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狂点头,突然对我咧嘴一笑:“你要有事别憋在心里,当心憋出毛病。也和我们说说。每回你就和范冲那家夥在一边嘀嘀咕咕,
我们这心里还真不是个滋味呢。”
我都不知道说些什麽好,估计眼眶又红了。
他们三个意见一致,都觉得我该去找严炎问个究竟,其实我心里也是这麽想。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著,听见小冲敲我的床板:“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对不起,我。。。”
“下来吧,知道你睡不著。”我有些犹豫,他又说:“反正你在上面也害的我睡不著,下来吧。”
和他头靠头躺著,感觉回到小时候,我不禁笑了。
“笑什麽?”他把被子往我这拉了拉。
“还记不记得我们上一次睡同一张床是什麽时候?”
“小学几年级来著?我忘了。你老爸老妈出差,让你上我家来蹭饭蹭床,为抢被子我们还干了一架。”
“真想回到小时候。。。”我往下缩了缩,光剩一双眼睛留在外面。
“你明天去找他?”他问的小心翼翼。
“嗯,去教室堵人,挺无聊的吧。”
“要是他。。。你怎麽办?”
“还能怎麽办,凉拌。他要真走阳关道去了,我这不还有独木桥呢。。。”我说的一点底气都没有。小冲叹了口气:“从小你就这个样子,嘴上说的狠,到底还是笨蛋一个。”
**在教室门对面的墙上,手冰凉,脸却在发热。下课铃响的那一刻心像是都不在跳了。门开了,一群人涌了出来,後面跟著那个熟悉的身影。我觉得腿在发抖,像面临宣判的死囚。他正温柔地笑著,对别人。看见我,手里的包掉在地上,连忙弯下腰去捡。我站在他面前,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忘记说话,只是很贪婪地看著,可以就这样看一辈子。
“小北你。。。”他伸出手像是要摸我的脸,半途中又收了回去。几个女生好奇地看著我们俩。
“我来要理由,放手的理由。”
“不是的,我。。。我们换个地方说好吗?”严炎的脸上有一种我从未看到过的表情,悲伤、无奈、惊慌。。。好多好多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我看不明白。
“我就要在这里听。”
似乎有更多人在看这里,严炎不安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小北,不要闹了。”
看看周围,我笑地很嘲讽:“我闹?我什麽时候会这麽不懂事?你哥哥在电话里骂我不要脸我还不是照样一声不吭等他骂完还要陪笑脸,因为我要找你。你却躲著我,那个说不放手的人现在躲著我。你到底在躲什麽?到底在怕什麽?”我指指周围这些人,“是怕他们吗?怕他们对你吐口水,怕他们嘲笑你对你翻白眼,怕他们指著你的脊梁骨说你是个变态。”
一道热热的东西从眼睛里流到脸颊上,我不去管。反正擦也没用。
“小北,小北你。。。”,严炎有些手足无措,“你还小,你不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简单。。。我们去别的地方,我解释给你听。”
我甩开他的手:“我不懂,我是不懂,我想的也简单,因为我也怕,怕别人的白眼,怕被人瞧不起,怕被人骂变态。可我找不到你我更怕你知不知道,我不是怕找不到你,我是怕找不到自己的心。这些人,”我指著周围:“他们可以不明白,可你严炎应该明白。我们没错,就算错了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轮不到别人来说三道四。你说我想的简单,可我不明白你怎麽想的,你不用把心还给我,只要给我一个理由,我就走。”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我不能不这麽做,你有你的将来,我不能害了你,也害了自己和。。。”他说不下去,有眼泪顺著他希腊式的脸部轮廓流下来。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一切都离我而去,我孤零零地站著,像个不要命的赌徒,连衣服都输了个精光,赤裸裸地被扔进人群,被不怀好意地观看著,打量著,嘲笑著。人们对著我吐唾沫,而我爱的那个人则在最致命的地方刺了我一刀。
我傻傻的站著,哭和笑两种表情不知该选择那一种表达此刻的心情而换来同情或是鄙夷。严炎就在面前,嘴唇哆嗦著,眼里有泪光。突然觉得很愤怒,这是他吗?是我的严炎吗?眼前的这个不过是个畏缩著哭泣的胆小鬼。这不是他,绝对不是。
我走到他面前,靠得很近,强迫他抬起脸看著我,我终於可以笑出来了:“你真的那麽怕别人知道你是。。。同性恋?”几乎是凑在他耳边说出这三个字。我专注地看他的眼睛:“严老师,”他的身体因为这个称呼僵硬了一下,他看著我,有些慌乱。“爱上洛北是有代价的。”
说完,我拽住他的领子,拉下他,吻住他的双唇。
所谓的goodbye kiss,最後一个吻,我们两不相欠。
UCLA
Will一直躲著我,原因当然是丁唯那个自以为是的笨蛋导演了那出闹剧。我又不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解释清楚,两个人就只好僵著,可又不能不见面,总之场面尴尬得很。每次我开口想跟他说什麽,那小子就把我当隐形人和空气一样忽略掉。小阿姨也看出几分不寻常偷偷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我只能苦笑,怎麽偏偏就把我扯进这种夹缠不清讲也讲不清楚的事情里。
“怎麽了?”在我第N次无声的叹息之後,周正含笑开了口,带著点好奇打量我。又是周末,他还是雷打不动地坐在老位子,呆到打烊才走。现在跟他混的也蛮熟,老看到他天字一号的招牌表情觉得这个人老奸巨猾地就是个当律师的料,其实他不老,30岁还没到,就是老挂在脸上的微笑叫人觉得城府很深。
“没事,就是心里憋的慌。”我往他的杯子里添满了茶。
“来了这麽久还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他依然是温和的笑。
“这里很好啊,有吃有住,功课不是很忙,也不会像刚来那会听不太懂英语,做人要知足,不是吗?”我一屁股坐在他对面,把玩手中的茶壶,反正现在这个时候也没几个客人,打混也不会被D姐念。
“小北,做人也应该诚实才对。”我心里一震,打心眼儿里觉得他脸上那种洞悉一切的微笑讨厌之极,口气便冲了起来:“可别把我当成你那些客户,他们对你说实话是为了不进监狱,我可没这义务。”
周正还是笑,那意思像是在安抚一个不讲理的孩子,我心里郁闷,索性闭了口,对著茶壶嘴就喝了起来。见状他笑得更欢,我不服气就死命拿眼瞪他。
“小北你,真是好可爱。”周正止住了笑,眼神温柔地看我,觉得有些不自在,我别过头去,不睬他。
“想不想去UCLA念书?”他突然问我。我有些吃惊地看著他,却是无比认真的表情。
“当然想,可惜不够资格申请。”
“那你介不介意先去当旁听生,然後再转正式的?”
“这样可以吗?”我有些不敢相信。
周正忍不住又笑了,伸手过来拍拍我的头,见我一脸恼怒的神色,忙举手解释说我刚才的神情像极了他养的狗所以才忍不住想拍我的头。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忍住没把茶壶往他头上砸过去。
闹够了,他收起笑脸又开始一本正经:“我认识Law School的一位教授,也当过我的导师。我跟他提过,他很欢迎来自中国的学生。”
“可是我以前不是念法律的。。。”
“所以他要你先当旁听生,如果能适应成绩还不错的话才有可能转正式。怎麽样?想不想试试?”
想,我当然想,那可是名校啊,在国内申请也不见得能申请的到。可是Law School的学费也很贵,我有些犹豫:“还是算了。。。”
“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放弃就太不值得了,小北。”周正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看著他一脸期待的表情,心下有些黯然,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不能问家里要钱,老爸他。。。小阿姨能收留我已经很好,我怎麽能向她开口。打工赚的那些,怕是远远不够吧。”
抬起头对他无奈地笑笑:“算了,现在这样也很好。。。”
“你是要困自己一辈子吗?小北。没有一点打算,每天过地很茫然,一点都不快乐,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小北,我觉得你给自己的包袱太重了。”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直接敲在我心上,震得我胸口发疼。他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可每句话都刺在最关键的地方。
“你自己不还是这样,每个周末都守在这个地方。”话刚说完我就後悔了,有些担心地看著周正,怕他突然翻脸或是直接红了眼睛号啕大哭,当然後一种可能性极其微小。
周正只是脸色暗了一下,马上恢复了正常,又是招牌式的笑容挂在脸上。我都忘了,这个人不论什麽时候都不会太泄漏自己的情绪。
“你旁听的费用我来出,以後你可以申请奖学金或是其他资金援助,打工也可以啊。”他说的极其轻松。
“开什麽玩笑,我连小阿姨的钱都不会要更何况是你的。”我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别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我又没说负担你全部的费用,只是学费而已,而且是借,你要打欠条的。”周正笑得有些贼。
“那也不行。。。”我连忙冲他摆手,冷不防被他抓住,打断我:“小北,我不是帮你别的,我只是不想你的眼睛里除了悲伤和失望就看不到别的东西,”他顿了一下,看著我的一双黑色瞳孔颜色越发地深起来,“看到你这样总让我想起过去的自己。”
“所以帮你,也是帮我自己。不要拒绝我,好吗?”
他的手心很温暖,应该说是整个人都散发出温暖的气息,让我不知如何开口,我无法拒绝他,因为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了解,就算他不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麽,他却知道我需要什麽。
我没说话,只对他点点头。他又笑了,松开我的手,竟然又拍了拍我的头说:“good boy。”我翻翻白眼,心却像是浸润在温水里,暖暖的很舒服。
送他到门口的时候周正说干脆我认他当哥哥算了,反正他也一直想要有个弟弟可以拿来欺负欺负,非要听我叫一声哥才肯走人。我在他背上捶了一拳,一脚把他踹出门,看他大笑著离去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阿姨也在一旁感叹好久没听到周正这麽笑过了,Will神情怪异地看著我,隐隐有些愤怒。我被他看地一头雾水,反正这小子最近古怪的很,也不去理会他。
晚上躺在床上还在胡思乱想,我可以去UCLA了,不是做梦吧。刚想熄灯,却听见敲门声,大概是小阿姨又来推销她的安睡牛奶了,我笑著拉开房门,却是Will。他一声不响地关上门,径直走过去坐在我床头,两个眼睛直盯著我,像是我犯了什麽不可原谅的错误。没等我说话,他先开了口:
“你什麽意思?”
“啊?”我完全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你明明就和丁唯。。。却跟周正在店里有说有笑,你把丁唯当什麽了,他那麽喜欢你,你却三心二意不知道珍惜。”Will越说越恼火。
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天哪,真是越来越乱了。我看著Will一脸想揍我的表情,暗自觉得好笑,这小子,明明就对丁唯。。。
“不是那样的,Will,你误会了。丁唯他。。。”後面半句硬是被我咽了回去,我忘了我答应过丁唯不可以把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你不用找借口。我知道丁唯是gay,也知道他喜欢你,”Will把头低了下去,“有一阵子你没去,他总问我你怎麽不来了,我还看见你们。。。接吻。”
“Will,那件事。。。”叫我怎麽说啊,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丁唯那个白痴扁一顿。
“总之你喜欢他,就和他好好相处,不喜欢他就明说。但不可以做让他伤心的事,OK?”Will看著我,受伤的眼神他掩饰得很好。我突然有种想捉弄他的念头。
“你干吗那麽担心丁唯?害怕我会伤害他?”我坐他身边,贴近了问他。果然,Will很老实地有些脸红,说话也结巴起来:“因为。。。因为他是我朋友啊。。。”
“朋友啊。。。”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故意拖长了音调。
他脸更红了:“丁唯他表面上很强悍,其实是个很容易受伤害的人,所以,所以。。。”他说不下去。
“你还真是了解他哎。”我继续逗他。
“我哪有,总之你不可以做对不起他的事就对了。”他站起来,打开房门,落荒而逃。
看著紧闭的房门,我心里有些高兴,也有些酸酸的。明明是互相在意互相喜欢的两个人却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就算在一起又怎麽样呢?做朋友反而能长久,做恋人却总有分手的一天。算了,等我去念书了,剩下的问题就留给这两只鸵鸟自己解决吧。
周正说的没错,也许我把自己困的太久,是该往外跳的时候了。
父亲
我给了严炎最後的一个吻,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上。
因为那一吻,我和他的事在学校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什麽样稀奇古怪的版本都有。不论走到哪里,我都像展览品似的,有人明目张胆地看,用手指著议论,也有人偷偷拿眼瞟。总之各式各样,表情丰富得可以上世界纪录。
这下我可成了彻底的名人。我笑著对小冲这麽说。他只白了我一眼说你就逞强吧你。除了寝室里的三个,其他人都自觉不自觉地和我保持了距离。人们可以用口水淹死一个人,也可以用孤立憋死一个人,所以我很庆幸我至少还有三个朋友。
严炎据说被停了职,从校园里消失了。我忍著不给他打电话,因为是他先放开了手,我有理由抛弃他,可总会不自觉的翻到那个号码,心里空的发酸。这时候小冲会抢过我的手机去不让我再看,说就算我打了也改变不了什麽。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我改变不了什麽,面对现实,我渺小得自己都找不到。
正坐在食堂里发呆,冷不防手指上一痛,我侧过脸看著一旁举著筷子的小冲。
“干吗呢?你再戳,米饭都要成米糊了。”
我盯著几乎没动几口的饭,没睬他。隔壁几张桌子上不时有人往这边偷看,想不注意都难。更有人指著小冲,脸上的笑叫人怪不舒服的。
我索性放下筷子,对小冲说:“你还是别跟我坐一起,免得帮别人制造话题。”
小冲白了我一眼,骂了句“神经”。奇怪的是我被他骂,心里却是暖的。正想继续和午饭奋战,肩上却被人重重一拍,我一转头,看到一张我很讨厌的脸。
韩建昌,据说是高干子弟,长得倒也人模狗样,平时见了系里的同学,他头昂得比谁都高,一付世外高人的做派。见了教授马上换一付谄媚表情,马屁拍得比谁都肉麻。这个人什麽都假,说话假,做事假,连笑都是假的。
“有事吗?”我拨掉韩建昌的手,不去看他笑的很恶心的脸。
“没什麽事,就想问问咱们洛北同学,全校闻名的滋味怎麽样?”话刚说完,韩建昌脚一抬在我身边坐下,脸更是凑了上来。
心里骂了一声,我往边上挪了挪,说:“你这麽一个大名人,哪里用得著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