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厉声又往自己问道:「你难道是想把最好的留到最后才吃吗?」
那个还是小孩子的自己点了点头。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严肃又带点神经质的,果然在听在自己的回答后,父亲马上便从怀中掏出手枪。火光闪烁的自枪口亮起,子弹击落在桌面时,瓷碟碎裂的声音亦显得份外刺耳。
他掩着发聋的耳朵,抬头把视线转回父亲身上。那时父亲是笑着的,大概有伸手过来摸摸自己的头,接着又不容反驳地说道:「我们黄家的人,看到喜欢的东西便应该马上抢过来。这样留着蹉跎,成甚么样子?」
他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的回答的,在长久的岁月冲刷下,当初的记忆已变得有点残破。不过为了些小事就在孩子面前开枪,又的确合乎父亲的作风。身为恶人,父亲最不擅长的或许就是隐恶扬善。不论是逼供还是惩罚叛徒,父亲都是从来不忌讳有孩子在场的。大概是从腥风血雨的生活中学来的智慧,既然是迟早都要双手沾满血腥的继承人,又何必要让他总是干干净净的?
现在他也有点明白父亲的做法。最好就是让继承人从小就习惯,那种日夜都需要面对杀戮的生活。让他知道社团是怎样运作的,让他了解被仇家拿住的下场,让他战战兢兢地过那不得放松的每一天,唯有如此,他才不致于在长久的绷紧下精神崩溃。
留着的话就会失去,迟疑的话就一个不剩。
那是那天他在那张餐桌上学到的道理,而在以后他都没吃过草莓蛋糕了。
黄墨从浴缸站了起来,流淌的水珠便啪哒啪达的自他身上滴落。他跨步走出淋浴间,就停在洗手台前那面布满雾气的镜子面前。
镜中人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就像头要把人噬食的怪物一样,显得恐怖而且丑陋不堪。他伸手把镜面的水气抹去,接而出现的便是他那张因疲惫而显得苍老的脸容。黄墨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漂亮的人,他垂下眼,别开目光,再回神过来时,自己的脸便已被一层新涌出的热气覆盖。
黄墨默默穿上饭店提供的浴袍,整了整衣,然后又看向那柄被搁放在洗手台上的枪。他弯身把方才脱下的衣服捡起,迭好,一拼放在洗手台上,就把那柄枪给掩盖起来。
然后黄墨转身,开门,也就不再去看卫生间内各种能投射出自己影像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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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拖鞋擦上地毯时,本正沉思着的青年亦被他发出的声响惊起。顾不得手上的酒会因此洒出,青年马上便从床边立正,一边垂下头颅,一边却偷偷地用那双大眼睛打量自己。
「坐下来吧。」黄墨接过了他的酒杯,把手按在那比自己高大得多的身躯上,顺着手腕的弧度,轻易地便把青年给按压下来。
青年果然如他所愿,一个屁股便落到雪白的床单之上。黄墨单膝跪在床上,提起杯来吮着苦涩的酒液,一边便高高在上的凝视着青年。
好人家的孩子。他反复地在脑海里覆述着这注脚, 一边欣赏着青年惶惑的表情。实际上他的确有让人害怕的地方,就像他的父亲一样,再是努力维持沉默平和的表象,落在他人眼内指不定又像头怪物一样反复无常。
或者他确实是吧?本来还是高高兴兴地出门的,上了房间却又变得阴沉起来。此时谁都不会知道他的心情,而他亦很高兴这是无人能知晓的。黄墨提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或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此时青年的双颊看来有点发红。黄墨弯下腰,贴在青年耳边便道:「刚才的电影好看吧?」
「嗯。」或许是因为根本没有留心在看,青年只能用暧昧不清的言语回应。
「饭也好吃吗?」不过黄墨却不在意,点点头,接而又问道。
「好吃。」青年只是傻傻地点头。
然而黄墨却满意了:「那么你应该有所回报了。」
青年喷出的那口气就在脸颊擦过,黄墨的手指一松,那个杯子便落在厚重的地毯里头。他的嘴巴往前一凑,落在青年的唇上,一钻,便又突破柔软的唇瓣滑入口腔。牙齿稍带粗糙的触感落在舌尖上头,青年别过头来,顽固地想从他的怀抱脱出,甚至不惜使用了好些自卫术的技巧。
这些黄墨自然是不介意的,手掌包在青年的后脑,另一手压在对方的喉头,强压在对方身上,颇有点土豪恶霸的架势。床单在他们身下渐渐被揉得发皱,发烫的身体即使隔着布料仍能传达温度,他的掌心滑下去,便摸在青年结实的胸肌上。黄墨一下一下的扫下去,就像在抚摸他的狗般,充份地贯注温柔和爱情。
然而青年却不甚赏面,那膝盖一抬,竟是忘了身份般要撞到他身上。黄墨适时用手掌一挡,虽然并未受到很大的伤害,可心情不免便变得不耐烦起来:「这不就是你来的目的吗?」
霎时青年睁目瞪视着自己,未几那双嘴唇紧闭起来,却是一句话都不再诉说。明知道这样就能让对方乖乖听话,不过黄墨并未因而感到愉快。近乎是自暴自弃地拉扯着青年的衬衣,三扒两拨的便把那充满朝气的肉体祼露在自己面前。预想的和实际终究有点不同,青年本就是他巧取强夺得来的,再怎样刻意安排,剧情的走向亦很难切合他当初的计划。
身为男性,所有的温言软语都是不必要的,唯有肉体的冲击才最为真实。黄墨低头,有点粗暴地肆意亲吻那个年轻的肉体,感受着愤怒在紧致的肌肤下鼓动不休的触感。青年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到他了,又或者是认为他这个变态终于露出了本来的皮相,于是那双眼睛绝望地闭合起来,不再去看他所施加的任何惩处。殊不知正是这种俎上肉态度大大地刺激了黄墨的神经。如同撕裂猎物的皮肉一般,那只手猛力一拉,便把裤子从青年身上扯脱。在大腿磨擦到床单的时候,青年最为柔软的部份亦被他握在掌中。
那东西就像某种异样的生物般软趴趴地伏在虎口之上,黄墨看着看着,心里不觉又生出了点怜爱之情。他放软了手指,轻柔地让那重要的部份滑过了指节间的茧,开始了那细致的碰触。
根据以往学过的理论,只要磨擦便能生热,不过青年的身体却像石头一样渐渐冰冻下来。黄墨从床边的小柜里拿下了润滑剂,滑溜溜的液体便从瓶口落到青年的小腹之上。他用指尖拉起了一丝粘液,顺着毛发的走向抹开去,缓缓拨开了对方股间的肉,略带试探意味的在穴口的徘徊。
「靠﹗」
就在指甲感受到体内的温度之际,一个小小的声音也就自耳边响起。黄墨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就在意欲兴师问罪之际,意外地却发现青年早已把半边脸深埋在枕头之间。那拳头把枕角握得紧紧的,就像浑身绷紧的肌肉般,极尽全力地抗拒自己的入侵。
对方是不情愿的。黄墨停下了手,那早有的认知在太阳穴间鼓动不休,一时间仍能使人感到痛楚。那种空虚感慢慢充斥胸口,渐而便成了一度无法舒出的瘴气。
他知道的,这都是强迫、威胁和恐吓造成的结果,然而除此以外他亦无法再做些甚么。于是黄墨的手松开了,那肆意的爱抚和情热的温度就像谎言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他跪坐在柔软的床铺之上,不禁觉得一切都显得荒唐可笑。
一时间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要的是些甚么。真的如他告白的一样是长久的伴侣?还是一时肉欲的欢愉?明知道对方是不会欣然配合的,却又固执地追求两双情愿,最终只能让自己陷入无边的矛盾当中。
难道说就要放弃了吗?
他始终难以感到安心。
黄墨缓缓把手伸展开去,冰冷的空气在指缝间流动之际,他抓紧了青年的肩膀,硬把对方从封闭的世界中给拉扯回来。
「吴。」
他舔舔唇,在对上那双眼睛之际,所有的言语也就凝定在沉默的空气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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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
似乎是出于某种命令的短语,又或者是其他机械式的指令,吴清义睁开双眼,就眼睁睁的看着顶上那个黑影渐而下降,逐步变成压在身上的重荷。他的颈窝似是成了头颅最佳的栖息场所,那人轻轻的倚在颈侧,一抹淡淡的吐息也就随之渗入毛囊。
骤眼看一切已是平复下来,随着交迭的躯体传送而来的,仅仅只是呼吸造成的起伏。然而在身体如此相贴之际,吴清义很难不发现危机其实尚未解除。□灼灼的热度正在散发,有别于燃烧时的炽烈,那种闷热的温度似是要融化皮肉般,渐渐把他们二人化成一块。
出于对任务的顾虑——当然更多的是本能的恐惧——吴清义至今仍是不能动弹。虽然那个致志要钻入身体的力度经已消失,然而此际将要渗透他的,却似乎是其他更多的事物。黄墨的气息就在他的鼻尖徘徊,混和了汗气和香皂的气息,就似是扑到空气中的爽身粉般,带着点让人怀念的味道在内。
「……其实你很是讨厌我吧?」
那人说话的时候,轻贴着肩膀的嘴唇亦缓缓扫过皮肤,在肩上落下了一种怪异的蠕动。吴清义也就从久远的空白中回过神来。尚未能适应肩膀间冰冷的触感,他犹豫了一下,不觉便否认道:「我并不讨厌你。」
意识到对方已经到达临界点,再怎样任性吴清义也明白,达成任务的首要条件还是让目标对自己存有好感。说到底谁会爱用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在被讨厌了以后仍然一直喜欢对方?
没有吧。
果然黄墨的脸马上又被纳入他的视野之内。,那双眼睛俯瞰而下,像是在估量这会否是个谎言般,显得极其耐心专注。
黄墨的眼睛半眯,似乎要挤出其中精髓般,就这样透过瞳仁深入灵魂。吴清义当下发慌,不由得心焦气闷,可不过是一瞬间,就像是被逼入穷巷的狗突然被前方的强光闪到眼般,他的视线也就对上了眼前那张嘴。
「并不是讨厌你。」当下再多的言语也亦乏味,他伸手一揽,便把上方的人给压在唇下。那跟过去是不同的,只是个轻轻淡淡的,类近象征意味的吻。
然而黄墨却仍旧呆住了,用着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自己。应该要再做些甚么吧?吴清义一边在心里盘算,一边便在呼吸的余闲中,开口倾诉道:「……只是有点害怕而已。」
然后是一而再,再而三,蜻蜓的尾巴轻轻点水,却传达着强烈的繁殖欲望。渐而黄墨的手亦已环上了自己的背,开始是带有试探意味的虚抱一圈,到最后就连指尖都用力得要把他的皮肉搓皱。吴清义就像个最慢热的演员般,花费了许多无谓时间才能进入角色,然而当他一旦投入,便越发会陷入不可自拔的境界。
在深吻的同时,大腿间的磨擦亦日益放肆。那种磨人的碰触如今却是如此甜蜜的。比起被进入,男人征服的欲望自然压倒一切。两个躯体一直在床铺上变换着姿势,起伏不止的,就随着心跳的波动一直喘息。
渐渐吴清义也发现,正如自己所言,他并不讨厌黄墨。抑或那只是长久的训练换来的成果?在皮肤互相磨擦之际,他亦能表现得自己是爱对方的。
可是……爱?
像是让指尖遭受到电击般的讯息一剎那蔓延全身神经,吴清义讶异地看着黄墨发红的脸孔,开始了解话语间传达的真意。
——我想要的是一个伴侣。
有一种从神经末梢蔓延而来的古怪触感在胸口充斥,为了任务能顺利进行,他当然希望双方能关系深厚。然而他没想到过的是,黄墨的喜欢有别于鉴赏收藏——那是一种更为长远持久的……对了,几乎就是在诉说他爱他般,连带目光亦深邃得足以使人下沉的感情。
「……还是不习惯吗?」这一意识使他的身体霎时绷紧,那本来在屁股上游走的手也就此被人抽了回来。黄墨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似是在细嚼甚么东西般,一不留神便让那丝感叹从齿间溜了出来。
「吴。」然后那声音又呼唤他了。「你会做吧?」
几乎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接而交付到手上的便是润滑剂和避孕套。那人似乎早已作出了万全的准备,无论如何今天都是躲不过的了。吴清义低下头来,扭开了润滑剂的瓶盖,那发凉的液体逐渐在他的指尖间粘聚成丝,长长的拉扯开来,变成光线最佳的折射物。
真的要这样做吗?
他一边抱持疑问一边挺起了腰,凝视着双腿间狭小的洞口。然后大概是受了某种莫名的催促,指尖缓淡地抚上了那整齐折迭起来的纹理,感受着肌肉在皮肤下蠢蠢鼓动。冰冻的、灼热的、温暖的,各种交错的温度在容器内纠缠不清,顺着指节的深入传达到大脑当中。
黄墨的表情是怎样的?黄墨的声音又怎么了?这些吴清义现在全都无法感知,即使对方此时反悔作出反抗,他或许亦无法接收得到。剩下的只有触感,以及温度。他的指纹就这样印上那柔软细滑的内壁,开辟足够的深度供他采探下去。
或许是出于随波逐流的性格影响,在长久的培训中吴清义明白自己亦不是不能对男性□。只是在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场合,空气中些微的味道,以致是最微细的声音亦成了最好的催化剂,让他维持着甚至超出任务所需的硬度。
将心比己的话,便会明白那是种使人不适的堵塞感。然而出于先天的嗜虐心,以及后来一点猎奇的刺激,他还是把身体深埋进去。这样陷进大张的双腿间不断跃动的姿态,看在他人眼内,想必是十分愚蠢。然而吴清义却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一径的动作着,任由汗珠自皮肤冒出,滴落,再渗入另一位的毛细管当中。
那个人是爱自己的。这种感知便随着发烫的温度从身体中心烧了开去,迫使他更为用力地挤压到对方的躯壳当中。
——吴。
明知道不必要的,可在对上那双半眯起的眼睛时,吴清义不觉又把嘴巴凑了下去,开始做起另一种粘膜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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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触感持续下去,渐渐便化成腹下暖热的温度,伴随动作一步步的顺着神经线游走,麻痹了脑海间种种抗拒和违和的感情,逐渐只有舒服的感觉遗落下来。那道汗顺着脸庞淌下,流落鬓角处便被软枕的绵呢吸去。吴清义整个人就像飘浮在平静的海面上,一边淋浴着阳光在暖热下,一边昏昏沉沉的感受着四周柔软的触感。
再次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光都已变成了太阳洁白的光线。有个人就在躺在自己身侧,那只手轻轻的伸过来,便在头发上传来了熟悉的触感。吴清义转转眼珠,这才发现对头躺的正是黄墨。一时间心情尚未能从惊愕回复过来,黄墨苍白着嘴唇却缓缓的道:「原来你左边的眼睛比较大一点。」
「诶?是吗……」他把一边耳朵压在棉枕上,由是所有的声音听来亦带有一种柔软的感觉。
黄墨的手间歇不休地往自己的脸上贴来,他人却没有爬起,只是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靠在枕上又喃喃的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吴清义愕愕睁睁的,一时无法分辨话语中传达的是怪责还是聊笑的意思,于是也只得把嘴巴紧闭起来,老实巴巴地点一下头。
「连自己的事都不知道吗?」黄墨的声音沉沉的,听来倒比往常沙哑几分。冰冻的指尖紧随声线而来,贴在自己的眼盖上,怜爱地抚摸不休。
那触感既陌生,又使人感到轻和。吴清义也就在指节的阴影间,蓦然睹见那人的注视。他大概是这时才真正看到黄墨的脸,和照片中平板而严肃的影像不太相同,黄墨的眼睛细长而温柔地泛动着水光,脸颊瘦瘦的,竟也有点儒雅的风骨。那呼吸在笔挺的鼻子中吐出,徐徐便把黄墨的气息送了过来。端正的脸上稍有薄须冒起,嘴角亦淡淡勾起一个弧度。这一切看起来又是这样熟悉的,让吴清义都有点胡涂了。正思索着为何事已至此,猝然又想起前事,一时不免把自己搞得尴尬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