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出来?
即使处于昏迷,满脑子令他震惊的疑问依然不愿消散,盘旋着,纷乱着,在卓尔乱糟糟的脑袋里滋扰,叫嚣。
久久难平。
五十章 反求婚
卓尔还记得撞见莱姆和萨曼莎交缠在一起的夜晚,记得十分清楚。
就在他想要逃离那令他难堪的境地,他被侯爵夫人微笑着带进夫人的房间。夫人慈母一般的安慰他,告诉他,她已经发觉了他和莱姆之间不正常的关系。
夫人没有责备他,只是在他面前责备了莱姆的胡作非为,暗示他莱姆仅仅是一时兴起玩弄他,一如莱姆对待萨曼莎那样。那时,他不愿意相信夫人的话,拼命否决。那时,他的内心多么期待可以信任莱姆。
然后,夫人竟然跪在他面前,请求他和莱姆分开。请求他不要因为心软再纵容莱姆胡闹。请求他将莱姆引导向正轨。
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也掉了那么多眼泪。全都是一个母亲对于独生子的爱护。
夫人说,即使莱姆是真心,他们也不会有未来。莱姆是兰兹亚家的继承人,有不得不面对的责任和命运。到了必须背负责任的时候,哪怕他们感情再深重,也必须为家族让路,那是莱姆的义务。他无法不认同。
夫人说,当莱姆对一样东西有兴趣时,一时一刻都不愿放手;而一旦失去兴趣,看一眼都觉得浪费。但他不会丢弃,因为丢弃等于拱手让人,那是他无法容忍的, 他会把那样东西丢在上了锁的屋子,不给他自由也不会让他见天日。凭他对莱姆的了解,他知道,夫人这一点说对了。莱姆会毁掉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但绝不会给别 人机会染指。
夫人说,如果他真的爱莱姆,就不应该用这种不容于世俗的感情来牵绊莱姆。
夫人说,爱一个人就应该希望他幸福,把对方的幸福当成自己的幸福。
夫人说……
他心软了,退缩了,投降了,妥协了,于是答应了夫人的请求,于是提出了分手,于是……发生了坠马事件。
他不是害怕莱姆出尔反尔变心,他是真心希望莱姆可以幸福。希望莱姆得到他无法给予他的那种平凡的幸福。而不是旁人的诟骂。
夫人说了那么多,只有那句希望对方幸福打动他,说中了他的软肋。
那时的他,单纯的认为他那样做是正确的,是贯彻了他对莱姆的心意,无论如何,也不后悔,不肯回头。
可……
莱姆临走时的那句痛彻心扉的叹息,那冰冷的唇的温度,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以后的多少年,他都用虚假的谎言来安慰自己,告诉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尤其是看尽了圈子里的混乱和悲哀,更是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深信不疑。
这个圈子的敌人,不仅仅是外界的批判,更可怕的是圈子里的每个人自身。
男人之间的感情,似乎不用担负责任,所以,几乎找不到真情。有的,只是逢场作戏,追求身体的快感。
幸运的,就此孤独终老。
不幸的,染上人人畏惧的艾滋病死去。
渐渐的,一件件惊人的真实,连带把他心底小小的希望都给掩埋。唯有在偶尔的睡梦里,他还会庆幸,没有坚持那段感情,没有把莱姆拖进这个冷酷又现实的世界;还会庆幸,感情结束在最美丽的时刻,孤独时,至少还有回忆可以拥抱。
直到莱姆归来。
用他一贯的强悍撕开他的保护膜,逼迫他面对自己当初的错误,逼迫他面对莱姆深邃的感情,逼迫他面对自己未曾有一刻消褪的感情。
他才真正明白,莱姆用情比他深,比他坚定,就连想得都比他长。莱姆,并不是他眼里那么幼稚,或许任性,但,做决定之前早就经过深思熟虑。
不像他,决定不敢做,做了决定又总是喜欢推翻自己。
而,和莱姆在一起的自己,才是真正的他。会哭,会笑,会生气,会恐惧,还会小心眼的嫉妒,报复。
所以,他不想再错过,一点都不想。
哪怕全世界都来反对,这一次,他也想自私一次,为自己考虑一次。
仿佛从沉重的睡梦中苏醒,残留些许混沌。
顿时凑过来很多脑袋,卓尔的父母,卓然,韩谷雨,还有侯爵。当然,一定少不了莱姆。
“你是谁?”卓尔拧眉困惑的问向莱姆。
莱姆释然的笑容立即凝固,“卓尔?你,你……”
见莱姆几乎丢了魂儿的模样,卓尔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该死的你,竟然拿这个来开玩笑?你存心让我急死是不是?!”莱姆醒悟,卓尔在捉弄他。
“对不起。”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却赚足了别人的同情,用谴责的目光打量比较暴戾的那一个。
自己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莱姆不得不暂时收敛,狠狠的朝卓尔咬咬牙。
“卓尔……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上次是莱姆,这次是……唉……我家里的人总是在伤害你。”约翰羞愧难当,真诚道歉。
“侯爵大人不必介怀,我不是没事吗?我想,侯爵夫人只是一时情绪激动,并不是真心想伤害任何人。是我让她失望在先。”尽管卓尔深知乔并不仅仅是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而且绝对是故意伤他,但他还是不忍心指责一位母亲,一个可怜的女人。
“卓尔,孩子,你总是这么善良,可以轻易原谅伤害你的人,这让我更加羞愧。我和乔的问题连累到你,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乔的精神出了问题,我太不关心她,我……总之,所有错都在我身上,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夫人她……”回家了吗?
“已经把她送回家,并安排了专人看护。”莱姆有所保留的回答。他的母亲,大概因为长期压抑某种情绪,导致精神出现问题。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但他们不忍心,还是把她送回家,请了专人看护。
卓尔点点头,当是听到了,也不多做探问。
“你醒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妈回去给你做些好吃的,做完送过来。”简兰看出卓尔有话想说,但碍于她在场不敢说,借口暂时离开。一并带走卓然和韩谷雨。
“爸……”
“什么都别问,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卓越一句话堵住卓尔满腹疑云。
“既然卓越不肯说,我也不方便说什么。总之,连累到你很抱歉。卓尔,你安心养伤,放心和莱姆在一起,那些事与你无关。”
“卓尔,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反对也没用了。但是,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好自为之。”语罢,深深看了卓尔一眼,卓越拂袖而去,看似强悍的背影透露出些许沧桑。
卓越已然离去,约翰也不好久留,叮嘱莱姆好好照顾卓尔,也跟着离开。
偌大的特护病房,只剩下卓尔,莱姆大眼瞪小眼。
莱姆叹口气,坐在卓尔床前,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反复亲吻。幸好韩谷雨及时通知他,否则……哪怕晚到一步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做出如此过激的举动。他更想不到,一向和蔼可亲的母亲竟然把对他父亲的怨恨发泄到卓尔身上。
表面平静和谐的兰兹亚家实质的矛盾终于暴露出来,他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对不起,我又害了你。”他要保护他的誓言,总是如此不堪一击,总是害得他危害发生才来自责。
“兰兹,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什么?”
“侯爵和我父亲。”
“我只是知道我父母感情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好,自我有记忆以来,他们就不曾同房过。不过,当我不小心看到我父亲趁卓叔睡觉时,偷偷亲吻卓叔,才明白原因。”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来我家的前一天。”
卓尔吃惊地沉默几秒,随即明白了很多事。“所以,一开始你对我充满敌意?”
“是的。但后来,就慢慢被你吸引。也就不怨恨我父亲和卓叔了。因为我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例如感情。”最开始的厌恶不只是源于父辈的纠 葛,还在于他发觉自己也无法抗拒一种陌生的情愫。当他看到卓尔那双清明的黑色眼眸,心底升腾起的那种震撼,让他觉得不安。因此,把那些他还不懂的情绪当成 纯然的厌恶,发泄到卓尔身上。直到他渐渐长大,了解那种慌乱代表的含义。
“兰兹,你知道吗?有人说同性恋是遗传的。”起初他并不相信,现在不得不相信。
“也许,某一种感情也是可以遗传。”注视卓尔的眼眸,充满了深情。
“兰兹,忽然有一个自大的想法。倘若我们没有在一起,会不会也造成别人的不幸?”
“但你就是想过让我和别人在一起,认为那样会幸福。”
“我才意识到,那样的想法是我一厢情愿,或许,我来得比较自私。”
“所以,以后不许再动摇。”
“嗯,现在谁都无法把我从你身边驱赶。”卓尔说出自己的誓言。“兰兹,咱们结婚吧。”
“の……你这是求婚?似乎晚了点,我已经做过了。”
“真的,兰兹,我忽然很害怕和你分开。”
“你要是早就有这种觉悟该多好。好,我们结婚。”求之不得。
“我伤好了,咱们就举行婚礼?”
“好,把你的策划都用在自己身上也不错。”
“不,不用那么繁琐隆重,只想邀请亲友一起聚一聚,告诉他们,我们在一起。小小的,不用很铺张,但是,来的人都必须真心祝福的那一种。”
“好,只要你决心不离开我,怎么都好。”他的愿望并不奢侈,仅此而已。“卓尔,感谢你没有发生大的危险,感谢你没有再让我伤心。”
“对不起,刚才不该和你开那种玩笑。”
“是我对不起你,总也不能好好保护你。”
“这次要不是你回来,我就惨了。兰兹,不用特意保护我,我可以自保,别再认为我是当初那个懦弱无能的孩子。”
“卓尔,真的感谢你。”可以和他在一起。
五一章 染血的婚礼
伤并不严重,卓尔很快出院,只有伤口留下了小小的痕迹,不过,即使留下疤痕,也不会太影响美观。
再说,卓尔前所未有的自信,即便他毁了容,莱姆也不会放弃他。
两个人跑去荷兰正式注册结婚,然后邀请了所有至交好友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侯爵家爆出同性婚姻,这条消息已经公开,在社交界引发了不小的震动。自然也招惹来不少媒体,想要全程报道婚礼进行时。
可惜,莱姆并不给他们机会。一切没有邀请函的闲杂人等,一律被魁梧的保镖和护卫犬阻拦在婚礼现场之外,不得靠近半步。
婚礼的举办地点,自然就是兰兹亚古堡。避免不刺激到乔,加重她的病情,莱姆事先将乔送去别馆,美其名曰休养,并加派人员看护。
两个人深交的朋友不多,也不算少,加上携伴出席,也有几十人。
过程很简单,在亲友面前举行通用的仪式,之后就是酒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两个人都是很早就起床,然后就在床上发呆,愣愣的耗着时间。【诸位您想想吧,俩大老爷们儿在床上同时发呆滴景象该有多囧啊……】
直到现在两位新郎依然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毕竟,都是第一次以第一男主角的身份走进婚姻殿堂,接受亲友祝贺。
“紧张?”卓尔自认已经镇定下来,笑问身旁神情一直极其不自然的莱姆。
“有点。”莱姆笑笑,觉得自己有点没用,见惯了大场面,小小的一个婚礼竟然也会令他紧张。不过,紧张中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心神不宁,不知道是不是紧张过度的副产物。“卓尔,我怎么有点不安?”
“怎么?怕我跑掉?”
“已经注册过,你敢跑我就告你始乱终弃!”
“喂,是不是和我结婚你不满意?”卓尔板起脸问道。
“明知故问。存心找茬是不是?”
“那你干嘛一张我强迫你结婚的脸?”
“我哪有?你看不到我在笑?”扯出不太自然的笑容。
卓尔摇头。“比哭还难看。”
“卓尔,你是真的不会退缩,不会离开我了,对吧?”抓着卓尔的手要求再一次保证,想要平息心头诡异的恐慌感。
“你也是明知故问。”
“好了,我好多了,踏实多了。”
“你这是不是婚前恐惧症?”恐惧的也太迟了吧?卓尔不禁莞尔。好吧,姑且当作莱姆对他的重视,不予计较。
“可能。”深呼吸,再深呼吸,那抹焦虑似乎减淡了许多。紧绷的神经随之逐渐松懈。“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说完誓词,交换戒指,礼成。
欢呼过后,就是欢庆。
按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则,卓尔和莱姆的朋友也是个个优秀,各具特色,气质俱佳。
但在一竿出色人等中,最抢镜头的依然还是两位男主角。
黑色的西式礼服,和到场的男士没什么区别,但,幸福的喜气洋洋让他们格外光彩。
沐浴在幸福中的人,永远都是最美丽的。
其实,西式婚礼的色彩远不及中式婚礼的喜庆,热烈。黑与白的主打,只为突显婚姻的纯洁和神圣。不过,每个人脸上灿烂的笑容弥补了这一缺憾。单调的色彩,也就成了人的陪衬。
“哈哈,卓尔,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奸情!”藤田秀凑过来,卖弄自己当初敏锐的嗅觉,尽管之前还为此懊恼很久。可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可以不计前嫌,看莱姆也是越看越顺眼。
“是,你最厉害。”即使不笑,笑容仍是忍不住冒出来,因为,笑意早就渗入内心,抹都不抹不掉。
“不知道是谁,带着满肚子恼火和自责回去,低气压了一个礼拜,直抱怨自己眼光出了问题。”有人看不惯藤田秀的得意,吐槽道。而且,这个人还是藤田秀唯一不敢反抗的权威人士。
“裴老师!你就别给我泄气了好不好?事实证明,我没看走眼啊!”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对,对,对,哥,你说的太对了!”裴锦瑟附和着兄长点头如捣蒜。当然,逃不过藤田秀的白眼和鞋底的报复。
“祝贺你们。”裴锦墨送出诚挚的祝福,连同陪在身旁的程坦一起。
“谢谢。”两位新人异口同声发出感谢,然后相视而笑,默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