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捷醒来的时候,印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将视线慢慢向下移,就看到寇丹的脸。
寇丹睡着了,不过眉却深深皱着,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易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如果从未遇见韩宇拓,那么他应该会娶寇丹,守着她和将会出生的孩子,幸福而简单,即使不知道爱情是什么。
但是他遇见了韩宇拓,遭遇了人们歌颂了千百年的爱情,也就注定了今生的万劫不复。
晕倒前的影象又闪进了脑海,易捷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忍不住咳了出来。
寇丹一下子惊醒,呆呆地看了他片刻,跳起来就往门外冲。
易捷却一把抓住她,“别叫医生了。”
“可是你……”
温柔地笑着,“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
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员工都来表示关怀,左一句右一句地笑得易捷脸上的笑容差点僵掉。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人进了办公室,易捷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按下电话上的通话键,“林铃,麻烦你送一杯咖啡进来。”
“是的,总经理。”
片刻后,端进来的却是牛奶,易捷诧异地看着自己的秘书,秘书的脸却红红的,“是韩助理,他说喝咖啡伤身。”
接过那杯牛奶,易捷慢慢地喝着,唇角渐渐上扬,不用猜也知道韩宇拓用什么方法让他这个一丝不苟的秘书违背了他的意愿。
心情莫名就好了起来,第一次觉得牛奶也不是那么难喝。
易捷处理完手里的事一抬头,窗外开始暗下来的天色告诉他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将东西整理好出了门,却看见韩宇拓等在员工电梯口,走向专用电梯的脚转了个方向,向韩宇拓走去。
到他的身边站定,看着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今天谢谢你。”
“嗯?”
“牛奶。”
“哦,那没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昨天怎么会晕倒?”
“贫血,老毛病了。”
“叮!”电梯门打开了,两人一起走了进去,韩宇拓却没有再开口。
易捷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电梯门上跳动的数字,到一楼的时候门开了,韩宇拓走了出去,易捷终于忍不住跨前两步,按住电梯门,“你今晚……在哪吃饭?”
韩宇拓站在不远处,回过头来,“回家吃。”
日子几乎都一样,静静地滑过。
坐在办公桌前,易捷看着已经喝空的牛奶杯,多少年了,他早已习惯了咖啡,并且根深蒂固地以为,那就是爱情的味道,苦涩,且那苦涩,反复回荡。
现在却爱上了牛奶的味道,甜甜地满口回香,像自己早已忘记的,那最初以为的,爱情的味道。
“你……”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几天前才出院的男人,“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男人温和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
“那……我还能活多久?”
“你?!”医生不得不惊讶了,“你知道自己的病情?”
“嗯,从小就知道了,是遗传。”男人还是温和地笑着,“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肯定我知道?”
男人载下了眼镜,露出一双温柔的眼睛,“是我朋友告诉我的,而且那天,你为我做过全身检查。”
医生恍然想起了那个打断他话的女人。
迟疑了片刻,还是将答案说出了口,“五年。”
“五年么?”恍惚的语气。
“从你的身体情况来看,如果不接受手术,只有五年。”
“五年……”男人咀嚼着这个字眼,“已经够了。”
男人戴上眼镜,站起了身,“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如果这是患者的要求。”
“谢谢你。”男人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医生走到窗边,看着那个身影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那样温柔的一双眼,仿佛最安静平和的水,平静,无波,可以抚慰你所有的悲伤和寂寞,又绝对不会伤害你……
看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医生闭了闭眼。
但是……
那样温柔的一双眼里,却满是,哀伤的颜色……
“李医生。”护士走进来唤他。
医生回过头,重新坐到了座位上,“叫下一位患者吧。”
韩宇拓是天生适合商场的人,所有的企划都可以做得完美,易捷也将一些比较重要的企划交给他负责。
但是不久后这些企划卷宗就被丢回了自己脸上,看着面前站着的几人,易捷一点也不吃惊。
将散在办公桌上和地上的卷宗都收拾好,易捷走向屋内的其中一人,站定,漾开温柔的笑意,揉了揉他的头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小家伙又长大了不少呢。”
“哥。”被抱的人勾了勾唇角,笑了,阴鸷的眼中渗进了几丝暖意。
“易捷!!”完全震怒的吼声响了起来,接着是连续的咳嗽声,易父咳得满脸通红,眼却定定地看着面前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儿子。
易捷闭了闭眼,回过身来看着这个几乎七年没有说过话的人,斑斑的白发,深深的皱纹,什么时候记忆中永远强硬的父亲已经这么老了,眼睛下移看了看那被病痛折磨地有些微驼的身体,真的是老了啊……
心还是软了下来,“爸……”
“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易父终于顺过了气,“你要是知道,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这种事?”易捷的声音缓缓的,“让韩宇拓进公司这种事吗?”
“你!!你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吗?”
“什么心?”易捷的声音尖刻起来,“像你当年那样用卑鄙的手段逼死韩伯伯的那种心吗?”
一说完易捷就后悔了,自己怎么会这么冲动,这样做毫无益处,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
果然!
看着易父扬起的手,易捷咬牙,闭上了眼。
“啪!”重重的巴掌声响了起来,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落在脸上,易捷疑惑的抬起了头,一个修长的身影挡在自己面前。
“易携!!”
易捷一把拉过他,看向他的脸,清晰的掌印慢慢浮现了上来,易捷轻轻地碰触着,“疼吗?”
“易携!!”易父的吼声似乎可以把屋顶掀翻,“你的翅膀也长硬了是不是?!还不给我滚回去!!”
易携低下了头,眼中莹光一闪而过,转身往门外走去。
易捷一把拉住了他,“我和你一起回去。”
已经五年没有回过的家,陌生的气息让易捷有些不能适应。
吩咐佣人拿来了散淤软膏,易捷轻轻地涂在易携微肿的脸上,“还疼吗?”
易父的手劲一向很大,小时候甩他一巴掌,通常要肿上三五天。
“不疼。”易携搂着易捷的腰,用没受伤的那边脸在易捷的脖子上蹭,“哥,我好想你。”
易捷摸着弟弟的发尾,“不是上个月才见过的吗?”
闻言,刚刚还像猫一样在脸边蹭的人一下子变了身,龇牙咧嘴的,“你也知道一个月了啊?!”一眨眼又是一副哀怨相,“你就那么忙啊?”
“呵呵……”易捷忍俊不住,笑出了声,揉了揉弟弟的头发,“这个时候还能逗我笑的,只有你这个家伙了。”
“谁让你是我哥。”易携又变回刚刚猫科动物的姿势,垂下的眼中莹光流转,璀璨如星。
易携是个缠人的家伙,而且越大越会缠人,易捷在欲摆脱他的缠功N次无效以后,终于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今晚找父亲摊牌的打算。
易携抱紧哥哥终于安静下来的身体,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今晚留下来睡好吗?”
易捷看着怀里的人,苦笑了一下,宠溺地揉乱了弟弟的发,“我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晚上趁着易携去洗澡的空挡,易捷朝屋后的山坡上走,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待会。
屋后的这座小山据说是千年的风水宝地,所以死去的易家人全都葬在这里,包括他的母亲。
父亲做的那件事一直让母亲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友人,心中郁郁,加之身体本来就不好,不久也去世了。
终于走到母亲的墓边,伸手去摸墓碑,却意外的干净。
“我每天都来打扫。”平静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为什么?”没有回头,易捷站直了身体。
一双手环上了腰部,沐浴后的香气绕上鼻尖,“因为……她是你重要的人。”
从山上回来躺到床上,易捷问着像八爪章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人,“什么时候搬到我房间里住的?”
“你搬出去的那天。”
“我一直想问你,”易捷低下头,看着弟弟的眼睛,“当初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一起走?”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向他伸出手,他却摇了摇头,那是那件事以后,易携第一次拒绝他。
“因为……”易携直直地回视他,“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
“什么赌?”
易携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声音似乎有些苦涩,“等到赌注成真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不再追问,易捷放松身体贴着他,困意涌上来,易捷闭上了眼。
“哥,你还记得我刚搬来的情景吗?”
易捷一下子张开眼,看着旁边完全没有动过的人,“记得。”
母亲去世后不久,易携就被父亲带了回来,原来父亲在外面早有情人,那女人一心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偷偷地为父亲生了个孩子,却还是被父亲狠心地抛弃了,那女人受刺激太大,疯了,后来被车撞死。
易携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多年,十五岁的时候才被父亲找了回来。
易捷看了眼像水蛭一样粘在自己身上的人,那时候的易携可完全不同,全身警戒地象只刺猬,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不喜欢和别人说话,不喜欢和别人相处,尤其更讨厌别人的碰触。
易捷试了很多方法,却始终无法靠近。
直到那一天,易携发烧,家里的佣人和医生都急成一团,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让医生为他看病,甚至还拒绝吃药,医生想强行进入房间却差点被他刺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