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抬头看了看悬挂在头顶"广福斋"的金字招牌......京城最大的酒楼。一只脚踏了进来,这可不是普通的脚,是一只穿着"玉履间"的鞋子的脚,鞋面上还绣着一只金元宝,一只银元宝。另只脚跟着跨了进来,他停住了,抖了抖袍子,似乎有意在炫耀:上乘的鹅黄色锦缎上精致的苏绣,贴身的剪裁,一看就是"绣绒坊"的做工。他扯了扯腰带,只见上面缀满了玉饰,方形的玉上刻着雄狮戏球,一只狮子活灵活现,与过年时舞狮会上狮子有过之无不及,显然是"翠日楼"的雕功。腰间用红线悬挂着一只硕大的玉牌,招摇着,宣告着它的存在。里里外外的人无不对他侧目。
他摇头晃脑的环顾四周,微微一笑,似乎很满意他所带来的影响。活脱脱一个暴发户的模样,就差没把金银珠宝挂在身上。手中捏着把折扇,他用扇子敲了敲肩膀,"刷"地一下打开,只见上面霍然书写着四个字书、香、门、第。这四个字显然是新写上去的,还带着墨香,龙飞凤舞,字里墨间透着一股霸气,直处刚劲有力,弯处浑圆滚实,没有深厚的书法功底,是绝对写不出来的。
他轻摇折扇,愣住的店小二终于反应过来,热切的凑过来,哈腰道:"这位客官,楼上雅座请。"这么一个油水横溢的贵客怎么能怠慢呢?
他点点头。整个一个丰神玉润的人,双眼明亮有神,竟带着分水灵,翩翩公子,玉树临风。若强说有什么外形上的不足的话,那便是脸庞略微欠缺棱角。原本是个俊朗的人,却被他这一身打扮,完全破坏的形象。尽管满座人对他窃窃私语,可他饱满的唇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优雅的踱步上了楼。
"公子您看,这边靠窗的位置不错,还可以看看街上的风景呢。"小二殷勤领路。
可他没应声,只是东看看,西瞧瞧。看到较偏僻的角落里坐着三个人,便露出笑容,大步朝他们走去。
那三个人看到他走过来,纷纷站起,神情很是拘束。待看清了他的装扮后更是一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得进鸡蛋。
来人对他们的表情很是奇怪,看了看自己,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妥:"你们这是怎么了?"
还是西边的刘公子最机灵:"啊,没什么,六公子请坐。"
六公子笑盈盈的在北首坐下,其余的人却还站着,其中两个神情还傻傻的。
"坐呀,大家快坐下呀。"他摇着扇子,"站着多难受啊,我看着都不舒服。"
三人陆续坐下,端坐着默识六公子,似乎在等他训示。
六公子不悦道:"如此正襟危坐做什么?我叫你们来,都是来开心一下的嘛。大家放松点。"
三人立刻开始傻笑。
六公子见他们笑了,得意的摇了摇扇子:"你们点菜了吗?"
左侧的陈公子接道:"还没呢,我们就等着六公子您来点。"另两人连连应声。
"这里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啊,还是你来点吧。"他对陈公子说道。
"是。"陈公子像得到什么无上恩赐似的满脸放光,"小二,这边点菜。"远处传来答应声。
"荣岳啊,这几天你父亲的病可有起色?"
对面的荣公子受宠若惊般站了起来。
"坐下,坐下,慢慢说。"他皱眉。
荣公子连忙坐下:"托六公子的福,家父的病日见好转,相信不久就能痊愈了。"
"啊,那太好了。"说着,他把折扇摇得更起劲了。
右边的刘公子最是会心:"公子,您这把扇子是?"
"这是我刚写的,不错吧。"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他有些献宝似的。一句话引来满座惊呼,三人赞口不绝,生怕说少了引不起六公子的注意。
各种菜色不断的端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六公子正和其余三人聊着,"咚咚咚......"响而急促的上楼声,一个黑影闪过四人身边,在邻座坐下,"啪"的在桌上放上样东西,发出金属敲击的悦耳声音。
六公子向桌上望去,居然是柄长剑,剑柄处光滑可鉴,显然是剑的主人一直使用的缘故。搭在剑上的手纤巧莹润,盈盈不足一握,引得他视线无法离开。沿着他的手向上望去,纤细的脖颈令人联想到粉藕。珠唇不点而红,微微开启,隐约看到他的皓齿。再向上便是一对凤目,星光凝于眼中。只见他微微低头,若有所思,眉间含着淡淡的愁云。一身的黑色衬得他如腊月白梅般清雅脱俗,低眉顺眼的小模样,定是逆来顺受的主。
什么嘛,根本就是男人女像。六公子心中不屑到,可眼睛还是不住往他那飘。
起初这人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忽然注意到身边不怀好意的目光。蓦的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嘴一歪,一改刚才水般柔和,满脸怒意,瞪着对方。
六公子心中一虚,赶紧收回目光。什么嘛,根本就是夜叉,才一会就露出本相了,刚才我居然看走眼了。
黑衣人要了坛酒,独自斟饮。六公子心不在焉的和同坐三人搭着话,整个魂已跑到邻座上。
不一会,又有三个江湖打扮的人冲了上来,一见黑衣人就围到他身边。
他们齐刷刷地抽出剑,指着他:"臭小子,你自己看着办吧,是自己来还是要我们动手。"
黑衣人放下酒杯,一直没有离开剑的手微微一紧,只要他们的剑再向前移动一分,他的剑就立刻出鞘。
小二吓得跑下楼去找老板。
哎呀,不好啊!六公子在一旁着急。他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手里拿的可都是真家伙!
应该急的是黑衣人才对,可这个旁人好像比当事人还要焦心。
"怎么,现在不出声了?装好人了?"江湖人喝道。未q染小坛神秘谁搬
黑衣人起身,抽出佩剑,摆了个起手式。
"三位兄台,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呢?"六公子忍不住插嘴道。
三个江湖人莫名其妙瞪着突然冒出来的贵公子。六公子的三位陪坐被他的行为吓得乱颤,他若有什么闪失,自己的身价性命就没了,想要去阻止,却又不敢,一方面怕若恼了六公子,另一方面怕眼前四把明晃晃的剑。黑衣人也惊奇地看着他。
"你什么人?为他出头?"江湖人问道。
"我只是路见不平。"六公子摇着扇子,微微笑道,好像他们手中的剑是假的,"书香门第"四字在众人眼前晃动。
见他临危不乱,三人料定他是身怀绝技的人,不敢随意出言不逊,他们互相看了看,为首的一人道:"他与我们三人有血仇,既然这位公子要为他出头,还请亮出兵器,让在下领教。"说罢,望了望他手中的扇子,说不定里面就有见血的封喉的暗器。
"他是得罪了你们吗,若是他的过错应该把他送交官府,让他们去处置。"
"他与我们是私仇,不需要官府来插手。"
"你们怎么可以随便动用私刑?你们这是藐视王法!天子脚下,莫非皇土,何况这里还是京城!"
他的一番言语让对方抽动了一下脸颊,他吼道:"公子是在戏弄在下吗?"
"不敢,我是诚心劝诫兄台。"六公子清俊的脸上写着诚意二字。
"请公子赐教。"那人以极大的耐心,皱着眉说道。
"赐教?我不是已经教导过你了吗?"六公子疑惑道。
那人眉毛跳动了一下。
"你真会瞎搅和!"黑衣人不禁被六公子的话逗笑了,顿时满座拔剑努张的紧张气氛化为乌有。
江湖人羞恼得逼近他一步:"你有什么本事,就拿出来,不要耍嘴皮子。"
六公子看着指着他喉间的剑,恍然大悟道:"你是要和我比武啊?"见到对方的脸变成了黑色,他又说道:"但我不会武功啊。"
那人的愤怒终于爆发了,一剑向他刺来。
六公子动作敏捷,向左一闪,剑刺到离他腰旁两分处。
"啊!"六公子失声喊道:"我都说了我不会武功了,你怎么还和我动手啊!"
那人又刺一剑,六公子向右一扑,剑钉在了他的桌子上,酒菜摔了一地。陪同的三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六公子狼狈的躲到一边:"太放肆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下杀人,我看定是你们先惹了这位小兄弟。"
那人拔出剑,再次向他刺去。
六公子只见一道白光向他冲来,眼看这一剑是躲不过,就要血溅当场了。又一道白光在他眼前晃过,锵的一声将剑挡开。
待六公子看清状况,黑衣人已站在了他面前。刚才只敢用眼角看的人,现在就在身边,脑中一阵晕眩。
"你真不会武功啊?"他瞪着他的凤目。
"我都说了我不会了,为什么你们不相信啊?"六公子委屈道。
"你不会武功,还插什么手?他们一剑刺下去,你的小命就没了!"他说着,还用手中的剑笔画了一下。
"我看他们三个欺负你一个,所以想帮你啊。"
"我哪里需要你来帮啊。"
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视旁人为无物。
"你那么弱小,我怕你吃亏。"
"你说我什么?"他气呼呼道,手中的剑指向他喉间。
"弱小?你敢再说一遍?"
本来是那三人找黑衣人寻仇的,但现在看来好像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六公子的陪坐见这番情景,纷纷跪下,呼喊道:"大侠,剑下留情啊。"
"你们闹够了没有?!"江湖人怒发冲冠,咽不下这口被忽视的气。
三人大吼一声,围攻过来,黑衣人回身格挡。虽说他的剑法略胜他们一踌,但毕竟是以一抵三,只能勉强应付。
"把他们两个都杀了。"
一把剑朝六公子刺来,黑衣人替他格开。
"走!"黑衣人握着六公子的手腕,喊了声,朝窗外纵身一跃。
六公子随他飞了出来,只觉脚底空无一物,才知道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好高的楼啊!他心中暗暗叫惨。
重重地摔在地上,六公子眼前一片金星。幸好黑衣人带着他就地滚了几圈,还不至于坠楼致死。
三个江湖人也跟着跳了出来,三个陪坐只能在楼上干着急。
黑衣人拽起六公子就跑,六公子忽觉脚腕钻心痛彻,看来是刚才跳下来的时候伤到脚了。但他强忍着痛楚,跌跌撞撞的跟着跑。
乘那三个人还没追来,他们两人拐进了一个胡同,躲在一个巨大的箱子后。三人追到胡同口,看没有人,就继续向前追去了。
六公子抚着胸口叹道:"还好,还好。"
黑衣人用他那双美目上下打量他:"你真不会武功啊?"
"我真不会啊,你怎么还不相信啊?"
黑衣人从头到脚看了一边,点头道:"看你一副暴发户的样子,想你也没那么大本事。瞎逞能!"
"暴发户?"六公子惊道,连忙展开他的折扇,凑到他眼前:"看到没有,认识吗?是"书香门第"!我可是出生书香门第啊,居然说我是暴发户,你什么眼神啊?"
黑衣人扫了一眼,不屑:"猪肉都标着两吊钱一斤呢,你拿把扇子标几个字就是书香门第啦?"
"你!"六公子气道:"我看你脸色苍白,还穿一身黑色,一定是家有丧事,活象一个小寡妇!"
"什么!你敢说我是......是......"他愣是说不出那个词,满脸羞愤,"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他抽出剑指向他。
六公子瞪着近在咫尺的剑,暗想:果然是夜叉,什么烂脾气啊,白长那么漂亮了。
他轻轻拨了拨剑尖:"有话好说,先把剑放下。"未染小坛神qqqqqqqqdqqq秘谁搬
黑衣人轻哼一声,收剑回鞘,转身欲走。
"喂!你去哪里啊?"六公子急了。
"我去哪里还要你来管。"
"不是啊。"六公子苦着脸,指了指脚。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扭了脚,我现在连路都不能走了。"
黑衣人一细看,果然见他痛得满头大汗,心里正犹豫着。
"你总不能忍心就这么扔下我吧。万一他们现在又回来逮到我了那我不就......"六公子小心翼翼道。
黑衣人心肠一软,转身回来。
六公子心底乐开了。
"我来帮你看看。"他帮他脱下鞋袜,替他揉着。
他的手暖暖的,软软的。六公子被他揉的很是舒服,心中无限荡漾。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啊!"六公子一边享受按摩,一边好奇道。
"因为我杀了他们一个人。"
"什么?"六公子惊叫。
"你喊什么啊?他们教与我们派有血海深仇,我在来京的路上遇到了他们,一语不和,动气手来,他们四个对我一个,我杀了他们一个人,算是便宜他们了。"
六公子摇摇头,好像后悔帮错人似的:"你怎么可以为了一句话就杀了一个人呢?"
"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奇怪啊?"他不悦道,"我不杀他们,他们就要杀我。何况他们不知道已经杀了我多少同门呢。"
"你是什么门派啊?"
"我是藏剑门,门主是我爹。"
"你家是开武器店的?"
"你说什么?!"黑衣人怒道,又拔出剑指他,"你敢侮辱我门派!"
六公子轻咳了几下:"咳咳,对不起,我对江湖上的事不太了解。"
黑衣人臭着脸,放下剑,继续为他揉脚,但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六公子觉得自己的脚要被他捏断了。
"那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无极教的人。"
"哦,无极教。"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你知道?"
"对啊,无极教,他们的主坛地属西南,据说在那里势力还不小,那边的百姓人人入教,对不对?"
他勉强点头,很不情意承认他们势力之强大:"你居然知道无极教,却不知道我藏剑门。"他狠狠的重手一捏。
"啊--!"六公子一声惨叫。他实在受不了他的重力,却又舍不得叫他停。"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他瞪了他一眼。
"我叫华靖元。"
他翻了他一眼,没理他。
"你叫什么啊?"他不死心,又问。
"你这只脚还痛不痛啊?"
"不痛,不痛。"其实本来不痛的,后来被他捏痛了。
"那我走了。"
"哎,等等。"他拉住他。
"还有什么事?"有些不耐。
"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但是没机会。"华靖元放低了音量。
"那你现在说吧。"
"我说了你不要生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罗嗦,你快说!不说我走了。"
"好,我说了。"华靖元像下了个重大决心似的。
"我扭到的是右脚,你刚才一直在捏的是左脚。"
华靖元舒服的被他背着,走在京城大街上。真看不出来,他看上去这么柔弱,却那么有力。
他一边走,一边嘀咕:"流年不利,我怎么会遇到你的?"
靖元拍了拍他的肩:"小寡妇,我们去哪里啊?"
他一口气呛在喉咙里,猛地把背上的人甩到地上。"唰"的拔出剑,指着他脖子,动作一气呵成。熙熙攘攘的街上,所有人都惊恐的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