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公务员————月色霜华

“啊？我们坐这里，”颜孝霖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不合适吧，我身份这么低微……”

“别客气，这个庆祝活动本来就是为你办的，你可是‘颜孝霖事件’的主角，你的事情不但被收入了地府历史，而且还列入了新鬼差必修的课程中呢。”

“啊？新鬼差的必修课程？”颜孝霖心里泛起了一阵涟漪，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为了大家学习的楷模了～～

“当然是作为反面教材。”黑无常一边喝酒一边平静地补充。

呜呜～～心酸的泪滴落在颜孝霖眼前的大桃子上，一滴又一滴……

很快，庆祝活动的真正主角崔府君登场了，他对无常府致歉之后，宣布判官府生死簿系统已经升级，而且在判官府全体同仁的共同努力之下修正工作也已经结束，台下众鬼听到之后无不报以热烈掌声。接着，崔府君又拿了地府惯用的写着无常工作的卷轴和一个锦盒出来，表示自己要把颜孝霖他们那一组本期的工作亲自递给他们，并且请他们自己检查有无错误，如果有错，自己愿意按照当初的誓言到地狱受苦，他正义果敢的态度又让众鬼激动了一把。

颜孝霖被黑无常推上台，接过崔府君双手奉上的卷轴，实在觉得受宠若惊，背后众鬼刺过来关注的视线更他觉得好像要被蒸发了一样痛苦。

刚准备下台，崔府君又拉住他，笑盈盈地递上那个锦盒，温声告诉他，这是自己专门为他申请的天庭的一颗仙丹，可抵百年修炼，以补偿他在人间所受之苦。

颜孝霖激动万分，看崔府君的样子都觉得四周开满了美丽的莲花，崔府君如同神佛一般让他既钦佩又尊重，一路蹦蹦跳跳走下台，忙跟黑无常分享他的心得。

黑无常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说：“可怜啊～～又有一个涉世未深的小鬼被收服了～～”

颜孝霖听不懂他说话，也懒得去想，何况庆祝活动正式开始，桌上摆放的是天庭的好酒好菜好桃子，一旁服务的是仙女姐姐，现在不享受啥时候享受？

几天之后颜孝霖听说，判官府也早想更新系统，不过资金缺口很大上头一直不批，他们正好借了这次的机会向上头猛敲了一笔，虽然大部分用作更新系统，但是还是有百分之五划到“工作经费”中。那也是不小的一笔数字，足够请天庭一流的设计师重新设计翻修他们的大会议厅、办宴会了，他们还趁着向西王母购买食物和租借仙女的机会“顺便”购买了很多“乐桃桃”的贵宾券，当作福利分发给判官府的众鬼。

这样的内幕，更可以解释能言善辩，心思缜密的崔府君当初在秦广王面前为什么没有辩解也没有追究了。

对于这件事情，黑无常只用了一个字评价：靠！

22

不久，颜孝霖就知道黑无常评价崔府君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他和黑无常都得到了升迁，不过黑无常是升为首席无常，他却另有职位。

当崔府君笑眯眯地把调令递到他手中的时候，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崔府君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个锻炼的机会，你一定要好好把握，总是在一个岗位工作不但会丧失工作的热情，还不能得到升迁，希望你在新的岗位能工作得更为出色。”

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颜孝霖就哭了，是把心和肺都哭出来那种悲痛的哭法。

“知道厉害了吧，”陪着他一同回来，美其名曰要“安慰”他的黑无常，进门头一件事就是霸占了他的床铺，毫无同情心地在他伤得鲜血直流的心上大把地撒上粗盐，“你那天还觉得他得他堪比神佛吧～～”

“是啊，我还以为他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呢，没想到……哇啊……”

“谢谢你对我的肯定，”黑无常的嘴角抽了抽，“我真后悔同情你。”

“黑无常，我可不可以问你件事？”颜孝霖泪汪汪地看着无比舒服地躺在床上摇晃着腿的黑无常说。

“什么？”

“你可不可以回你自己的房间睡？”

“不可以，我房间里没这么漂亮的黄花梨架子床。”黑无常毫不犹豫地说。

“那你可以自己变一张啊～～”在地府，个人住处的东西和空间大小都是根据自己喜好用法力变出来的，“你法力那么强，怎么可能变不出来。”

黑无常皱了眉，怒道：“当年我好歹是堂堂大唐子民，怎么可以变架子床这种怪里怪气的东西在房间里！”

没想到，这种地方他又那么传统，被他一吼，颜孝霖那股悲伤凝成的勇气瞬间蒸发到人间去了，“科长……你知不知道‘奉洛里’是什么地方？”

“凡间啊，给你的调令上面不是写的很清楚吗？我活着的时候是一条专门买棺材的街道，后来地府为了方便工作，用这个名字在凡间开了一家专门卖扫祭用品的店铺，就用了‘奉洛里’作为店名，”黑无常掐着指头算了算，“也有百来年了，老字号。”

“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开这样的店铺？”

“唉，还不是为了兑换点流通货币，原本凡间还有很多祭拜阎罗王的寺庙，可是随着地府的管理制度越来越严，反而对凡人没有威慑力了。地府和人间的货币又不能兑换，以前的维持收入的供奉又几乎没有了，还不只能自理更生。把以前的受刑改造变成现在的劳动改造，让在地狱受罚的鬼众制作一些祭扫用品然后拿到人间去买，因为很灵验，所以生意还不错，地府想要得到的流通货币也得到了保障。可惜的是店铺里雇佣凡人打理太麻烦也太冒险，一直是由各府抽签决定哪个倒霉鬼上去看店……”

听到“倒霉鬼”这三个字，颜孝霖的眼泪又忍不住“哗哗”直流：“为什么那个‘倒霉鬼’会是我呢？”

“呵呵呵，其实首席无常要升迁到天庭的事情早就定了，秦广王找我谈了几次，由我顶他的缺。我一想到你也跟了我那么多年了，让你再继续跟别人当鬼差，也显得我不道义，所以也提了条件要升你到别的组去当无常。可是你，不但工作上迷迷糊糊，连一个字的修炼方面的论文都没写过，这年头光凭资历老是很难服众的（写着写着想到我自己了，流泪一个，请反插花请无视）。没想到，你又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情，我还以为判官府得了那笔预算就会罢手，没想到崔府君那个阴险小人的毒辣程度远超出我的预算，不过你想开一点，‘奉洛里’的掌柜怎么说都被无常跟班高一个级别，也算得上是升迁了。”

“可……可是，那是凡间啊！我是个鬼，为什么要去凡间跟那群人打交道，想起来就恐怖！”颜孝霖用颤抖的声音不甘的呐喊。

“你不是刚从人间回来吗？”黑无常从床上坐了起来，超冷漠地说，“我看你这几个月过得挺滋润的，小T恤穿着，小拖鞋踏着，美得很。”

“那是因为罗彦他不一样啊，”颜孝霖反驳道，“罗彦他是个好人！”

“切，什么好人坏人，”黑无常冷笑道，“反正人都是一样的。”

23

颜孝霖上任的时间催得很紧，那个上一任的店主抽空过来了，是个老婆婆装束的女鬼，肉墩墩的，和蔼可亲。她在店里也熬了百来年，如今要升白无常了，自然急等着接班的。

因为，准备工作还挺复杂，黑无常交了班正在休假中，就说要陪着他一同去。

“奉洛里”店主和无常一样也是分区的，颜孝霖接任的正巧就是罗彦住的那个区，而且和罗彦住的小区在同一条街上，不过那条街只有350号，而“奉洛里”却挂着351号的牌子，平常看来只是两条电线杆中的空隙，所以工商的、地税的都不会来烦扰，但是若是你心里想着要买祭扫用的纸钱、香烛等物，它就会出现在你眼前，不大的铺子，货物都整齐的码放在架子上，大门口挂着块漆黑的招牌，用白漆写着“奉洛里”三个大字，和凡人开的此类商铺没有什么区别。

“先定个样子吧。”老婆婆不知从哪里掏出几本时尚杂志来，花花绿绿的，印的全是美男子。

“哟，这件衣服真不错，”黑无常指着一个傲气十足头发像鸡窝一样蓬松的男人身上穿的那件瘦长款黑西装说，“婆婆，你眼光真是独到。”

“是吧，是吧，这可是这几个月最新的杂志，早就听说您是地府第一大帅哥了，欣赏水平和其他的真不在一个层次上！”婆婆露出她参差不齐的牙，热络地巴结起新的顶头上司来。

“麻烦叫我处长。”黑无常到不客气。

“婆婆，你拿这些书来干什么？”被凉到一边的颜孝霖好奇的问。

“哦，差点忘了正事了，”婆婆清了清喉咙，“为了不影响营业额，对奉洛里店主的外表是有要求的，要顺应市场的需求，我以婆婆的样子示人，是因为我当店主那会儿，人们对老年女性的店主比较放心，不过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来买祭扫用品的又大都是女性，根据研究发现，年轻的帅哥更能拉动销售，招揽到更多回头客，所以，你必须变成这样！”

婆婆“刷刷”地翻着书，翻到一个站得格外扭曲，高鼻梁，留了点小胡子的年轻男人那一页，用炽热的眼光期待地看着颜孝霖，黑无常也看了看那男人，说：“长得是挺帅的，如今女人都喜欢这样的？”

“这个样子啊……”颜孝霖歪着头又仔细看了一下，横竖不觉得哪点好看了。

“你要是看不清的话，我还带了他的等身海报过来！”婆婆激动的打开一张巨大的海报。

颜孝霖看了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这个……我不会变……”

“什么？”婆婆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黑无常，黑无常说：“我敢用我千年的道行担保，他不会变！”

“那你会变什么样的？”婆婆一脸鄙夷的看着颜孝霖。

在莫大的压力之下，颜孝霖拼了命的想着“帅哥”“帅哥”，可惜变出来的人，让婆婆和黑无常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

“你就变成你活着时候的样子好了。”黑无常说。

“这样啊……”颜孝霖如释重负，“嘭”的一声变了个书生打扮得男子，虽说比不上婆婆那本书上的帅哥电眼惑人，但白面粉唇的，清秀可爱。

婆婆细看了看，不甘心地说：“勉强及格吧，不过装束不行。”打了个响指就帮他变出符合他乖宝宝形象的现代装来，虽说是白衬衣却又融合了今年的流行剪裁，让人觉得很舒服。

“头一个月，我和你一起工作，告诉你怎么和凡人打交道，我会跟熟客介绍说你是我的外孙，是来接我的班儿的，而我因为年纪大了，准备回乡下去修养了，你有名字吗？叫什么？”

“我原来叫‘颜孝霖’。”

“‘颜孝霖’……”婆婆重复了一次，“我记下了。”

“可是，我不想叫这个名字！”

“那你要叫什么，”婆婆有些不耐烦了，突然坏笑了一下，像是报仇一般说，“那就叫颜二狗算了！”

“我觉得颜铁蛋挺适合他的，你看他脸圆圆的。”黑无常在一边一本正经的捣乱道。

“还是处长英明，居然把他的外形和名字完美的结合了起来！”婆婆崇拜地说。

“那个……还是不麻烦了，我还是叫颜孝霖算了，毕竟是我爹妈给起的……”颜孝霖有些无奈。

“既然决定好了，我们坐最近的一班车去凡间吧，”婆婆突然变了表情，此刻才真正认真起来，“你要记住三条铁律：第一、不可向凡人暴露身份；第二、不可干扰凡人生活；第三、不可动凡心！”

“嗯嗯！”颜孝霖连连点头，心情却分外紧张，虽说他前段时间才从凡间回来，可是这次再去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毕竟和形形色色的凡人打交道这种事情，他已经有500年没有经历过了。

还记得，500年前身心俱碎，仿佛弃狗一般来到地府的时候，黑无常问他，愿不愿意留在地府永远不回凡间，他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没想到如今却又要回去！

颜孝霖愤愤地看了一眼黑无常，泪汪汪地道：“大骗子！”

24

来到挂着“休息”牌的奉洛里，只看见有两个中年妇女正趴着门缝看，一个嘴里念叨着：“怎么关门啊，人家还记着用呢。”

“就是，好不容易来一趟，而且又这么难找。”另一个附和道。

“不过，这里的最灵验，去年有段时间，我不是老梦见我家老爷子吗，他说他每天做蜡烛，累得手都肿了，让我烧点纸钱给他，我烧了好多，可是他老说没收到，后来打听到这家，买了几捆回去烧了，他就说收到了，再也没来过了。”

“咿~~”另一个皱了眉头，“有没有那么神啊，怎么听起来怪吓人的，别鬼没送走，还请来一座神。”

正说着，婆婆带着颜孝霖和黑无常轻飘飘的来到了她们身后，婆婆见有客人，忙招呼道：“两位要买什么啊？”

她是个鬼，就算在人间百年依旧甩不掉的鬼腔鬼调，仿佛一股烟一般浮在空中，没个着落，猛得发声，让人听了从头凉到脚。

那两个中年妇女回头一见发声的是个笑容诡异的老太太，立刻很不给面子地尖叫了起来，“呀！”的一声，穿透力极强，三个鬼同时塞紧了耳朵。

“不……不好意思……”两个女人定睛一看，才发现老太太后面跟了两个男子，年轻的那个长着可爱的娃娃脸，一副很单纯的样子，稍长一点的那个一位却是为有着碧波一般的蓝眼睛的大帅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达成了共识。

“没想到您的客人都是这么有气质的美女啊~~”黑无常用优雅与虚假相当的调子说，眼睛里更是随意乱放迷死人不负责的电波。

被这么一位大帅哥称赞，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腰，说起话来也用了比较细的声音问：“这位怎么以前没见过？”

婆婆看了一眼黑无常，笑眯眯道：“这是我的远房亲戚。”

说着把颜孝霖推到了前面，用眼神对他说：“这是个历练的机会，好好把握住。”

“他也是我的亲戚，以后这家店就交给他打理了，”婆婆说，“孝霖啊，快打招呼啊，这些可都是你重要的客户哦~~”

颜孝霖紧张得腿发抖，接受到黑无常鼓励的眼神后，又仔细打量了眼前两个满脸善意的女人才开了口：“二……二位婶子……好……”

顿时，一道闪电“呱嚓”一声劈了下来，虽没有劈开晴空，却劈裂了两个女人的笑容，黑无常立刻冲上来给了他一爆锤，把他拖离了犯罪现场。

“呵呵呵……”婆婆压住了火气，帮他善后道：“山里来的孩子，没见过什么世面，你们要什么东西进来挑吧，既然大家都这么熟了，给你们个八五折优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