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到吸血鬼————源培西

 “嗨，干嘛？！”

 “别拦着我！我要去救安东！”

 “你这个白痴！他和你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你被释放已经是最好结果！”

 欧利的衣服在蒙洛的努力拉扯下撕开一条狰狞的口子，他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扔在地上：“我不管！我再也不要听你再也不要去什麽见鬼的学校！我要去救安东，老子要去炸了警察局！”

 蒙洛很无奈。

 “哇哦，酷！什麽时候有这个本事？”欧利张大嘴巴看着电脑屏幕上飞速闪动的字符。虽然他一个也看不懂。

 “帮你篡改成绩的时候没见过吗？算了，善於动脑的人都是有发明精神的，不像某些只会动粗的社会蛀虫。”

 “你说谁？！”欧利怒吼着刚要拍桌子，却停住了。

 电脑屏幕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透明的玻璃罩子仿佛蚕蛹，而里面的“人”浑身插满管子一动不动像具死尸。

 只有安详的面孔如以往那样鲜活。

 “安东！”欧利扑在电脑上泪如泉涌，“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欧利！”

 经过三天三夜的奋战终於成功潜入这个网络系统，蒙洛筋疲力尽地趴在桌上看着欧利抱住他的电脑百般蹂躏。

 “拜托！他听不见！别对着我的电脑喷口水！当初不是你要和人家玩拜拜的吗？”

 欧利却什麽都没有听见，只有泪水哗哗地涌出：“他们要怎麽对他？安东会怕疼……我该怎麽办？”

 “就这样办啊！你可以看个够，然後乖乖上学。”

 “不！我要救他！他如此需要我的时候我怎麽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搞什麽？！别说疯话，这是犯罪的！我们又是谁有什麽本事进入国家安全机构？知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高科技武器、有多少经过特殊训练的警卫、有多少红外线监控有多少说也说不上来的安全系统！你想死吗？”

 欧利沈默下去，盯紧屏幕默默不语。他的安东……

 “这个不是安东！安东才不会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要我的安东！”欧利捂住面颊，泪水还是肆无忌惮地从指缝逃出来，打湿了蒙洛的衣服。蒙洛睁大讶异的眼睛惊愕於朋友从来没有过的激动。

 撞到吸血鬼（64）营救

 整整一天，欧利直勾勾盯着屏幕，通过所有监控从各个角度凝望他的王子。

 蒙洛强打精神买了一些食物，可是欧利一口也不肯吃。只是喃喃低语：“是我不对，我害了他……”帅气男孩子的精神在一夜之间萎靡得判若两人──看得见摸不到，这种内心的恸无法言表。

 噢……蒙洛抱住脑袋，这糟糕透了。本以为看一眼就会安心，没想到现在朋友更加不正常。他无奈地喝着热巧克力同时监视着欧利防止他突发奇想把电脑屏幕吞掉。

 “这是什麽地方？国家安全研究所？在A市吗？现在就去！”

 “喂，喂！”

 “别拉着我。”欧利转过身来，神情肃穆眼神凛冽，“我知道现在的自己看来很不正常。可是我的头脑很清楚。安东是个吸血鬼没错，但即便他变成花草树木或者一个动物，哪怕只是一具……只要我还活着……”

 蒙洛疑惑了。他认识的欧利从来没有如此认真的表情。

 夜风如此寒冷，欧利穿着黑色紧身皮衣背着双肩包走在路上。离开公寓楼的时候放眼回望灯光温暖的十一楼──他的爱人，他的朋友。

 他笑了笑，笑容萧瑟如呜呜哀鸣的秋风。

 通往车站的路不是很远，只是有些黑。欧利搓着冰冷的手听见身後发动机声音。

 “太不够意思了。真的说走就走吗？”

 他不敢回头，却忍不住回头。转身看到二手老爷车里那张无奈的笑脸。

 “蒙洛！”

 “上车吧笨蛋。”

 “不……”

 “别废话！朋友不是只会坐在一起喝啤酒的！”

 欧利又一次没出息地流泪了。

 这个季节，得到的不仅仅是爱情。

 “这个戴在耳朵里；这个别在腰上，这个键是实验室监控，这个键是周围环境，这个键……”蒙洛耐心地把所有物品装在欧利身上该装的地方。然後调了调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又试了试欧利随身携带的监视器──时间太仓促，只好拿MP4改造了一个。一大一小两个画面显示的内容完全一样──一条金属长廊。

 “去吧！”蒙洛拍拍欧利的肩膀，“记住，无论发生什麽都不要自作主张。”

 欧利攥紧了手里的监视器低下头，过了很久才抬起眼睛笑了笑。只是眼中一团水汽：“如果我回不来……”

 “没那种事！在我的指挥下会回不来吗？”你不回来我还能走吗？

 欧利从没想到他会做这种事，好在平时运动比较多，身体还算灵活。虽然不怎麽顺利，但总算翻过了几道门──蒙洛坐在大厦几百米米以外的二手车里，用电脑控制了部分监控系统。

 高科技的金属通道一片冰冷，欧利的心却一团火热。他靠在合金脚架旁掏出小小监视器，看见安东仍然静静躺在玻璃罩子里。

 “现在我越过第四道安全门，接着要做什麽？

 “躲红外线。那个没办法操控。小心点。”

 “好。”欧利深吸了一口气。安东，等我。他鼓了鼓勇气朝前走去。

 “等等！”耳机传来蒙洛的惊呼。

 “怎麽了？”

 “看不见你了！”

 欧利急忙检查仪器：“我就在这里，信号还很好。……天！”当他拿出监视器时也大吃一惊，一片雪花点，安东不见了！

 “有干扰。快回来！”蒙洛急切地催促。

 欧利愣在当场。

 秘密实验室在大厦地下16层。六道安全门、三条红外线走廊、一道指纹安全关卡、一堵密码墙、一道虹膜锁……

 对着屏幕不知背了多少遍，隔着屏幕不知看了多少眼。明明对前方的路烂熟於心，在就要接近胜利的时候却要停下？

 怎麽可能！

 “蒙洛你再调试看看？”欧利几乎要捏碎对讲机。

 “不知道什麽原因，定位系统和向导仪全部失灵了。快回来，一定有异常。”

 “不……不，我不能半途而废。”欧利的心脏瞬时间加速跳动。安东伸手可及。今天放弃什麽时候还能再来？

 “听见没有！快点回来！不要自作主张！”耳机里的蒙洛分外焦急，一个劲地催促。

 欧利回头看了看来时路，曲折的金属走廊尽头融入看不见的地方。

 “蒙洛，先回去吧……请帮我照顾妈妈。”他攥了攥拳头，一把扯下仍然在嘶叫不停的耳机。

 接下来的前行异常困难，虽然已经记住了路径，也曾对着屏幕模拟很多遍。但失去向导却发现自己如此弱小。欧利迷路了。

 他的心如同周围的金属那样冷下去，无助地望着头顶看不到尽头的日光灯。

 “该怎麽办？呵呵……”

 这句平淡的话让血液瞬间凝固在冰点。

 被发现了？

 “记性真是差，想不起来我是谁？”

 声音又靠近了许多。欧利身上一紧，咬紧牙齿小心翼翼地回头。

 不！天哪……

 “贝伦！”

 所有监控和机关都被忘在脑後，欧利惊恐地看着靠近自己的妖冶身影。

 撞到吸血鬼（65）安东我爱你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欧利咬紧嘴唇，没发现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

 “想见安东？跟我来。”贝伦莫测一笑，飘忽朝前走去。

 欧利迟疑後缓步跟上──贝伦寻找安东的目的不言而喻。所以既要跟紧更要警惕，一到目的地就要打破那只玻璃箱，到时候……

 贝伦并不怕高科技防护武器，大摇大摆仿佛走星光大道的红地毯。欧利手里握紧──

 喷水枪。

 没办法，唯一的手枪被眼前的混蛋收缴，只好拿只冒牌货装了辣椒水唬人。他有点後悔怎麽没在里面多装一些圣水。

 过了很久才停在一扇金属门前，贝伦背着手研究门旁边的小机关。

 虹膜锁！欧利认得这个小东西，正在考虑间突然腰上一紧──

 “混蛋居然偷袭！”只觉眼前一黑，欧利慌乱地端起武器一阵喷射，睁开眼睛後却发现贝伦像看小丑那样看着他，神情间仿佛觉得十分有趣──

 “你用防狼工具对付血族伯爵？”

 “呃……”

 “你把吸血鬼当色狼？”

 “呃……混……安东！”混蛋两个字没有骂完，欧利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安东。

 他们居然进来了！

 安东躺在罩子里一如从屏幕前观测到的姿势，静待爱人来开启生死门。

 欧利立刻扑过去，却被贝伦挥在旁边。贝伦伸手抚在玻璃罩子上，桎梏应声瓦解。然後长长的指甲直插安东心脏。

 “住手！”欧利不知哪来的勇气，手里的玩具枪狠狠掷在紫色後脑勺上。接着就像一头矫捷的小兽扑在贝伦身後，拉着吸血鬼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你疯了？”贝伦惊讶於男孩突如其来的力气。可更疯狂的事情还在後边。

 欧利飞速向安东奔去。

 “安东！安东快醒醒！我来救你！”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向爱人伸出手，不管是否有监控也不在乎是否被发现。此时此刻他只要一样东西，他的安东。

 可是安东静静地躺在那里，咫尺距离仿佛隔了一个世纪。

 欧利的脚又被抓住了。

 “这麽想他就让你摸摸他。”

 欧利奋力挣扎，全身细胞都耸成战斗的姿势。可是毫无作用，他的手被贝伦拧成一柄凶器，朝安东的心脏掏了下去。

 “别这样！……求求你……”大滴的冷汗和泪水交错着落在插满管子的身体上。欧利摇着头奋力拒绝，近在咫尺的熟悉身躯却让他惊恐万分。

 不能用他的手来伤害安东！

 “怎麽这麽没出息，总是‘求求你’。求过别人多少次了？”贝伦嫌弃的声音传过来，“你爸爸可从来没说过这个低贱的字。”

 欧利跪在玻璃容器旁边撑住身体。是，他求过太多人。小警察，房东太太，贝伦……

 他妈的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麽没骨气过，可是现在心甘情愿一而再再而三低声下气，哪怕做一条狗。

 “是，我求你……可既然要伤害安东为什麽还把我带来旁观？就是为了让我看安东怎样被害死？你伤害我的家人还不够吗？！”

 清脆的声音是腕骨折断的反应，欧利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贝伦有些惊讶，一只断了的手却还能如此顽强地抵抗。眼前一片恍惚，跪着的男孩子和十多年前倔强的身影重合。

 “你的手已经断了。”

 “是。但是我还没死。”趁手上的强迫稍稍放送，欧利立刻趴在安东身上。用全部力量紧紧抱住身下的躯体。怀里的是一片冰冷，但暖意却从接触的地方流淌全身。

 他再次拥有安东了。

 “滚开，不然你死定了。”

 “杀了我吧。用你的手戳进我的身体，从我这里把安东的心脏拿走。”欧利头也不回地凝望心爱的面庞，用残破的手抚摸着英挺的鼻梁。

 安东，再睁开眼睛看我一次吧……

 “说实话我并不想杀你。”贝伦的眼神中多了些许不可思议。

 “无所谓。爸爸已经死在你手里。再多杀我一个也无所谓。”

 “不，那不是我。”

 这次吃惊的轮到欧利，可他马上像发现骗局那样把头低下去，脸庞紧紧贴着安东的脖颈：“别想骗我放送警惕。你这个魔鬼，该死的王八蛋！连自己的哥哥都不放过又在乎谁？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如果我说……你爸爸真的不是我杀的，相信吗？”

 欧利咬牙切齿抱住安东，并不回答。

 “……那是我的手下。後来它得到了惩罚。就连……我真的没想……”

 “去死！你这个混蛋，到现在还骗我，操你的！我爸和我都不会原谅你！”

 贝伦身体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转而莫测地一笑：“敢骂我？你爸爸可从来不讲脏话。”

 “老子就是要骂你！你有什麽资格评论我爸！就算爸爸在也一样会骂你！”

 贝伦眼神复杂一闪：“你真的不怕死？”

 欧利睁大惊恐的眼睛，但转而又恢复决然：“怕。人类都是怕死的。但我不怕为安东死。”

 贝伦怔了怔，仿佛受到什麽刺激。可欧利完全没看到魔鬼面孔的变化，等他再次怒目的时候贝伦的笑容已经凝成一朵诡谲的云。

 望着逐步上前的魔鬼，欧利紧闭双眼拥抱安东。

 死在一起吧。活着反而因为彼此生命长度不同而徒增烦恼。只是对不起，有句话从来没说出口，所以……

 “安东我爱你──”

 紫光笼下的时候欧利仿佛看见安东温柔的面庞挂着泪水。

 吸血鬼的，血红的眼泪。

 撞到吸血鬼（66）尾声

 下午的课堂，教授正在讲授议程设置这个经典话题。老先生清了清嗓子，巡视稀稀疏疏的“听众”。

 “谁来回答这个问题？自愿回答更受欢迎，但同时我觉得该给那些沈默的同学一个机会。”

 浸染着学术严肃的目光落在教室最後一排伏在桌上的身影。

 “？……”身影感知锐利的注视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茫然地说：“安东……”

 老教授的脸无奈成兔斯基：“虽然不知道这位同学为什麽总在研究安东。但请和其他同学保持一致。我们在研究大众传播而不是安东。”

 而且，谁能告诉他谁是安东？！这个人好像从来没出现在名单上嘛！听名字不是个女孩子吧？

 “哈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这个词就是这麽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