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袭沐,照顾,龙宇...”
东方绪喘息着如此言,彻底惊醒了我,那一瞬间,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一人,同样被血光剑刺入腹中,他言:“空,替我,爱他...”
那人是谁?如此想着,脑中的疼痛竟再一次降临。
我抱着头,跪倒在地,禁不住嘶吼:“卿,卿,放手,放手...”
血光剑随着我的嘶吼,渐渐从东方绪的腹部中一寸寸抽出。
直至血光剑掉于地,龙宇方才念动法术,我脑间的疼痛方才缓缓减轻。
抬眼,欲看往东方绪是否安好,然,立于眼前之人,一身白衣,眼与发,血红。
“卿。”
不自觉的低喃,似是用尽了我全部力量,向前倒去,趴在了地上。
卿蹲下身,伸手顺着我的发轻抚,言:“空,还是在介意自己害死了他?所以,才会替他爱了那么久的紫阳?”
我无法回答卿,我也不懂卿在说什么,何谓替人爱?即便答应,我也不可能真如此做到,爱便是爱,是自己所爱。
“空,你舍弃这些记忆,是过于痛苦,还是舍弃自己?”
舍弃自己?为何听闻这四字时觉得如此熟悉?似是许久前,我曾对谁言:我欲舍弃自己?
“空,你是我的,即便遗忘,即便你连自己也舍弃,你也无法挣脱与我的羁绊。”
这是怎样的一种执念?闭上眼,为何在黑暗中仍能感觉到那抹血红?
“沐儿。”
龙宇唤我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下意识睁眼,卿已然不见。
深呼吸,起身,看着龙宇有些微讶异的表情,方才发现,身体已然归于我控制了,松了口气,终于能自主行动了。
“龙兄。”
“沐儿,你好了?”
颔首,缓步走至龙宇身前,他怀中抱着已然昏迷的东方绪。
东方绪终是被那所谓的仙术治好了吧?看着龙宇并不担忧的神色,即便东方绪此时脸色仍旧苍白,也是相信,仙,终是无所不能的。
“东方绪可好?”
龙宇对我一笑,脸颊仍旧有些微的肿,看上去,似是笑得非常勉强:“无碍。”
“龙兄此次欲前往何处?”
不能总在荒郊野外如此对视吧?龙宇与东方绪,是要带着我,去何处?看者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并不是害怕,只是担忧,那古荡镇外,三十里处,纯白之地,白炙与紫阳。
“沐儿是担忧那两只妖了么?”
未答,已听闻龙宇续言:“沐儿无需担忧,他们毕竟不是平凡之人。”
“龙兄此次欲往何处?”
复又如此言,不愿再谈及白炙与紫阳之事。
龙宇听闻,又一笑,清澈而深邃的眼目随着笑意似是闪着温和的光,这使我想到了白炙照顾我的那两日,温柔耐心的白炙。
“我欲带着沐儿前往京城。”
皱眉,看着龙宇,不言语。
“沐儿不喜?”
摇首,言:“不是不喜,只是京城,为何去哪?”
龙宇低垂首看向东方绪,伸手抚上东方绪的脸颊,许久,方才言:“绪的家人,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抓至京城了。”
“你们欲救他们?”
龙宇摇首,言:“前往京城,是见一人,救一人。”
“谁?”
“见司徒昶,救东方咏。”
司徒昶?回忆到那善变的翩翩公子模样之人,脑海间闪过一丝思绪,言:“是司徒昶抓了东方绪家人?”
龙宇并不惊讶我有如此猜测,只是颔首,言:“准确的说,是司徒昶为首,抓了绪的家人。”
“理由。”
“我。”
听闻如此答案,不由得一叹。人,为何总想着不劳而获?是因生命太过短暂方才如此,还是那永世繁华过于吸引人了?
“沐儿,你愿随行么?”
看着龙宇,很是疑惑:“怎会有此一问?”
“沐儿所行,当然要询过沐儿之意。”
一笑,言:“待东方绪伤好,便起身去往京城吧。”
龙宇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伸手一挥,空当的境外忽地出现一间小屋。
龙宇抱起怀中的东方绪,缓缓走至屋中。
见此,有些羡慕,何时我也去修行一些法术吧?这样在这乱世间,方才能自保。
“沐儿,进屋歇息吧。”
龙宇的声音传来,我起步,忽地,一声剑鸣传入耳中,回首,躺于地上的血光剑泛着血红光芒,一叹,我怎地会忘了卿?
走至血光剑边,伸手刚一触碰到剑身,血光剑便是自身浮在了空中了。
我一惊,向后退去,却在未反应之际,感觉到胸口处被什么东西刺入,有些微的刺痛。
疼痛消失时,血光剑已然不见。
抚上胸口,并无任何血迹,是血光剑入了我的身体么?卿与我,成为一体了么?
如此想,耳边似是听闻卿的声音:“空,你属于我,我亦属于你。”
微垂眼帘,无法回应卿,于我如此言又如何?让我如何对一个,全然没有记忆,全然不相识之人,觉得这份羁绊的重要?如今的我,只觉卿所执着的,不过是已然死去的人,而我与此人,拥有同一灵魂罢了。
“沐儿?”
龙宇再次唤我,我抬眼看去,龙宇站于门边,很是疑惑的看着我。
我对龙宇一笑,缓步走至他身前,牵了他的手,抚上脖颈间,那一处玉锁印记,纹缕间,仍是能摸出来的。
龙宇见此,一惊:“怎会如此?”
“怎么了?”
龙宇抽回手,言:“这是我的生命之锁,怎会与沐儿的身体相融合?除非,沐儿已死。”
皱眉,摇首:“不懂。”
龙宇一叹,回身,带着我走入了小屋中,屋虽小,却是五脏俱全的,右侧有三道门,是三间房么?
龙宇坐在屋中桌边,看着我,示意我坐。
见此,虽是疑惑龙宇为何如此严肃,仍是乖顺的坐于桌边,看着龙宇。
“沐儿,龙之一族,生来为仙,你是知晓的,对么?”
颔首,仍旧不明,这又和玉锁与我相连有何关系?
“我们龙族出生便会有一物与我们同时出生,相连相系,是生命之物,我的,便是那玉锁。”
言及此,龙宇抬手,似是要碰触我,然,停在半空,收回了手。
“生命之物,是无法与他人相连的,除非...”
很是疑惑,在此时停了言的龙宇,让我有些微的焦躁,便言:“龙兄,有话不妨直说。”
龙宇看我的眼神让我读不懂,只能静静的听他言。
“除非那人的灵魂,已然灰飞烟灭,方才能与那人的身体相连,吸取最后一丝生气于我,让我归还天地。”
灰飞烟灭?听闻,只觉好笑,便是笑出了声:“龙兄,我不是在此,活得好好的么?”
龙宇颔首,言:“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龙兄为仙,怎会不知...”
我的话被龙宇抬手止住,他言:“仙?不过是能逃避因果一些罪责,真当无所不能了?”
这种认识与小事听闻区异太大,再者,近日与这因果两子纠缠,我已然模糊了因果两字的含义了。
不语,静看着龙宇。
龙宇的脸颊微肿已消,复又是初见时的俊俏,眼,是清澈而深邃的,使我不由得想到了那一轮弯月。
眼前的龙宇渐渐被弯月取代,回神时,四周是一片黑暗,天空中挂着那一轮弯月,这种感觉,我是入了龙宇的回忆中了,然,我竟是连仙的记忆也能见到?
黑暗中,缓缓走来一人,是龙宇。
龙宇抬着头看着天上的弯月,口中喃喃自语,却是清晰的传至我耳中。
“袭沐,诸葛侵天,你是如何进了轮回?”
“永生相爱,永生相伴,这是你给予紫阳的承诺,然,紫阳要的,不是你。”
“前世承诺,今生之爱,你的选择又是谁?”
“诸葛侵天,你曾是如此猖狂,不可一世之人,然,为何这一世的你,如此软弱无能?”
“是被这乱世影响了么?”
“袭沐明晚,会来么?”
六句话,断断续续,随着龙宇缓缓走动传入我耳中,我不惊是不可能的,然,心中更多的,却是被人欺骗之感。
龙宇走至我身前,忽地,四周瞬间有了影像,此地,竟是东方绪府前。
忆起龙宇最后一句疑问,原来,这便是龙宇与我初见时那晚,他回东方绪时的自言自语么?龙宇竟是认识紫阳的,那他便是故意放了紫阳的?他认识前世的我,是否他来寻我,也是因着前世的我?这一切因果,全是我自己所为?
思及此,语嫣之死,便是因我方才发生的。
闭上眼,不愿再看龙宇的回忆。
龙宇的回忆于我言,似是无比讽刺,我无论多疼,都是活该,许多事,虽未清晰,然,我知晓,都与我有关,都是前世的我所设计的。
“沐儿?”
龙宇唤我的声音传至耳中,我睁眼,看向龙宇,他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他的担忧对于如今的我,满是嘲讽,我握紧拳,言:“龙宇,你何必再惺惺作态?”
龙宇一惊,全然不知我所言为何的表情:“怎么了?沐儿,发生什么事了?”
我听闻,更是激动,起身,言:“诸葛侵天与袭沐,任你选其一,沐儿此名,由不得你唤。”
言罢,转身,走至右侧中间的房间,推开进入,反手关门。
“沐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未理会龙宇,向着床边走去,看到空无一人的床,有些微安心,生怕自己入了东方续的房,还要退出去面对龙宇。
坐于床边,把头靠在床边,有些微的疲累了。
闭上眼,让脑中一片空白,不再去思索任何事情,便是,慢慢睡去了。
第三十一章
睡梦间,我总觉有一人站于我身边,时而看着我微叹,时而轻抚我的脸颊,有如此感觉,却始终无法睁开眼睛醒来。
完全清醒之时,身边无一人,很是安静。
起身,看着这朴素的房屋,明知龙宇是有意接近于我,然,我又如何责怪他?前世之我所做,又怎可言为欺骗?
如此想,深呼吸,便是放下了那份一直绕在心口的感觉,我不知那感觉该名为何,只是如今,随着思绪渐渐消散。
推开门,一惊,龙宇坐于大厅桌边,眼睛似是从未离过我这扇门般,当我推门而出时,龙宇轻唤我:“沐儿。”
我却是无法直视龙宇的眼,在那清澈而深邃的眼目中所见,我并不希望有愧疚,所幸低垂眼帘,走至桌边坐下,不看龙宇。
“沐儿,到底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待我?”
我不语,仍是低垂眼帘,看着桌沿。
“沐儿。”
龙宇复唤,我方才抬首,似是看着龙宇,却不是看着龙宇。
“龙兄唤我所谓何事?”
龙宇皱眉,言:“你未听闻我方才所言?”
摇首,装着很是内疚之色:“我在想事,因此忽略了龙兄,在此道歉。”
龙宇微叹,不再言语,只是看我,很是安静的看着我,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一时无语,大厅中的安静让我有一丝茫然无措,我又不敢看向龙宇,难道要一直安坐于此,无所事事么?
“咔嚓”一声,门开启的声音传至耳中,下意识抬眼看去,左边房间门口,站于一人,扶着门栏,脸色苍白,是东方绪。
龙宇见了东方绪,显然一惊,连忙走至东方绪身前,伸手扶住东方绪。
“绪,怎地就起身了?”
这一幕,让我觉得很是熟悉,却怎么也忆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龙兄,无碍。”
东方绪如此言,却是没有抗拒龙宇的搀扶。
见此情景,忽地忆起东方绪在宁死前所言:“袭沐,照顾,龙宇...”
一笑,东方绪对龙宇,终是有情的,只叹东方绪本为修仙之人,不曾谈及情爱,也不愿谈及情爱。如今,本就对情爱愚钝的东方绪,在得知龙宇与自己同性别时,又怎会好生面对?
思及此,开口,言:“东方绪,你何时如此无能?”
东方绪与龙宇听闻,回应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沐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袭沐,被无能之人所救,你又算是什么?”
我听闻,只是一笑,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抬至鼻前,闻了闻茶香,不再多言。
“沐儿。”
龙宇复唤我,却是听闻东方绪言:“龙兄,罢了。”
龙宇便是真的不再出声,搀扶着东方绪走至另一方桌边,坐下。
我放下茶,未入口,茶香并不是我喜欢的味道,自小喜饮茶,便是从茶香也能分辨出茶的好坏,喜恶。
“既然东方绪已然可以走动,何不今日便动身去京城?”
我是故意如此言语的,我要让龙宇在我与东方绪面前,显示出对东方绪的特别,让那在情爱中愚钝的东方绪也能开开窍。
然,我的言语无任何人回答,似是我从未如此言语过一般,大厅中再次恢复到了那份安静。
闭上眼,觉得索然无味,东方绪如此的身体怎可能马上动身?然,要我在此等着东方绪的伤好,在见了龙宇的回忆之后,我又如何安然的与他们相处?
白炙与紫阳,他们两人是否还在纯白之地等待着我?幽垣是否还在挈儿身边,成为了一只开心的猫,不让挈儿被他人欺负?凤姬是否无碍,杨远又如何了?其实我担忧的,有那么多那么多,可为何,只要一思及离开龙宇,却是不能如此为的。
忆起了那副画,自己所作之画,该是放置在云雨楼了吧?那时所出现的幻觉,是对龙宇所产生的好感,然,后来遇了紫阳,不知不觉与之相依,混乱了自己所谓的情爱。
恍惚间,那幅画似是复又出现在了眼前,一轮弯月挂于天边,蔷薇花在暗处争香夺艳,那竖立于蔷薇花间之人,明明是模糊的脸,而此时,却是白衣红发。
“卿。”
下意识的如此唤,那蔷薇花间之人一笑,言:“空。”
如今,我又生在何处?是自己的意识与卿相见了么?
“空,那龙宇,真当如此重要么?还有那紫阳,真是如此重要之人么?”
卿如此言,缓缓从蔷薇花丛中向我走来,我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不知为何,我有点惧怕卿,那本该与我有着更深羁绊之人。
“为何后退?”
见此,卿停了脚步,神色间满是哀伤。
“是最初我的任性,激怒了空么?所以空才会如此待我?”
我摇首,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卿,只是下意识间,言:“我不是空。”
卿听闻,一笑:“空怎地又说傻话了?你不是空,你又会是谁呢?”
“我名唤袭沐。”
卿听闻,皱起眉,言:“空,这玩笑不好笑。”
随之,便是又一次向我走来,这次我仍是欲退,然,全身使不出力,这是怎么回事?连意识,也如此容易被人束缚?
卿似是也知了我所想,回答于我:“空,我能做的,又何止这些?”
傲然的卿,让我更为不知所措。
站立于此,卿缓步走至身前,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似是在碰触着稀世珍宝般,很是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