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一次听见人说,钟舒允的球技已经快达到职业水准了……
可是,这次意外之后……是的,听关倩说是意外,说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二楼坠下去……
他注定不能再站在球场上了……
即使他没有说出后半句,陶妗也能理解到他要说的……
就像是把一只渴望飞向天际的鸟剪断了双翅……
她能够理解,她怎么能够不理解他,早在她成为他的研究生之前,她就注视了他整整七年,从他由医院转入组织胚胎学教研室,她一直在注视着他……她的目光只注视着他……
看着那个自己用尽一生时光也要追随的人慢慢抬起头望向天际,黑发分向两侧,露出的一双漆黑眼瞳闪耀着比世上最美的黑宝石还要璀璨的光,绝美的唇吐出那句可以摧毁自己全部意志的话“看来我的身体已经残破不堪了呢……”的时候,陶妗无法控制的冲上去抱住他羸弱的身躯,就像是无法控制自己对他深深的爱恋……
他的身体无疑是柔弱的,可陶妗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清明如水的味道……陶妗满足的笑了,比获得整个世界般还要满足……
直到怀里的人动了动,陶妗才吓得赶忙松手……
我做了什么?我怎么可以……他还在生病……我这样子做,他会生气的……我不要让他讨厌我……
哭着放手准备逃跑,却发现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的环住自己,将自己重新揽入那个梦境般的怀抱……
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怎么可能……
陶妗失声大哭,像是发泄长久以来的暗恋,也像是激动……
如果这是一个梦的话,就让我永远不要醒来好了……否则,就永远不要给我这样的梦……
微凉滑腻的手指轻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磁性而华丽的嗓音:“妗妗,是不是我太用力……弄疼你了?”
这不是梦……是真的……
“……没……不疼……”
“可你哭得很伤心……”他的语气透露出为难与自责。
陶妗抬起头,一双大眼睛直视他的双眼,“对不起……老师……如果我所做的让你觉得困扰的话,请你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陶妗用力推开,果然,那双手很快就松开……
老师果然是为了安慰我才……可我不要他同情我,安慰我……
转身的霎那,听见钟舒允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闷哼,然后是倒地的声音……
陶妗立刻上前扶住他,不敢开口说话。
一定是他的伤口……我怎么会那么蠢……
过了好一会,钟舒允皱紧的眉才松开,“不怪你,是我太唐突了……”
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像是流尽了一生的泪水,陶妗又哭成个泪人,“老师……”
那张雪白的脸展露笑,像是温暖的和风吹干她的泪,然后,她听到了全世界最动听也最残忍的一句话:“你……可不可以一直呆在我身边……直到我不在了……”
26.婚礼
H市某酒店正厅。
“喂……喂……”关倩一身深红色的紧身礼服,艳光四射,让每一个走过的人都不得不侧目咋舌,但路衡偏偏极不给面子的装作没看见,关倩叫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最后只有把他阻在路口,“给点面子,好不好?”
路衡面部表情的扫了她一眼,“关倩大美女,你今天真是美得不可方物……行了吧。”说完恭维的话就打算绕过她朝电梯走去。
关倩美腿一伸拦住他的去路,“我是说给舒允面子好不好?好歹今天是他和陶妗的婚礼,有你这样当朋友的吗?送完礼金就走,什么意思啊?你摆着那张臭脸给谁看啊?……”
路衡举起拳头,脸黑得可比张飞,“再拦我,我连女的也打。”
关倩懒得跟他较劲,往旁一让,“你走吧,我也保证,这辈子舒允都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路衡颓败的靠墙站着,头低的不能再低,“……他怎么可以……他明明那么爱杨瑞,怎么会娶一个女人……”
“我知道你的想法,以为杨瑞走了之后他就该爱你了,对不对?”
不等他回答,关倩同情的看着他:“可你仔细想想,他现在的身体……只有陶妗可以好好照顾他……这样的结果雨燕他们也没有异议,你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为什么要反对?这不是舒允自己的选择吗?结婚,生子,幸福的过完一辈子,不是每个正常人都该走的路吗?
又何必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再次把他的人生搅得一团糟……
关倩递了杯鸡尾酒给他,抿着苦涩酸甜的酒,路衡感觉眼眶发热,然后听见关倩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她不会见得比其他人幸运多少……舒允,我该阻止你吗?”
尔后发生的事,才让路衡越发体味到关倩话里的含义……可是,即便知道了又如何?没人能够阻止他,关倩做不到,路衡更做不到……因为……
陶妗卸妆完冲了个热水澡,穿上干爽的睡衣羞赧的坐在床沿。
本来早就可以入洞房的,都是肖骅拖着舒允喝酒,醉醺醺的说舒允那小子在他结婚那天喝醉了酒在婚宴上闹事,今天非得灌趴下舒允,舒允不置可否的陪他一杯一杯的干,然后趁斟酒的间隙叫陶妗先去休息。
看来……新婚之夜,怕是要挪后了……
哪有这么傻的人,肖骅那阵势摆明就是……
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我……
胡思乱想中,有人开门走进来了,陶妗上前帮他脱下外套挂进衣柜里,舒允轻轻的抱了她一下,吐出来的全是酒气,“怎么不躺在被子里等我?穿这么少,着凉了怎么办?”
他一直都很绅士,连拥抱都是那么谦恭有礼……
“我……我不冷……”
钟舒允宠溺的刮了下她的鼻子,“你先去床上等我,我洗个澡马上就来陪你。”
陶妗点点头,听话的钻进被窝里,听着浴室里哗啦的流水声,脸上更红了,不由得翻身背对着浴室……
像是等了一个世纪之久,门开了,拖鞋的声音渐渐近了……
陶妗全身绷得僵直……然后,被子被掀开,一抹清凉袭卷进来,一只光滑如玉的手搭在陶妗的肩上……
皮肤接触的感觉,像是一束电流刺激全身,陶妗不能自制的抖了一下,还是翻身过去,平躺在床上,不敢睁开眼。
“妗妗……”她听见那个人在叫她,只得睁开眼,却不敢看他的眼,只敢看他华美的唇,“放松点,不然等会……会更痛……”
“老……老师……”
那对美丽的唇弧度更弯了,“第二个字该换一下了……”
像是有东西哽住喉咙怎么也说不出话来,那张美如莲瓣的唇轻轻印下……
一年后,H市某小区内。
宁静的早晨,金色的光晕笼罩在建筑物上,陶妗拉开卧室的窗帘,钟舒允已经穿好衬衣,坐在婴儿摇篮前开始逗小宝宝。
粉扑扑的脸蛋,像是糯米糍,小嘴微微的张开,时不时吐出一个泡泡……
钟舒允伸出手刚想去拧他的小脸蛋,被陶妗一把拖住,“别……他要是醒了,又会一直闹的,昨晚你还没被折腾够啊?”
钟舒允邪魅的一笑,“我就是想把他弄醒,现在不让他睡好觉,晚上他就没精力闹了。”
有这样的父亲吗?……
陶妗额头直冒黑线,拖着他往外跑,“你快去上班吧,迟到了路衡又会罗嗦。”
钟舒允一副想说话又说不出的样子,被陶妗丢出门,又开始敲门,“妗妗,我的外套,还有公文包……”
门一开,钟舒允面带微笑的迎上去,话还没说出口,外套和公文包就飞了出来,眼明手快的接住。
身后响起邻居的声音,“钟先生,早啊。”
“早。”
邻居憋住笑,等电梯的时候同情的拍拍钟舒允的肩,“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老婆还在说,瞧隔壁那三口,多恩爱美满……唉,我们男人是有苦说不出啊。”
钟舒允礼貌的点点头,踏进电梯,正巧碰见从楼上下来买菜的几位大婶,又唠唠叨叨的说了好多,无外乎夸哪家的孩子多聪明,成绩如何如何好,哪家老公又在外面沾花惹草……
终于熬到电梯到了1楼,几个老太太下电梯,钟舒允才喘了口气。
这就是平淡而琐碎的生活吧……
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从走出电梯的那一刻起就感觉有一道视线紧紧的锁住他……
打开车门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拍在他的肩上,转身,既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扑面而来……
27.一切会不会太晚
“舒允,好久不见。”面前的男人一脸阳光灿烂的笑,或者说成一个男孩更确切些。
钟舒允大喜,扑上去抱住他,“裴文……”
裴文满面笑容的等他抱够,只是在他得寸进尺的把脸凑过来的时候把那张挂着恶魔笑容的天使脸推开,“现在是公众场合,请注意你的形象。”说完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位置。
钟舒允坐进去关门系好安全带,“去哪?”
裴文依旧是灿烂的笑,“你应该知道。”
车辆缓缓开动,裴文将头倒向一边,靠在钟舒允的肩上,“好困,飞了十六个小时硬是没睡着,要不是路衡说漏了嘴,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
钟舒允只笑了一下,没有答话,因为身旁的人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
当车子驶离地下停车场时,一辆停在东北角的BMW前车窗渐渐降下,一双落寞的眼注视着车子离去的方向……
头仰在车座上,只手盖在双眼上,似是忍了许久,才没有滚热的液体流下来……
是谁说过……
爱上一个人只要用一分钟的时间
喜欢上一个人只要用一小时
但要忘记一个人
却要用上一生的时间
一夜的噩梦,要用一生来摆脱……
选择逃避,选择遗忘,不存在任何意义……
灰暗的夜,沉沦的心……
你像是被剪碎的蝴蝶一样安静的躺在那里……
你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愤怒,只是一丝嘲笑……
我在很久以后才明白那个笑的含义……
只是,一切会不会太晚……
车辆驶进T医学院形态楼旁停下,钟舒允叫醒裴文,领他穿过大厅走到电梯间。
裴文见他一脸好笑不笑的样子,直觉与自己的到来无关,“乐什么呢?”
钟舒允扶了一下金丝镜架,“我在想路衡见到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裴文不信,“是吗?”
“不是吗?”
电梯门打开,一群刚好下课的女学生涌了出来,见到钟舒允都点头行礼道:“钟老师好。”
钟舒允也微笑点头,那群女学生走远了还忍不住频频回头,电梯门关上前隐隐约约的听到她们说:“和钟老师一起的人是谁啊?”
“没见过呢,不过长得好正太哦……”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个FH攻呢……”
“呜哇哇……那不是年下攻……”
裴文直觉不是说的什么好话,眉头稍抽了抽,钟舒允捂住嘴憋笑……
似曾相识的一幕也发生过……
28.解剖课
大一上系统解剖课的时候,一大班多出的几个人和二大班一起上课,一大班的裴文和二大班的钟舒允被分到一个小组里,由于两个人分别荣膺两个大班的班草之名,所以备受两个班女生的关注,一有空就有女生坐在后面品头论足,裴文一开始也和钟舒允一样不以为然,看见了装作没看见,听见了装作没听见。
话说有一天白发苍苍的老教授生病了,六十岁快七十的人没个病才奇怪呢,结果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女助教代课。
当时讲的是躯干骨部分,估计女助教是第一次讲课,太急于表现自己了,本来挺简单的几根骨头几下就讲完了,她硬要把大三才要学的物理诊断学内容拿出来炫耀。
“讲到胸骨,不得不提到一个重要的骨性标志——胸骨角,这在临床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标志,用于计数肋骨,叩诊或做胸穿时都会用到这个标志,下面我请两位同学上来演示一下,也顺便考核一下讲课的效果,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啊?”
下面一片哗然,大家都把头低了再低,女助教的眼睛在教室里来回逡巡,最后落到裴文和钟舒允这张解剖台上,是的,解剖课上课用的桌子都是解剖台,正常情况下没人敢往上面搁书。
钟舒允积极主动的站起来,“老师,我来演示。”
女助教显是极欣赏他的勇气,让他先上台候着。大家伙都蒙了,心想:钟舒允平常怎么看也不像是那种爱现的人啊。
女助教眼镜后面精光一闪,“等了这么久都还没有人主动上来,我只好点人了,那位同学,就你吧。” 手指直直指向裴文。
裴文极不情愿的走上讲台,心里还纳闷钟舒允在偷笑什么的时候,女助教接下来的话道破了所有人的疑惑:“那么接下来就让先上来的这位同学在后上来的这位同学身上找出胸骨角,然后计数肋骨。”
可想而知,下面爆笑声快要掀翻教室了,女助教阴森森的看着裴文:“同学,请把你的衣服解开,如果这次你们两个演示顺利的话,期末考试我会给你们加分的。”言下之意也是在说,你要是不好好配合,到时候挂科了别哭。
这,这简直是逼良为娼嘛……裴文当时不无悲愤的想。
下面有几个女生快要笑岔气了,裴文当时就有疑惑:为什么女生的反应比男生还要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