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天海眼中满满的全是惊与痛,持枪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谭啸再次抓住他的手:“别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藏在过去习惯外表下的幻象,真正的谭啸是一个从骨子里便脏污不堪的男人。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那只手还是没有动静。
谭啸握紧佟天海的手腕不耐烦地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这把枪口径很小,爆破力也不强,你不用担心我会死的很难看,污了你的眼。”
佟天海任谭啸摆布他的手,还是深深地注视着他。
谭啸腕上加力:“佟天海,抛开你可笑的柔情,快开枪吧!”
刹那间爆发,佟天海甩脱谭啸的手,把抢远远地抛了出去。手枪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直坠楼底。猛烈的吻狂风暴雨一般落下来。携着吞噬一切的激情,佟天海的力道大的仿佛要把谭啸嵌入怀中。突然明白,以前只是动心,而这一次,却是动情。
“我是应该恨你的,可是为了你的笑容,我竟觉得赔上Aquamarine也无所谓。现在的我,就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大傻瓜。”
谭啸好容易喘得一口气,冷冷道:“这不是爱,是害。”
佟天海执起谭啸的左手,解开他手腕上追踪器的密码,再掏出钥匙把它打开。
无比认真地凝视着谭啸的双眸:“啸,我会向你证明,我是真的,爱你。”
佟天海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他的话。三天内,他解散了Aquamarine剩余的全部地下组织,地上的公司都交给凌利经营。背水一战惨烈的辉煌,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谭啸带着淡淡的嘲讽的微笑冷眼旁观他做的一切,完全置身事外的不为所动,象是看着一场免费的闹剧。
曾以为“千金一笑”是疯狂,现在才知道,明知换不来一笑还肯倾千金才是真正的疯狂。佟天海为二人做好了去美国的准备。Aquamarine的研发组在美国,解铃还需系铃人,能帮谭啸戒毒的办法只有这一个。可以预见,谭啸戒掉TOP之日,就是他离开佟天海之时。明知这是亲手埋葬自己的爱情,可佟天海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这段感情没有一个好的开始,好的经过,至少,他可以给它一个好的结尾。
谭啸说,这不是爱,是害。真的不是爱吗?回首只见梦一场。梦里有伤害与被伤害,有欺骗与被欺骗,还有毁灭和绝望,唯独没有甜甜蜜蜜的记忆。唯一的平和还是两人共同装出来的假象。可是,为何要终结它时依然感到恋恋不舍,明明,这梦境是如此的不美好啊。如果,这真的不是爱情,为何就连梦里的痛与伤口,都令他万分眷恋?到头来,这只是一场笑话,只有自己在其中傻傻地沉醉不醒。而他的梦中人自始至终都站在现实的岸上。谭啸,谭啸他从来没有爱过自己。即使是在梦中,这个事实仍显得那么残酷。
去大洋彼岸,佟天海选择了乘船。最后一次自私,只希望把这个梦境再延续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
临行前,前来送行的凌利眼神忧伤而复杂。总是旁观者清,他在那时或是更早的时候,便以惊人的直觉洞悉了一切。他只简单地说了一句“一路顺风”,再也没有多余的言语。佟天海与这个和他同生共死的好兄弟紧紧抱在一起,久久没有分开。
在船上航行的时光是平和而宁静的。少了仇恨羁绊的两人,第一次能够自然的相处。海上的景致很美丽。广阔的天,浩渺的海,壮丽而孤寂。繁华落尽,过去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海天之间,只剩下两个伤痕累累满身疲惫的旅者安静的休息。
一个有雾的夜晚。佟天海在夜半醒来。撑起情事过后酸痛不已的身子,他发现身旁的被里已经凉了,显然谭啸已离开多时。些微的不安袭来,佟天海披衣而起,忍着身体的不适向舱外走去。
佟天海来到甲板上,看见谭啸倚在船的栏杆上眺望大海,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察觉到佟天海的到来,谭啸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是别过来了,我想静一静。”
佟天海当真只站在原地,没有上前。雾中谭啸的身影有些朦胧,抽烟的姿势一起一落透出无边的寂寞。
“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倒是谭啸先开口了。
“不知道。”
“我在想秦雪依。”谭啸模糊地笑了,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奇怪吗?我想她的时候头居然没有疼。虽然我不愿相信,但这真的发生了——我曾以为的最坚固的爱情,竟被时间和你,一点一点磨光了。”
又是一场爱情的幻灭。这一刻,佟天海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
“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报仇。似乎生存下去就是为了这个目标。可后来,就只记得报仇,渐渐淡忘了最初的动机。原来,没有什么是真会念念不忘的。在我不想遗忘的过程中,就这么被遗忘了。”天和海连成一片黑沉沉地压来,谭啸目光灼灼破开重重黑暗,“你很幸运呢。”
“为什么?”佟天海想不出这个词会和他有什么关联。
谭啸潇洒地把烟抛了出去:“在顶楼的时候,如果你开枪,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同归于尽——我在枪里做了手脚。还有,那个追踪器在我第二次逃出去的时候被刘警官在内侧装了另一个微型追踪器。要不然李杰森哪能那么轻易地绑架我,他们也不会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使你处处陷入被动了。偏巧你却把它扔了,才换得我们现在这么多日的悠闲。”
脚下传来船劈波斩浪的声音,隆隆地敲击着耳膜。谭啸在夜色中娓娓道来,雾里朦胧的目光被巨大的黑暗吞没。
这样地谭啸无端地令佟天海一阵心痛,他说:“啸,你戒完毒,我一定放你自由。只要你不愿意,我决不再纠缠你。”
谭啸转过身来,靠着栏杆:“佟天海,原来你对你‘爱情’的信心耐心不过如此而已。你又怎知以后我不会被你的温情感动?瞧,我们现在两不相欠,不是正好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新开始?”佟天海的心几乎跳出胸膛,声音是颤抖的,“啸……你肯给我这个机会了?”
“为什么不呢?穷你一生来补偿对我做过的一切应该是个不错的办法。”谭啸微微一笑,如暗夜中盛开的花朵放肆而深沉。还是那般惊艳,撞痛佟天海的心弦。
群岚里谭啸秀美的身姿若隐若现,穿行在风里,静止在时光中。
他说:“那样,我们都会幸福吧。”
余音还没有止歇,笑容还没有褪去。谭啸突然向后一翻,以极其优雅的姿势,似一只拒绝张开翅膀的大鸟,向海面直落下去。
仿佛再现了一个久远的梦境。梦里有白雾横江,有月生水上,还有自由落体的顶级快感。一只手伸向自己,叫着“永远不许逃开”,然后这只手越来越远,被无数只手硬生生拉了回去……
冰冷的海水漫过全身,闭住气,愉悦地感受着死亡安静的气息。
说过自己不相信誓言的,可终究还是遵守了。雪依,我发誓爱你,一生一世。今生我爱尽之时,便是我命尽之日。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我一定会找到你,与你来生重新开始。
怎么可能两不相欠,佟天海还是太天真。
这才是我最后的报复。
Aquamarine毁了我的雪依。
佟天海,我绝你一世爱恋。
The end
《绝》之番外《呼啸而过》
(我在寂寞中守望着生命里唯一的亮色,你却带着你的爱情,呼啸而过。
——题记
他微笑,似繁花如海,永开不败。
前一刻,他说:“我们都会幸福吧。”
后一刻,他翻身一跃,跳入海中。
没有什么比这更残酷了。先是给你希望,再毫不留情地用绝望把它狠狠打碎。
“啸!!!”佟天海发狂似的冲上去,抓住栏杆便要纵身跃下。
却被赶来的值夜的兄弟们死死拉住:“大哥,您别冲动!”
用力向前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连他最后的身影也没看到,只有他落入水中的余响和微微泛起的水花……他就这么消失了!他竟然就这么消失了!!他怎能就这么消失了!!!
被众人拉回的佟天海双目欲裂,声嘶力竭:“快去救他!你们快去准备救生艇!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有人跑去准备,有人理智地提醒:“大哥,你清醒一下吧。这么黑的天根本没法救人。而且他跳下的地方离船身这么近,十有八九会被船行进时带起的漩涡卷进去……”
可佟天海哪里听的进,他跳进救生艇一次又一次地跃入海中,此刻探照灯的光芒在无垠黑暗之中显得无比渺小。佟天海不停地呼唤着谭啸的名字,凄厉如受伤的野兽临死的哀鸣。没有人回答他,除了潮水涌动的寂寞的声音;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冰冷的海水冻僵了身体他也不知道,意识里只有无边的绝望渐次灭顶……一次又一次地被兄弟们从水中拽出,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下去。记不得是冻晕的还是痛晕的,佟天海只知道他没能清醒地熬到曙光到来,昏倒在黑暗里。茫茫天海织成一张网肆无忌弹地压下来,他甚至连逃避的欲望都没有。
猛地惊醒,佟天海有片刻的茫然。他没想到自己竟这样就在车里睡着,更没想到会又一次梦见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做这样的梦实在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心痛潮水一般的漫上来……佟天海必须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他拿出了移动电话:“Hello.Is
that Monica?You neen’t wait for me tonight.Well, so it is. Bye.”
可心还是痛。佟天海再也无法四平八稳地呼吸,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完全是报应,彻彻底底的报应。当年谭啸思念爱人的头痛之苦如今全数转移到他的心脏上——从那个夜晚开始,只要一念及谭啸,疼痛就会袭向他的心脏,排山倒海。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多么讽刺的事实!为什么还要生存下去呢?是为了雨泠的一句话吧。三年前妹妹冰冷无机质的声音从话筒的另一边传来,她说:“我想啸所希望的,就是让你活着承受这一切。”竟毫无反驳的理由,所以就这么,苟且地,活下来。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雨泠的消息。她干脆利索地离开了李杰森,只留下一句话:“如果谭啸活着,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但是他死了,一切都再无可能。希望你明白。”活着就会有变数,只有死亡,才能成就永恒。依稀感到雨泠这次失踪很可能就是永远,但佟天海没有去找妹妹,深知,他和雨泠,相见争不如不见。
后来他遇见了Monica,就和她结婚了。他需要一个人在午夜梦回时陪自己度过寂寂黑暗,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是否会在某个夜里莫名其妙地自杀。谭啸希望他活着,他就必须活着。
世人都在怨时光短暂,眨眼间,转身时,就过了一年又一年。可为何他佟天海的光阴偏生如此漫长。总以为已经久到了万物都要沉灭,细数来却只过了一分一秒。那种漫长,是一种无言的恐慌。
医生说,他的心脏再也受不了任何刺激,于是他强迫自己遗忘。想要按照谭啸的意志活下去,就必须学会遗忘。遗忘到恬淡,遗忘到平和,遗忘到像人偶一样不惊不悲地活着。他不怕忘不掉,他拥有的时间足够漫长。
洛杉矶闪亮的灯火遮蔽了满天星光,流过佟天海的车窗。他驾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不知道自己为何还要想起这被湮灭的过往。曾经他那么笃定地以为这就是爱情。可凌利说不是,雨泠说不是,谭啸也说,不是。最后连佟天海自己也不敢肯定了。真的是爱情么?自己的卑劣、自私所造就的一场又一场的毁灭,真的是爱情么?他再也不敢用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对谭啸的感情,只怕玷污了他。回首一看步步皆错。可悲的是,如果他不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却连开始这段错误的可能都没有。
记忆和他开了一个如此恶劣的玩笑,他没有记住这个错误里假装的温柔,却记住了所有的伤害。那个秋日清晨墓园里的花香,马来西亚一个个无眠的夜晚,玫瑰香气弥漫的烦躁的午后,照在谭啸单薄身体上的瑰丽的夕阳……终结于那海天里无边无际的黑暗。
谭啸来了,报了仇,谭啸走了。多么简单的事情。
他做了那么多事情,留下了那么多伤害,却至多,只是谭啸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悲哀。
佟天海打开车上的收音机。婉转的美音念着英国世人拜伦的诗句:
“……
你那永不寂灭的灵魂,
穿越幽暗冷晦的永恒,
终于回到我身边。
你已埋葬的爱情胜过一切——
只除了爱情活着的岁月。”
佟天海的心瞬间揪紧,在这种时候他居然听到了谭啸给秦雪依爱情的挽歌。心痛得越发厉害。
爱情,爱情,谭啸,告诉我,我们之间要如何才能有爱情。如果我在所有伤害还未来得及发生之前便解散了Aquamarine,告诉我,有没有可能得到你的爱情?
他突然看见谭啸就在前面看着他,还是那样淡淡的嘲讽的神情:“我曾问过你,你知不知道你毁掉的是什么?”
啸!你果然没死,你终于回来了!佟天海发疯似的追逐着他的身影。然而谭啸和他始终保持着长长的距离,无论他开得多么快,都一直没有缩短。
谭啸冷冷地看着佟天海疯狂的行径,说:“你毁了一切我爱上你的可能。”
“本台刚刚得到的消息。半小时之前在**高速公路上,一人驾车撞上路边的护栏当场死亡,造成了**路段的交通堵塞。经调查,死者的名字是***……”
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子正在吃晚餐,看到这条消息后,手中的勺子直直地落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写在《绝》之后(算是后记吧)
《绝》是我第一个长篇,历时一整年,跨过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年头。
不止一次的说过,这篇文章写得让我想吐血。实在没法想象,如若没有各位的支持和催促,我会如何完成它。
开始写长篇才知道和短篇完全不一样,不能靠一时的灵感与冲动,需要一点一点的熬。那实在是一个痛苦的过程。不是没想过放弃,第六章结束后我有整整五个月没动它,至今还要感谢河童的那么一催,要不然就没有今天20篇的《绝》了。
我还太年轻,文笔不够成熟阅历不够丰富,所以《绝》里面的瑕疵不可谓不多,可是各位JJ还是给与了包容和支持的态度,我深为感动。
看到最后每个人都知道了,《绝》与爱无关。我想表达的是一种决然的态度,和没有余地的毁灭。
故事里面没有一处得到了完美。谭啸报了仇,却被时光和仇恨当然还有佟天海,磨光了对秦雪依的爱,佟天海在经历了爱——不爱——再爱的过程之后,最后也在对谭啸的幻觉中走到了尽头,佟雨泠既没得到自己爱的人,也没和爱自己的人在一起,陆卿呢,为了连自己也不知明了的感情而死了,而且,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说完。
我不知道自己写得这么绝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期待着某种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境界吧。
可是我依然相信爱情,虽然《绝》里面的爱情带了很多现实的成分,但每个人的爱情哪怕是不完美的爱情,都是坚贞的。
说真的,这个故事的框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俗套,我平生最怕落入俗套,却不知怎么的构思了这样一个故事。但是还是希望大家在看的时候没有那种俗不可耐的感觉,最好在看到结局的时候,还能说一声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