刚刚舒庆一直很努力的配合他,所以,做得再怎么激烈,也没伤到这只手臂,虽然有些痛,却并无大碍。
想到这儿,连清篱脸色蓦然沉了下来,他抬起一脚便向舒庆的腰间踹去,同时狠狠的骂道:「你这个该死的同性恋!」
居然强迫他做这种事!
舒庆痛的一缩,立刻转过头来。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可是表情却十分凶恶:「老子不是同性恋!该死的!老子上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还多!你他妈别在这儿给老子藉题发挥!」
他的声音嘶哑,额头全是冷汗。
连清篱毫不同情的看着他,冷冷的道:「如果不是,你刚才配合的动作怎么会那么熟练?」
舒庆转开头,避开他的视线,良久,才嘟嚷道:「那是找人问的!有什么熟练不熟练的?」
看着他泛红的耳根,连清篱的表情依然冰冷:「舒庆,你真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十年前什么都没说就把我给强暴了,十年后又是什么都没说就让我强暴你!你从来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总是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我最讨厌这种事,你明白不明白!」
舒庆一愣,显然不明白连清篱话中的含义。
连清篱叹了口气,道:
「你还跟十年前一样任性。」
说完这句话,连清篱迳自转身向浴室走去。
小心的用塑胶布将自己的左臂包裹起来,连清篱拧开水喉,温热的水流打在肌肤上,发出「霹啪」的响声,他仰起头,将脸浸在水中,闭起双目。
他是个弃婴。
据说某天早上,孤儿院的清扫工一打开大门,便看见了他。
丢弃他的人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寻的线索,那身洗的发白的婴儿服显然随处可见。
他一直很认真,也很努力,他想让自己活得有尊严,他想得到所有人的认可,他不想再被任何人抛弃。
上师专,当老师,考大学,当律师,他一步一步、小心谨慎的规划着自己的人生,从来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直到──认识舒庆。
两人初次相遇时,他正坐在一棵槐树下,打开他自制的盒饭,准备进餐,然后舒庆便跳了出来,他对他说:「交出饭盒,否则老子揍你。」
他现在依然清楚的记得舒庆当时说的每一个字,甚至连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他都记的一清二楚。
瘦瘦小小的孩子,却有一只野哭般的眸子,充满野性,有种将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倨傲。
他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眼瞳!如此危险,却又如此夺目!这样美丽的眼睛,让他移不开视线,他知道自己已被舒庆迷惑。
然后他们成了朋友。
他曾认真分析过自己这种异常的情绪。
结论就是──他羡慕舒庆,嫉妒舒庆,舒庆任性恣意的性格,正是他所缺乏的,同时也是他所向往的,所以,他才会被他迷惑。
用心理学观点来看,这叫做心理补偿。
舒庆多疑,任何好心的关爱,都会被他曲解为戏弄,后来发现,不是舒庆多疑,而是人心多变,那些人都喜欢戏弄舒庆,就好像逗弄一条狗。
舒庆防备心很重,可是一旦获他信任,他就会对你万分信任,甚至万分依赖。
舒庆从来不曾提过家里的事,但是他很清楚──母不详,父亲年轻时为当红牛郎,后来年老色衰,返回故里,最终染上毒瘾。他从未照顾过舒庆,舒庆能活下来,堪称奇迹。
所以,舒庆总是穿着又破又脏的衣服,舒庆吃饭总像饿死鬼投胎,舒庆不爱洗澡,长满发虱──这些,连清篱全能理解。
当然,能不能忍受是另外一回事。
然后他又渐渐发现。
舒庆暴燥易怒,却很好安抚,几句好话,就可以让他转怒为喜。
舒庆判断事物,不分善恶,只分喜恶,喜则近之,恶则远之。
舒庆只吃肉,看到青菜,便会脸色发绿。
舒庆睡眠极少,却有极严重的下床气,睡觉途中,万万不可将他吵醒。
舒庆常常受伤,自己处理外伤的熟练技巧全是拜他所赐。
舒庆身材瘦小,但是每每打架,都是赢家,这是第二个奇迹
舒庆不是天生身材瘦小,营养跟上,短短一年,便窜高十几公分。
每发现一点关于舒庆的事,他都会更喜欢、更怜惜这个孩子一点,然后在他几乎投入了全部感情的时候,舒庆强暴了他。
从头至尾,他没听到一句解释,甚至连宣布他罪行的话,都没有听到。
他站在莲蓬头下,发着高烧,冲着冷水,然后告诉自己,他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可是,他却选择了这种方法!
那样傲气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低头,却用了这种方法向他道歉──这让他怎么能接着恨下去?
「喂!」
低沉嘶哑的语声传入耳中,打断了他的沉思。他转过头,循声望去。
浴室的隔墙都是雾状玻璃,透过泛着水雾的半透门墙壁,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舒庆高大的身影。
伸手关上水龙头,他淡淡的道。
「我的玻璃经不起靠,会碎掉。」
沉默,然后,贴墙而立的身影离开了那片玻璃。
片刻后,舒庆饱含压抑的声音再次响起:「十年前那件事是我不对,现在欠你的债都还清了,下次见面,你少给我摆那张臭脸!」
他一口气说完,转身便走,玻璃上的黑影越来越淡。
连清篱慢吞吞的在腰间系上浴巾,走出浴室,绕到客厅,正好看到舒庆脚步蹒跚的移到门边,身上依旧穿着他那套又湿又冷的衣服。
他索性靠在墙上,将双手抱在胸前,也不出声,就那样看着舒庆在门上摸来摸去,寻找并不存在的门锁。
「该死的!」
他低咒出声,根本没有察觉身后有人。
在连清篱的记忆中,舒庆向来敏感,总可以轻易察觉站在他身后的人。
不觉叹了口气,眼眸变得柔和了几分。
虽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舒庆还是立刻转过了头。看到他倚在墙上,一副看热闹的模样,脸色立刻变得又黑又青。
连清篱走上前去,淡淡的解释道:「这门要用磁卡才能打开。」
舒庆显然一点也不感激,他的表情反而变得更加凶恶,瞪着连清篱,咬了半天牙,才沉声吼道:「开门!」
连清篱俯身捡起扔在地板上的外套,掏出磁卡,在舒庆眼前晃了晃,淡淡的道:「我还没说要原谅你,你现在要是走出这扇门,以后就不要再进来。」
然后他将卡在门边一刷,「咯」的一声轻响,门已打开。
舒庆没动,只是瞪着他,双拳紧握,表情僵硬。
然后,他伸手把门关住,愤愤的道:「既然老子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你不原谅也不行!这个地方,老子爱来就来,你管不着!」
他伸手夺下连清篱的磁卡,一脸强硬:「有本事你尽管拦着,就剩下一手两脚,只要你不怕痛,尽管断掉,老子才不怕你!」
他显然对于那天连清篱宁原折断一只手,也不愿跟他走这件事耿耿于怀,此刻提起,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连清篱侧头睨着他,叹了口气,无奈的道:「你乆为你是天皇老子啊?稍微屈膝一下,就像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一一样!连别人认不认帐你都想控制?」
舒庆一愣,立刻暴跳如雷的道:「你他妈敢不认帐,老子杀了你!」
他恶狠狠的瞪着表情淡然的连清篱,一脸要吃人的表情。
「吵死了。」
连清篱不悦的皱起眉头。
舒庆气得挥身发抖,但是又不知该怎么做,僵直的站在那里,牙齿磨得咯咯做响。
看到舒庆已经被自己气得差不多了,连清篱这才板着脸开口道:「你给我解释清楚才能走,现在,先洗澡去!」
舒庆怔住,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要气不气的,看起来分外诡异。
「动作快!才十年没见,你怎么变的磨磨蹭蹭的?」
嘴里催促着,连清篱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被踩满泥脚印的地板上。
越看越恼,他忍不住叱责道:「你不知道进别人家要换鞋么?」
咬牙,再咬牙,舒庆终究也只是冷哼一声,转身便要向浴室走去。
「等等!」
被连清篱叫住,他转身看着他。
「先把鞋子脱了,还有袜子。」
他照做,眉头拧成死结。
「把衣服脱到这里,别弄脏我的浴室。」
他依然照做,额头冒起青筋。
「记得要把那个地方洗干净,不然会拉肚子。知道怎么洗么?把手指伸进去,然后……」
讨厌的声音再次响起,舒庆咬牙忍着股间的撕痛,快步走进了浴室,将门「砰」的一声拍上。
可恶的连清篱!
他恨恨的拧开水龙头,温热的水流打在他的身上溅出透明的水花,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银色的光。
表情慢慢缓和下来,他闭起双,目脸上浮现浅浅的笑容。
身后的伤口已经不再渗血,被水沾湿,一阵足以让人缩成一团的痛。
果然像连清篱说的那样,痛在这个地方,还不是一般的难受!
他一定尝过这种痛楚,才会说的这么清楚,或许,他所忍受的痛,比自己所受的更加剧烈。
连清篱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别的痕迹!除了身后的伤,其他的每一寸皮肤都完好无损。自己当初并没有这般留情,又抓又咬,只想给那个他自以为的心怀叵测者最大的痛苦。
这是连清篱的温柔。
虽然他总是说些怪话气得自己七窍生烟,但他却是唯一一个站在与自己同等的地位上、真心关怀他的人。
没有恐惧,没有谄媚,没有其他任何的私欲,他会骂他会气他,甚至还会追着他打,可是每次他受伤的时候,他却会整日守着他,只怕他出事。
他总是很坦白的对待他,真诚而坦白,而他却那样深的伤害了他!
每每想到这里,胸口便会一阵闷痛,像被巨石压着,喘不上气,也说不出话。他知道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他伤害了不该伤害的人所受到的惩罚!
不过,现在他终于可以不用再承受这种痛苦,还清所欠的债,他不必再因为愧疚而日夜不安。
他不想让他恨他,从来都不想。
擦乾身体,舒庆推开浴室的门,正前方的地板上,整齐的叠放着一套浅蓝色的睡衣。他套上长裤,有点短,然后穿好上衣,系上钮扣活动便不大方便,他索性就那么敞开着,露出精壮的胸膛。
他与连清篱初见时,个头只到他的胸口,后来被悉心喂了半年,身高猛窜,也不过达到他的耳朵。可是现在,他已经比他高出很多!
说什么不吃青菜就不长个子,他每天照吃肉,不也长这么高?
走到客厅,他看到连清篱正跪在地上擦地板。
只有一只手能用,他居然还擦的又快又好,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他也实在太夸张了!
「地板已经很干净了!」
他忍不住道。
「对你来说,就没有不干净的地板!」
连清篱头也不抬的回道。
舒庆无言。
他抿起唇,沉着脸,踩着重重的步子向沙发的方向走去。
他累死了,只想找个地方赶快坐下来。
「别坐!」
连清篱先一步阻止了他。
「你已经浪费我一套沙发罩了。」
这家伙!
舒庆瞪着眼睛,久违的怒气又开始酝酿。
「你可以趴到上面。」
「你说什么?」
连清篱侧头,似乎不解舒庆的理解力怎会如此之差,却还是好心的解释道:「趴到沙发上,否则你会把血蹭上去。」
舒庆恼怒低吼:「没有血!」
连清篱一脸惊讶:「这么快就好了?你的恢复力果然比我好很多。」
舒庆一愣,再不言语,乖乖的趴在沙发上。然后郁闷的瞪着连清篱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
他忙来忙去就是不看他,舒庆终于忍不住喊道:「喂!你已经原谅我了,对吧?」
「没有!」连清篱的声音清楚的从卧室的方向传来。
「呿!你别嘴硬了!我都知道你有多在乎我了!说是恨我,还不是救了我的命!你要是真能狠下心,我早死了!」
说到这里,舒庆不免有些得意。
片刻后,连清篱的声音才冷冷淡淡的传过来:「就算是小猫小狗我也会救,何况你还算是个人!所以,救你,跟原不原谅,重不重视,没有任何关系。」
舒庆的脸抽搐几下,磨了磨牙,才勉强笑道:「反正你就是嘴硬!」
这回连清篱没有回答,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舒庆用手指抠着沙发罩,发泄着闷气。
不原谅也得原谅!他在心里暗自发狠。
「给你。」
一个小小的黑影向他飞来,他一伸手,抓在掌中。
是一条软膏,说明上的字太过细小,他实在懒得看,便直接问道:「这是什么?」
悠闲的拉过椅子,坐在舒庆的对面,连清篱很温柔的微笑着道:「消炎止痛的药膏,是抹在那个地方的。」
像是手指被咬到一样,舒庆手一甩,将药膏远远的丢开,然后撇过脸,耳后有可疑的暗红。
笑容顷刻间僵住,连清篱冷冷的扫过那条可怜兮兮、被丢在墙角的药膏,然后转回舒庆身上:「别说我没告诉你!如果你不好好抹药,伤口会烂掉!」
「你休想骗我!」舒庆怒道。
「信不信由你!」连清篱板起面孔:「那个地方最易感染,如果不赶快治好,就会溃烂、发炎,到那时,就不是简单抹抹药就解决得了的!如果你因为这个被送到医院,休想让我陪你!」
听了这话,舒庆涨红的脸瞬间转青,然后又变红,如此这般变了几次,才咬牙切齿的道:「我明白了。」
「很好!记得多抹一点,最重要的……」连清篱顿了顿,确认舒庆在仔细听,才清楚的接下去:「之后要洗手。」
说完,便站起身走进了厨房。
这,这家伙!
舒庆狠狠一拳,捶到沙发上。
气归气,任务还是要完成!
见连清篱不再搭理他,舒庆只得扶着腰,走到屋角,将药膏捡起,然后钻进洗手间,将药抹好。
踏出门外,才想起没有洗手,又返回去,将手洗干净,还难得的用了洗手液。
食物的香气钻进他的鼻孔,他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探头向里看去。
电磁炉上坐着一只不锈钢锅,香气是从锅里飘散出来的。
连清篱的厨艺非常不错,十年不见,似乎又进步了许多,虽然来之前有吃过东西,但是此刻闻到味道,肚子似乎又有些饿了。
同样穿着浅蓝色的两件式睡衣,可是穿在连清篱身上,显得格外的清爽淡雅。
他垂着头,看着锅里的食物,舒庆看不清连清篱的表情,却能想像的出,一定是既柔和又宁谧。
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凝视,连清篱回过头,看到他,立刻皱起眉头。
「你站着不累么?」
「我饿了。」舒庆挠挠头,答道。
「一一会儿才能好。」
连清篱拿起勺子,在锅子里搅了搅,然后放好锅盖,转身走了过来。
「走吧!」
两人返回客厅,舒庆又在沙发上趴下,连清篱则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好吧,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不出答案,他一直以为舒庆重视他如同他重视舒庆一般,将对方视如家人般的存在。
知道不解释不行,舒庆抓了半天头发,也想不出该怎么说才能更清楚些,索性便直接道:「我以为你对我好是要上我,所以就先下手了。」
连清篱呆了几秒钟,才彻底理解了舒庆话中的含义,他难以置信的瞪着舒庆,脸色忽青忽白:「你怎么会这么想?」
最荒谬的指控也不会如此离谱!
彷佛这是个极难解释的问题,舒庆浓眉紧锁,踟蹰半天,才开口道:「你知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住在家里,宁愿去睡马路,睡厕所?」
「不是因为你父亲打你么?」
舒庆一脸轻蔑的嗤笑道:「就他那两下子还有本事打我?」
「那是为什么?」
「因为他会给我下药,把我绑起来,让我接客!」
「什么?」连清篱愕然。
舒庆冷笑了下,接道:「他年老色衰,挣不到足够的钱买毒品,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可没有骗你!虽然咱们那个镇子不大,可是想上我的人可不少!有一次差点让他得手了,多亏我及时溜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