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风花雪月————冬楠枫

　　韦烨还在宿舍走廊的时候就又摸出了新的香烟点燃起来，烦躁地抓着刘海用力地抽了一口。
　　“喂喂！你今天也游魂得太厉害了吧！”
　　“啊？啊？啊？”
　　“你的手怎么那么冰？哇靠！你发烧了白痴！竟然夏天发烧！你真的是白痴么？”
　　“是吗？我发烧了吗？这是真的吗？”
　　“你完全不知道的么？我说好歹是个人，自己不舒服也有自觉吧！”
　　“我鬼知道……不要跟我说话，我脑袋不太能转动……”
　　“……跟我去看医生……”
　　“……”
　　“白痴你该不会想我用抗的吧？”
　　刚从回忆中回来的韦烨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宿舍楼下了。他像猛然惊醒一般，然后一把将口中的香烟扔到地上，还泄愤似的用脚狠狠践踏。
　　见鬼了，他都想到些什么了？都是那家伙最近无端端发烧的错！再说，那家伙白痴就算了，怎么他身边一大堆人都没发现过？难道脑袋都给那家伙吃掉了么？
　　不久，韦烨就发现自己的思维陷入了奇怪的循环当中，于是抓了抓头发，低咒一声，再次摸出香烟点燃。
　　继续走的时候却发现在宿舍不远的林道处闪过个熟悉的背影。韦烨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儿谁都没有。
　　SHIT！韦烨你振作点行不行！
　　王翔觉得自己也得要唾弃一下自己。
　　给孔卡卡问到心虚不已地逃跑之后又谁都不敢见，总觉得怪奇怪怪尴尬。到处游荡了好一会发现自己停下脚步的地方竟然是韦烨的宿舍楼下。
　　他只差没当场OTZ一个。
　　说起来，他明明记得那天晚上不止古末柏一个的……有股熟悉的味道，他记得自己的而且确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嗅到了。
　　最后还是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难道回去对着唐辰么？既然孔卡卡来问了自己了，那么他也可以预想毛毛准备逮他去开刷。开玩笑，凭什么他要无端静坐被骂！
　　他更加不想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时候见到那个罪魁祸首的马旭……马旭对自己这么好他一点儿都不觉得高兴！说完全不高兴也不是啦……
　　王翔抱着抱枕蜷缩在别人家客厅的沙发上，将手中空了的啤酒罐扔到垃圾桶里去，伸手又捞过一罐开就灌。
　　古末柏完成一天的工作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客厅已经被王翔弄得一片狼藉了。古末柏觉得自己额际的青筋开始突突地跳动。
　　抱着抱枕缩在沙发上的人已经有点不省人事了，窝在一堆啤酒罐当中。
　　古末柏检查了一下冰箱，发现自己的存货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他瞪向客厅里的人，觉得自己似乎到了爆发的边缘。怎么会有人脸皮厚成这样，给点阳光就灿烂到开花的？他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
　　古末柏揉着额际站在沙发上那坨“东西”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着手。
　　他伸手推了推对方：“王翔，王翔，你好回去了。”
　　王翔缩了缩肩膀躲开他的手，动了动身子完全窝进沙发里，弄得旁边的啤酒罐微微作响：“别吵……不回去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收……我……”
　　古末柏的眉毛开始跳动，嘴角有抽搐的迹象。他果然错了。当初就该狠心将人拒诸门外，这人简直是有一就有二，得寸进尺的典范。开头已经错了……唉……一失足啊……
　　古末柏开始做心理建设，诸如我是他老师，我是成年人什么的，我要有耐性我要有风范……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而沙发上的人就真的彻底地不省人事去了。
　　古末柏开始认命。他扯了扯王翔怀里的抱枕，发现扯不动，干脆放弃，任他抱着，直接将整个人打横抱起。
　　自己是单身教师公寓，床就那么一张，可怜见得还要分一半给学生么？人清醒的时候还可以赶他睡沙发……可是要自己给醉鬼让床出来铁定不愿意。
　　古末柏内心开始纠结。可是还是将人轻柔地放到自己床上。
　　他深呼吸一口气，对自己说了句，算了。他洗澡前，给马旭去了条短信。王翔之前才搞了住院的事件，估计这次也不会有什么心眼跟别人交代。给点消息过去，免得将来马旭还大条道理找茬。至于韦烨……估计还在继续当个英勇的逃兵中……就免了吧……
　　等洗完澡回去再看的时候，古末柏发现王翔睡姿极差地霸占了自己整一张床，那一刻，古末柏一脚踹死他的心都有了。
　　难得极其粗鲁地将人塞到内侧，抱多一床被子抢回自己半张床的古末柏在想，如果不是不想让陆夏知道，还真想跑过去和陆夏挤一挤算了。
　　古末柏是个大近视，基本上摘了眼镜就啥都看不清了。可是睡到一半，他发现有什么靠了过来，拼命往他怀里钻。这可把古末柏惊醒了，第一反应就是取过床头的眼镜戴上。一看，发现是王翔那臭小子死命往自己怀里钻。
　　古末柏翻了翻白眼，我说你就算有人陪睡的习惯也不要是个人就靠过来！古末柏伸手意图将人扔出去，却发现对方像八爪鱼一样死命不肯放手。他动真格了去扒，却听到怀里那家伙嘤嘤地低泣起来。
　　古末柏无语了……他停下了手，对方就抱得更加紧了，更加是整个人挤了过来，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古末柏想，自己今晚得失眠了。
　　才这么想着，就感到胸前湿了一片，怀中那只开始低喃，那是一个他也很熟悉的人的名字——“烨……韦烨……”
　　断续，又不清晰，但是却很可怜。
　　古末柏就说自己这一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心软。他抬手拍了拍王翔的背，一下又一下，轻柔的，带着安抚的意味。渐渐，王翔就静下来了。
　　古末柏根本一晚都没睡，天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点像僵尸的感觉。
　　动了动手脚，从王翔那可怕的怀抱中脱身出来。古末柏伸展着自己僵硬的手脚，开始思考今天要不要请假补眠，不然去了上课也只是误人子弟。
　　古末柏瞄了眼床上那家伙。学生一名，该起床上学了。
　　他动手推了推他。王翔却只是轻轻翻了一下，继续睡。
　　古末柏在估计宿醉的人爬得起来的可能性，尤其这人还是猪精转世的王翔。
　　古末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回头一看，却见王翔眼角还湿润湿润的，刘海睡得乱七八糟。
　　他摇了摇头，伸手拨了拨他的刘海，却忽然想到了马旭说过的话——
　　“他啊……挺可爱的……对久了你也会喜欢他的……”
　　古末柏忽然一阵恶寒，一缩手，看着床上的王翔，伸了伸懒腰就去梳洗。
　　我操你妈的马旭，别诅咒我！
　　第 8 章

　　日子要过去的话，真是说都没有那么快。转瞬，又到期末，这么一个让学子们又爱又恨，在焦虑和兴奋当中反复难安的日子，可谓比冰火两重天更让人难以言语。
　　一到期末，图书馆就是排着长队，像打仗冲锋一般。一旦占到了座位，死都要霸着。就算我吃饭休息走开了，也不代表这个作为可以给你坐——就是这么一种全民拼搏的精神，瞬间就渲染得平时只有颓靡声色的高等学府一瞬间变得异常地有书卷气。
　　就连是在图书馆不能占到一席之地，被迫呆在宿舍的人，都勤勤恳恳，静悄悄的。不是对着电脑啃课件，就是抱着书本在床上啃课本。如果你胆敢在这个时候有一丁点的噪音制造出来，恐怕会被围殴到不似人形。
　　自从上次将狄粤广赶了出去，毛毛和狄粤广之间的情况就总是尴尴尬尬。
　　人虽然是回来了，复习什么平时作息什么也还是恢复到从前那样。可是二人之间仿佛多了一重隔膜。以前，二人就算不说话呆一块，感觉都是自然、舒服的。可是现在二人一旦沉默下来，毛毛就会心绪不宁，总觉得有种尴尬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其实毛毛知道狄粤广心里还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他也知道自己的确有不对的地方，当时一气之下是做错了，说错了。但是狄粤广一贯对他很好，温柔体贴又忍让迁就，令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明白自己的歉意。
　　而且……每次当他想说的时候，一见到狄粤广的表情就只能张嘴无语，于是只能一拖再拖。
　　其实狄粤广又怎会不知道毛毛心中想什么？他们在一起也算久了，一直是出名的模范情侣，周围的人对他们不知道多么羡慕。狄粤广也一直认为，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就该是互相迁就，互相忍让，要好好沟通。
　　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不想再做先退一步的人。事关这根本就涉及到他对待兄弟友人的原则。他想让毛毛自己明白，所以这次铁了心坚持到底。
　　而韦烨自从进入期末之后，就嚷着要复习，窝在宿舍，一步不离。离他们这边这一伙更是有那么远就躲那么远。明明平时一日三餐似的见面打诨聊天的人，现在却已经有近半个月不见人影了。
　　可是谁都没有空去理会他，或者将韦烨拿出来说。
　　心知肚明的人诸如孔卡卡、马旭和狄粤广，自然不会在王翔面前说起韦烨。尤其是马旭。
　　而唐辰是自顾不暇，自己都搞不定自己，至于毛毛则是白眼一翻，什么都不想管，自然什么都不说。
　　最后，王翔自己当然也不会没事找事说。
　　于是，韦烨这么大一个活人，仿佛就成了失踪人口，连说一下都没人说。
　　结果，被害苦了的人就变成了古末柏。
　　韦烨自觉一个人呆在宿舍的话，只会抽烟和发呆，复习什么的根本就是P。于是他跑去找古末柏。他才不想因为那么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搞得自己挂科。那真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生命的蠢事。
　　因为韦烨是来复习的，古末柏也总不能将他赶走，只能摘下眼镜扶额以对。
　　而韦烨，有古末柏杵在那儿，好歹都能看进去多少东西。
　　唐辰自从那天跟毛毛谈了，听了毛毛那番话之后，一直犹犹豫豫，拿捏不定，搞得自己终日愁眉苦脸的，对着王翔的时候，更是瞎了的都知道他心里有刺。
　　可是毛毛觉得，自己要说的都说尽了，这种事情，谁都帮不了他，只能自己靠自己。所以也就拒绝当唐辰的逃避场所。
　　没了个可以躲一躲的地方，唐辰就更烦恼了。
　　最糟糕的是，期末停课，自己复习。他和王翔简直是朝夕相处，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他自己跑掉了那就更奇怪了。
　　唐辰就这么终日看着王翔的身影，看着马旭对王翔怎么好，心里纠结得不得了。
　　唐辰这样子，王翔又怎么可能过得舒爽？
　　那终日不离的视线让王翔觉得自己可能有一天就忽然被盯死了。
　　在宿舍里，他要对着唐辰一如平常，对唐辰的别扭视若无睹，不然还真不知怎么过活。这真真的让王翔觉得自己活得那叫一个累，这和虚与委蛇分明就相去不远，那种煎熬是一模一样的。
　　离开宿舍，又总是被马旭跟得寸步不离。看着马旭对自己温柔对自己体贴，设想周到，照顾有加，再想到唐辰的视线，王翔简直有种自己是罪大恶极之辈的感觉。于是，和马旭呆一块，又是一种煎熬。
　　其实王翔自己也知道自己犯贱。
　　正所谓没有的时候，又不是十分想要却还巴巴去想。好了，等到得到了，就像被烧了屁股一样，只有不断跳脚的感觉。
　　玩，玩，玩！玩什么玩！第一次玩出事了还不知道悔改，第二次还学人跑去玩！
　　王翔这么唾骂自己的同时却又做不到跟马旭说——你还是喜欢唐辰的，你看唐辰这么痛苦，你回去他身边吧——这种话。
　　虽然他觉得这是事实，但是他光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群魔乱舞。
　　孔卡卡眼看宿舍里那一只就笑得很淡定，一副趣味无限的恶劣样子，外面就愁云惨雾，一个二个都像戴孝的衰样，就决定两眼一翻，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当什么都没看见。
　　他奋斗两个字凿上额头，日夜都在勤奋用功。
　　开玩笑啊，他可是要拿奖学金的，才没有空闲时间去搞那些儿女私情。此时此刻对他来说，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如梦似幻，完全不需要理会。
　　王翔将耳塞挂在脖子上，转动了一下脖子，发现似乎有轻微的落枕现象。转到右边的时候不太自然之余还有少少痛楚。
　　他扶着右边的脖颈开始反省。他开了电脑对着PPT看书，但是看来看去都是那一页，因为他只顾着对着挂在线上的QQ上备注为“韦烨”的那个头像发呆。
　　于是他低下头，双手掩面，决定发飙，不看了。
　　王翔一个转身，就抓到了匆匆逃开视线的唐辰。看着他窝床上盯着书本的心虚样，王翔都有替他叹息的冲动了。
　　于是王翔自己心里暗叹一声，然后一拍大腿说：“我下去买吃的，你要什么？给你带？”
　　王翔见到唐辰愣了一愣，然后紧紧地抓住手中的书本，那可怜的封面都皱掉了。
　　唐辰连忙摆了摆手：“我不饿，你……自便吧。”
　　王翔也懒得理了，“喔”了一声就用逃的跑掉了。他心里打算着，这一出去，就晚上再回来，正好可以甩掉晚饭时候的马旭。
　　王翔觉得甩开书啊复习啊谈情说爱啊什么的，就算一个人也很乐。
　　可是逍遥快活完还是得回去面对现实。王翔自己也知道自己回去的样子很死狗，但是……
　　说时迟那时快，王翔想这个时候，应该是晚饭时候，马旭找不到自己，但是那么大个唐辰杵着，总不好意思无视。就算不是情人也还是青梅竹马，马旭应该不会去到那么尽，还真当什么事都没有过。
　　所以王翔心里打着的小九九就是马旭带着唐辰去吃饭，难得机会，总会三口六面讲清楚，到时候不用自己出声，也会一切恢复原状。
　　那么他就不用又煎熬又愧疚又无能为力、爱莫能助。
　　最好的是，自己这个时候回来可以一人清静。
　　可惜的是，他鬼鬼祟祟地偷摸回来没多久就被马旭揪到了。
　　王翔像认命一般垂头丧气地任由马旭揪着自己的后衣领不放，有声没气地说：“你不去吃饭在这里干什么啊？”
　　马旭微微一笑：“和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王翔长长地抒出一口气，粗鲁地甩开他的手，回身不语，默默竖中指。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回身，他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唐辰。然后他控制不住给了个白眼面前笑盈盈的马旭。
　　其实马旭不是有心抓人的。
　　他的确像王翔想的那样，在晚饭时候过隔壁找人，但是王翔不知所踪，只有一个唐辰。
　　这段时间，马旭也知道自己的举动过于做作，但是他其实也只是表面淡淡定定，把握十足，实则心里也是十五十六，没有定数。
　　虽然他的确不是不喜欢王翔，但是他已经喜欢了唐辰二十年。此时此刻，见唐辰脸色不好，又烦恼不堪，畏畏缩缩地样子看着自己，几乎是条件反射就要想法子令对方重拾欢颜。
　　马旭和唐辰正相对无语的时候，狄粤广和毛毛刚好路过，就说一起走吧，正好解了当时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