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兰瑟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兴奋,淡淡说了一句:「我不想去。」
「为、为什麽这麽说?」
「我听侍从们说了,药师谷远在西奎拉,还必须跨越寇兰,路途很辛苦,我为什麽要无端拖累别人?我厌倦为活著而努力,我不想去。」
兰瑟的发言不仅消极,甚至透著厌世的气息,安杰路希大受震撼,拼命找各种理由鼓励他。
兰瑟起先只是一再重复著类似的话,经过安杰路希不屈不挠的软求硬劝,平静淡然的表面才终於破裂。
「安杰......我......我很害怕......」他的嘴唇颤抖著,手指是偏暗的白色,骨节纤细,想抓紧被褥都缺乏力气。「我病了很久,从来不敢妄想有重获健康的一天......说不定,我的生命会结束在半途,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没有熟悉的人在身边......」
「不会的!你不会有事,你是要去疗养,而且你会痊愈归来!」安杰路希紧握住兰瑟的手,好细好冷的手。
但他挣开他。「我不知道,不要逼我......」他逃避似的拉起被褥,转过身背对安杰路希。
安杰路希十分心急,他全心全意希望兰瑟好起来,不再恐惧,於是提出忽然闪现在脑中的想法:「让奥达隆护送你去,好不好?」
兰瑟仍然背著身躯,看不见表情,但没有立刻拒绝提议。安杰路希受到鼓舞,伸手拉著他的衣袖,继续鼓吹:
「对啊!为什麽不让奥达隆带队呢?你根本不必担心盗匪,因为奥达隆是最厉害的,即使在米卢斯以外,也没有人比他更可靠!有他护送,你会安心吧?会同意吧?」他越说越兴奋,这真是一个最好的方法了!
隔了很久,才听见兰瑟微弱的声音:「......奥达隆将军......很忙碌吧?......我不应该拿这种小事烦他。」
「他现在才不忙呢!何况,你的事情不是小事,是很重要的大事!对我来说就是!」
「............」
「你愿不愿意?兰瑟,让他护送你,好不好?」
「他不会愿意的......」他知道,奥达隆在这方面很乾脆,不留无谓的希望给他,假使自己不是死心眼的个性,一定早就断念。
「他不愿意,我就求他,求到他答应我为止。」
安杰路希绕过床尾,认真望著兰瑟的眼睛:「所以,你也要答应我,不要再说那种消极的话,你要去药师谷疗养身体,努力康复起来!」
兰瑟没有再说任何拒绝的话语,间接代表著他的同意。
成功安抚了兰瑟,安杰路希十分自傲。虽然一想到奥达隆会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心里就寂寞,但是兰瑟的病况更紧急,他的寂寞可以稍等。
对於说服奥达隆,他还算有自信。上一回固然没有成功,也不算失败。他冷静下来仔细想过,奥达隆表示要考虑就是真的会考虑,并不是随口敷衍,纵使柯尔公爵不提,奥达隆终究会同意,他深信如此。
因此,当他见到奥达隆的时候,没有多说第二句话,马上提出他的要求,并且非常意外地,迅速得到斩钉截铁的拒绝......
奥达隆用一种很震惊的语气,很难看的脸色,大声说:「我不去。」
安杰路希气得要命!这是怎麽回事?这一次连考虑都省下不用了吗?「你为什麽总是拒绝我?告诉我理由!」
「可以,」奥达隆深吸一口气,指著身前的椅子:「你坐下来,先告诉我你是基於什麽样的原因,要求我执行一项与我的职务无关的任务?」
「我当然会告诉你,而且这次你讲道理是讲不过我的!」
他用力坐下,震得椅脚微微晃动。然後他对奥达隆描述了兰瑟的心情与状况,最後再补充自己的看法:
「很明显的,只要你在,兰瑟就会安心,那对他的病情有好处。你是......是最好的!倘若是我,我......我也会要你护卫,任何人都比不上你,你比较有......有安全感......」他的脸又红又热,努力讲完全部,已经烫到足以在脸皮上烧烤食物。
奥达隆的表情变得柔和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如果是你,我根本不需要等任何人要求。那是基於情感的因素,是违反理性的。」这一段话,安杰路希听得很满意,可是......
「兰瑟殿下的这一趟旅程,并不会因为我的参与而更周全。首先,这不是行军打仗,在人数稀少的情况下,我能做的事情有限,更不比禁卫骑士精熟护卫的领域。再说到安心感,平常照顾三殿下的侍从一定会跟随,还可以挑选几个熟悉的禁卫骑士,这都不成问题。」
安杰路希想开口说话,奥达隆举起手阻止他,自己继续说下去:
「不仅如此,我的参与可能带来较多的坏处。不少寇兰人认得我,我比米卢斯军的任何人都容易被认出来。认出我,就能猜出护送的对象。许多的寇兰士兵死在我手里,包括前任王太子,他们恨我,可能比恨王族更强烈。」
「你得谅解,」他往前移动,让膝头碰著膝头,手放在安杰路希的脑後。那双绿眼睛里写满失望,他不想看,於是将他轻按在自己肩头,另一手环住他的肩膀。
「我也许能杀死许多敌人,同时却有更多敌人因我而来,我增加的是危险性,不是安全感。」
假设不是为了兰瑟,安杰路希现在就会接受奥达隆的温柔,乖乖放弃了。但是他怎能背弃兰瑟?兰瑟的依靠已经少得可怜......
「......你说的都只是可能而已,不一定会发生。沿路上多半是盗匪,你能够规避其他的危险,你办得到的!」
奥达隆松开手,靠回椅背,脸部的线条渐渐绷紧。c
「我不否认这一切只是可能性的问题,可能发生,可能不发生。我倾向降低危险发生的可能性,而且绝不妥协。」
「但是你刚刚才说,对象是我的话,你就愿意参与!难道你就不介意额外的危险?」
「......那不一样。」
奥达隆一手按著额头,苦恼极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态度矛盾,当事情发生在安杰路希身上,他绝不可能放手交给别人,不管那是不是比较安全。
「拜托你,就这一次,把兰瑟当成是我,护送他去。」
他停下推揉额头的动作,移开手掌,瞪著对方。
「这种事情,恕我办不到,你更不应该这麽要求!」带著轻微的怒气,奥达隆从椅中站起,离开房间。
第49章
安杰路希并没有放弃。随著护送计画如火如荼展开,他不断拿同样的问题纠缠奥达隆,有时吵闹,有时撒娇,有时装出可怜的模样苦苦哀求,奥达隆硬起心肠,一概拒绝到底。
经历无数次挫败,毫无办法的安杰路希终於失去最後一点冷静,自暴自弃朝奥达隆怒吼:「你是个大骗子!每一件事都拒绝我,还说你爱我!」
连日来的疲劳轰炸,奥达隆的心情也比平日浮躁,顺口回他:「你知道吗,我已经开始後悔那麽说了。」
安杰路希瞬间的表情令他非常後悔这麽说。在来得及使用别的方式缓和气氛之前,对方已气愤地大叫:「那就当作没有说好了!反正我一点都不在乎!」
他跑回房间生气,当天拒绝吃午饭和晚饭。
皮丁诺太太等人都很紧张,不断向奥达隆请示该怎麽应对?
奥达隆斜斜靠著椅背,疲倦地挥了挥手。「没关系,不必理会,等他气消就会饿了。」
当天夜里,当安杰路希的肚子开始咕噜噜响,奥达隆亲自把香气四溢的食物送到他床上,他又没有胆量把整张小桌给掀了时,他就知道自己又败了一次。
即使互相撂下狠话,仍旧不能动摇奥达隆半分。安杰路希在消气之後,立即淹没在深沈的疲惫感当中,渐渐地,他放弃说服的工作,连续好几天绝口不提。
最後,安杰路希决定去找兰瑟,好好向他道歉,想办法做点别的事情补偿他。
迎上来的侍从跟上次是同一个,笑容满面的模样却像换了个崭新的人,他深深鞠躬行礼,欣喜地说:「殿下,能见到您真好!三殿下的精神振作多了,最近也愿意尝试多吃一点食物。」
「真的?」他为好消息而高兴。
侍从在领路途中,仍然喋喋不休报告著:「都是殿下您的功劳呢!自从您上次劝过三殿下,那一天起,兰瑟殿下的身体尽管很虚弱、不时也会疼痛,精神却有好转的趋势,殿下一定施了神奇的魔法!」
「啊,是吗?」
安杰路希越听越沈重,兰瑟努力遵守他们的约定,振作精神,可是他却失信了。万一害兰瑟空欢喜,情况会不会从今天再度恶化?
他拖著脚步,走进飘著药草味的寝室,第一次因为看见兰瑟的笑容而心情低落。
「安杰,你来啦。」兰瑟半坐在床上,放下正阅读的书本,脸上难得有淡淡的血色。
安杰路希既欣慰,又愧对这张温柔的脸。
「听说你愿意好好吃东西,我真替你高兴。」
「嗯,我想努力达到医生要求的份量,多少储备一点远行的体力。」
「太好了。」但是他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好。
「你怎麽了?」兰瑟也注意到,忧心忡忡望著小弟:「身体不舒服吗?你不要勉强自己,我还没到出发的日子,可以晚几天再来看我。」
「不是,我很好。」安杰路希连忙回应一个大大的笑脸,胡乱找了理由:「我......我和奥达隆......我们为了我养的兔子吵了一架......」这很逼真,奥达隆确实一直和那只兔子合不来。
兰瑟放心地露出微笑,两个人开始谈论有关兔子的话题。
离开兰瑟的住处,要不是怕引来卫兵,安杰路希真的想在西苑的湖水边放声大叫!
他该怎麽办?只是听说奥达隆要去,兰瑟就有精神,肯积极面对不轻松的旅途,那是求之不得的好现象,他怎麽能破坏?他不能令兰瑟失望,可是、可是......再这麽下去,兰瑟迟早会知道护送队不是由奥达隆率领。
唯一的选择,是再去恳求奥达隆。但他已用尽一切方法,那个顽强的男人说不就是不,没有转圜的馀地,他没看过那麽坚守原则的人。
「快啊,快动脑筋!想想以前都怎麽做?」他在湖边席地而坐,望著青翠的湖水绞尽脑汁。
以前,当他要求父王一些为难的事,他会先想办法让父王开心,增加成功的机会,那很有效果。
问题在於如何取悦奥达隆?如何让他有好心情?
安杰路希依稀记得,当自己苦苦纠缠,拼命求著对方的时候,又吵又闹换来的反应最冷淡;相反地,对於撒娇哀求的低姿态,奥达隆似乎拒绝得比较为难,甚至连视线都不轻易接触他......
周遭平静无风,湖面映出安杰路希的倒影,宛如一面镜子。镜子里,他找到一条明路,看见了奥达隆最想要的东西,而且只有他能给。
奥达隆最想要的就是他,不仅仅要他,而且要他的首肯,要他的心,这无疑是取悦奥达隆的最佳途径。
湖水无法忠实反映安杰路希的脸色,那是豔丽的绯红。他知道自己迟早会完全属於奥达隆,这个决定其实早已做成,他只是想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现在不过就是......提早把自己送给他......这没什麽不对。
安杰路希挑了一个适当的晚上,将决心付诸实行。
他在浴池里耽了特别久的时间,直到每一寸肌肤、每一根发丝,都像最高级的鲜奶油、最昂贵的丝缎,细致柔滑,沾染著淡雅的清香。然後他回到寝室,爬到床铺中央,脱下保暖的皮裘,远远扔到地上,身上穿著最薄的一件袍子,此外什麽也没有。
他微微屈起膝盖,坐在大床上等待奥达隆,只有洗澡水的馀温,以及紧张亢奋的情绪提供他温暖。
奥达隆没有让他等太久,房门在身後关上,他习惯性扫了他第一眼,因为瞥见不寻常的景象又看过来第二眼。显然,他对於安杰路希占据的位置和不合时节的服装感到意外,皱著眉头,慢慢走到床边,他自己的位置旁,站定。
安杰路希现在才知道,心脏原来可以跳得这麽急。他想逃回自己的位置,躲进棉被里,但他想起兰瑟,努力记得自己该做的事。
首先,他要攻击奥达隆的良心。
「你......你之前说你後悔了......是真心的吗?」他垂著眼睫,轻声细语,看起来好可怜,被扔在小篮子里弃养的幼猫都比不上他。
「那是气话,」奥达隆顿了顿,说:「你也说你一点都不在乎。」
「我也是气话啊!」他赶紧说。
「那就都忘了吧,不必放在心上。」奥达隆不看他,自顾自脱起外套。
「你转过头去,是因为墙壁比较好看,还是你很讨厌看我?」
什麽胡说八道?奥达隆不得不回过头来。
安杰路希微仰著头看他,颈线拉出优美的弧线,往下延伸,连系著细致的锁骨,隐没在敞开了三颗衣扣的睡袍前襟,热水薰出的淡粉肌色,透过薄薄的衣料,若隐若现。这麽明目张胆地诱惑男人,安杰路希的脸颊泛红,碧绿的眼眸像一泓水潭,漾著盈盈波光。
奥达隆的表情没有变,一瞬间加重的呼吸却把他出卖了。
第50章
安杰路希用跪姿撑起身体,手揪著奥达隆的前襟,主动吻他,动作略微笨拙。奥达隆顺著他的拉扯,慢慢降低自己的高度,最後坐到床上。
安杰路希的吻技糟糕透顶,却也是那一份生涩,令他的献吻更具价值,至少对奥达隆来说价值宝贵。
他努力吻了一会儿,最初的羞涩被逐渐升起的疑惑取代,奥达隆没有按照平常的习惯伸手来抱他,两只手都安安分分撑在身体两侧,这是为什麽?
「你在干什麽?」他质问,语气略带不满。
奥达隆差点笑出来。「那是我的台词,你究竟在做什麽?」
「你的问题很笨。」不是勾引你是什麽?
这次他将整个身体贴上去,搂住对方的颈子,更热烈地献上深吻,柔软的舌尖经历数次的试探,怯生生潜了进去。奥达隆始终表现得很配合,用唇舌尽责招待光临的稀客。
濡湿的水声杂著浓重的呼吸、低低的喘息,他们一阵缠绵,然後分开,安杰路希仰起豔红的脸,望著奥达隆,他也回望著他。两个人的体温都升高了许多,奥达隆的反应也并不冷淡,可是他偏偏不肯接下主导权。
他只是凝望著他,似乎在等待,观望他的下一步动作。
安杰路希有些窘迫地低下头,他虽然懂得基础理论,毕竟毫无经验,无法主导整个过程,只能继续引诱对方,企盼对方赶快接手。
他稍微退後,一颗一颗解开衣扣,手指紧张得微微抖,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尽数解完。他接著去拉腰间的衣带,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做什麽?」
奥达隆压著对方的手,眸光炙热。安杰路希挑逗的手法固然拙劣,但效果确实。
「你不想看吗?」其实他已经不用费力勾引,衣衫不整的模样,逾越平日尺度的举动,这时候随便开口,发出的声音都很煽情。「想看,就把手移开。」
奥达隆沈默著。
他没有移开,也没有施力,依旧覆在安杰路希的手上,随著对方的动作,就像是他亲自拉开了衣带似的,睡袍完全敞开,滑下肩头,整件落在背後,剩下来的,什麽也没有。
手从他的掌中溜走,安杰路希扶著床,慢慢又往後退,越往後,他看见得越多,直到那副完美无瑕的裸身,毫无遮蔽地呈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