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行----寒月

　　
　　沉默了约一分钟，徐少杰才又说：「为什麽不问我和那个男生的关系？」
　　
　　「……为什麽要问？」那种事不是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吗？
　　
　　「……看了那个色情的同志网站，难道你不怀疑我和他的关系？也不问昨天晚上我跟他去了哪里？」徐少杰将烟往外一丢，倏地转过身来，双目在暗室中显得晶亮，隐隐映著窗外的路灯灯光和一点点月光。
　　
　　李文皓被他这麽一注视，只觉心脏猛地紧缩，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你这麽问我，到底想问什麽？」
　　
　　「我只是想问你……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个该死的同性恋，干麻还要睡我这里？」
　　
　　「……你没叫我回去。」
　　
　　「所以呢？你就大发同情心留下？」
　　
　　「我以为你不会这样看我，就像我不会那样看你。」
　　
　　徐少杰一窒，冰冷尖锐的话语停顿下来，抿抿唇：「对不起……」
　　
　　「没关系。」
　　
　　「……我……算了，没事。你睡吧。」欲言又止，徐少杰最终只苦笑了笑，然後又是那副懒散的神情爬上床。
　　
　　李文皓抬头望著顶上在震动的床板，忽然问了一句：「你喜欢那个人？」
　　
　　震动停了，伴随著一声低哑：「不喜欢。」
　　
　　「……喔。」没有将「那你喜欢谁」这句话问出，李文皓侧身睡下。
　　
　　两人均一夜难眠，明知对方辗转，彼此也仅沉默以对。

 

逆行　4　真相

　　
　　（四）真相
　　
　　事情开始有了一点点小变化，这是徐少杰和李文皓之间隐隐发生的一点小波动，他们两人都知情，只是不去戳破表面上的那层纸。
　　
　　他们两人一样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不同的是，李文皓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徐少杰身上明白划出的一条分界线，将他隔绝在外。吃著他亲手做的便当，徐少杰也只是低头吃著偶尔才扯一两句閒话，也不再与他搭肩勾背。这种情况在他们两人独处下最是明显。
　　
　　李文皓也不说什麽，任由徐少杰去。但他想，这事情还是有个了断才好。要嘛就乾脆绝交，要嘛就回复成以前的关系，这样不乾不脆、藕断丝连两人都尴尬。徐少杰心中的顾虑李文皓不是不知道，但他以为那是很容易突破的，却不料竟是徐少杰的心魔。
　　
　　「我吃饱了，先去买饮料，你吃完等一下到福利社找我。」徐少杰将便当盒收一收放进自己带来的袋子里。通常是李文皓做便当，而徐少杰就处理厨馀、洗便当盒。分工合作，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李文皓淡淡应了一声，望著徐少杰提袋子离开的背影，口中再含进一块鸡肉，暗忖：其实还是有第三条路可选……
　　
　　
　　
　　午休後的第一节课因为老师临时请假，没有其他老师代课，因此班长说全班这节课就自修。
　　
　　徐少杰趴下去继续没睡完的午觉，李文皓拿出数学课本准备将今天的进度算完，不会的等晚上问徐少杰。
　　
　　林聪和王明则是拿起漫画和电玩开始杀时间了。其他同学也玩乐的玩乐、看书的看书、睡觉的睡觉，一时之间死气沉沉的教室忽然有了活力，热闹无比。
　　
　　不过副班长突然站起来宣布了一件事，对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是好事、是美事。
　　
　　「上个礼拜我去补习班时，第一女中的人说要跟我们联谊，你们看怎样？」
　　
　　底下开始有人起哄……
　　
　　「第一女中美女多耶！」
　　
　　「哪一个年级哪一班啊？」
　　
　　「我觉得大姐姐也不错喔～」
　　
　　「可是我听说她们学校美女多，丑女也很多耶……」
　　
　　「啊啊，我听说一年级有个校花喔！该不会就是她们班吧？嘿嘿……」
　　
　　「抽钥匙抽钥匙啦……哈哈哈……」
　　
　　副班长看了看大家，笑著说：「那麽就是大家都要去吗？」
　　
　　「去呀！干嘛不去？」
　　
　　「对咩！有美眉看耶！」
　　
　　「啊，不知道有没有波霸看啊～」
　　
　　「女人胸大无脑啊，笨蛋！」
　　
　　「我就喜欢！」
　　
　　「我喜欢气质美少女啦！哈哈！」
　　
　　……
　　李文皓本只是静静听著，但一想到那所女中听说真的美女多时，他转头问了问睡眼惺忪、显得不怎麽感兴趣的徐少杰：「喂，你要不要去？」
　　
　　徐少杰揉揉眼睛，看了看他，扯出一抹冷嘲的笑容：「我对女生没办法。」
　　
　　李文皓知道徐少杰暗指什麽，他只「喔」了一声，然後回到自己的课本上。
　　
　　林聪和王明这时丢纸条过来，他打开一看：「好哥们，一起去！到时候把最漂亮的让给你们！」
　　
　　李文皓哭笑不得，只好回了：「徐少杰说他不去。」
　　
　　纸条传了过去，不到一分钟又丢了回来。
　　
　　「不去？他脑子睡坏啦？第一女中耶！多少和尚庙抢著跟她们联谊啊！」
　　
　　「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跟他说。」
　　
　　「你去说啦！他都不会凶你，我们去问只会被他骂而已。」
　　
　　李文皓苦笑心想：你们也知道喔？
　　
　　不得已，他只好又再问了一次徐少杰，不过才刚转头就发现徐少杰没有在睡觉，反而一直盯著他看，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麽。
　　
　　先是愣了愣，才问：「喂，林聪和王明他们要去，也希望我们两个去，你去不去？」
　　
　　「……我说过我对女生没办法，这你不是知道？」
　　
　　猛然想起那个成人网站，李文皓的脸红了一红，又继续说服：「可是全班似乎都要去，只有我们不去好像很扫兴，不太识相。」
　　
　　徐少杰一听，微微扯动嘴角，可李文皓怎样就是看不出来那是笑还是其他什麽奇怪的表情……
　　
　　「那你自己跟他们去。」
　　
　　「……你不去我就不去。」
　　
　　「干嘛这样？我又不是你的谁，你这样只是让我难做人。」
　　
　　「……那我再看看吧……你真的不去？」
　　
　　「不去。」
　　
　　「喔。」李文皓没办法了，只先替徐少杰拒绝林聪和王明的好意了。
　　
　　最後班长主持了一个小小的会议，班上的人决定这礼拜六就和女中的联谊，统计人数至明天放学前为止。
　　
　　
　　
　　放学後，徐少杰有事先走，李文皓则是班上最後一个走的。原因是一个很突然的人。
　　
　　「好久不见。」帅气的一个笑容、闪亮亮的牙齿……很显然的，面前的男生是让女生尖叫的类型。
　　
　　「……有事？」李文皓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大男孩，在脑中搜寻著相似的面貌。
　　
　　他好像不认识他吧？
　　
　　看李文皓这副表情，大男孩略略失望，「你不记得我了吗？」
　　
　　「啊？」我该认识你吗？国中同学？国小同学？还是幼稚园睡在同一条棉被的鼻涕虫？
　　
　　「我就知道你忘了。不过没关系！」大男孩很快振作起来，笑得灿烂，比外面那团火球散发出的光与热还刺眼。「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凯宏，也是念这所高中的。」
　　
　　李文皓点点头：「看得出来。」身上的制服款式一样，还绣有校名，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你找我有事？」
　　
　　大男孩这时羞涩地搔搔头，说：「其实我那天看到你笑了……」
　　
　　「啊？」
　　
　　「就是你经过我们班教室的那一天，老处女在上课，结果你在外面偷偷看忽然就笑了……」
　　
　　经他这麽一提，李文皓才好不容易想起来是几天前的小考那一次，班上的人提早下课，他最後一个交卷，结果经过某一班在上老处女的国文课，要他们将〈与元微之书〉抄十遍。那时的确是有一个坐靠走廊的男生发现他偷笑，这麽一想……好像真的就是眼前的陈凯宏。
　　
　　「喔，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发现我的男生。」
　　
　　「对对对！就是我！你终於想起来了！」陈凯宏眼睛一亮，口吻兴奋。
　　
　　「那有什麽问题吗？」该不会是看到他在偷笑，然後心下不爽准备来报复吧？
　　
　　「就是……你跟我应该是一样的人吧？」
　　
　　「啊？一样的人？」
　　
　　「是吧？虽然你看起来不像，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应该是的……」
　　
　　「你可不可以说清楚一点？」
　　
　　「就是……」大男孩先是张望四周，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人，然後才又往李文皓踏前一步，涨红著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喜……我喜欢你！」
　　
　　「……我回去了。」李文皓提起书包往教室门口走去，陈凯宏连忙拉住他，著急地说：「我是说真的！我喜欢你！」
　　
　　李文皓奇怪地看他一眼：「你知道『喜欢』是代表什麽意思吗？你又知道『喜欢我』又是代表什麽意思吗？」
　　
　　「我知道！」陈凯宏认真地直视李文皓的眼睛，「我从国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只对男生有感觉，我知道自己的性向，我知道我是同性恋！」
　　
　　「……喔，那又关我什麽事？」李文皓不在乎地说。
　　
　　「我喜欢你啊！你讨厌我吗？」
　　
　　「……不会讨厌。」李文皓这麽说著。其实陈凯宏看来人很好、很开朗，怎麽都不像是会让人讨厌的人，而且他也没有可以让李文皓讨厌的原因，又要怎麽去讨厌？
　　
　　「那你喜欢我吗？」
　　
　　「……我认为这对一个不算认识的人来说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陈凯宏也知道自己心急，忙又说：「那我可以等你喜欢我！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吗？」
　　
　　「……我……」
　　
　　「可以吧？」陈凯宏急切地打断李文皓的话，「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
　　
　　李文皓一滞，「什麽一样？」
　　
　　「你也是同性恋啊！」
　　
　　结果陈凯宏被李文皓心狠地发了「好人卡」。
　　
　　──对不起，你是好人，但绝不是情人。
　　
　　
　　
　　李文皓回到宿舍，换了便服，然後就往徐少杰的寝室而去。
　　
　　今天没有作业，自修课算的数学也还好，而国文短文也已经被他解决，所以他现在无事一身轻，想著到徐少杰的房里找几本漫画来看。上回他跟徐少杰出去采买借了一大袋他都还没看完，正好趁这时候大啃一番。
　　
　　才刚停在房门口，李文皓就能感觉到徐少杰的房里有一丝丝异样。
　　
　　有人。
　　
　　这是李文皓的第一个念头。但是徐少杰对他说今天有事要出门，所以先回来换衣服，按他在学校耽搁的那些时间与之前的习惯，徐少杰应该早已经出门去了才对，怎麽可能房里还有人在？
　　
　　是小偷？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李文皓就垫起脚尖去了小客厅找来一根栋友的球棒，然後深吸一口气，一股作气撞门进了去──
　　
　　李文皓彻头彻尾地呆了，手中的球棒也铿当一声掉了下来。
　　
　　徐少杰的房里的确是有人，而且一共是两个人。
　　
　　徐少杰在。
　　
　　可爱服务生也在。
　　
　　两个人光裸裸地交缠在地板上，衣服乱丢一地，未开窗的房中飘浮著淫秽的气味……不用膝盖想也知道徐少杰和那个服务生正在干什麽「好事」。
　　
　　先回过神来的是徐少杰。只见他缓缓起身，下身那勃起的凶器慢慢地自可爱服务生的下体抽出。李文皓略别过头去不看，徐少杰将衣服丢给服务生要他自行离去。那服务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李文皓，唇边勾起了然的微笑，快速穿好衣服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徐少杰倒是赤条条地坐在地上，将保险套丢到一旁，然後抽起烟来，不看李文皓地问：「怎麽忽然想来？」
　　
　　前几天，李文皓在帮同寝的室友赶一份作业，帮他查资料，所以没有到徐少杰的房里。徐少杰只知李文皓答应了这麽一件事，倒是不知那位同学的作业早已写好交出，李文皓今日才有空閒到他房里的。
　　
　　想不到一时兴起，找人来「快活」一下就被李文皓撞见了。徐少杰心中微涩，但面上表情仍是云淡风轻，彷佛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抱歉。」李文皓捡起球棒，低低说了这麽一句。
　　
　　徐少杰愣了愣，狠狠吸一口烟，「没什麽好抱歉的，是我不对。明明给了你钥匙，还自曝淫乱带人回来乱搞。」
　　
　　「……真的抱歉……」
　　
　　李文皓一再地道歉，徐少杰烦躁了，将自己的头发乱扯一通，然後将烟头用力捻熄，口气十分冲：「你是好人我知道！但是不需要一而再地对我说这种话！我说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
　　
　　李文皓倏地抬头，迈步过去拉起徐少杰，然後随手扯过徐少杰丢在床边的浴巾帮他围起，冲往浴室。
　　
　　「碰」地一声，两个人关进了同一间淋浴间。
　　
　　徐少杰错愕，不明白李文皓这温吞个性怎麽忽然发飙。
　　
　　两人俱无开口，李文皓面无表情地拉下莲蓬头冲洗徐少杰才经过情欲仍带著白浊液体的身躯。上上下下，足足冲了五分钟才罢手。
　　
　　脸上也被李文皓用水乱冲一通，徐少杰抹了抹，推了他一把，薄怒道：「你他妈的到底在搞什麽？发什麽飙！」
　　
　　李文皓直勾勾地盯著徐少杰看，低低地说：「……为什麽你看不出来？」
　　
　　「什麽？」
　　
　　「放学後有人向我告白，他说我跟他是一样的人，为什麽他看得出来而你会看不出来？」
　　
　　徐少杰皱了皱眉，随即又状似欣慰地笑开：「很好啊，你的春天终於到了。说吧，是哪一所学校的？看你这样子，对方应该也长得挺漂亮的吧？」
　　
　　「……是我们学校的，跟我们在同一栋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