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家吧————子子

随着夜色加深，大伙的情绪也就更高了，桌子上一片杯盘狼藉，人也醉倒了一大半。到最后，只剩下圭介、秋筱跟没喝太多的小泉，三个人互相对望不知如何是好。

沉吟了一会，圭介开始发配任务。「小泉，你送女孩们回你家住一晚，明天再让她们自行回去，以免危险；我送这些醉鬼回我家去，免得在外面惹事生非。」

「好啊，但是男生人那多，你的车子根本挤不下去呀！」

「我可以自己回去，学长不必载我。」一直坐在一旁的秋筱开口了，面不改色的他果然不负 "京都第一女将" 的封号。

「嗯…这倒是可以。」圭介点头同意，随后他意外地提出了一个让秋筱又是惊讶又是欣喜的要求。「秋筱，你能不能送泓武一程？」

面对秋筱及小泉的不解，圭介耐着性子解释着：「只有你跟泓武住学校宿舍，我帮你们叫出租车你顺道送泓武回宿舍怎样？」打量着桌边东倒西歪的家伙，圭介真想把他们全扔进日本海里。

＊＊＊

「这是额外的小费，真是不好意思。」第三次弯腰鞠躬，秋筱递给司机身上仅有的两千日圆，扶起醉得几乎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的卫泓武狼狈地回到他的寝室。

把卫泓武扶进浴缸里后，秋筱忍不住掩住鼻子。今天的聚会里，对于别人的敬酒卫泓武几乎是来者不拒，杯杯见底，十来个人轮番上阵，清酒、伏特加、威士忌交杂着喝，那样的喝法就算自己都有可能醉倒，更何况是酒量一般的卫泓武！可怜的卫泓武不但无法控制地在出租车上吐得一遢胡涂，连衣服上都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秋…秋筱，我自己…可以…」卫泓武一边说，一边脱掉身上的臭衣服丢进垃圾桶里，还向秋筱挥了挥手，他可没醉到连澡都无法自己洗。

「学长，你真的自己可以吗？」一边退出浴室，秋筱还是忧心忡忡地望着连站都站不稳的他，但是却被卫泓武赏了一记白眼。喝醉酒似乎使他轻松不少，平时难得一见的鬼样子都跑出来了，看到他淘气的模样，秋筱不禁莞尔。

静静地坐在榻榻米上，秋筱的目光被锁在大书桌上的一个银质的相框。那一张气氛显然相当好的6x8相片是去年秋天赏枫拍的，他们一行七八个人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而他则不动声色地抢到卫泓武旁边的位置。自己跟他站在一起的感觉好幸福…想到这里，秋筱颊边的笑纹更加明显了。

好一会，水声终于停止，卫泓武下半身裹着大浴巾踏出水气氤氲的浴室，精神相当疲倦的他顾不得头发还滴着水珠就倒向床去。

「秋筱，你…也冲…一下…衣服自…己拿…」背对着秋筱指了指衣柜，卫泓武连头都没动一下地说着。

洗好澡之后秋筱也累得连腰都快挺不起来了，穿好从衣柜中翻找出来的T恤跟长裤这才无力地瘫倒在榻榻米上，喘了一口大气。转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的卫泓武，秋筱正准备躺回榻榻米上，卫泓武却坐了起来，喉咙深处发出不成调的咕哝声，没有焦距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秋筱，吓得秋筱差点叫出来。

幸好迷迷糊糊的卫泓武并没有察觉秋筱的惊慌，酒后的口干舌燥他半句话不说抓起床边小桌上的杯子张口就灌。拿下他手中的杯子，秋筱好笑地说：「那杯子里没有水，我去帮你弄些茶好吗？」卫泓武乖顺地点点头，有点傻气的模样跟平时的精悍世故判若两人。

记得在中华餐厅里看过侍者用凉掉的茶来帮客人解酒，现在没有冷茶，热茶…应该也可以吧…环顾房间一圈思忖着，秋筱拿出一个杯子装了矿泉水放到微波炉加温，丢了一点茶叶搅拌一下，将速成的热茶递给卫泓武。

「谢…谢！」口齿不甚清晰地道谢，接过热茶咕噜地喝个精光，卫泓武这才半梦半醒地对上秋筱盛满关心的双眼，平时锐利无比的双眼染上了孩子似的迷蒙，秋筱的心不觉跳漏了一拍。

「不…不客气。」楞了好一阵子，秋筱才期期艾艾地挤出几个字来，眼睛不自主地看相地上的榻榻米。窗外明亮的月光斜斜地照进屋子里，投射在秋筱低垂的脸上，姣好的五官在淡黄的月光下显得十分柔和。

「你好…美…好美…」痴痴地瞪着秋筱优美的侧脸，卫泓武着魔似的喃喃地说着，缓慢而直接的语调让秋筱又是一阵面红耳赤。虽说明知他是酒醉后的胡言乱语，但是被心仪的人这样毫不矫饰地称赞，即使不是女孩的他心神荡漾也不为过吧！

秋筱心里乱糟糟地品尝着又酸又甜的暗恋滋味，冷不防地双唇被一阵温暖的湿热给覆住了。

我们回家吧【七】

逻辑上绝对不会出现的画面活生生地呈现在近到看不清楚对方的眼前，秋筱杏眼圆睁却仿佛什也看不见地僵在当场，直到温暖的潮湿离开之后，冰凉的空气才唤回他几乎被完全摧毁的心智。

「好红…好…可爱…」如获至宝地摩挲着因接吻而绯红的双颊，秋筱的羞怯失措轰地引燃卫泓武体内蒸腾的酒气，胸口一热，一伸手把秋筱紧搂在怀中。

醉得就连男人女人都搞不清楚！恢复理智后，秋筱有点气脑地扭身想甩开揽在身上不规矩的毛手，这才第一次知道即使是醉了的他仍然力气惊人。近到两人鼻尖几乎相触的距离，温暖的鼻息没有障碍地交流着，秋筱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残存的意识告诉他必须要阻止，阻止这将一触即发的场面，阻止这个会让两个人都后悔的场面…勉强稳住自己的神智，秋筱有些结巴地开口。

「学…学长？」

颤抖的嘴唇一开却意外地刷过卫泓武灼热的唇瓣，秋筱迅速地移开，但充满力道的双唇却紧跟着毫无预警地压了下来，前所未有的炽热触感。

过度惊惧让秋筱以为自己会窒息，他辛苦地别开脸寻求新鲜空气。骤失柔软的卫泓武发出不满的咕哝声，本能地再寻回因张口呼吸而开启的唇瓣，然后…没再让他离开…

不管秋筱怎闪躲，经验老到的卫泓武就是能精确地攫住他，激烈的唇舌追逐让逃脱不得其法的秋筱筋疲力竭。强健的身体很快地密合在发软的身上，狂放的吻挑逗地沿着脸庞、颈项一路滑至剧烈起伏的结实身躯，深深浅浅的每一个吻都在他身上点燃陌生的激情火花。很快地，两人之间不再有任何屏障。沁凉的空气让秋筱本能地靠向交缠的人体，靠上温暖而宽阔的胸膛。

再明白不过卫泓武在发现之后会有什样的表情，取向不同的他…这样的事情…吞了吞口水，秋筱清楚地知道现在只有理智还在的自己能阻止这样荒唐的一夜情。

阻止了，就不会有麻烦；离开了，就可以断了这样不被期待的联系了…

不被期待的关系…是该阻止的。

真应该阻止的。

在湿润温暖的唇舌舔弄之下，秋筱昏昏沉沉地想着，双手却背叛地紧搂着强壮结实的宽阔肩膀…

刹那间，感觉一阵火一般的炽热，秋筱认命地闭上双眼，身体中第一次有了他人的存在... 剧烈而深刻的存在... 不懂怎阻止他在自己体内种下不该有的情愫，甚至并不想要阻止。

卫泓武在高潮的颤动之后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留下没有抵抗的他独自体会禁忌之爱的代价。毫不在乎的开始，极尽粗野狂暴的进出，被撕裂的伤口无声地传达着难以忍受的痛楚。下不了床，连翻身的力量都几乎耗光，只是即使狼狈至此，秋筱依旧表情认真地细细体会这样隐隐约约带着一丝甜美的痛苦。

啾啾…

自远而近传来的鸟鸣带动躯体内部由浅转剧的刺痛唤醒了甫入睡不久的秋筱，再轻缓不过地坐起身子，却仍因下身突然强烈地抽痛而差点软倒。

戴上床边小桌上的眼镜，秋筱痴痴地望着依然熟睡中的男人，好一会才撑起兀自发抖的身体，俯下身轻轻地以唇碰了碰他略带孩子气的睡脸，然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勉强下床，慌忙地收拾一地的凌乱，趁着天刚发白的清晨悄悄离去。

就在他无声地溜出大门的同时，卫泓武已静静地站在阳台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微微发抖地踏着不稳的步伐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秋筱的身影，卫泓武才缓缓地转身踱进屋里，紧抿的唇角在看见书桌上发亮的银质相框时再也忍不住微微地抽蓄起来。

早春午后，蒙蒙细雨稍稍歇息，卫泓武懒懒地杵在走廊的栏杆旁，催眠似地抽着平时不常抽的香烟，旁边的空啤酒罐里恋七八糟地塞了一节又一节的烟蒂，袅袅的白烟弥漫在他的面前，让人几乎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你干嘛苦着一张脸啊？一点都不像才开过庆祝会的人！」听见声音，卫泓武转过头去，站在身后的是一脸戏谑的同届研一生-中村。跟商人世家出身精明世故的卫泓武不一样，警佐出身刚正不阿的他立志要成为关西第一检察官。只是这样南辕北辙的个性与志向竟让他们发展出纯粹真挚的友情，这样违反 "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友谊卓实令人费解。

「嗯…」失去平时舌灿莲花的锐劲，卫泓武看起来像极了经商失败的生意人。

「怎，昨天喝太多不小心跟人妖睡了吗？」不正经地开着这老掉牙的日本玩笑，中村笑嘻嘻地捶了卫泓武一拳，这家伙锐气尽失的模样太诡异了。

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卫泓武心中叫苦不已…唉…虽不中亦不远矣！最无法接受的事实竟被当玩笑似的说了出来，他还一脸幸灾乐祸哩。

见到卫泓武没答腔，中村就知道自己的笑话歪打正着了。有点同情地看了卫泓武一眼，琢磨着怎开口安慰这个外国佬，半晌，才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卫…我跟你说。这种事，怎说呢…在日本男人来说…虽然不能说是普遍…但是…也不是什稀奇的事啦！」

听到中村因为误会而接续的一大串听起来荒诞却又言之有理的安慰，卫泓武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不能澄清自己不是跟那些不正经的人发生关系，但是更不能说出事实，那会害死自己跟秋筱的。唉…只好将错就错，就让他这想吧！虽然他信得过中村的为人，但还是得跟他吩咐一声别到处宣扬才行。

看卫泓武表情不再那无精打采，中村换了较轻松的口气继续说道：「你不必太在意啦！反正，又不是什正经的女孩，也不怕怀孕，哈哈…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甘愿啊！哎…说来惭愧，但是日本现在很多年轻女孩，甚至男孩就是这么毫不在乎地作贱自己。」

中村话刚说完，后面突然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巨大声响。两人回头一看，一个工读的学生正慌张地弯腰想捡拾散落在地上的试卷报告。

工读生七手八脚地捡拾着，卫泓武帮忙拾起脚边的试卷递过去，看到工读生的脸时不禁楞住了。发红的双颊带着窘迫，熟悉的画面重叠上昨晚含羞带怯的脸庞，几乎一模一样的神情...只是今天的颜色似乎黯淡了不少。

「谢谢…学长。」没有抬头看他，秋筱只是低头道了谢，匆匆接过卫泓武手中的试卷就慌忙离去，留下卫泓武楞楞地看着秋筱逐渐远去的身影，平时感觉还蛮结实的背影今天却显得有些弱不禁风，好象随时会被那一堆厚重的试卷压垮。

「哇…跑得像是火烧屁股似的！松井这小子在急什啊？」看着秋筱逃难似的背影，中村不解。「嘿…我从来没注意过，今天才发现这小子走路的姿势有点古怪，果然就算是美人也会有缺陷的呢！」偏着头喃喃地说着，他倒不是挺在意。

但是这样悉松平常的话听在心里有鬼的卫泓武耳里却成为秘密可能曝光的警语…就是自己把他弄成这样古怪的。担心会有更多惊人的细节从中村的推论中浮出，卫泓武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

好不容易甩掉了变得饶舌的中村，卫泓武独自漫步在往宿舍的小信道上，斜风细雨的早春天气，小路上没什行人，冰凉的细小雨滴濡湿了他拢起的领口。卫泓武对这样的冰冷并没有反应，他只是一径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对秋筱与卫泓武而言都有着漫漫悠悠几乎到不了尽头的感觉…害怕、无措、担忧…如果时间是有颜色的话，那这个礼拜就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了。

我们回家吧【八】

连自己怎回到宿舍的也不知道，意外得知别人对昨夜的事的评语只让秋筱觉得满心羞愤，原来他是知道的！

「怎么，昨天喝太多不小心跟人妖睡了吗？」

「卫…我跟你说。这种事，怎说呢…在日本男人来说…虽然不能说是普遍…但是…也不是什稀奇的事啦！」

「你不必太在意啦！反正，又不是什正经的女孩，也不怕怀孕，哈哈…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甘愿啊！哎…说来惭愧，但是日本现在很多年轻女孩，甚至男孩就是这毫不在乎地作贱自己。」

原来昨夜的自己在他的心目中竟然跟那些整日在街头游荡的不良年轻男女一样下贱…随便就跟人发生关系，行径不男不女…即使不堪入耳的话是出自别人的无心臆测，但是喜欢的人默不作声、毫无表示的态度才是伤人。

看来自己真是自作多情过了头了…

秋筱带着充满心事的苦笑拿着脸盆及沐浴用品进入公共浴室，旋即又匆匆出来回到自己房里。

站在自己房里小小的厕所里，秋筱辛苦地以洗脸槽接水洗澡，天气这冷，洗脸台的水流不但冷热不定水流量又小，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将肥皂抹在自己身上，即使大量的肥皂泡沫涂在身上还是遮掩不住经历了彻夜纵情的斑斑痕迹，看着身上的吻痕，昨晚的回忆又再度回到脑海里，自己真的是错的一遢胡涂，不但眼睁睁地任由它发生，还被当笑话讲，这一切只能说是咎由自取吧！

只是自己的行为在他的眼里难道真的那低贱吗？水气弥漫中秋筱再度审视自己满身的青紫，喃喃自语着：「刚才真是太…没大脑了！这样的身体怎么见…」带着哽咽地还没说完，他已无力地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

滴答、滴答…

虽然按部就班地依照行为学派中常用的放松治疗步骤从脚趾开始放松，但是一个小时过后，尽管全身都觉得软绵绵了，卫泓武还是清楚地听到放在房间对角线的角落里那个不到三大的小闹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叹了口气，卫泓武只好再拿起枕边已经翻到快胀成两倍厚的专利法继续阅读，希望繁琐冗长的内容能帮他入睡。

「卫君这次的presentation做得很好，paper的内容都要比我的讲义更条理分明而且有深度，想必第二次期中考对卫君而言一定like having a piece of cake一样简单吧！」留着落腮胡的布雷尔博士昨天在课上日英文夹杂地称赞着他十五年来最优秀的学生，引来大家羡妒交加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