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央————寒月

　　「这次是奴才赢了，那下次换奴才给皇上按按。」
　　「好啊，我也要享受一下。」
　　噗通！似乎有谁倒了？
　　06
　　再过几日便是元宵，全国上下全都洋溢著兴奋的心情，造型灯笼的销售更是一路长红。城里在元宵当天有吃元宵大赛，当晚还有灯舞表演，所以大家全都正准备著好好过个美丽的元宵呢。就连那些大小姐们也都因为这天晚上的到来而正费心的寻找适合的胭脂水粉打扮自己，期盼当夜觅得好良人，因此水粉胭脂的销售也一路上涨。
　　不过，城里是轻松愉快的气氛，而在城里的宰相府中的玄宰相的书房内却是紧张高涨的时刻。
　　书房里有三个人，一个玄宰相，正在办公；一个紫衣，被禁足养伤（其实早就好了）不准外出、被锁在玄宰相视线范围内；一个小草，近日来甚得玄宰相宠爱的小戏子（下人们说的，甚至有些不平玄宰相的脚踏两条船，让他们那些船夫都没船划了！）。
　　人人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对紫衣来说是很正确的。只见紫衣躲在玄宰相的背後，颤颤兢兢地瞪著小草一脸无害的笑容，隐约可见他头上长了两只角，屁股後面生出了一条尾巴！
　　人人也都说，情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这对小草来说也是很正确的。只见小草端著又是什麽从早熬到晚的汤来给玄宰相，实地里却是对紫衣媚眼连抛。他知道紫衣几日连都跟在玄宰相的身边，没有机会下手，看看美人，用眼神爱抚一下，望梅止渴也好。
　　一个是披著羊毛的大野狼，正露出森白的牙齿准备将戴著小红帽的小白兔拆吃入腹；一个是表面上很善良可爱，实际上也真的是善良可爱，标标准准的小白兔，可惜他戴的是小紫帽不是小红帽，因此不受大野狼的奸计影响。只是，这苦了夹在中间的奶奶，玄宰相。
　　可是这个奶奶的心虽是偏向小紫帽的，却被大野狼的羊皮外表给骗了。不仅不提妨大野狼，还三番四次的为大野狼说好话，让小紫帽是又怒又怕，深怕奶奶一不小心得了老人痴呆症，就把他送给大野狼了！
　　「紫衣，你坐好！你这样抱著我我不能看奏章。」玄宰相无奈，他就是不明白为何紫衣对小草这麽敏感，连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也不行。
　　「我不要！我就是喜欢抱著你！」紫衣嘟著小嘴，紧紧攀著玄宰相这个救命浮木，一双大眼谨慎地瞪著小草，以妨他耍什麽小动作。
　　「宰相大人，不妨这样吧？将紫衣交给小草照顾，宰相大人也比较能安心办公。」小草笑咪咪地说，屁股後的尾巴正兴奋地摇啊摇的。
　　「这──」
　　「不要！」
　　玄宰相正想说紫衣交给小草照顾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可是紫衣跟小草又合不来，就怕到时是紫衣任性又溜得不见人影。然而紫衣却极力否决这项提议。
　　笑话！要是跟小草在一起，怕到时不只是拆吃入腹这麽简单而已，身首分家都还有可能！因此，这个提议决定行不通！况且小草会这麽提议一定就有他的用意，一定不安好心！
　　因此──啪！紫衣一方运用否决权，使这项提案胎死腹中。
　　「我就是喜欢和君哥哥在一起！难道君哥哥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紫衣从怀里一掏，一条淡紫色的小手巾上还画著一只小猫咪就顿时出现，玄宰相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
　　樱桃小口轻轻一张，纤纤玉指揪著淡紫小手巾放入皓齿间，然後轻轻一合，慢慢的磨啃著；脸上柳眉成八字、杏眼水光粼粼，好似一片月光中波光潋滟的碧湖；娇声如黄莺出谷，隐隐带著委屈和哀伤，丝丝啜泣融入其中，在在牵动著玄宰相内心深处的情弦。
　　「你……才刚说要跟我成亲，就马上又不要我了吗？」
　　眼神是一把剑，一剑刺入玄宰相的心坎！
　　樱唇是一支枪，一枪刺入玄宰相的骨髓！
　　如怨如泣的控诉是一个掌，一击劈得玄宰相两眼昏花、脑袋空白！
　　玄宰相终於拜倒了！
　　「我……没有！」玄宰相倒在紫衣身上，虚弱地反驳。
　　紫衣双手柔柔覆上玄宰相的背，轻声道：「那紫衣永远待在君哥哥的身边可好？」
　　「好。」玄宰相已无招架之力。
　　「那紫衣让君哥哥照顾好不好？」
　　「好。」
　　「那紫衣就不给小草照顾了！君哥哥不要把紫衣给别人好不好？」
　　「好。」
　　「嗯，我就知道君哥哥最爱我了！」紫衣在玄宰相的脸上啾了一口，然後扬眉挑衅地看著已经脸色青了一半的小草。
　　「还不走？」
　　小草盯著紫衣看了一会儿，旋即展开淫媚的笑容：「小美人，改天再玩，保证你舒舒服服的。」然後高高兴兴地出房去了。
　　「你！」紫衣气炸，却也不敢向前靠近，就怕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
　　哼！他就不信有君哥哥在还能拿他怎麽样！
　　此时，玄宰相回过神来，虚软地重新坐回案前，然後吩咐道：「紫衣，帮我泡壶茶提神好吗？」
　　小草一走，威胁自然消失了，紫衣自然是开开心心，又恢复成鬼灵精一个。
　　「好，君哥哥等我哟！」紫衣在玄宰相的脸颊啵的大大亲了一口，吓得玄宰相跳离座位三尺後又重返地球表面，涨红了一张俊脸！
　　「紫、紫衣？！」玄宰相捂著烫红的脸颊，一张俊美无畴的脸庞满是讶异和……一点点窃喜。
　　「等我喔！」紫衣笑颜大展，蹦蹦跳跳地跑了出去，毫无戒心和防范，好似全忘了方才才和大野狼的对峙。
　　如果这时小草是偷偷地在书房外等著小白兔自己从三窟中跑出来，那麽紫衣稳是被魔掌一手握住，逃不了！不过也幸好小草这时的心境没有卑鄙到如此，早溜到其他地方干他的大事业去了。
　　是夜，玄宰相看奏折看到多晚，紫衣就陪玄宰相陪到多晚──虽然有三分之二的时间他陪著打磕睡、吞了几只蚊子让玄宰相更无蚊扰之纷，还流了几滴口水濡湿了一半的奏章，减轻了玄宰相的工作……
　　月西斜，连夜枭都要去睡觉、厨房後那只被秋大厨养得肥滋滋的让小黄觊觎多时的鸡儿也开始惺忪醒来准备啼叫时，玄宰相终於看完那个懒皇帝推给他的工作了。
　　伸伸懒腰，俊脸上有了一种动物的迹象，疲惫无比，就不知上早朝会不会站著睡著？玄宰相苦笑。然後看看一旁的紫衣，本来睡得美美的他，不知为何忽然自满桌的口水中抬起甚是疲倦的小脸，苦著一张脸，似埋怨又似撒娇地对玄宰相说：「君哥哥，紫衣好饿了！」
　　玄宰相这时才恍然想起，紫衣一直为了陪他，连晚饭也与他一样没吃！玄宰相霎时是极度心疼，彷佛把心剖开来都还测不到他心疼的深度！
　　抬起挪写了一夜奏章的手，有些虚软无力，可还是轻轻柔柔似情人的爱抚抚上紫衣无红润色彩的脸庞，沙哑道：「去厨房找点东西吃？君哥哥也饿了呢！」
　　紫衣一听，眼睛亮了起来，眼瞳里闪著莫名的光彩。
　　「君哥哥也饿了？！那紫衣去叫秋大厨起床做饭！」小小的身子顿时充满力量，转身要跑。
　　「不了。」玄宰相即时拉住了他，「让秋大厨多睡会儿。我想厨房里应该有秋大厨为我们留的饭菜，只是都快隔夜了……如果紫衣不介意──」
　　「不介意！君哥哥吃，紫衣就吃！」紫衣用力的点了点小小的头颅。
　　「那好。」玄宰相温柔地笑了笑，破天慌地在紫衣的唇上轻轻点了一下，没有窘态和脸红，「我们去厨房吧。」牵起紫衣的小手，握了握，心疼紫衣的瘦弱，然後像对待情人似的牵著紫衣缓缓走向厨房。
　　玄宰相破天荒的亲密动作，紫衣却羞红了俏脸，微微低头，一点儿都不像是平常这儿说话隔三条街都可听到的紫衣。
　　唇边的笑意渐渐扩大。
　　紫衣真的真的真的……很高兴！
　　玄宰相唇边的笑意也如同被清风吹过湖面的涟漪，扩散，心中对紫衣的疼爱之情满溢。
　　在晕黄月光的照耀下，两人的背影显得静谧沉静又温柔甜蜜。
　　厨房的饭菜因为放了将近一晚，可能因为天还甚凉的关系，饭菜只是冷了并没有酸掉，因此玄宰相和紫衣还是吃得开开心心的。
　　回房的途中，紫衣手里还拿著玄宰相让他的鸡腿啃著，嘴边沾了油渍，再加上紫衣可爱的神情，玄宰相不禁轻笑。
　　蓦地，一声振翅的声音在宁静的夜中显得特别突兀，吸引了两个甜情蜜意的人的注意。
　　夜空中，冉冉飞起的是一只白鸽，白鸽的脚上似乎缠著什麽东西，隐隐闪著亮光。
　　玄宰相眯起了眼。
　　那是……？
　　紫衣则如见宝藏的神情，十分兴奋问玄宰相：「君哥哥，你要不要吃考鸽子？我在街上吃过，烤起来还挺好吃的！要不要？」
　　玄宰相看了看白鸽和紫衣，然後温柔地道：「好是好，可是你要怎麽抓？」
　　紫衣神秘地笑，然後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弹弓。
　　「当当，当然是用这个罗！」
　　玄宰相失笑，也有些无力。
　　紫衣怎麽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紫衣拉起弹弓，瞄准飞速极慢的白鸽，然後狠狠一放，手中的小石子顿时以光速飞了出去──啪！白鸽振翅欲躲不及，被弹弓给射了下来，以千斤坠的姿势坠落距离玄宰相不远的地面。
　　紫衣开心地跑了过去拎起奄奄一息的白鸽，却瞥见白鸽的脚上系了个金环，才“咦”了一声，不知何时跟过来的玄宰相便抢去了白鸽，脱下脚上的金环，拿出里面密藏的小纸条。
　　紫衣莫名，玄宰相却一脸凝重。
　　玄宰相摊开来看了看，瞧了瞧，上下颠倒、左右翻转，看了许久才终於寻定一个方向认真读下去。而紫衣见玄宰相在研究那张莫名的小纸条，很是无聊，又彷佛见到香喷喷的鸽肉就在自己的眼前，於是早到一旁的空地去生火烤鸽肉了。
　　月西沉，东边天色鱼肚白，那只肥滋滋的鸡儿也开始啼叫了起来，紫衣手边的鸽肉也烤得差不多了，而玄宰相的脸色则是比方才凝重了些许，然後转身来到紫衣身旁坐下，将小纸条丢进火堆中，看著它随著火舌燃烧殆尽。
　　「君哥哥？」紫衣见玄宰相似有心事，便碰了碰他，玄宰相回过神来，强言欢笑。
　　「没事。」
　　紫衣不是呆子，是鬼灵精，虽然常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可不代表他的智商也像小孩，当然知道玄宰相口中的“没事”一定是“有事”。不过玄宰相既然不说，紫衣便不强问，反正能让玄宰相如此忧心的也只有国家大事，不过既然都是国家大事，那更不干紫衣的事了，所以不问是好的。
　　「喔，那君哥哥要不要吃鸽肉？好香呢！」紫衣撕下一只腿递给玄宰相，玄宰相接了过去，却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著显然心思不在这美味的野食上面了。
　　紫衣见状，有了警觉：事情好像真的很大条耶！於是贴心地靠著玄宰相，两人的体温顿时升高了一点，有了温暖的感觉。玄宰相发觉了，会意一笑，这紫衣真是了解他！
　　然而，事情的发展还是令他忧心的。
　　『玄宰相　二万兵马　奏章待查』小纸条是这麽写著的。
　　果真要至如此的地步？玄宰相先天下之忧而忧，却也无可奈何和不解。
　　因为昨晚看了一夜的奏章才整理好各大臣上谏的事，玄宰相到要上早朝的时间已是疲累非常，因此破例请府里的老光带著奏章去跟皇帝请假去了。
　　早朝时间，各大臣没见著玄宰相的身影很是惊慌失措，没人敢站第一排，你推我，我推他的，於是通通都挤到了门口，让皇上看得是一愣一呆，就是不明白自己何时变成洪水猛兽这麽惹人厌了。
　　又再得知玄宰相身体微恙时，皇上的脸上有了异样的光彩，扬起不知在算计什麽的笑容，然後吩咐老光道：「老管家，你只管叫玄爱卿好好休养身体，朕特准他三天假！」
　　老光恭恭敬敬地领了命便回去了，早朝也散了。
　　皇上抱著一堆玄宰相看好、整理好的奏章跑到御书房内，破天慌的要用心看奏章，这让宫内的小太监和小宫女吓得连连看天色，以为天要下红雨、要飞雪了！
　　皇上将奏章一列排开，一挑便是挑中玄宰相一直耿耿於怀的南蛮之事的奏章。看完後，支头思索了许久才唤道：「小李子。」
　　原本只有皇上一人的御书房，凭空出现了小李子的身影，身手可媲美宫内高手来无影。
　　「奴才在。」
　　「你说，朕有哪点不好？」
　　小李子顿了顿，想了想，答道：「应该没有。」
　　皇上听了很高兴，自得意满。
　　「朕就说自己是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天真无邪善良活泼第一才子无人能比，人见人爱，有那麽多美女追求，看看朕的後宫三千佳丽就知道，怎麽玄爱卿叫朕要多多检讨自己呢？」
　　小李子不以为然地瞄了瞄皇上。
　　「皇上，奴才知道皇上哪点不好了。」
　　「哦？」皇上挑了挑眉。
　　「第一，您自大。」
　　「朕英俊是事实。」
　　「第二，您好色。」
　　「孔老夫子都说食色性也了，这正常。」
　　「您还聚赌。」
　　「这人人都会。」
　　「您好吃懒做。」
　　「人的本性。」
　　「那奴才终於明白了。」
　　「明白什麽？」
　　「为什麽南蛮要起义。」
　　「喔，真的？！为什麽？」皇上显得很兴奋。
　　小李子瞥了瞥他，以千古悲凉的语气道：「您，就是一切罪恶的来源，教育失败的根源。」
　　「……小李子。」
　　「在。」
　　「你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改天派你去边疆跟那些外族交流交流如何？」
　　「不了，谢皇上。小李子之所以有今天全都是皇上的功劳，若皇上要亲自去当亲善大使，小李子也绝对会陪同的。」
　　「那朕先谢谢你的生死相随了。」
　　「小李子不敢当。」
　　在看著老光送著奏章去後，玄宰相转身回房看了下紫衣。
　　紫衣还沉睡著，瞧他那副睡得心旷神怡的可爱模样，还抱著被子全身蜷缩成一团，真是十分惹人怜爱。
　　昨夜真是累坏他了。玄宰相心疼地想。
　　然而，虽然玄宰相也很想抱著紫衣一同入睡，但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因此摸了摸紫衣的脸颊、拨了拨小脸上恼人的青丝，再三流连後，玄宰相终於起身迈出房间。可是再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玄宰相似乎想起什麽，犹豫地回头看了紫衣一眼，挣扎了许久，还是走回去，缓缓地俯身，然後在紫衣可爱微张的小嘴上匆匆落下一吻，便逃也似的离开。
　　房门轻轻掩合後，床上的紫衣睁开了有些迷蒙的双眼，然後低低笑开。
　　「君哥哥好大胆哟！」小手碰了碰自己的唇，「不过怎麽不多亲几下呢？难得任他为所欲为呢！」不过这样也很好了，至少君哥哥敢主动亲他了！嘿嘿！
　　这厢的紫衣开心的打个可爱的哈欠又昏昏睡去，另一厢的玄宰相则快步走向小草的房里。
　　小草睡著，玄宰相敲门没人应，因此试推了下门，没落锁便走了进去。进房後一入眼便是满地的被揉成一团团的纸张，玄宰相随手捡起一团摊开来看，纸上的字迹歪歪斜斜的，有点丑，甚至有些字可能不会写而试写了许多次。
　　玄宰相叹了口气。
　　该来的还是会来。
　　07
　　是啊，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
　　一天後的夜里，玄宰相深夜入宫与皇上和大将军一起议事去了。而紫衣就在府里等著玄宰相回来，还要一边躲著小草不知会从何处窜出的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