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再和解忧宫有任何牵连,他当然不敢直接说出真相。我若是信了,依我的性子,怎么会还让他待在身边?
就算我不相信他所说的,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待在我身边?
解忧宫宫主呢!凭他的身份,他要怎么样才能不让人注意的留在我身边?所以,即使再想说,即使再想道
歉,他也只能忍着。
何况,我已经不是那个会在他怀里呵呵傻笑、要他宠、要他抱的轻舞了,那样的绝然,那样的冷漠,那样
的冰冷…………他突然觉得,他可能一生也得不到轻舞的谅解了…………
这一生,他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他想要说出口的道歉了…………
因为,那个轻舞…………已经不在了…………
罗明异状
当我带着抱了千尾跟在我身后的凉月在客栈门口与赤扬、罗明会合时,却看见相当诡异的一幕:赤扬双手
紧紧扣住罗明的胳膊,用身子挡住他大半的视线,而罗明则死望着不远处正要坐上马车离开的一对主仆。
那不是昨天晚上惹得我相当不悦的主仆俩吗?那位美丽的夫人正好这时看过来,眼中一阵惊诧过后,在婢
女提醒下上了马车,却还是又看了这边一眼,这一眼含义深刻。
难道…………
我故意低声在罗明耳边细语,“看什么看?还不赶快上车跟上去!这一路上想杀她的人可不在少数,总还
好,她知道把儿子和自己分开!”
罗明如大梦初醒,立刻催促我们上马车,施施然地就想追上去。
“赤扬,你去驾马车。”我一把抓住罗明,将他按坐在马车里,“别急!坐下!”
赤扬看我一眼,马上避开我的眼神,是怕我看见他眼里的不甘和愤怒吗?没必要,你这么高傲的家伙,哪
里会这么容易乖乖为我做事?即使是为了心上人,恐怕也是心怀怨恨的吧?没关系,我多得是时间,我可不是
只会用罗明来威胁你的那些没用小子。以后有你受的!
“为什么不让我去?”罗明焦虑的眼神不安地望着赤扬出去的门帘,恨不得马上冲出去把赤扬换进来。
“让你去你只会拼命抽我的马!追上了又有什么用?她身边会有多少人在暗中保护、在暗中监视、在暗中
侍机准备要她的命?你是想去送她上黄泉路吗?”严厉地喝斥着这个被亲情冲昏头脑的笨蛋,第一次替赤扬有
些不值————像他这样把家人放在第一位,为他付出那么多的赤扬又算什么?
如果让他们兄妹团聚了,那位夫人却反对自己的兄长与一个男人纠缠不清,那时,赤扬会怎么办?罗明会
怎么选择?这一切对我的计划,会不会有影响?我深思着,没注意到凉月诧异而悲伤的眼神。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罗明安静了下来,有些丧气地低语。
“我们只要一路跟着他们就好了,既省了让我去给你们指路,也方便在有什么万一的时候出手帮忙,赤扬
不会跟得太紧,就算在那些有心人眼里,顶多我们也就是碰巧和他们一路而已。你听着,你不准偷偷跑去见她
,哪怕不让她发现也不行,你若是乖乖听话,我保证到了都城,她一住进质子府,我就找机会让你们见面。若
是不听话,…………”我冷冷瞟了他两眼,“你自己想找死,我一点儿也无所谓,反正我要利用的人只是赤扬
而已,所以,你要去死,拜托不要拖着赤扬一起。实在不行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尝尝比昨天痛苦百倍的折磨
!”
一提到昨天那可怕的痛苦,罗明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我想赤扬应该已经告诉过他,昨天我是用什么样的方
法让他好起来的,而且我也已经知道他们背后想做些什么了。也好,省得我还要再费劲去恐吓他。
“赫卡…………”,轻唤一声,赫卡立刻乖巧地从马车另一边窜了过来,拍拍身边,我露出一个纯真而不
带任何心机的笑容,“卧下。”赫卡乖乖照办,然后被我搂进怀里,而我枕在它的颈背上,低低地冷语一句,
“不要吵我,看前面的马车停了,就追上,在她们休息的客栈隔壁找个店家休息,然后下午超过去,晚上早点
找地方停下等她们过去。这一路不能一直跟在她们后面,叫赤扬自己掌握。我不醒,不许任何人吵我,也不许
任何人靠近我!”
沉默了一会儿,我加上一句,“到地方,给赫卡弄点吃的,不许饿着它。其他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好累,真的好累,从离开篁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像绷紧了弦的弓,在篁抵挡那个操纵吉月火鸟却突然一切
归于平静的时候,弦,断了;然后续起,在赤扬到了现场,说篁已经死了的时候,弦,又断了;接着续起,在
一天天找不到篁,一天天打听不到篁的下落时,弦,又断了。再续起,在知道参与与篁的死有关的势力时,我
绝望,然后,最后一次拉断了弦。
这一次,还要不要再把它续起来?我疲惫地把头埋进赫卡温暖的长毛里,泪水涌出眼眶隐入其中,篁,我
还是靠自己比较好吧?借用来的力量始终是别人的,可那要好久,我等不了,我想你,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没有
你的世界里,所以,借用别人的力量,是我现在唯一的选择。你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进入我的心底,那
里,是属于你一个人的,绝不再相信任何人,绝不再相信任何事,我会做到的!
等我,等我,篁,等我…………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守着快要熄来的篝火的,是凉月。
“你醒了?”他惊喜的表情让我略微皱了皱眉,无声地点个头。
“你已经几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饿不饿?”他指指正放在篝火边的半只烤好的野兔。
野兔?突然想起自己曾经也为了某个目的而烤了近两个星期的野兔,那是…………
晃晃脑袋,我将那些片断抛开,好烦!
抓起野兔大嚼起来,将骨头和一只后腿丢给赫卡,我不再出声。
赤扬也算得上极聪明的人了,这一路上,我们有时会超过那位辰妃的马车两天的路程,当然是在我看过地
图,确定那附近不好埋伏,在征得赤扬大元帅的同意后会才这么做。但有时又会莫名其妙地落到他们后面去,
最多的应该是我经常要他们停下来让我好好休息的缘故。我的体力越来越差,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在厌世的原因
,但我不担心,反正到了都城,父亲自然会有办法。
何况,我还不能死,我不能死在那些害死篁的人前面!至少也要等为篁报了仇再说!
又过了两天,平静了一路的状况终于被打破了,那还是傍晚的时候,因为必须在外露宿,隔着一条小河,
对面便是茂密的丛林,赫卡从下午开始就不安宁,我知道一定会有事发生。吩咐将露营处尽量靠近辰妃的马车
后,我便将凉月遣了出去,要他去探探对面林子的情形。
凉月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神看了我半天,我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我早说过我身边不留没用的
人,便是你自保的功夫再差,我又不是要你去和人拼命,看看有什么不妥回来就是,注意那丛林间有没有人住
过的痕迹,有没有人布下陷阱的痕迹,有没有与别的丛林不一样的地方,只要长了眼睛就够了,哪还要你走到
近前去送死?”
凉月目光黯然,低声应了一声,出去了。
本来就是,难道要让我的赫卡去冒那个险?比起它来,我宁愿去送死的是你!伤了人又不敢直接说,磨磨
蹭蹭地在我这里想看是否能得到原谅?
龙生九子,九子不同,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何况罗明与赤扬虽然算是害死篁的帮凶,但他们顶多也就
是个管教不严,让那些人有机可趁而已,虽然铸成大错,但折腾折腾,我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谁知道你
伤的人是你的什么人?又是如何被你伤的?我若原谅罗明与赤扬,多半也是因为他们乖乖听话,一心帮我做事
,不再起别的念头,让我可以更快地实现我的目标,替篁报仇。
篁的大仇一报,我便也再无牵挂了,就算放过他们又如何?若是篁在的话,也不会赞同我真的把他们拆散
吧?
若是篁在的话…………如果放过他们,真的能和篁再见的话…………
那,我还能怎么样呢?
辰妃遇刺
凉月回来的时候,面色阴沉,显然是相当不悦。
“怎么了?人很多?还是很麻烦?”我倚在马车里,没有动弹。
“你一定要管他们的事吗?”凉月脸上阴晴不定,咬牙切齿地问道。
漫不经心地点个头,我无视于凉月更加恶劣的表情,“就算是条狗,要它乖乖冲你摇尾巴,也得先喂饱它
才成吧?为我办事的人,总得让他能安心办事才好。”
“那些人…………那些人…………”凉月狠狠地瞪着我,却怎么也说不下去,最终却是长叹一声,“你要
他们为你办什么事?说来我听听,若是我能帮得上忙,就不要管他们好不好?”
如此服软的话,倒是叫我心情好了不少。早干嘛去了?早说不就好了?能利用的人,能利用的关系,我一
点儿也不会放弃。
“你?”我冷冷一笑,语带讥诮地说,“我要他们帮我训练人,训练士兵,训练杀手,你能行吗?”
凉月眼眸一亮,正想说什么,却被我接下来的话堵住了,“你若是能有那能耐,怎么会让一个被放逐的三
王爷折腾成那样?算了吧!”
凉月才想辩解什么,外面突然乱了起来。
“啊!”这是人的惨叫。
“主子,小心!”这是那个惹恼我的小婢女的尖叫。
还没天黑呢!这么快就动手?
“赤扬,去帮忙,不许开口。罗明,上车来。”一掀车帘,我冲正要往那边冲的两人冷冷丢下话。
赤扬看了罗明一眼,冲了过去,罗明犹豫了一下,还想过去。
“你总不想让赤扬看着你痛得死去活来地模样分心,让人家多刺两剑吧?”轻声的威胁,刚好让他能听见
,我放下车帘,然后,他掀帘进来,乖乖地一动不动地坐下。
摊开双手,冲着马车顶上,轻轻念出一个“蔽”字,护住整个马车,没办法,如果还想继续跟着暴露了行
踪的辰妃,还非得有健康的马匹和这结实的马车不可,还好,再有个三五天的路程,就能到达都城附近了,那
时,接到消息的父亲应该已经派人出来迎接了吧?再说,这一路过去全都是平原了,我还不信有人能在家门口
截住我不成!
凉月愕然地看着我,他应该是不知道我会言灵术的吧?罗明则是一脸担忧。
掀开车帘,我注视着不远处的龙虎斗。
刺客不少,约有二三十人,如果单单只对付辰妃两主仆,再加上那个驾车的把式,应该是足足有余了。只
是…………
难道那个安排刺杀的人,就没有想过会有人暗地里跟着保护辰妃吗?这一路上,只我不小心发现的,就已
经至少有七八个高手了,何况在暗处更隐蔽些的?
这不,刺客才一动手,马上就凭空冒出来十几个统一着装的青衣人,领头的那个剑法不凡,时不时还结个
印法偷袭,与他对阵的四个人,很快就只剩下了三个。奇怪,为什么会有种陌生的熟悉感?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手下的其他人,也都不是庸手,至少一对一都不吃亏,再加上赤扬,这场仗,怎么看都是青衣人胜。
辰妃一脸镇定地站在整个乱局边缘,不敢妄动。只有颤抖的指尖暴露出她的紧张与恐惧。
说到底,她仍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子,虽然经历宫变,第一次是被送给那个广帛王,这一次是被送到
天安做人质,但她应该是被保护得极好的吧?
也可怜了她,必须忍受这样的煎熬,明明怕得不得了,却不能叫、不能喊、更不能晕倒,她只能睁大眼睛
看着,看着那些自己认识不认识的人在自己面前流血、死亡。
忍不住地,我竟笑了起来,而且不是那种轻轻浅浅的笑,是那种如银铃般清脆的大笑。
“你笑什么?”罗明不敢大声吼我,只能忍住心里的焦虑,闷声问道。
“你的妹妹,一会儿你就能好好和她聊聊了。”我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笑着,罗明啊罗明,在你的心目中
,她仍是那个会拉着你哭、拉着你笑、要你哄、要你抱的小妹妹吧?恐怕你要失望了。一个在那样的宫庭里还
能生下皇子的女人,你还能指望她纯洁到哪里去?你还能指望她像从前那样单纯吗?
眼中闪过一丝冷酷,一旦让她知道:现在在你身边的我即将在天安国最受宠的时候,她会要你来做些什么
呢?梦想的幻灭,也是一种相当于背叛的痛苦吧?
罗明,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叫心痛了吧?但,就算再心痛,你也会乖乖地来求我吧?毕竟,她是你唯一的
妹妹,对她,你还有一份当初不能保护她的愧疚吧?
你和赤扬,我都不会轻易放过,看着你们痛,看着你们难过,我承认那并不会缓解多少我失去篁的痛苦,
但若是离我最近的两个帮凶都可以安然无恙,我要怎么面对自己呢?
要怪,就怪你们当初玩得太过火了吧!
残酷真相
最后的战局,如我所料,对方的刺客全军覆没,没有完成任务的杀手,已经没有活着的理由了,虽然残酷
,但这是已经注定的行规,实在没什么好叹息,好埋怨的。
那青衣人的首领向赤扬抱了抱拳,赤扬摆手,两人交谈几句,赤扬为难地看了看我这边,瞥了他一眼,我
淡淡地点个头,不就是想看看我是谁吗?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找人帮那位辰妃吗?来就是了。
放下车帘,一个轻轻的“散”字出口,笼罩在马车外的护印瞬间消失,我低声对罗明说,“等一下他们会
过来,邀我们同辰妃一起走,聪明的话,你就不要露出任何表情。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