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未眠（下）+番外————晓十一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移开视线。

周斌站在原地张了张嘴，眉间皱了又松开，然后嘴巴又张了张，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世琦的朋友也都是小孩子啊。”那肥胖的男人冷冷地笑了笑。

姜祖曼点点头，对瞿以康说：“那你们继续逛吧，我走了。”

然后她像刚开车撞了人的肇事司机般快速离开了肇事现场，依然挽着胖男人，左手勾着的纸袋子刺眼地晃来晃去。

周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好像还没回到现实般，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或者，其实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瞿以康在他身后露出不易察觉的笑，然后拉过周斌，“别难过，我安慰你，我们去冰激凌店。”

周斌却用最大的力气推开瞿以康，好像在找什么失去的东西般团团转：“我，我要去找董世琦，我要去找他。”

然后他马上往电梯跑，瞿以康很快跟了上去。

他们两人一起拦了辆出租车，瞿以康不紧不慢地钻进去，拍了拍裤脚。

周斌在他旁边的位子上依然像被踩了尾巴的什么动物般团团转，一会抓头一会擦眼睛，六神无主了吧。

“你可以打电话给姜祖曼啊。”瞿以康在旁边提议说。

“我不要，我要去找董世琦。”周斌执拗地。

“那你打电话给董世琦啊。”

“他，他现在在考试。”

“……”瞿以康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斌一眼，然后一笑：“那……得在他家楼下等很久哦……”

车上周斌收到条姜祖曼的短信，只有两个字：“抱歉。”

周斌抹了把突然冒出眼泪，却没有回复，他是最被蒙在鼓里的人，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所以他要去找董世琦。

简直像在外面被欺负了的小孩子回去找家长告状一样。

瞿以康斜眼看着周斌的样子，说道：“我先前本来还不想跟你说，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其实姜祖曼一直都是这种人，她交的男朋友基本都是高官，所以一开始我也很奇怪她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周斌没有回答，又擦了把眼睛。

“……你现在是不是要去找董世琦倾诉让他安慰你呢？我跟你说哦，董世琦以前就知道姜祖曼是什么人。”

“……”

“照理说董世琦对你那么好，不会介绍那种女人给你，我想过他为什么要介绍姜祖曼给你……说句不好听的话，可能他是觉得无所谓吧……”

“……什，什么无所谓……”周斌终于回应了下。

瞿以康俯下身子看缩起来的周斌，笑道：“你说呢？”

他们两人在董世琦的公寓楼下一直等到了五点，周斌心急不已，他想去学校等董世琦，却被瞿以康拦了下来，瞿以康说：“你要是在学校哭花了脸也不好看吧？”

他们便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了五点，足足五个钟头。

到了五点，瞿以康的表情越发多姿多彩，他拿自己的手机打起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头一声问好非常轻快，却在听到瞿以康的回应后马上阴沉了下来。

“你有什么事？”

从开大的扩音器里传来的声音，瞿以康听得到，周斌也听得到。

所以一直都在走神的周斌终于能集中注意力听瞿以康在说什么了。

“你考完了？”瞿以康却不紧不慢地问到。

“你有什么事？”董世琦不答他。

“没什么啊……”瞿以康轻声笑道：“只是……我先前遇到周斌，我听说他跟姜祖曼在交往？”

“……你怎么认识姜祖曼？”

“她认识的人我也都认识啊，我怎么不能认识她。”

“……”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啊，她跟某刚的老总在一起的时候，你怎么还把她介绍给周斌。”

听到这句话，周斌突然瞪大了眼睛，瞿以康却像没看到周斌一样，兀自听着电话。

“不关你事。”

“哼……”瞿以康笑了一阵，突然话锋转了转：“你是不是喜欢周斌啊？”

“……我讨厌同性恋。”

“这样啊，那我猜，是不是因为你以前答应要帮周斌介绍女朋友，后来被催得烦了，就随便找了个人来敷衍他呢？”

“不关你事，如果你没事的话我就要挂电话了。”

“等等，我跟你说，周斌呢，本来是以为他和姜祖曼之间是被第三者插足，现在看来，好像是他在插别人的足，是不是啊？”他手机贴着耳朵转向周斌：“是不是啊？周斌……”

“你说什么？！”董世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冲了过来。

天空渐渐地阴沉下去，伴随着沉闷的雷响，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可能要下雨了吧。

等董世琦跑回自己公寓的时候，周斌已经木讷地在那边站了三个多钟头了。

瞿以康看董世琦拼命地跑回来，不禁拍手笑到：“头一次看你这么气急败坏呢。”

“对了，他啊。”瞿以康指向周斌：“今天看到姜祖曼和别的男人逛街哦，姜祖曼还说那个才是她男朋友。”

董世琦看向瞿以康，表情和眼神诉说的是要将他粉身碎骨的怒意。

可是他没功夫去管那个饶舌的，他看向周斌：“师兄……”

周斌抬起眼睛看向董世琦，他的眼睛有点肿，可能是晚上没睡好，可能是哭过，他眼里以往的神采褪去了大半：“董世琦……这个……是怎么回事啊……”

“……”董世琦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的状况要临时编造出谎言来解释太困难了。

“为，为什么……你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知道姜祖曼有男朋友啊？”周斌的声音又点哑，整个看起来很没有力气。

可他要知道真相。

可他看起来又怕知道真相。

“……我们去楼上说吧？”董世琦说。

瞿以康冷笑道：“在哪里说有区别么。”

董世琦转身，走向瞿以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起来：“你要么现在就滚，要么等会有车开过来的时候我把你丢到大马路上去。”

瞿以康用力拉开董世琦的手，凑到他耳朵边说了句“懦夫”，然后转身离开了。

那话隔着头发传入董世琦的耳朵，直接敲击上他的心脏。

懦夫？

放屁！

他转身对周斌说：“我们还是上楼去说，好么？”

周斌摇摇头，董世琦要拉他上去，他也不肯，他抬头对董世琦说道：“你跟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要我信你吗，你跟我说好吗？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麻烦才随便找了个人来敷衍我……还是……”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比起被姜祖曼在大庭广众下甩掉，他更在意的是董世琦有没有骗他。

可董世琦还是不说话。

天空开始有一两滴的雨点落下来，这是过几分钟就会蔓延成滂沱大雨的天气。

“你、你不要觉得我笨……就骗我……你一开始认识我的时候就骗我，可是你道歉了，你又让我相信你，我就信你……”

“你到底对我有没有说过实话……你还说要给我找女朋友，为什么你要敷衍我，你要是不想帮我找，可以不找……”

“……真的……我又不会怪你……你跟我说啊，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很麻烦，你到底跟我说过几句实话……”

周斌眼眶里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比掉在地上的雨点还大。

他伸手抹了一把，张张嘴，还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

这个时候董世琦却说：“我喜欢你。”

周斌猛然抬头，表情从难过变成愤怒，“你不要再骗我了好吗！！！”

“师兄，我是真的喜欢你……”董世琦却还是这样一句话，伴着无可奈何的表情，那看起来很真诚，像他每次对周斌说话的样子一样真诚，像他第一次骗了周斌道歉时候一样真诚。

周斌一巴掌甩到董世琦脸上：“你他妈的去死吧！！！”

天空里轰隆一声，这是最大的一声雷响，然后雨就哗啦啦落了下来。

第三十章

那天下大雨，周斌是淋回去的。

其实这场架吵的太让小人得志了，董世琦最呕的是这点，瞿以康第二天就跑去厦门了，要是他没跑，董世琦肯定会弄得他下半生不能自理。

他在自己公寓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好，周斌生气了，生很大的气，其实他经常生气，但这回不同以往。

可能，会很难办吧。

接连两天的暴雨冲刷着城市里的一切，天气预报说这是历史上少见的大雨，董世琦冒着大雨回了趟家，跟父母说已经考完了，但他和一家银行联系好实习了，所以暑假住在外面。

第三天他赶回学校，去敲周斌宿舍的门，他并没有周斌肯见他的把握。

可是没有人出来开门，宿舍隔壁的隔壁那间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开门看到董世琦说：“他们宿舍的人已经回家啦，我是留在大宿舍里的最后一个。”

周斌已经回家了？

也是，他不用等姜祖曼了，跟自己又吵翻了，两人甚至连约好的那最后顿晚饭都没有吃成。

董世琦又回家独自坐了整天，他想着要用怎样的借口去见周斌才好。

他跟周斌说了很多假话，周斌都信了，可他头一回真心的告白，周斌却不相信了。

他自己搞成这样的，他活该。

有一天过去了，清晨再来临时，董世琦下定决心拨了周斌的手机号码，打过去的时候以为会被挂断，可是那边却很快接了起来。

“喂？”

那边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不是周斌的。

那把男生听起来低低的又凉凉的，虽然礼貌却没有人情味，与周斌喜欢亮着嗓子嚷嚷的感觉卓然不同。

“你好，我找周斌。”

“你不是他同学吧？”

“……恩，我不是的，我和他都在学生会。”

“我说呢，他同学都知道他住院的，前几天都来看过了。”

那男人的话让董世琦呆愣当场，周斌住院？！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住院呢？！

“他，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淋了雨在发烧，又胃疼什么的，送到医院发现是急性盲肠炎，开了刀，要住一个礼拜。”

说着这样的句子，男人的口气却还是没带什么人情味，简单地叙述过一遍，开门见山地说下去：“你要来看他么？他在XX医院XX病房。”

挂掉电话，董世琦头晕目眩，他一个晚上都没能睡着，实际上这几天他都没有一个完好的睡眠时间，他有点怎样都无所谓的自暴自弃感觉，那是他二十年的人生里所没有过的，所以很陌生。

董世琦就是那种不会消化陌生感情的人，他能把周身一切不相关于感情的事务处理得无比完美，可碰到感情相关的东西，就没办法了，只能束手无策地把自己盘起来，等待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晚过去。

其实成熟的大人有的不仅仅是责任感和处事能力，最重要的东西董世琦没有，他却还没有试图去拥有。

因为他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很好很好，对于以后的人生和可能遇见的人，这么多好已经够了。

买了水果赶到医院，推开病房的门，里面白花花的一片，三人间的病房里有两张床上躺着人，一张床的旁边椅子上坐了个穿POLO领T恤的男人在翻杂志。

那男人应该就是刚才接了自己电话的吧。

董世琦走过去，男人很礼貌地站起来，两人互相问了好，董世琦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果篮下方周斌正闭着眼睛睡得很熟。

脸苍白的，那是一个生病的人特有的白，很不健康，周斌平常脸都是红通通的，因为他精力旺盛，需要大量运动来消耗精力，所以整个人总是热乎乎的。

“他怎么样了？”董世琦探手摸了摸周斌冰凉的脸颊，轻声问旁边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很不错，可是感觉待人很冷，不过董世琦暂且没兴趣去管他的态度。

“还好，已经能吃东西了，睡得也不错。”

男人说着帮周斌把腿上的被单重新盖好。

这个时候周斌突然喊了句：“董世琦！”

声音微弱，但大家都听得清，他眉头紧皱着，好像仅仅喊出这个名字就是痛苦。

董世琦伸手再去探他额头，已经出了层细密的汗。

“师兄……”董世琦轻轻唤着，要是这里没人，他会去握住周斌露在被单的手。

“你就是董世琦？”旁边站着没声音的男人突然发话了。

董世琦转身点头：“我是，请问你是……？”

这时刚才虽然冷淡但一直颇有礼貌的男人突然竖直了眉，眼里也突然露出完全不带好意的光来。

男人看了眼周斌，冷笑道：“这里两个病人都在睡觉，我们去阳台上说吧。”

董世琦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人，他虽然不想离开周斌，但还是跟了出去。

一走出门，男人就伸过手来：“我一开始没有说，我是周斌家的邻居，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因为周斌父母都在外地没法赶回来才托我在医院照顾他，我叫顾非。”

顾非？

顾非！

董世琦咀嚼了下这个名字，猛然想起他是周斌已经提起过的那个喜欢男人的青梅竹马。

“看来周斌跟我提过你。”顾非往阳台栏杆上一靠。

“……他确实提过。”

“他跟你说我什么？说我对他不好吧？”提到周斌，顾非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但下一秒又像被反捋了毛的猫咪般生起莫名的气来。

他虽然在压抑，可董世琦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在生气。

“倒也不是。”董世琦观察着顾非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跟我说过你画画很好，就在我们隔壁学校。”

男人“哼”了一声，“是么，他也跟我说过你。”

董世琦不禁皱眉，这个男人的态度，好像是把他当做情敌般来看了，怎么，他喜欢周斌？

“你是不是喜欢周斌啊？”

这句话却由顾非问了出来，董世琦愣在当场。

“我……”他张口，只发出一个字来，然后说不下去。

“周斌前两夜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叫你，一会说要跟你吃晚饭，一会说要揍你……我还在想那小子是不是学我走上歧途了，想不到他还真……”

“不是的，他……他不喜欢我……”

“是吗？那这么说是你单恋啊？”

“……我……我也不是……”

董世琦支支吾吾地，他好像永远都无法承认自己喜欢周斌，而且他承认了也没用，周斌不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