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的窥视,隐藏在寂静之下的若隐若现的敌意。陈思玄觉得他独自一人前来的决定是正确的,否则光凭这份隐约的敌意,七彩鸾鸟一旦提高戒备,表露防备之意,保不准又是一次恶斗。
和北面的树海还有那些盛开的花朵相比,这里的树海则简单多了。除了树还是树,连一根草也见不着。
陈思玄发现这里的木气较湖泊周围更为浓厚,……突然惊觉,他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现实:他在北面树海那里感受不到木气!联想到树藤的攻击,被他毁掉的树藤,他是否可以做一个大胆的推测?
——南北西三面的树海将他们的木气全部“送”进东面的树海。让东面树海的树木能够在充足的木气下生长,形成具有强大攻击能力的树藤。
毕竟孤木难生,这就和天地万物必须阴阳调和才能生生不息的道理一样。树木生长的地方,必然伴生着蘑菇、苔藓、草类、蕨类等等生物。但眼前的这片树海却除了那一棵一棵的挺拔大树外,没有任何的伴生物。连最常见的苔藓都不见踪影。
这种情形,产生的木气必定不纯。因为修真界所说的“木”,包含的范围非常广阔,天上地下人间的植物类都囊括在其中,而非单指树木一类。但陈思玄现在感觉到木气却是纯正的,也正因为这份纯正才让他忽略了这个明显的漏洞。
既然发现问题,似乎就能见到事情的转机了。不过在此之前,陈思玄此行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驻足在一棵大树前,看着一条干巴萎缩的树藤软绵绵的挂在大树上,陈思玄心里一阵难受。他能够感觉到这棵大树身上的木气非常的薄弱,而根源就在这条开始迈向枯萎的树藤身上。
当陈思玄想触摸这条树藤的时候,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树海突然大盛的敌意,微不可闻的声响,有无数的树藤已经潜伏在周围。
“我有办法让受伤的树藤恢复生机。”陈思玄没有转身,将整个后背毫无防备的展现在那些侍机而动的树藤的攻击范围内。
“请相信我。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陈思玄没有试图去触碰那条树藤,而是垂手静候。人不动,但是嘴巴却不会闭上:“树藤是被鸾儿的火焰所伤。鸾儿所用的火乃太阳真火,非一般凡火、天火、冥火能够相比,……嗯,你们或许对这个概念模糊不清,那我简单的解释一下。所谓凡火,就是一般的人类用火,升火取暖、生火造食,火把、篝火之类的。天火和冥火的概念比较玄,我们一般说天火能够焚毁世间一切邪恶,冥火能够净化所有不洁的灵魂。而太阳真火,则是众火之始,是最纯粹的火焰,集凡火、天火、冥火的特性于一身,被它所伤,除非用特殊的相应方法,否则无法痊愈。……”
陈思玄看着那条奄奄一息的树藤继续说道:“太阳真火的特性之一是有目标的扩散。你们当中只要有一位受太阳真火所伤,那太阳真火就会认定你们为他的敌人,不死不休,……相信你们也已经感觉到,那天之后,逐渐有完好的树藤也开始枯萎……”
“咻”的一声,那条墨绿色的树藤出现在陈思玄眼前,大部分的身体扭成一面盾,挡在陈思玄和那条枯萎的树藤之间,末端部分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尖端就指着陈思玄的眉心,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贯穿陈思玄的脑袋。
陈思玄脸上没有丝毫的惧意,坦荡荡的注视着墨绿色树藤:“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赎罪。”如果他的法术不是无效,他不会一时大意让七彩鸾鸟出手。因为七彩鸾鸟就只懂玩火,而且玩的就只是太阳真火,其余的七彩鸾鸟一窍不通。这也是七彩鸾鸟被拔毛没有马上吐火将铃铛花它们烧成灰泄愤的原因,没有陈思玄的首肯,七彩鸾鸟不敢擅自使用太阳真火。
墨绿色树藤没有表示,其他潜伏在周围的树藤也就静悄悄的。但是那如尖刺一样的末梢,并没有移开也没有发力,就好似威胁般定在那儿。
陈思玄心里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或许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这个动作。你先让我为它治疗,如果你觉得情况不妙或者感觉到我有恶意,那你可以马上发力。”
……
久久,墨绿色树藤扭成盾牌的身体松开,尖端也从陈思玄的眉心移开,转移目标抵在陈思玄后背,只要陈思玄一有异动,这段尖端就会从背后将陈思玄的心脏贯穿。
“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陈思玄落落大方的说道,似乎对身后随时能将他前后对穿的树藤毫不在意。
快步走到逐渐枯萎的树藤前面,说道:“我现在要使用印结将太阳真火从它体内引导出来,一会儿太阳真火会现形,你们不要怕。”
话虽然说得掷地有声,但是陈思玄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这太阳真火可不是他能够碰的东西。本来陈家的修行秘笈就必须要有太阳真火为辅才能修炼到巅峰,印证仙道飞升。而这太阳真火是由陈家子孙世代相传,一代传一代,在十六岁的生辰上从上一辈的身上继承,然后在太阳真火的帮助下一举碎丹成婴,这样元婴自形成那一刻开始就会带有太阳真火的属性。用太阳真火辅助修炼,又用本身的修为蓄养太阳真火,两者相辅相成,即使以后将太阳真火传给下一代,也不会影响本人的修炼。
而陈思玄他在十六岁生辰之上却没有从他母亲那里继承太阳真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妖孽将他变成一个吸血鬼。吸血鬼乃阴邪之物,遇上至刚至阳的太阳真火,就只有被烧成灰的下场。关于那时的记忆,陈思玄比较模糊,他只知道,当他清醒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作为传令使的七彩鸾鸟,而太阳真火已经融进七彩鸾鸟体内。
这也是为何他的修为受到压制,法术无效,而七彩鸾鸟仍然能在他身边活蹦乱跳的原因。
七彩鸾鸟只会放火,不会收火。要解决这些树藤的困境就只能由陈思玄亲自动手,虽然因为体质而没办法和太阳真火融合,但这玩火的本事可是家传的,陈思玄也曾经苦练了十多年,不存在会与不会的问题,只有能与不能的关键所在。当太阳真火将这些树藤全部烧毁后,自然就会回到七彩鸾鸟的体内,现在他要做的就是以己身为桥梁,在七彩鸾鸟以及树藤之间搭建一条桥,让两者相通,由他主导召回太阳真火。
他的体内只是太阳真火的必经之路,理论上会略有痛楚,却不会有性命之危。
……
只是当树藤体内的太阳真火在陈思玄画在手心的凝火咒下凝结并“路过”他体内的时候,剧烈的痛楚让陈思玄差点失声痛呼。
痛!实在是太痛了!!
完全超出了陈思玄的意料之外,这一波一波的痛楚已经无法用词语描述出来,每一寸皮肤,每一段神经末梢都在传达着一个信息:
痛!
巨大的痛!
陈思玄放在树藤上的手背青筋崩起,白如美玉的手指颤抖着,五指硬直,用尽了所有的意志陈思玄才能控制自己不把手移开。大汗淋漓,几个呼吸的时间,陈思玄浑身就被汗水浸透,几缕发丝黏在脸上、脖子上,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服帖的黏在汗湿的衣服上,整个人看起来就好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墨绿色的树藤通过抵在陈思玄背心处的尖端能够感觉到背部肌肉那份不同寻常的颤抖和僵硬,以及那无法忽略的湿润感。
将最后一丝太阳真火从树藤体内抽离,陈思玄只觉得他浑身的力气也同时被抽空,脚下踉跄,身体不觉后仰。
眼看墨绿色树藤尖锐的部位就要插进陈思玄体内。尖锐部位突然弯曲,变成一个钝角,灵活的从陈思玄左边腋窝穿过去,架住陈思玄的左手,同时墨绿色树藤的身体横放,拦腰扶着脱力的陈思玄,缓缓的将陈思玄放在地上。
一切只在眨眼间发生,陈思玄眨眨眼睛,将凝聚在眼角、睫毛处的汗滴驱走,虚弱的说道:“谢谢你。”
“咻”的一下,墨绿色树藤跑得无影无踪了。
失去扶持的陈思玄身体一歪,却刚好靠在那棵接受他治疗的树藤所依靠的大树上,视线落在那条虽然已经将太阳真火收回来却仍然没有复活迹象的树藤上。太阳真火离体,此时的树藤相当于处于假死状态,如果没有及时治疗,那就会由假死变为真正的死亡。
因为事前已经考虑到种种可能,所以陈思玄在左手画下凝火咒的同时,也在右手画下了回生术,只需要一点木气就能激活这个改良版的回生术。
头脑很晕,身体很痛,四肢无力,陈思玄用力咬住舌尖,借由痛楚维持清醒,虚弱的说道:“还差一个步骤。哪位还在旁边?……将它放进我的右手,用木气激活,……就可以痊愈了,……”舌尖的痛楚和身体的痛楚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没有任何的作用。反而因为咬了舌尖,说话含糊不清,意识溃散得更快,不一会就陷入了昏迷当中。
陈思玄昏迷后,树海里静默无声。
久久,那条墨绿色的树藤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如果它有眼睛的话,相信此刻它的眼睛一定是落在陈思玄身上,眼睛里面也必然充满着打量和深思。
然后墨绿色树藤如蛇般,将那条枯萎的树藤缠住,放到陈思玄摊开的右手上,用尖端将陈思玄的五指合拢,握着枯萎的树藤,接着输进一点点的木气。
做完这些程序后,墨绿色树藤就盘绕在一旁的树干上,等候着。
……
18.森林生活(8)
等候的时间对银焰和兰斯来说是漫长的,尤其是饿着肚子的时候,这时间的流逝犹如蜗牛爬树一样,慢得让人心慌又烦躁。
自陈思玄回来又离开之后,又过了整整五天,因为七彩鸾鸟紧紧记着陈思玄的吩咐,不让银焰和兰斯两人乱跑,所以他们两人这五天哪里也去不了,只能在湖边转转,同时动脑筋想办法要从七彩鸾鸟的看守下外出找吃的,找陈思玄这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后面这话是银焰说的。他虽然老是和陈思玄闹脾气、耍性子,但他心里可是谨记着他身上所中之毒需要陈思玄帮忙压制。十五天压制一次,这眨眼就已经二十天过去了,银焰能够感觉到身体的不妥,有时候还能看到那些青线缓慢挪动的样子。
看得银焰是心惊惊,又气呼呼。只要一想起陈思玄这个回来了又突然离开,然后一去就不知道回来的家伙,这心火就呼啦呼啦的猛往上飙。怒极攻心,银焰看什么都不顺眼,五天里和兰斯争执不下百次,对着七彩鸾鸟扔石子,泼水算着也有三五十次。
只是再大的火气,在肚子饿了,喝水。口渴了,喝水。五天的周而复始中,超人也会变成病人。银焰的火气蔫了,准确来说,是饿得没有力气再去想其他东西了。手脚发软无力的躺在岸边,双眼冒着绿光的盯着七彩鸾鸟,不时的吞咽一下。
感觉到银焰饥饿的视线,七彩鸾鸟还特意飞到银焰面前,骄傲的展示它健壮的身体,前后左右,从不同的角度炫耀它藏在羽毛下的“肌肉”本钱。
落到银焰眼里,在脑海里投射出来的映像在饥饿的驱使下,就变成了一只肥美的烤小鸟在他眼前不停的晃动……好想吃……
七彩鸾鸟示威似的亮出了爪子,在虚空中抓抓,前有星爷的抓奶龙爪手,后有它七彩鸾鸟的抓J鸟爪手,什么倚天剑、屠龙刀全都靠边站着,正所谓双抓一出,天下谁与争锋!
见到这个动作,纵使满脑子都是饥饿的幻想,银焰也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身体,双脚用力夹紧,本来就饿得没有血色的脸蒙上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惧意。三天前饿得眼冒金星,扬言要将七彩鸾鸟烤来吃的银焰,非常幸运的成为七彩鸾鸟一抓之下的牺牲者,亲身验证了这抓中双绝的一绝,的确名不虚传。
别说银焰这个受害者,就连兰斯这个旁观者也不禁作出了一模一样的动作,夹紧双腿,护着这要害中的要害。想到三天前银焰痛到失声蜷缩在地上瑟瑟发颤的身影,兰斯觉得光是夹紧双腿这个动作还不够安全,微微弯腰,双手有意无意的挡在前面。
看到七彩鸾鸟用着不屑的眼光扫了他们两人一眼,抬头挺胸翘尾羽,就像一只巡视地盘的狮子似的用慢动作飞到岸边一块石头上,摆摆尾羽,小心将尾羽放在石块上保证不会沾上泥土,将湖面当镜子,又开始它每天必做的功课——梳理它的羽毛。
兰斯从来没想过在一只鸟身上会看到如此人性化的表现。这里是遗迹宝藏,无奇不有,无需大惊小怪。但是一只有洁癖又自恋的鸟,还是让人看得十分无语。自这只七彩鸾鸟成为他们的牢头之后,除非必要的阻止他们离开的动作,一天二十四小时,就有一半的时间,七彩鸾鸟是对着湖面度过的。整天就见到它对着湖面梳啊梳啊,将它身上的羽毛打理得一丝不苟,闪闪发亮。兰斯发誓,他肯定七彩鸾鸟梳理羽毛时是一根一根羽毛进行的,为了一根翘起的羽毛如何摆放会更好看,七彩鸾鸟可以折腾好几个小时。
如果这不但是一只自恋又洁癖的鸟,还是一只会使用抓J鸟抓手的鸟儿呢?
完全颠覆了兰斯乍见七彩鸾鸟时的第一印象,也一再在心里怀疑陈思玄怎么养了一只这么标新立异的鸟儿。还是说,陈思玄本身的性子也和七彩鸾鸟差不多?人们不是常说,宠物性格的形成是受到主人的影响吗?
这人一饿,似乎就非常容易胡思乱想。兰斯的脑海里浮现陈思玄对着湖面梳洗的画面,——别说,还挺唯美的,看得人勃然心动。但是脑海里的画面一转,七彩鸾鸟的抓J鸟抓手改由陈思玄主演……
一口气跑错地方了。
兰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张嘴就是一连串咳嗽,心肝脾肺肾似乎都要咳出来似的咳得声嘶力竭。
对于兰斯惊天动地的咳声,七彩鸾鸟连眼角余光都省了,仍然是自顾自的对着湖面左照右看。突然抬头看向北面的树海:“唧——”的一声欢叫,双翼一扇,飞过去迎接。
七彩鸾鸟的异动让兰斯知道陈思玄回来了,一声“大哥”还没叫出来,就看到银焰好像突然吃了大力丸一样,从地上蹦跶起来,一息之间完成了从挺尸到超人的演变过程,直直的冲到陈思玄面前——
“该死的你还知道要回来?五天!足足迟了五天!你不珍惜你自己的生命,但是我还没有活腻!!我还有大好人生!!”银焰对着陈思玄咆哮。原本是想揪着陈思玄的衣领以增加气势的,但是他们两人的身高距离,以及此刻跑到陈思玄面前已经耗光了银焰最后的爆发力,所以银焰只能扯开喉咙大喊。
陈思玄还没有说话,七彩鸾鸟可不高兴了。飞到陈思玄身旁之后,马上对着银焰亮出了它的鸟爪,眼里威胁的意味非常浓烈:“唧唧——”
翻译过来就是:你再说一句,我就让你再尝一次小JJ被抓的滋味!
银焰下意识的就退了一步,随后想到自己居然被一只鸟威胁了,而且打从心里害怕这只鸟的威胁,羞愤、恼怒、委屈、鄙视杂七杂八的情绪一股脑的涌上来,马上又往前迈一步,抬头挺胸怒视着陈思玄,一双手却不自觉的悄悄掩在裤裆前面。
看到银焰的动作,陈思玄马上就猜到七彩鸾鸟对银焰使用了它的绝招,一时心里又气又恼又难掩笑意,不过不是针对七彩鸾鸟,而是针对慕天易这个亲传师父。
“唧?!”七彩鸾鸟突然看到卷在陈思玄身上的墨绿色树藤,双眼金光闪闪,一脸怒意的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