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如月秋

      浓浓的撒娇语气让女人苦笑了。

      她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孩子柔亮的头发。

      “乖孩子，记住，如果你爱上一个人，一定要让对方知道，要让她清楚地知道。要不然，女人这种脆弱的生物是会感到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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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言猛然惊醒。

      抬头看窗外昏暗的天空，他发觉自己比以往醒得早了。

      梦中的泪水似乎仍在脸上留着清晰的触觉。

      有多久没想起来了呢？

      六岁的冬天，父母离异。

      那天罕见的风雪以及母亲忧伤决裂的表情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母亲穿着火红的皮衣，站在茫茫的白雪中，红肿的双眼愤怒地诉说着父亲的冷漠。

      宛如复仇女神一般，风雪的声音便是她的咆哮，震撼天地，使之颤抖。

      他翻了个身，旁边的人儿裹紧毛毯，向他这边蠕动了一下。

      “对不起，吵醒你了吗？”他抱住那温热的躯体，微笑了一下，柔声问。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自己会这么爱笑，只要是想到那个人的事情，莫名其妙地就会感到快乐，嘴边控制不住会流露出笑意。

      他的恋人是个男性，刚刚大学毕业。认识他的时候是在恋人十七岁的夏天，本来他那天只是陪客户到那种娱乐场所玩的，没想到无意中看见“他”之后，就再也忘不了“他”。虽然恋人曾经对他做过小小的恶作剧，反而更让他有了想找到他的念头。

      一开始的发展很不顺利，主要是恋人的身份太奇怪了，后来经过很多很多事情，两个人终于走在了一起。

      “你不要说话啦，让我睡觉。都怪你昨天不让我好好睡觉……”

      恋人睁开惺忪的睡眼，脸红红的，嘴上虽然说着抱怨的话语，但是眼睛里却流露着温柔羞涩的神情。

      他心底里霎时涌出幸福得几乎疼痛的感觉，怎样才能让恋人感受到自己更多的爱情，怎样才能让恋人更加幸福，比现在的自己还要幸福呢？那种渴求的感觉在心中沸腾翻滚，所谓心潮澎湃就是现在这种情况吧。

      突然之间，感到有很多很多话想跟恋人讲，但是隔了许久，说出来的却只有一句。

      叹息似的，包含着万般深情的话语。

      “光，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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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觉得人们爱上其他人的理由是什么呢？”

      吃饭时，光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

      他吃了一惊。以前也曾被问到过这个问题，自己也想过为什么会爱上光。

      但是想破头也没有想出任何理由。

      是长相吗？
      不。
      长相虽然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但是长得比他更符合自己心意的也不是没有。

      是身体吗？
      不。
      也许光的身体确实很漂亮，但是男人毕竟比不上女人吧，自己原本就不是同性恋。比较起来，自己说不一定更喜欢光以前的身体，不过和其他人比的话，还是想要光。

      至于别的外在条件，光不久还只是一个穷学生而已，同掌握星洲经济的自己根本无法相比。

      那为什么自己会爱上那样的光呢？

      从看见他的第一时刻开始，就想要那样的光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想给他幸福，仅仅只是看着他就会感到心里的疼痛感——温柔的疼痛。这些都是以前没有过的经历，而且自己也深信再没有另外一个人会让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所以才想紧紧地抓住他，不想松开手。

      “爱上其他人的理由？”他暧昧地笑笑，“那光你觉得呢？你爱我吗，理由又是什么呢？”

      “哼——”光立刻拖长声音哼了一下，他仰起下巴，骄傲地说，“为什么我要来爱你呢，我才不爱你呢，所以没有理由。”

      “那昨天晚上是谁象无尾熊一样抱住我，不肯放开，还一直说着喜欢我呢？”他调笑道，“而且不止昨天晚上，前天晚上，再前天晚上也是。”

      光的脸立刻泛上了淡淡的红晕，但他仍小声地辩解道：“可我从来没讲过我爱你，你少不要脸了。”

      “是爱在心口难开吧。”他继续开着玩笑，不过恋人那句“可我从来没讲过我爱你”让他受了打击。的确，光从来没有说过爱他之类的话。他倒是对光说过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是说正经的哦。”光摇了摇头，现出沉思的模样，“人们难道不是因为寂寞才相互拥抱，才想爱别人，同时又想被别人爱吗？”

      “你不要想那么多，只要我爱你不就足够了吗？”他刚刚说出这句话，恋人马上露出苦笑。

      “你是说过很多次‘我爱你’，但是，你爱我的理由是什么呢？你是不是真的爱我呢，我大概何时会与你分手呢？”

      他站起来，虽然看不到镜子，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自己难道就是那样不让人相信的男人吗？和恋人认识那么久，恋人什么都好，唯独这一句他的真心话恋人却从来没有相信过。

      “抱歉。这句话我讲得太多了，所以理所当然你不会相信。才刚刚认真开始交往了不久，你就那么想和我快点分手吗？”他放下餐具，拍了拍衣服，只觉得怒火在胸中燃烧，连看着恋人的脸说话也无法做到，他怕自己会失去控制。

      恋人低下了头。

      “对不起，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能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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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不能相信自己。

      拜光所赐，他整个白天都无法集中精力工作，老是在想着恋人的那句话。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或者还要再做什么才能让光不会感到不安呢？母亲临走时说如果爱一个人一定要清楚地说出来，自己对光说了那么多次“我爱你”，难道还不够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感情吗？

      他到底要不相信他自己干吗？只要相信着我是爱他的不就好了吗？

      真是愚蠢！

      他那起一支烟，点燃。从烟雾中看窗外的城市。

      什么时候开始有抽烟的习惯呢？这也是拜恋人所赐，他的事情让自己太过在意了，浑身会烦躁不知所措，所以只好借尼古丁来麻痹自己。而这样的恋人仍然不肯相信自己对他是真心的，既然不相信自己，又为什么要和自己开始这段恋情呢？明明已经决定要尊重恋人的所有选择了。

      不对。
      他掐灭烟头，深思着。
      要是恋人没有象预料的一样来到自己的身边，也许自己会使用一些别的手段吧，无论如何也要得到他，这才是自己真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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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岁的时候父母离异，理由是感情破裂。

      其实后来才知道，父亲深爱着母亲，只是由于男人的自尊而不能说出口，再加上事情繁多，不免冷落了母亲，但他用其他的方式来表达着对妻子的爱，可是母亲不能满足，她要的是更多更加炽烈的爱情，而不是深厚的温暾的隐藏起来的爱。

      有一次看见父亲在看母亲的照片时，他不由得问道：“你爱母亲吗？”

      明亮的阳光从窗外射进，尘埃飞翔得如有生命的小精灵一般。

      在逆光中，父亲笑得很温柔：“我一直爱着你的母亲。”

      这句话给他很大的震撼，他一直以为父亲是不爱母亲，母亲才会跟他离婚的，原来事实并非如此，那样的话，母亲的离开不就很冤枉了吗？

      他当时就急得要拉父亲去找母亲，“你爱着母亲，你为什么不和她讲，为什么要让她离开？”

      “不行，我一看到她，我便说不出那些话语来。”父亲静静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爱她？”他哭起来，原本他的意思是，为什么父亲要爱上一个对她说不出爱的女人，为什么不找别的可以说出那句话的女人？

      父亲理解错他的意思，以为他问的是爱情的理由。

      于是父亲的回答是：“没有理由，你要记住，爱情是没有理由的。”

      由于父亲离婚后并不快乐，未满四十岁便去世了。而来参加父亲葬礼的母亲看上去仍然美丽年轻，据说她又结婚了，对方温柔而体贴。

      所以爱情必须说出口，而爱情的理由是：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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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抽烟了。”光皱起眉头，“抽烟对健康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解开衣服的扣子，淡淡笑道：“现在倒来担心人了，也不知道是谁让我这么烦心。”他抬起恋人的下巴，吻了上去，看到恋人因为烟味难受委屈的眼睛，他觉得自己真象个暴君。

      他抱起光放在床上，自己也顺势倒了下去，压制住光挣扎的身体。

      “早上你说的恋爱的理由，”他满意地看到光停下扭动，认真听他讲话。“我的回答是，没有任何理由。”

      “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吗？我以前可是由于寂寞而拥抱了别人，你也一样吧？”

      “对。因为寂寞想要有人陪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这绝不是爱。”他修长的手指从光的眉毛开始一直抚摸到光脖颈处的突起，“我爱你，而且我爱上你不需要任何理由，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爱你，解释不清的事情我从不会多想。我只知道在这么多人之中，我一眼就看上了你，想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想要你一直看着我一个人，想要一直和你做爱做的事情……”

      手冷不防从领口探了下去，揉捏着胸口小巧的突起。

      光一惊之下几乎跳出来，但被他轻易地压了回去，光呻吟了一下，赶紧抓住那只手，不让他乱动。

      “……真色！刚刚还在好好地讲话，就……”

      “那是惩罚你的狡猾。一直让别人说有多爱你之类的话，但是自己却不肯交出真心。”

      光轻轻笑着：“其实要我讲出那句话十分简单，‘我爱你’那样的话要我对多少人讲，讲多少遍也无妨。我只是不能讲给你听，就是因为是你，所以我说不出口。”

      眼前的恋人讲过的话和以前父亲讲过的话重叠起来，让他有一瞬间的怔忡。

      昏暗的灯光下，恋人粲然笑着的脸却如太阳般明亮。他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直在黑暗中彷徨的灵魂也仿佛得到了救赎。

      “……我虽然不能讲出那句话，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背叛我之前我是绝对不会背叛你的，所以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不过要是你爱上了别人，我不会纠缠着你，因为我自己也是有自尊的。”

      “这是约定吗？”他的声音稍微颤抖着。

      自己不是在做梦吧？不过要不是亲耳听过父亲说爱着母亲的话，他也许也不会相信光爱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