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却皱眉,“你身体尚未恢复,不易多动……”廖清没有说出他真正不愿让宇文悦下车的原因,莫然政变,此刻正四处搜寻我们,所以要尽快赶到目的地。
“无妨。”说罢,宇文悦抬手掀帘。
“罢了,便依你。”
两人下得马车,闲步走在热闹的集市上。
孩童在一边的土堆上打打闹闹,挥舞着木剑,玩得兴奋。
宇文悦在一个糖人的摊前停下。
摊主是一位少妇,背后背着一个竹篓子,里面有她的孩子。少妇笑得一脸淳朴,露出一排白白的牙。
摊位边竖着的草扎成的棒上插着各种用糖捏成的小人。仔细看那些小人,虽小,却五官分明,神态栩栩。
宇文悦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妇灵巧的手捏着糖人。
廖清见宇文悦十分喜欢,便凑上前对那少妇道:“照着这位公子给现做一个糖人吧。”
少妇热情地点头,“没问题。”
一边捏着手中的糖人,一边观察宇文悦。少妇笑着道,“这个糖人一定很美,因为这位公子生得这样美,真是连姑娘家都比下去了。”
不一会儿,糖人便做好了。
少妇将那糖人递给宇文悦,“看看,像不像?”
宇文悦仔细端详糖人,尖尖的脸蛋,狭长的眼,还有一袭白衣,倒颇有几分神韵。
廖清在边上,看了直叫好。忙叫少妇给自己也做一个。
少妇笑着应允。
不多时,便又做成一个糖人,递给廖清。
廖清很是满意,摸出二两银子,扔进一边装着铜钱的盒子里。
少妇忙捡起来还给廖清,“这位爷,您给多了。这糖人,不过十文钱一个。”
“收着吧,赏你的。”
“哟,谢谢爷。”少妇高兴地向廖清鞠躬。对于这种人家来说,二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
廖清拉着宇文悦继续往前走。
走过一家木匠铺子,宇文悦的眼神停在了把桃木剑上。店家说,那可是上好的桃木制成,是镇店之宝。
廖清见宇文悦喜欢,二话没说,便买下了桃木剑。
兜了一整圈又回到马车上,宇文悦面露疲色。但几日来的愁眉苦脸变成了淡淡的微笑,让廖清感叹不枉这一个时辰的耽搁。
“睡吧。”看着不过走几步路便显得疲惫的宇文悦,廖清又是一阵心痛,像有许多小虫在心里噬咬一般。
宇文悦确实累的很,仰靠着马车后座迷迷糊糊地入睡。
马车一颠簸,那消瘦的身躯便往着廖清这边倒。廖清连忙凑上去,让宇文悦靠在自己肩头。
宇文悦像是在做什么梦,手挥过来抱住廖清的胳膊。
廖清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被爱的人主动抱住,哪怕他只是在无意识的睡梦中,也让廖清觉得无比幸福。
“冷。”宇文悦往廖清那边缩了一下。廖清轻轻把胳膊挣开,想起身去拿毛毯。
可宇文悦拽得紧紧的,嘴里轻声呢喃,“莫然,别走,冷。”
廖清呆在原地,苦涩从心里蔓延开来。一直都知道,悦爱的是莫然。可在悦抱着自己叫出莫然的名字的时候,廖清还是觉得难受,无比的难受。心痛得仿佛要裂开来一般。
可是眼见着悦冷得不住颤抖,廖清只得叹着气,将悦揽入怀中,用体温来温暖他。
宇文悦迷迷糊糊醒来,是在廖清抱着他进村头一个小客栈的时候。
睁开迷蒙的眼,迎面扑来的是暮色四合的昏黑。
略一动,便听到上方关切的声音,“睡醒了?”对上廖清闪着柔情的眼,宇文悦瞬时觉得有些不自在,躲开那灼灼眼神,扭过头去,看向远方。
“放我下来。”一扭过头去,宇文悦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被廖清打横抱在怀里。
廖清却把宇文悦抱得更紧了,“不要,你好好休息便是。”
宇文悦撇撇嘴,没奈何地默不作声。
廖清扔了两块银子在掌柜的桌上,“一间上房。我朋友生病了,这药给煎上。”
“嘿,客官楼上请,小的这就给您拿去煎”掌柜看着桌上那两块分量不少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掌柜来回跑着,速度令人咂舌,端来了食物和热水,又一个劲儿问还需要什么,服务可谓十分上乘周到。
送走热情无比的掌柜,廖清折回到宇文悦面前。一时间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尴尬在无声中升起。
清了清嗓子,廖清柔声问,“感觉好些了么?”
“无碍。”
仅仅两字的回答,然后别过头去看窗外,一时间又是沉默,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就这般安静地,宇文悦躺在床上,廖清坐在椅子上,两相沉默。
这一路,宇文悦没有提起任何跟莫然、罗梓有关的事情,大部分时候,宇文悦都是沉默着失神,呆呆地看路边风景。
宇文悦不说,廖清便也不问,只是日日仔细照顾。
直到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掌柜的声音传来,“客官,您的药煎好了。”
廖清开门,接过药,仔细吹凉了,然后端给宇文悦。
直到看着宇文悦将那味道并不好的药全部喝下,廖清才舒了口气般地将碗放去一边。
“睡吧。”轻轻为宇文悦盖上被子。
“那你呢?”宇文悦一开始便注意到了,这间房只有一张床啊。
“我睡地铺便可。”说罢,廖清从包裹中拿出毛毯,铺于地上,然后吹熄了蜡烛。
霎时间房间黑了,可以见得窗外月光皎洁。
宇文悦方才睡得充足,此时睡意全无。凝视着漏过月光的窗,思绪又飞回到少年时代,跟在莫然身后的日子。
后来,在月息都城,也是这般美好的月夜,莫然认真地说,你是我的,我是你的,天下是我们的。
心忍不住地颤抖起来。好久没见到莫然了呢,可是莫然的身影,一举一动,一笑一瞥,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被复习。好像,他从来都在自己身边。
莫然的样子,在心里越来越深刻,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他了呢。
若说,从前,在莫然身边,拥有着彼此的时候,却从未珍惜,总是淡淡地面对他。但如今,见不到他,心底却波涛汹涌,不断不断出现的是他的身影。
这才发现,他的味道,他的气息,早已经渗入骨髓,怕是这辈子都去不掉了。
恍恍惚惚了半夜,才勉强睡去。
再次睁开眼,听到鸟鸣,清脆婉转。
又是一天。
第二十一天了呢。
握拳,有些长的指甲无意识地掐在了自己的掌心。伸手洗脸才发现,手心之中出现四个红红的指甲印痕。
“好了,我们该上路了。”
温柔伸手,试图去抱宇文悦,可明显感到宇文悦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往内避开。讪讪地缩回手,廖清转过身,身影显得僵硬。
“那我去外边等你。”
说罢便推门而出。
宇文悦盯着廖清的身影,心里突然难受了起来,很深的愧疚。廖清对自己太好了,好到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去接受。
收拾整齐推门出去的时候,廖清正靠在马车边等着。
“走吧。”依旧是温柔的声音。
马车颠颠簸簸,又开始了漫长的路途。
半日后,马车停在了一个岔路口,面前是一条官道,还有小路穿进山去。
廖清下了马车探看,如果走官道,想要不被莫然发现是极难的。可若是走小道,宇文悦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支撑这般山路的行走。
犹豫半晌,廖清一咬牙,打定主意走小道。
“齐悦,下车,我们步行,好吗?”
宇文悦毫无异议地下车,且由着廖清带路。
“如果累了的话跟我说,我们就歇会。”
廖清记得,按照地图所示,这条小道不过十里多,即使缓慢前进也能在日落之前抵达槿城。
“累么?”没走几步,廖清再次驻足询问。
“不累,这里风景不错。”微微一笑,宇文悦淡淡地回答。
“我们快到槿城了么?”宇文悦在欣赏四周风景许久之后,轻轻问廖清。
廖清明显一愣,然后才应声,“恩。”
“呵呵,我只是看这里的植物,像极了槿城附近的。”
“站住!哟,小美人儿,可是跟着情郎私奔呢。”
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浓眉大眼,肌肉隆起的粗壮大汉,手持大刀,拦在了宇文悦面前。
宇文悦皱眉,暗暗调整下内息。可是,依旧软绵绵的使不上任何内力。
“滚。”冷眼瞥过去,喝了一声。
“哟,这性子倒还挺爷们,可这长得,啧啧,大哥一定会喜欢的。”
身后传来叮叮咚咚打斗的声音,宇文悦不用回头也知道,廖清和后方的山贼打了起来。
两名汉子突然靠近,向后扭宇文悦的胳膊,他们手上有绳子,似乎是准备将宇文悦绑起来。
“悦。”廖清猛扑过来,撞向其中一个大汉。
速度之快,竟和那粗壮结实的大汉一块飞了出去。两人倒在灌木林里,廖清背上的血红浸染开来,一点一点染红了青色的衣物,显得尤其刺眼。
“廖清,你没事吧。”扭住宇文悦的大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宇文悦趁着这个空隙挣脱出来。
廖清试图爬起来。
但似乎伤到了哪里的筋骨,挣扎了两下仍是徒劳,倒在地上。
宇文悦在廖清身边蹲下来,清冷的眸子带着些愤怒。
这是第一次,让宇文悦有了无能为力的感觉。伸手捂住廖清背后的刀伤,修长白皙的手很快沾满了鲜红的血。
冰一般的眸子扫过面前几个大汉。
突然又现出一丝媚色,勾唇一笑,眼内波光潋滟。
“我要见你们大哥。”
四个大汉对望一眼,似乎在达成一致意见。
最后其中一个开口,“绑起来。”
宇文悦笑,“大爷怎么舍得绑我呢,万一以后我在你们大哥面前说你们坏话呢?”撒娇一般的语气,却是甜而不腻的味道。
宇文悦只能赌,他们大哥喜欢他这类型的人,并且,这些大汉都想讨好大哥。
“你以为你谁啊,不知好歹。竟敢威胁爷爷我,你信不信我在这奸你杀你。奶奶的……”其中一人显然沉不住气,听到宇文悦的威胁,当下就炸毛了。
宇文悦只是轻笑着,盯着为首那人。
“依老子看,一刀结果了这两个家伙,啰嗦毛。”刚刚那人再次叫嚷起来。
为首那人沉吟半晌,突然道,“杀了那边那个,”指指廖清,“然后带走他。”又指宇文悦。
“对不起,不能……保护你,想办法逃走吧……别管我。”廖清的声音很轻,断断续续。
“撑住,会没事的。”
大汉已经举着刀逼近廖清了。
宇文悦连忙以身护住廖清。不可以,他欠廖清太多了,怎么能再眼睁睁看着廖清被杀。
“孙小武。”一个低沉好听的男音适时的出现。
举刀大汉扭头,愣愣地望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大哥,你怎么来了?”
宇文悦望过去,站在那的男人不算年轻,估计已有不惑之年。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颇有些成熟的魅力,当山贼委实可惜了些。
“我正巧下来看看罢了,三条准则,说。”
大汉垂下刀,一手挠了挠头,“不准杀人,不准兄弟反目,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哥,我错了。”大汉低着头。
“罢了。把这两人绑山上去。”
“是,大哥。”
宇文悦顺从地跟着他们上山,此时此刻,宇文悦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
那个被称为大哥的男子,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头。
廖清被一个大汉拖着走,宇文悦想凑近廖清一些,却被两个大汉挟持在中间。稍微一往边上移动,便收到一个瞪眼。
就这样,约莫一刻钟,廖清和宇文悦便被带入了一个山洞。
28.君临天下
哗啦啦,铜制的宫门终于打开的时候。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终于有个胆大的领头,迈步走了进去。
依旧是熟悉的大殿。
太监分立大殿两头,可大殿上的宝座,空无一人。
莫然也没有出现。
群臣就这样站着,神色不尽相同。
一个时辰过去了。
莫然依旧没有出现。
日已高悬,明晃晃的光在琉璃的反射下入到殿内,晃得人眼疼,心惴惴。
群臣不由得左右四下交头接耳。
立在宝座左右的公公却用尖尖的嗓门大喝一声,“安静!”
霎时间,殿堂安静下来。
森森然的感觉俨然如审犯人的刑堂。
呵呵。莫然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群臣惊讶地抬头。
莫然立于宝座之前,黄袍金冠,意气风发。王者之气,此刻毕现。
“罗梓弑侄篡位,现已伏诛。”
莫然微笑着如是说,不出意外地听到殿堂下抽气声一片。
“怎么?诸位可有意见?”
罗梓的势力不可谓不大,但说要为一个死人冒着生命危险相争的话,谁都会考虑一下的。
一时间鸦雀无声。
整个殿堂安静地落针可闻。
可这时,偏偏有只不知好歹的麻雀,扑着翅膀,飞入大殿内。在那铺着金垫子的宝座上,停留驻足。还东啄一口,西蹭一下。
莫然轻轻笑着,回头望这只麻雀。
忽然,寒冷的剑光闪过。未见血,麻雀却已经挂在莫然的剑尖。
整个大殿更安静了。
“小小麻雀竟敢藐视皇权,你们说,它该如何处罚。”
“该斩。”终于有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回应了莫然。
“恩,岳父大人说得有理。”原来那回话的,是那柳凌玉的爹,柳尚书。
柳尚书见莫然称自己为岳父,眼见着莫然还是念着这门婚事之情的,不由松了口气。
“罗铮无子,现在罗家无后,众位看,这个皇位……”莫然说到这故意停顿。
“莫将军收复月息立了大功,又诛灭罗梓逆党立了大功。这皇位理应归您。”柳尚书接口。自家女婿当了皇帝,这柳家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年迈的老丞相却在这时出了队伍,拱手道,“臣辅佐罗氏几代皇帝,自觉问心无愧。罗梓虽罪,但其子无罪。罗梓仍余一子,为罗家血脉。臣以为,皇位应由罗玉继承。”
一时间,几位忠于罗梓的大臣也纷纷说话,请求由罗玉继位。
莫然在心里也不由赞叹这几位大臣的胆量,死麻雀尚在剑尖,难道这杀鸡儆猴之举他们没有看出来么?
不可能。
哼,文人就是愚忠。
莫然的冷笑转瞬即逝,快到根本没有人看到。
随后,他的笑容暖如春,“可是,据我所知,罗玉于三月前离家出走,不知所踪。”
“这……”老丞相似乎也曾听说过此事。
最终老丞相妥协,“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以为,皇帝可由莫将军暂摄,等罗玉归来,再让位与他。”
“诺。”莫然答应得忒爽快。
爽快到许多大臣都猜想,是不是莫然早已暗中杀了罗玉。
其实罗玉的事情,莫然是知道的。罗玉某次出游,和魔教之人勾结上了。结果罗梓极力反对,把罗玉关在宫中。
可谁想,罗玉留书言自己不想当皇子,宁愿做一代江湖游侠。然后便音信全无,想是跟着魔教之人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