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什么!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听到这话,舒庆一把扔开练红,冲着连清篱吼了起来。
「我爱……你……请你……好好的……活……活……」胸口窒息般痛,那个关键的字眼怎么也说不出来,泪水顺着眼角滑了下来,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
「连清篱,不许你离开我!绝对不许……」
吼叫声越来越遥远,渐渐的消失不见!
第二十章
「对不起,舒先生,我们虽然现在可以通过呼吸机和体外营养维持病人的生命,但是,这只是暂时的……我们没有完全匹配的抗毒血清,如果毒素含量较低,还可以控制,比如你这种情况……可是连先生血液中的毒素含量太高,即使所有的血清用上,也不会有什么作用……这种神经毒素会不停的侵蚀病人的神经细胞,直到最后。」
「我听不懂,你只需要告诉我,他是死是活?」
「目前病人的这种状态,医学上可以称之为植物人。」
「植物人?就是报纸上常说的那种?说不定十年、二十年后还能醒来……」
「舒先生……呃……我想您没听明白我的话……」
「有屁快放!」
「目前的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如果没有奇迹发生,最多三天,连先生便会脑死亡,不过目前恐怕全国也找不到有效的抗毒血清……您,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一口气奔到医院的顶层,舒庆像个疯子一般,对他面前的所有障碍物右踢又打。
「庆哥,你不要这样!连先生要是知道,会很难过的!」
紧跟着上来的石头,忧心的看着水泥墙壁上出现的一个个血花,大声道。
「他会难过个屁!他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我在怎么样他也不知道!那个王八蛋,竟敢丢下我一个人!绝对不能原谅!绝对绝对不能原谅!混蛋!混蛋……」
舒庆又打又骂!鞋也破了,手也破了,飞溅的血花,落在石头脸上,手上,灼得肌肤一阵痛楚。
石头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抱住舒庆:「庆哥,求你快停下来!求求你别这样!」
「滚开!」
舒庆一把将石头推翻在地,向边沿奔去。
「连清篱,你他妈听见没有?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连清篱!你他*的混蛋……」
将手放在嘴边,卷成桶状,舒庆一边跑一边狂喊着:「你这个王八蛋!我咒你十八代祖宗!你竟然敢丢下我一个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你!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你这个……」
舒庆疯狂的咒骂着,用自己所想到的所有恶毒的话骂着连清篱。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石头在距离边沿不到两米的距离,将舒庆扑倒在地上。
「庆哥,求求你别这样!求求你不要在骂了!」
「慿什么不能骂?我没见过比那家伙更烂的人!只会玩弄别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心里比谁都恶毒,竟然把我一个人扔下,真他*的不是人,是……」
「住口,庆哥!」
实在听不过去,石头挥手,一掌打在舒庆脸上。
舒庆一愣,疯狂的眼神立刻转向石头,他龇着牙,一拳击向石头,同时怒吼道:「你他妈敢打我?你是不是跟那家伙有一腿,才这么护着他……」
石头也愤怒起来,挥起拳头反击过去:「舒庆,你良心被他妈狗吃了!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全天下谁都可以误解他,只有你不行!」
一脚踹出,舒庆怒吼道:「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凭什么不能骂他!那个混蛋……」
「你才是混蛋!」石头闪身,将舒庆一拳掀翻在第:「你还敢问慿什么?再怎么忙怎么累,只要你回来,他都会放下工作陪你,给你做吃的,等你走开,才熬夜工作!你整日任性胡来,有时连我都看不过去,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他把你当宝贝一样宠着,呵护着!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对你最好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他?你这样说他,对得起他吗?」
石头冲着舒庆大吼起来。
或许是石头的气势太过凛冽,舒庆愣了半天,才省悟过来,一拳挥了过去:「你知道个屁!他根本就是用心险恶,他让我迷上他,再丢下我一个人,看我出丑!我怎么当初就没有看出他的恶毒心思……」
舒庆一脸憎恨,让石头一脚踹了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不想想,他为什么会丢下你?他是为了救你啊!他怎么可能舍得丢下你一个人?他是那么爱你,那么疼你,怎么可能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只是为了救你,他这样对你,你怎么可以误会他……」
石头揪着舒庆的衣领,撕心裂肺般的吼道:「你怎么可以误会他?」
彷佛整个人被抽空一般,舒庆怔怔的躺在地上,刚刚充斥眼眸的疯狂、赠恨,此刻已经消失的一点也不剩,他看向夜空,眼神空洞。
「庆哥,庆哥你没事吧?」
理智立刻回到脑中,石头急忙放开舒庆的衣领,慌乱的问。
「他是因为我才会这样!他是为了救我!」
舒庆木然道。
石头不明白他是题问还是别的什么,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死!」
突然伸手捂住面孔,舒庆痛苦的蜷起身子,嘴里不住喃喃:「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他是因为我……」
「庆哥……」
石头忍不住伸手去扶疏庆的肩头,立刻他怔住,因为舒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不停的、剧烈的颤抖。
石头收回手,惊赫的眼神落在舒庆的手上,透明的液体,自舒庆的指缝渗出,在照明灯白色的强光下,闪闪发亮。
「庆哥……」他跌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舒庆还好吧?」
「你可以自己去看。」石头硬声道。
炎青一愣,苦笑了一下:「舒庆一看到我就跟看到仇人一样,我怎么看?」
石头冷冷看了他一眼,转开头道:「庆哥从天台上回来,就一直守在连先生旁边,不喝水也不吃饭,动也不动,你说庆哥好不好?」
「你敢跟青爷这么说话?」阿进上前一步,怒道。
时至深夜,三人站在楼梯间篱,空洞静寂,声音稍微一大,便激起清晰的回声。
石头炎青一同瞪向阿进。
炎青道:「小声点,这里是医院。」
「是。」
炎青叹了口气,道:「练红死了,半个小时前的事。」
石头不语,神情激愤。
「不管你明不明白,我这样做只是为了青红帮,为了舒庆。」
石头握紧双拳,因为太过用力咬牙,太阳穴鼓出青色的血管。
「算了……」炎青拍了拍石头的肩膀:「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舒庆暂时就派托你照顾了!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这部手机应该是连清篱的,你先拿着吧!」
交到手里的手机,的确是连清篱的,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有上百通,几乎都是卫空远的。
石头怔怔的看了半天,木然的按下了拨号键。
长长的走廊阴森昏暗,彷佛看不到尽头,两边病房没有一盏灯亮着,只有护士站有盏青白色的小灯,幽幽乎乎,如引渡的鬼火。
石头急忙摇头,甩去这种恐怖的错觉。
他在靠墙的长椅上坐下。他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打扰那两人的独处。
他取出一支烟。
打火机发出清脆的金属鸣响,在空寂的走廊中传出很远,他看着那点火苗,不知怎么,「鬼火」那个词又浮现在脑中。
一愣神的工夫,打火机已经热的烫手,手指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直接一甩手,将打火机扔了出去,火光熄灭,金属打火机在地面上弹跳挤下,滚到墙角,静止不动。
那几声鸣响是那么的清晰,石头瞪着那团乌黑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块暗影,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彷佛这里只有他一个活人。
他「腾」地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斜对面的病房门前,向里看去──病房里竟没有人!
没有连清篱,没有纾庆,原本插在连清篱身上的管线,凌乱的扔了一床。
石头只觉肝胆俱裂,狂吼一声,冲了出去。
他们会去哪儿?
庆哥会带连先生去哪?
无头苍蝇一般在楼梯上,走道里找了半天,也没找见那两个人,因为焦灼恐惧而渗出的汗水,湿透了贴身的衣物。
庆哥,你不要吓我!庆哥,你不要做傻事!
傻事?石头脑中灵光一闪!没命的向顶楼冲了上去。
舒庆果然就在顶楼。
连清篱软软的倒在他的怀篱,双目紧闭,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舒庆此刻的疯狂。
站在边沿的台阶上,风猎猎的吹着,扬起两人的衣角、发丝,彷佛下一刻,两人便会成风而去。
「庆哥,你千万别做傻事!」石头嘶喊道。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他当然明白舒庆对连清篱的重视,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舒庆会疯狂至此!
又惊又怒,石头浑身都在颤抖:「庆哥,你疯了!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赶快恢复理智吧!求求你庆哥,求求你别吓我!」
舒庆淡淡一笑,那笑容清淡如风,无喜无怒,彷佛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再呼。
「庆哥,就算你不为兄弟们想想,也请你替连先生想想,他舍命救你,你怎么可以辜负他一番心意?怎么可以就这样让他白白牺牲?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来!他一定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活着!庆哥,你快过来,天这么冷,连先生要是受凉了,可就不好了!」
舒庆猛然回头,眼如冷电:「石头,你当我傻了么?他怎么会感觉到冷?他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他就要死了!他就要离开我了!我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我就要去找他了,你赶快给我滚开,别碍事!」
「庆哥,求求你,千万别想不开……」石头向来口拙,此时一急,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赶快给我滚……」转向连清篱,声音立刻温柔了许多:「我说过不会放开你的,不管是生是死,不管上天入地,你别想我放开你……」
石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舒庆踏出一步,再踏出一步……
冷汗簌簌的从额投滚落,他却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唤回舒庆!
「舒庆,你给我站住!」
暴怒的吼声从石头身后传来,两人一同向发生处看去。
来人身穿睡衣,发丝凌乱,瞪着舒庆,一脸愤怒。
「卫先生?」石头喃喃的道,讶异他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是你?」舒庆只淡淡瞥了一眼,便转开头去。
石头此时才反应过来,他抓上卫空远的手臂,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卫先生,你快劝劝庆哥,他……」
卫空远一把甩开石头,瞪着舒庆,愤怒的质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干什么?」舒庆牵了牵将易的嘴角,淡漠的道:「看不出来么?我要跟他一起走,从这里跳下去,永远跟他在一起……」
「还真是令人感动呢!」卫空远一怒笑:「可是他还没死呢!舒庆,现在殉情是不是早了点?」
因为角度的关系,卫空远只能看到连清篱的背影,他软软的靠在舒庆胸前,苍白的手臂自舒庆的臂弯中垂落,在暗沉的夜色中,显得既无力又无助,五指伸长,彷佛想抓住什么东西……
只觉喉头一哽,一股热流充盈眼眶,自眼角涌出:「你竟如此的懦弱,阿篱爱上你,简直就是瞎了眼……连丝毫努力都不做,还想将他活活害死……枉费他对你一番心意……你想死自己去死,把阿篱给我留下来!只要有一丝可能,我都不会放弃,我定要将他就活……」
「你没有办法!」舒庆此时才看向卫空远,表情既愤怒又绝望:「谁也没有办法,他中的这种毒,根本解不了!全国各大医院我都让人送了血样,没有一个专家说他有救!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努力的结果就是……」
他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浓浓的痛楚:「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生命消逝……你说的不错,我是个懦夫,我根本无法承受失去他的痛苦……而且……他因我而死……我怎么可能任害死他的罪魁祸首继续活着……」
舒庆仰起头,神情痛楚,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留下,滴落在连清篱的脸上:「明明知道这种事情可能发生,却还是由着性子回到青红……是我太过自负,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他……可是偏偏……让他承担我犯的错……即使明知他舍命救我,是想让我好好活下去……可是……一想到这个……连呼吸的时候胸口都痛的像要炸裂一般,甚至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这样抱着他,触碰的他温热的肌肤,想着这种温度会慢慢冰冷,这种柔软会慢慢僵硬……那种痛苦,比死都要难以忍受……我还不够强到……能承受这种痛苦……还不如选在那种事情发生以前,将它结束……」
「庆哥……」石头哽咽着换道,心如乱麻。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舒庆,如此的软弱,如此的绝望,他虽还在呼吸,却已如同死人,面对这样的舒庆,任何劝解的语句都显得苍白无力。
卫空远怔然良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还真被他料中了!」
舒庆一震,回头问道:「什么意思?」
痛苦的闭了闭双眼,卫空远才道:「你的这种反应,今天所发生的事,他早已料到……舒庆,如果你真的这样轻易放弃生命,他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他,会恨你!」
「不可能!」舒庆摇头低吼:「他怎么可能会恨我?他明明说过……明明说过……他爱我……怎么会恨我……」
「我没有骗你。」卫空远深吸一口气,才缓缓的道:「这是阿篱亲口说的……」
连清篱从不抽烟,可是那天卫空远走进连清篱办公室时,充当烟灰缸的玻璃杯里已经集了半杯烟头。
他当时看向窗外,表情茫然,苍白的脸庞在灿烂的阳光下,如同透明了一般,直到卫空远走到他的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空远……」
「如果你的压力大道需要用这个来纾解,还不如说出来更实际些……」他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香烟:「你知道,我随时乐意倾听你的心声。」
怔怔的看着备腮尽悲中的半支香烟,连清篱突然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抽烟,他可以让人的大脑获得暂时的空白,排遣忧虑……」
「事情不得到解决,忧虑便无从排遣,我不知道你也会选择这种自欺欺人的法子。」卫空远转身做到桌边,侧头看他:「说来听听,即使帮不上什么芒,总比一味憋在心理要好受些。应该跟舒庆有关吧?理智与道德的挣扎终于超过你能承受的极限了么?」
连清篱扯了扯唇角,看向窗外,缓缓的道:「承受不了那种压力,逃避也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是我却连逃避也做不到。我必须了解与舒庆有关的人或者事,否则便无从获知威胁来自何方,即使这种努力对于保护自身、保护舒庆而言,微不足道,却是我仅能做到的。可是知道的越多,便越会受到来自于内心的谴责,明明知道那些都是犯罪,即使没有直接参予,知情不报,也算同谋。」
卫空远无奈的叹了口气,道:「阿篱,你真的想的太多了!种种丑恶的事,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每天都会发生,你不是救世主,你管不了这么许多,更不需要有这种不必要的罪恶感。相较于这种明明白白的作为,那些披着伪善外衣却做尽坏事的人,岂不是更可恶?舒庆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生存,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那些仰仗他的人的生存,这样想起来,说他是绝对的错误,也实在太苛求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