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阿狗子还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你人真好……」
牡丹紅 05
卫小云还在思考着要怎么打发走阿狗子好让耳跟子清静点时,便有人出现在他身旁接了话:「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去帮我拿盘桂花糕、绿豆糕、核枣糕,再来一壶祁门香,然后把所以的帐都算在你们二少爷头上。」
「啊──?」阿狗子一愣,讶异地回头张望敢跟他们二少爷如此没礼貌的人。
「是你阿。」卫小云又抬了一眼他疲惫的左眼,瞥见来者是谁后反道是更肆无忌惮地将脸埋进自己的臂膀中。
「去吧去吧,你应该没空在这磨着你家二少爷吧?」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随手搬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进柜台,看来似乎是卫小云的熟人。
「你怎么会来?」卫小云低声问着,仍没打算睁开眼睛。
「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虽然其实不用问我也猜得到。」
「嗯……你知道的咩……」
陌生人叹了口气将头转向正对着他们发愣的阿狗子,趾高气扬催促道:「小二,你怎么还没去把我的早茶拿来?你是想害你们家二少爷被批评管教不当吗?」
「小的这立刻就去。」
阿狗子没敢再多逗留立刻溜进了厨房,他那利落的身影看得出来是被训练得相当得体。
「你们薛管事也算能干。」陌生人挨在卫小云旁念着,「像他那种小二天身贱命,不摆出一点大老板的姿态他们是不可能听你的。」
「又没关系,我也不要他们听我……」
「小云,你这是暴殄天物。」
「是唷。」
那人又不悦道:「怎么,我用你的钱喝茶你心疼了?」
「我早就习惯了……」反正那家伙也不可能用自个的钱吃饭,卫小云对自己身边的这个朋友还算有些了解。
「看你无聊我特地来陪陪你,怎么我人不错吧?」
「嗯,是啊……」
「卫小云别睡了。」
卫小云痛苦地抬起小脸:「范子风你是二姐特地派来监视我的吗?」
被小云唤作范子风的男人扬了扬眉也不否认:「拿人钱财吃人手软,我范子风在你们卫家当食客也有一些日子了,做点小事也不算什么。」
「二姐这次好大手笔阿……」居然能请出范子风来盯住他。
要知道范子风现在虽然身居卫家但也只是挂了招牌的名医,他要做什么去那里卫家还管不着,若是想请他范大夫做些看诊以外的事,主动贡上一些心意更是免不了的。
「哼,我这次可是义务帮忙呢,卫小少爷做掌柜的可笑模样我怎么能错过。」
「我才不信呢……」卫小云揉着眉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他那痛苦中流露出的可爱模样让范子风动了恻隐之心,主动从衣襟中掏出一盒墨色膏药用两手食指挖出一点后就往卫小云的鼻上与太阳穴用力一揉,「我范子风特制的提神灵药免费帮你试擦,怎么舒服点没?」
「嗯──」卫小云从鼻孔里吐出气音,显然相当享受。
「你这傻小子,一大早身体就特别虚,我开给你的药方你是不是没有按时喝?」
「那很苦咩……」卫小云只要一想起那黑黝黝的药炖鸡汤就忍不住发冷颤。
「下次再这样就别怪我再开一堆良药苦苦你的口。」
「子风你别跟大姐说唷。」
「说你不吃药?」
「嗯!」卫小云用力的点着头,「她一定会逼我每天都要喝好多好多汤药的。」
「小霜是为你好,你喝的那帖方子可是要花不少心力才配得成的,一金子一帖。」
「你就只爱钱,比我二姐还小气,不管我今天已经请你吃这么多糕点了,你得帮我。」
「说到糕点,那小二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被你吓到了啦,还有人家的名字是阿狗子。」
「你怎么知道?」
「哼,谁叫你要这么命令他,他才不主动告诉你。」
「我何须要一个店小二主动告诉我名字?」范子风又挖了一大块凉膏涂到卫小云的太阳穴上。
柔软的发丝穿过范子风的指尖,令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触动也间接流过伪小云的肌肤:「子风,怎么了?」卫小云睁着眼轻道,范子风摇摇头:「没事,眼睛闭起来,我帮你按摩。」
「嗯。」
看着卫小云露出舒服的表情,范子风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牡丹紅 06
春天好美,好温暖,如同母亲的怀抱,轻轻地呵护着成长。
德惠的家,便像是春神进驻的殿堂,带着些许的香意与暖意,奢华却不庸俗逼人。
范子风跟在李德惠的脚跟后,趁主人背后还没长眼睛前明目张胆地将这回廊到屋室的装饰仔细地欣赏了一圈。
他附在小云耳盼低声道:「这李老板过得还真是奢侈,那大梁看起来朴实但边缘的雕刻可一点都不马虎,必定出自名家之手。」
卫小云只是笑了笑:「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小云的头被敲了两下,「你家也差不多这个德性,看习惯了嘛。」
「还不是都一样,能住人就好了咩,还有你别老是敲我的头啦。」
「砸也砸不死你。」他拍着他的肩,又道:「等回顺着我的话说,别给我多长心眼。」
「喔。」卫小云乖巧地点着头,走在两人之后等着李德惠招待。
「两位不用跟我客气,坐阿。」李德惠随手拉了张桃木椅坐在八仙桌旁,这里是平日卫小云来访时他们常待的位置。
「李老板真是好品味。」范子风一副向往的模样摸着桌缘的牡丹雕花。
李德惠谦虚地介绍着:「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都是家父的朋友相赠的。」
「可放到你李老板的屋里,废铁也能成黄金。」
「范大夫太客气了,在下对园林造景也有一有一点兴趣,是以多费了点工夫。」
「光看这张八仙桌就可知道李老板的用心,今个特地来拜访也就只是想见识见识小云口中的李家仙境阿。」范子风和煦地笑着道谢,那是他用来谈生意才会出现的温和表情。
事实上范子风对那些木雕石刻可是半点兴趣也没有,多攒些白花花的银子才他真正的人生目标;他只是觉得有趣,李德惠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不务心于俗世,否则这么一间屋子,没几两银子可是砌不起来的。
两人就顺着园林摆设的话题聊上一大圈,几乎忘了卫小云的存在。
「那么,想来德惠兄也是个性情中人了。」才聊上半个时辰,范子风就已经成功地与屋主人称兄道弟。
「可不如子风兄洒脱阿。」
范子风瞇起他那细长如狐狸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靠近李德惠轻道:「今个与德惠兄可说是相谈甚欢,不如今晚就到群芳阁再喝上一口,由在下做东。」
听到群芳阁三个字,李德惠的表情突然僵了,一向顺畅的口气也变的断断续续。
「我看,就别让子风兄破费了吧……」
范子风微扬了眉,闪过一抹玩味,又道:「别跟我客气,今个你请了我一顿,等会换我请你一顿。」
李德惠只是脸色发白地扶着木桌,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还是,」范子风又提高音量,「德惠兄有什么难言之隐没办法找姑娘?在下并未听说德惠兄已订了亲阿。」
「是……单身……一人……」李德惠颤抖地咬着嘴唇,可以看得出他并不是一个擅于撒谎的人。
「德惠兄脸色苍白,该不会是中了风寒吧,要不要让我看看?」
「不!」他猛然甩掉范子风准备替他把脉的手,还不小心踢翻了椅子跌在地上。
这一意外惊动了已成梦游状态的卫小云。
「哈阿──德惠,你怎么了?」他先打了个大哈欠,才慢条斯理的将友人扶起。
「你都告诉他了吧?」李德惠冷冷地瞪着小云。
「什么东西?」
「告知他我跟忆花的关系!」
「喔……关系……」卫小云瞄了眼范子风,见他微微摇头后连忙又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骗我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李德惠看起来有些歇斯底里,跟方才的优雅大度完全是两个德性。
「你冷静点。」范子风从衣矜里掏了罐凉膏出来迅速地抹在李德惠的口鼻间,再次露出他心怀不轨的笑容:「德惠兄,在这里的确只有小云知道你跟忆花姑娘的关系,但在群芳阁,这种事可是瞒不过忆花姑娘的姐妹。」
「你懂什么!」李德惠怒瞪着范子风,「你可知我与她用了多大的心思来维持这段感情?我们这般偷偷摸摸,可不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而已!」
卫小云还是第一次看到友人这么激动,只得牵着他的手低声安慰:「子风他不是在怀疑你的深情啦……大家都知道苏姑娘的大客人是你的爹嘛……」
「是阿,的确是……爹打算娶忆花,他要让我叫忆花一声娘,爹是何其地讨厌我!」
「李员外讨厌你?」范子风不死心地又追问。
「不然他何必这么处心积虑的要娶忆花?」
「哼嗯。」
「德惠……」卫小云接到了范子风的暗示,弯下腰蹲在还跌坐在地上的李德惠身旁,细声道:「你爹他知道你跟苏姑娘的关系阿?」
李德惠微愣,很快地掩饰去眼里的情绪,「他不知道。」
「那……」
「但我阻止过他娶忆花,他却从来不肯正眼看我一眼!」
「你爹他可能只是、只是……」精虫冲脑这个词儿卫小云还讲不出口,他只好换个说法,「他不会讨厌你的啦。」
「谁知道呢,谁知道他在想干么……」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几近像是哭了。
卫小云只能温柔地拍着好友的背,德惠受了恋人与家人的背叛,想来已经痛苦许久了吧。
「德惠,别怕,我们会把杀害苏姑娘的凶手找出来的。」
「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将脸埋进膝间喃喃地道,神态似乎越来越恍惚。
他口中的来不及是什么,卫小云并不了解,也许是在悲叹苏姑娘已离他而远去;不管怎么祈求、献上再多牲礼,死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死亡就是这么地残酷,在这太平盛世之中,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死别所带来的恐惧。
小云紧紧握住范子风不怎么温暖的掌心,在那被过份精心装饰过的屋子里,有个正跪坐在地上哭泣的男人,而他,还没有能力分辨从心底涌上的一抹悸动带表了什么。
过了许久,久到李德惠泪哭干了,范子风才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德惠兄,请你节哀。想来你也知道了,苏姑娘这次不幸早逝于自己的房里,我便是奉了你爹的请托要来调查此事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来找我,你不是该去找凶手吗?」
「我只是想跟你确认一件事。」
李德惠用袖口狼狈地抹着脸,不太甘愿道:「什么事?」
「徐伟安你认得吗?」
「……识得。」
「那么,苏姑娘二十岁生日的前一晚,你在她房里?」
李德惠似乎没料到范子风会如此直接问出这般私人的问题,他涨红了脸怒道:「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
「没关系,你这句话也已算是回答了。」范子风露出不可捉摸的轻笑,「你离开时徐伟安还在房里吗?」
「……」李德惠哭红的眼里现在充满了怒火,他扬起头瞪着卫小云:「我两已相识多年,你却带了这个男人来羞辱我?」
「我……」
「他是为了你好,更何况是我求他带我来找你的。」范子风将小云挡在身后,一点也不隐藏他对卫小云的重视。
李德惠鄙夷地撇了眼小云与子风仍紧握的手,冷笑道:「哼,谣言果然不假,没想到你还真与他是这种关系。」
「什么关系?」卫小云探头问。
范子风再次把他藏在身后:「你不需要知道。」
「你又何必这样躲躲藏藏的?」李德惠突然仰天长笑:「我跟忆花挣扎了这些年,换到了又什么?我连她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得,只能抱着自个园里的花哭!」
「德惠兄……」
「你要问我徐伟安的去向是把他当成犯人?是的,那晚我的确是在忆花的房里,离去前徐伟安的确也还在,但这又能证明什么?伟安的命是忆花救的,他那个奴才还没恩将仇报的勇气。」
「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范子风突然跪下来抱住李德惠,吓得对方脸色一阵苍白。
「你、你干么!?」
「没什么,只是要谢谢你。」范子风拍了拍李德惠的背后,又利落地站起身,瞇着细长的眼睛道:「这次的无礼,等替苏姑娘找回公道后,我与小云会再亲自上门谢罪,那么就请德惠兄好生保重。」
说毕,范子风便迅速地拉走卫小云,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李家花园。
牡丹紅 07
「我们为什么要跑?」被范子风拉在身后的卫小云一派轻松地问着天真的问题。
范子风略顿了顿身,渐缓下脚步,回头问:「你肚子不饿吗?」
「是有点。」卫小云老实地点头。
「眼看就要到了晚饭时间了,你现在也没脸在李家让他请吧?」
卫小云又再次回想起李德惠那张惨淡的人,忍不住同情道:「你为什么要这般欺负他?」
「我的小云今个儿还真是爱问为什么。」
「那会……」
「你下回要嘟嘴前可得确定是不是只有我在场。」
「为什么?」小云仰起一张白脸,又想问上几句。
范子风再次拉起他的手打断他的话:「走吧,去找个地方吃晚饭。」
「我们不回家吗?」
他戏谑地瞪了小云一眼:「还有些非做不可的事。」
子风的手掌有些粗糙,指尖的部分却异常地光滑,简直就不像同一个人的皮肤。
那是因为范子风长年在采集药材,一双大掌比山林野夫没好到那里去,却又因为必须要配制特殊的药剂,指尖在试药时已被腐蚀得毫无纹路。
卫小云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纯粹而直接的力道紧紧握着,不同的触感包裹着温柔暖和了他的心;卫小云一向迟顿,但还不是真的傻,他至少知道范子风不管背地做了什么,就是决不肯伤了自己一分半毫。
所以他就放心地任由范子风拉着他逛了半座城,在夜幕低垂时进入了他一向不敢来的西京城西。
是夜,普通商贩已经收拾好个自的摊子回到家里等着老婆下饭,唯有城西这里有几条街巷是越入夜越显繁华。
这里是西京大名鼎鼎的花柳街,西京那么大一个繁荣的商城,夜里讨乐的地方自然不会寒酸到那里去,像苏忆花所待的群芳阁就是栋三层楼高的豪华建筑,每一扇窗口前都挂上了薄纱与大红灯笼,在门口旁还特别凿了两道大门,里头有漂亮的歌妓随着丝竹声摆动躯体好招揽客人。
范子风就带着卫小云大辣辣地站在这西京第一的青楼前。
群芳阁是什么样的地方,卫小云当然知道。
他呆是呆了点,但好歹也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那些该尝的该玩的,他可一样也没漏掉。
「子风,我们要在这吃晚饭?」卫小云站在群芳阁的大门口,他好久没来这了,一时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