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能让重视的人开怀的确是好事,可吴荣只觉像被人在胸口上狠狠地捶了一拳,让他轻松不起来,强忍着将烦闷摆上脸的冲动,他拍抚夜昕的后脖子:“上车吧,今天我不能做饭,我们先去买吃的。”
“为什么?”
吴荣系上安全带,睐一眼也刚才系好安全带的夜昕:“因为‘蓝’被杀,我要过去看看。”
“咦?那个坏人?”
为了迅速,他们直接跑到快餐店买了些炸鸡块及汉堡之类的,然后就直奔凶案现场。吴荣考虑到夜昕与‘蓝’的案子有关,而现在‘蓝’莫名被杀害,他不放心让夜昕独自留在家里,便把他也带去了。
蓝死在拘禁他的囚室里,只有一扇小窗的囚室几乎与外界断绝连接,小窗外头是空旷的草地。
狭小的室内,白壁上几乎被划得乱七八糟,有的是污言秽语,有的却是人生感悟,还有遗言或者奇怪的图型,可见这小空间内已经困过不少犯人。而‘蓝’——虐杀多人的疯狂杀人魔,一名外表普通却患有精神分裂的男性,他现在就倒在狭窄的空间里,脑袋被子弹洞穿,血洒了一地。
夜昕和吴荣来到铁栅栏外,吴荣让夜昕待在外面,自己走进小囚室内。夜昕怀抱着一大袋食物,嗅着肉香,直勾勾地看着血色中的白袍法医和吴荣在谈话。
“啊,就这样死了。”
高盛杨走到夜昕身边,瞄了一眼纸袋:“吃的?”
夜昕点头:“高先生要吗?”
高盛杨看看血肉模糊的现场,再看看递到眼前的一小袋鸡块,实在提不起食欲,连忙苦笑着推距:“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夜昕点点头,真的拿出鸡块来吃。
高盛杨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夜昕,你还真是能人所不能。”
“谢谢。”虚心道谢,夜昕脸上不见得意也不见羞涩,就像烧制漂亮的陶瓷面谱。
近半月来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他,高盛杨并未太在意,指着血泊中的人,高盛杨问:“有感觉吗?”
“嗯?”
修长手指轻轻指点额头,高盛杨笑说:“额头,你当初就跟他一样,不过你比他幸运,你活下来了。”
“哦。”夜昕了解地颌首:“原来是经历了这样的痛苦。”
听这事不关己的语气,高盛杨失笑,抚掌:“吴夜昕,你怎么这样冷静,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你的感情流露呢?”
夜昕侧眸注视高盛杨,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他知道面对问题要认真作答才礼貌:“在长琴受伤的时候,我会很伤心。”
“哦?是吗,你真的对李长琴哭了吗?”高盛杨八卦地探身:“是不是感觉心脏像被撕开了,痛不欲生的感觉?”
“不是。”垂眸细想,夜昕将食物放下,看着自己油腻腻的五指:“会很苦恼,希望伤在自己身上,那就不用苦恼。”
“嗯,真特别的想法。”高盛杨了解地颔首,微笑着,桃花眼里笑意盎然:“只是这样,你还不知道真正的痛。”
“嗯?”
“这个‘蓝’其实也死得不怨。”
话题突然转变,夜昕再次看向那片血色,死者那张惨白的脸似乎还未能将痛苦反映已经失去了生命,唇角竟然带着笑意。是什么让他在这样的囚室里现出笑容?夜昕困惑不解。
“他伤的可是李家三少爷,在本地黑势力之中占着龙头位置的李家怎么可能放过他,逮着机会肯定会让他死。”高盛杨拿手指轻点夜昕的额角:“碰一声,解决掉仇人,的确是李家会干的事。”
“……”夜昕盯着那根手指,想了想李长琴受伤的情况:“坏人原本不应该存在。”
“呵呵,不能这样说,李长琴家里可是生产大坏蛋的。”
“但长琴不是。”为长琴辩护,夜昕的语气有了起伏,略略尖锐的,冲动的。
高盛杨连忙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好好,我不应该说李长琴坏话,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大少爷,一会吴荣会怪我惹着你。”
夜昕没再理会他,这时候吴荣和白袍法医走向他们。
“哦,吴荣,你带来的小子不用止吐药吗?”白袍法医带笑的眼睛弯弯的,像两弯上弦,唇角也有着很深的弧度。一边脱下带血的手套,法医伸出血淋淋的手勾开袋口,见到一堆食物以后挑眉:“哦,鸡块,我喜欢。”
径自取过一块食用,也不管另一手上仍带血的手套:“小朋友,你怎么不吃?”
夜昕瞧吴荣一眼,轻声问:“你要吗?”
吴荣刚才看着有人将手指戳进开洞的脑袋里,现在根本吃不下东西:“行了,你吃吧。”
夜昕颔首,也吃起来。
法医微愕,继而笑开了,拿带血的手要去拍吴荣的肩膀,被他躲过去了。
“吴荣,哪儿找的小子,真得我心。”
“吴云重,注意你的手,敢放他身上,我就砍掉它。”
一声喝止让带血的手没来得及搁夜昕肩上,夜昕墨色的双眸在二人身上来回。
吴云重三两口解决手上的食物,扒掉另一只手套以后,伸手要给夜昕握。夜昕盯着那只手,想了想。最近电视看多了,新闻上那些国家元首都要握手的,他是知道,所以也很礼貌地伸手油腻腻的手握住对方的。
“哇……油。”
吴荣看得清楚,吴云重将夜昕的手当宝贝一样搓揉捏,只差没有剖开来看看了。他一把扯开吴云重,白他一眼:“收敛一点。”
“啊,这是表弟对表哥该有的态度吗?太伤我心了。”吴云重捂着胸口处,原本沾着血迹的袍子现在添上油迹,然而他却似乎不在意,始终带笑的眼睛一直瞧着夜昕看。
夜昕听说他是吴荣的亲人,也多看几眼,然后有所感:“狐狸。”
高盛杨在旁边抱着肚子狂笑,惹得吴云重眯起依旧弯弯的眼睛,从旁边工具箱里拿出来一柄手术刀:“肚子痛?要剖开来看看吗?免费的。”
“免了。”高盛杨抱着肚子远远退开。
“小白兔,你叫狐狸叔叔做什么?”
带油的爪子伸向夜昕,半途就被吴荣拍开了。
“行了,别再闹,明天我去你那里拿报告。”吴荣挡在他们之间,不让吴云重继续胡来。
“唉,保护欲?我想我可以告诉姨丈,我的好表弟终于有正式对象了?”经常为尸体开膛破肚,略略苍白瘦弱的手指触点天生带笑的脸,吴云重轻声笑着,无比的诡谲。
吴荣看得唇角直抽,他对这个表哥打小就没辄,一个脑袋回路奇妙的家伙:“不要多管闲事。”
“为什么他是在笑呢?”夜昕完全状况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在‘蓝’身边,嘴里还嚼着肉食。
在场的人,包括看守的几名警员同时落了一脸黑线。
吴云重噗哧地笑了,走过去指着死者的额头:“因为有人骗他说只要爬在窗户上就会有人来救他,结果他就上天堂了。”
“哦?”夜昕瞧一眼小窗户,想象一个人兴奋地探在那里等待:“真残酷。”
“是呢。这个残酷的凶手就得让警官们追查了,我功成身退,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夜昕,吴夜昕。”
“哦!”狭长的眼睛睁大一点,吴云重把手圈在唇边,嚷嚷:“喂,不伦恋是犯法的。”
吴荣踹了铁栅栏一记,铁柱嗡嗡地颤响。
吴云重欢乐地低笑:“我是吴云重,吴荣的表哥,你的长辈。”
长辈一词在脑中翻滚,夜昕了解地颔首:“你好,大伯。”
“……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吴云重直起身,潇洒地挥挥手:“好表弟,我妈让你回去吃饭。”
“再说吧。”吴荣一句话打发他。
吴荣一点也不想再待在这个满带血腥味的空间里,他交代好友接手后来的工作,带上夜昕匆匆离开。
“今天的事情忘掉吧,不用放在心上。”
吴荣一句话暧昧,夜昕不知道他是指表大伯的事还是坏人尸体的事,自己也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讨论更多,夜昕的手机响起,他接过以后聊了一会,笑颜逐开。
“长琴说他明天就来找我。”
吴荣心里咯咚一声漏跳,强笑着应对:“那就好。”
“我们煮饭欢迎他?”夜昕期待的眼神落在吴荣身上,眼睛似乎能放出光来。
吴荣侧眸瞄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叹息:“行,我明天准备。”
夜昕快乐的神色一直让吴荣觉得刺眼,他干脆不看,即使漂亮的脸蛋出现生动表情,还是这么柔和这么欢乐的表情,的确让人眼前一亮……可惜是为了别人。发现自己的负面情绪,吴荣暗暗告诫自己放开胸怀,因为这原本就是他的打算,没有夜昕以后,他的生活就回到正轨,不用照顾小孩,夜晚还能够找传伴去。
已经寂寞太久了。
第二十章 情感
修长十指合拢掬起一把清水拍到脸上,洗去残流泡沫,再以干净白毛巾擦干脸上水分,水银镜上映照出干净的下颌,一张脸显得精神清爽。脱掉睡衣,身上刀伤只留下粉色痕迹,已经不痛,也没有发炎迹象。
指腹抚过伤口,确实没有任何异样,唇角终于挽起满意的笑容。
李长琴三两下换上衣服,穿戴妥当以后心中默念着即将前往的地址,难掩雀跃之情。数天来第一回露出笑容,当他推开房门后看到老人佝偻的身影和西装革履的镖们。
李老虽然年老,一双精明眼可没放过孙子脸上的笑容:“哼,真是个野小子,离开家就值得这么高兴吗?”
李长琴向来对老人的脾气了如指掌,没有卖乖讨好,反而是傲然睨视自己的爷爷:“李老太爷,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没兴趣困在李家吗?”
手杖戳击地面,啄啄的沉响:“只要我一句话,你就离不开。”
“哦?我记得上回你也说这句话。”
爷孙俩不依不饶,互瞪了半晌,老人家瘪着嘴闷闷地嘟哝:“我让他们送你出去。”
两名高壮的西装保镖上前一步,李长琴瞧了他们一眼,没有反对。两三步上前,低头亲上老人家的脸颊一记。
“去,我不喜欢这种西方玩意儿。”老人麻木着一张脸,装作不爽地离开,地不难看出他比刚才舒心多了。
李长琴轻笑,轻声给两位保镖命令:“你们依计划送‘我’出去,别的不用管。”
爷爷的心意他是知道的,但不代表他喜欢,他知道几辆黑色房车出现在住宅区是多么的扎眼,他一向不喜欢黑道气息浓郁的出场式。记得幼儿园的时候,小学,初中的时候……无限循环让人烦闷。
保镖明显也是懂事的,点点头应了。不久以后几辆房车隆重地打李府正门出去,而偏门却有一辆机车飞驰而出,驾驶者是戴着包头式头盔全黑的骑士。
“夜昕,夜昕……在想什么,你竟然会偷笑?”
夜昕侧眸看郑蕾充满好奇的脸,自从他们结为谈恋爱盟友以后,他知道要善待自己的盟友,于是淡笑着为她解惑:“长琴今天要回来了。”
“哦……”郑蕾语气里尽是兴味:“那你爸爸说什么?”
“嗯?没有啊,只是说要做饭迎接长琴。”夜昕笑着看了看时间:“他要来接我了。”
郑蕾才不相信没什么,她虽然不尽了解夜昕与那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在他眼中就是两攻争一受的场面。她想了想,从提包里掏出一本漫画:“给你,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瞧瞧。”
夜昕拿着漫画,看见封面上动作亲昵的彩图,疑惑不解:“这是什么?”
“教导你如何与男性相处。”郑蕾拍拍夜昕的肩膀:“相信我,绝对有用……你会萌杀他们的。”
“咦,可是我不想杀他们……”
“不是啦,就是让他们离不开你的意思。”
“哦,那是好东西。”
确认这是对自己有帮助的参考书,夜昕很小心地将它收起来,脸上尽是感激:“谢谢你,郑蕾。”
“呵……我们是盟友嘛,不过你记得不能让别人看到,只能自己偷偷地看,因为……”
“这是我们的秘密是吗?”夜昕这时候善解人意。
郑蕾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别这么猥琐,温柔可亲地说:“是的,这是我们的秘密。”
夜昕并未发现自己已经被盟友间接地吃豆腐,一只狼爪子还摆在他肩膀上。而郑蕾侧瞧着课室外那张黑脸,心里奏起黄河保卫曲,汹涌澎湃高潮跌宕,特别的舒爽。待夜昕发现吴荣的时候,吴荣已经黑着脸老半天,虽然夜昕立即就抛下‘小女友’走向自己,他的脸色仍是不佳。
“夜昕,你们还是学生,行为不要太出格。”吴荣完全没有意识到从十来岁开始搞不纯关系的自己根本没有教训夜昕的资格。
夜昕偏首,有点不解他和郑蕾之间怎么样才不会出格,不过刚才又从郑蕾那里得到一些信息,他怕被吴荣知道了,就闭口不言。
即将的分离让吴荣心情烦闷,在最后与夜昕相处的一段时间里,他竟然不能像平时那样与他畅所欲言,气氛变得烦闷。越想越气,暗骂自己一声孙子,他打破沉默:“食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是吗?”夜昕眼前一亮:“长琴也会很喜欢的。”
“或许吧。”说不定那小子不喜欢我任何东西。吴荣失笑:“你喜欢就好。”
既然打开话匣子,夜昕也开始讲述他在柳教授那里帮忙的事,吴荣也曾经多次看到夜昕在摆弄一堆古怪文字,夜昕能有自己的喜好是没有问题的,但他始终搞不懂这些:“你可别搞些奇怪的宗教啊。”
略带威严的教导,夜昕想了想,教授除了对他提及的世界有兴趣,经常捉着他研究魔法什么的,倒也没有关系到宗教:“不会,教授也不喜欢这些。”
“那就好。”吴荣见过那位柳教授几回,除了怪异和不好相处以外,也没有任何印象。
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没有多少车辆的马路上迎面而来一辆速度极快的车子,原本在各自的车道里毫不相关的俩,它却突然侵占车道迎面撞向吴荣和夜昕。
一切就在交错的瞬间发生,吴荣控制方向盘将车子往右边让,眼看要撞上的一刻,决定生死存亡的时刻,吴荣操控方向盘,迅速穿过空隙,车身也只是险险擦撞了一下,避过严重损伤。
急速刹车,吴荣稳住心神后只看见后视镜映着渐渐远去的车屁 股,至少他还能记住车牌号。匆忙解开安全带,吴荣焦急地察看夜昕的情况:“还好吗?”
夜昕点点头,他刚刚一直回头瞧着那辆车子,现在则盯着吴荣看,而后笑开了:“你没事。”
“是呢……没事。”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之所以能避免受伤,似乎是因为分明高速撞过来的车子有一刻悬停,这种情况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