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鸟不惊————寒之草糖

作者:寒之草糖  录入:03-10

  肖安的目光有些茫然,心里唾弃自己的小心翼翼地抉择,多么可笑,他知道,他将一切看在眼里!
  半晌,肖安复又坐下。盯着林风曲的黑眸,静静地问,“王爷所言当真?”如果他说不,自己就立刻离开王府。
  “永远当真。”林风曲也凝视着他,缓缓说道。
  肖安叹息一声,认命似的闭上眼,“那,你就好好爱吧。”
  林风曲一笑,伸手揽过他的腰,颈贴着颈,唇覆着唇,手牵着手,身叠着身。
  芙蓉帐暖春宵短,鸳鸯交颈此情长。
  就这样吧,把自己交给彼此,或许,忽而今生已逝。
  林风曲好不容易从往事中回过神来,低头,却见肖安已然伏在他的胸口沉沉睡去,不由叹气,这人,恐怕从来没有想过征求他的意见,刚才不过知会一声。罢了,就让他去吧,只要他在自己身边能快乐,怎样都好。
  紧了紧环抱爱人的手臂,“安,我只要你安。”

  三 殿试

  自从肖安铁了心要参加殿试以后,林风曲就被肖安以静心温书的理由赶到西厢,他自己则日日坐在书房,倦了就在房里的贵妃榻上歪一会儿,倒让林风曲每天心痒难耐之余也心疼不已,可是又觉得他这才有一点读书人的模样,便也强忍着不去扰他,只每日着人送来大补之物,嘱咐他千万注意身体,心下自然也盘算着,今后如何哄他好好补偿自己。
  三个月被匆匆划出余生,肖安只觉时光似水,逝者如斯,不过才将旧书温了一遍,转眼却到了殿试的日子。当然,另一厢滕王爷则深刻的体会了一次“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的感觉,仿佛独自熬过几百年,暗自下定决心,今后必不许肖安如此自作主张。
  这一日下朝归来,林风曲神色有些古怪,似喜似恼的样子,把肖安从书房里不情不愿的拖到正厅,说是让他换换脑子。肖安骂他添乱,他也不计较,待到二人吃了七分饱,终于忍不住开口,“安,我有事与你说。”
  “跟我有没有关系?”
  “当然有。”
  “什么事?”
  “皇上今日早朝定了殿试的主考官。”
  “哦?”
  “皇上对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殿试格外重视,说是要让天下士子明白朝廷求贤若渴之心……”
  “行了行了,别拐弯抹角的,皇上定了谁?”
  “……我……”
  “……哦……”
  “你不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好歹也是个亲王不是。”
  “什么叫‘好歹也是个亲王’?”有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
  “就是字面意思。”肖安说完,擦擦嘴,起身离开。林风曲目送他的眼光里含着一声叹息。
  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在肖安那里被云淡风清的一言带过,林风曲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只有隐隐的几缕不安,不过转眼就被忽视掉。
  七月初二,肖安穿戴齐整,乘着小轿到了宫门,今日便是殿试的正日子,各地才俊汇聚于清宁门前,等着入殿一睹龙颜。肖安站在他们中间倒有点心不在焉,前天晚上,林风曲就进了宫,会同几位副考官出题,制卷。临走前,腻着肖安耳鬓厮磨了一番,在说出一句“安,不要太想我”并且意料之中的得到一个尚且带着媚色的白眼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家而去。肖安心想,也不知那人会出什么样的题,应该不会太难,毕竟自己和他谈经论道了两年,对他的水平还是非常清楚的……
  其实肖安这样想未免有失于苛刻,他自己本就是才高八斗,眼高于顶的人,放眼天下,又有几人堪与之比肩?林风曲学问本来不差,放在民间当个大才子那是绰绰有余,不过谁让他遇上肖安呢?只好委屈一下了。
  响鞭在地上砸了三下,广场上顿时肃静,学子们鱼贯而入,悄无声息,心中只想着等会儿如何在御前大展才华,搏取一个功名。
  三扣九拜,一番繁文缛节之后,终于坐定,肖安这才偷偷抬眼看了龙椅上的人一眼,由于距离太远,面貌看不真切,只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迫的人不由自主地臣服。原先肖安也曾听滕王讲过他这个哥哥,知道皇上名叫林风词,比他弟弟大两岁,二人是一母同胞,自小感情甚笃。可能是因为林风曲的关系吧,肖安觉得那龙椅上的人倒有那么一点亲切感。
  待到将试卷拿在手里,肖安看到题目是“士不可不弘毅”,觉得这句话好生熟悉,不过并非那种清楚的知道它出自《论语》的熟悉。仔细一回想,蓦地红了脸,他已然记起在自己告诉林风曲要参加殿试的那一天,当他略带埋怨的吻上自己时,手中的那本《论语》正翻在这一句话上,心中不由暗骂一句“混蛋”,权衡一番,决定还是秋后算帐,这才开始提笔沉思。
  林风词坐在龙椅上,审视着自己将来的肱股之臣。虽说这次殿试由滕王主持,但题目的确是他自己审定的,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弟弟非要用这句话为题,不过从小到大宠他成了习惯,况且题目也没出四书五经的范围,也就由他去了。
  此时,他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每一位学子的表情,真是格外精彩,有惊有喜,有笑有怒,还有——脸红?没看错吧,在殿试的考场上,在面对考题时,竟然有人会脸红?!林风词不禁好奇,一下注意起那个考生。因为距离的关系,他看不清那人的脸,不过,从他行文的速度可以看出他才思敏捷,由挥毫的神态可见其态度端严。几缕墨色的发划过白玉般的脸庞,也不曾扰乱他笔走龙蛇的专注潇洒。
  肖安却并未感觉到那两道灼灼的目光,他正忙于和那道被他嗤之以鼻的试题斗争,奋笔疾书,酣畅淋漓。
  “夫士者,国之栋梁也,而尤以国士无双;德者,士之根本也,而自古弘毅为上;故圣人有言曰:‘士不可不弘毅’,其出于此乎?……”
  林风词把目光移开,继续观察着其他人,只可惜人人都是初上金銮殿,不免紧张,于是姿态百出,令他不觉皱眉。只有东西两个角落里坐着的考生倒是镇定自若,不慌不忙。
  目光兜兜转转,终于又回到肖安身上。林风词只觉的那人又一种莫名的力量,吸着自己看向他,看紧他。
  肖安写下最后一个字,长出一口气,搁笔。抬眼看看最前方的那柱香,好险,只剩一小截。刚想伸个懒腰,一句“风曲,倒些茶来”更是差点喊出口,猛然发觉自己正坐在殿试的考场上,连忙收声。
  难道自己平日里就是这样使唤那个王爷的么?想到这儿,不禁莞而一笑。又一想,倘若林风曲知道自己连殿试都念着他,不知会得意成什么样,于是撇了撇嘴,决定永远都不告诉他。
  林风词完全被眼前的人震惊。自他抬头时,自己就失神于那出尘的容貌,虽则见过美人无数,其中也不乏才貌双全之人,只是与这人比起来,又是云泥之别了。才回过一点神,只见他却又微微一笑,笑容中含着说不出的温柔缱绻,再撇嘴,整个人都生动起来,那神情仿佛情人间的赌气。
  客观地说,林风词的直觉准确的可怕。
  一眨眼,清宁门前的钟声响起,殿试结束。众人依次出殿,呼吸着轻松的空气。
  肖安走到清宁门外,正准备上轿,就看见林风曲迎面走来,一个随从也没带。本来不打算招呼他,可是林风曲一下就晃到眼前,执了他的手,笑问:“安,题出的好不好?”
  “你!”肖安生怕人多眼杂,一面试图将手抽出来,一面没好气地答道:“王爷好记性。”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事,我都记得。”林风曲答的眼中温情脉脉。
  肖安一愣,“你到底有事没事?我要回去了。”
  “今日马上要阅卷,恐怕又要两三日才能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到时点你个状元。”
  “好像你说了算似的,谁希罕呀!”肖安不屑,摔了他的手,自顾自的上轿。
  林风曲看着轿子渐行渐远,眼中有笑,无奈而宠溺。
  一转身,又是那个不怒自威的滕王爷,沉稳地走进那一圈黄瓦朱墙里去。

  四 状元

  殿试过后的两天里,那些生员要做的便是等待发榜。肖安呆在王府,哪也没去,还是那棵玉兰,还是一碟才腌的玫瑰花瓣,还是一壶明前龙井,只不过手里的书已然换作王维的诗集。悠哉游哉,好像两天前参加殿试的人不是他,如今等待发榜的人也不是他似的。
  正看的入神,王府的老总管李克愁走了进来,伏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殿试的榜单已经贴出来了,您要不要移步过去看看?”
  肖安听了,本想说“你替我去看看就好”,可是一转念,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十年寒窗,如今总算有可能得些回报,不亲自看看有些遗憾,于是道:“备轿,我也去凑凑热闹。”
  乘着轿子来到清宁门旁的榜单前,只见黑压压一片,全是看榜的考生。肖安不愿与人争挤,扫了一眼榜单,对李克愁说:“李总管,麻烦你去帮我看一下榜吧。”李克愁领命,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好容易站定,对着榜单看了一会儿,忽然喊起来,“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公子高中了,头甲第一名!”
  头甲第一名?那就是状元啊!人声鼎沸一下子变做鸦雀无声,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射向那顶绿呢小轿。肖安听了,心里也着实高兴,掀开轿帘,缓步出轿。只见每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有人惊艳,有人羡慕,有人不服,有人景仰,各种表情,不一而足。肖安见状,心下有些好笑,表现在脸上便是那淡然的微微一笑,当真如朗月照花,深潭微澜,眼波流转处仿佛掠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看的众人心中都是一跳。他这才张口,轻柔的笑问:“诸位,这是何意?”
  生员中走出两人,到肖安面前站定,其中一个问道:“这位可是杭州的肖兄?”
  “正是。”
  “常听坊间流传一句话,‘肖安才名天下重’,我们如今都是久仰大名呀。”
  “不敢当。”
  “在下伍凤,忝居榜眼。”
  “在下张言,幸得探花。”
  “原来是伍兄和张兄,幸会幸会。以后还要多多照顾愚弟啊。”
  “好说好说。”那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那伍凤、张言便是那日殿试时坐在东西两个角落里的学生,既然镇定自若,学问气度自是不凡,三人很快便惺惺相惜,相谈甚欢,旁边众人想要与今科状元攀谈,无奈插不上嘴,眼看没自己什么事,便也三三两两地散了。肖安正与伍凤,张言说得高兴,冷不防李克愁从后面走过来,悄悄地对他说:“公子,王爷说今天发完榜就回府,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您看……”
  肖安闻言,心下盘算:风曲在宫里忙了这些日子,又是出题制卷,又是阅卷发榜,着实不比自己轻松,今日好不容易回了家,自然希望第一眼就看见自己,若是怠慢了他,记恨倒不至于,不过安抚起来要花点力气罢了,可是自己偏偏又不甘心花那种力气,所以不如尽快回去才是上策。
  思及此处,肖安对着伍,张二人一拱手,道:“张兄,伍兄,在下家中还有些琐事,不便久留,这就告辞,我们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罢,转身上轿,打道回府。
  回到滕王府,问过下人,知道林风曲已经回来,正在扶疏院,于是径直走过去。
  院子里,林风曲负手站在那棵玉兰树下,仰望着最高处的树杈,好像在出神。听到脚步声,他慢慢回过头,见是肖安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轻唤一声:“安。”同时朝着肖安伸出手。
  肖安也冲他笑笑,走过去握住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被顺势圈入那手的主人的怀抱。
  肖安知道他是着实思念自己,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想他?说来好笑,不过短短五天而已,却如何像是等待了许久?肖安任林风曲拥着,空闲的那只手抚上他的背,两个人都静默不语,享受这温馨的安宁。最后,还是林风曲率先开口,“安,看过榜了?”
  “嗯。”
  “高兴吗?”
  “也算是意料之中。”肖安此时倒颇有些自负,忽然又想起那句“到时点你个状元”的话,顿了一顿,终是忍不住问道:“风曲,不会是你做了什么手脚吧?”
  “我是做了些手脚……”
  “什么!”肖安大惊,推开林风曲,直视他的双眼,想要看出一些端倪。
  “听我说,”林风曲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好笑,重新将他收入怀中,这才不急不徐地开口:“我就知道你要有这么一问。阅卷的时候认出你的笔迹,看了你的文章,安,不是我夸自己人,你那篇文章的确写的滴水不漏,文采斐然,足以让那些老学究们拍案叫绝。本想给你个状元,可是又怕你说我徇私舞弊,何况你也不是那种追名逐利之人,因此便想点你个探花,把状元给伍凤算了。谁知道那帮大臣说什么也不答应,说你文采绝世,状元非你莫属,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说服了他们,恐怕现下他们都怀疑我和伍凤有私,准备明日参我一本呢。”
  肖安倒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曲折,直听得一愣一愣的,忽然反应过来,可是自己最后不是还是状元吗,怎么回事?
  听他质疑,林风曲叹了一口气,很是有些无可奈何,道:“安,你自己也说过,这事我说了可不算,最后还需要皇上乾纲独断。”
  “你是说,我这状元是皇上钦点的?”
  “嗯。”
  肖安此时才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倚在林风曲肩上。林风曲看他神态慵懒,一副心安的模样,不由心动,低头在他耳边吹气。
  “安,我为你忙前忙后,你要怎么犒劳我?”
  “你又想什么歪主意呢!目的又没达到,我干吗要犒劳你呀!”
  “就用你自己吧,好不好?”
  “不好!”
  “安,你好绝情啊!”林风曲摆出肖安最为不齿的委屈的面孔。
  “我,我不是……”肖安之所以不齿他这种表情,是因为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抗拒。
  “不是就好。”林风曲果断的吻上他的唇。这种时候如果还跟肖安罗嗦下去,那就太不解风情,也太对不住自己了。
  唇齿相依,缠绵翻覆。肖安被他吻的神智不清,眼神渐渐散乱,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借以维持自己站立的姿势。林风曲环着肖安纤腰的手逐渐上移,解了腰带,松了衣襟,灵活的钻进贴身的小衣里,在那具美好的身体上轻拢慢捻,挑逗着肖安的激情。
  肖安知道他渴望自己,正如自己也渴望他。因此并不做那些欲拒还迎的姿态,只是用心的迎合着,让他的吻落在唇上,脸上,额上,锁骨上,胸膛上……直到后背一凉,这才惊觉衣服几乎全部离开了身体,而自己和林风曲尚且站在宽敞的庭院中……肖安用尽全力才聚集起残存的理智,在林风曲唇边颤抖着呢喃:“风曲,回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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