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著天空眼睛有些干涩,没一会他便在微风拂草的沙沙声中睡了过去。
再次睁眼,已到正午时分,刺眼地太阳挂在当空迷了他的眼。衣襟已经湿透,游随行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准备再去别的地方找野兔的踪迹时,却发现他身边堆著三四只野兔的尸体。
游随行只觉得一股怒气冲向脑门,他站起身拎起野兔朝远处扔去,抬起头那片覆盖在蓝色上的阴云更加浓密,一阵风拂过,平静了的气息却说不出的苦涩。
半下午时,游随行提著终於逮著的野兔回了家。门外的棍子还是原样,进了院子他下意识地看向君远的屋子,木门还是紧掩著。犹豫了一下,游随行走进了夥房去宰杀兔子,等全部弄好太阳已经微沈。他走到君远门前,轻轻敲了敲。
“君远,我抓了兔子回来。”
过了很久里面都没有动静,游随行心中立刻起了不好的预感,难不成君远跑了出去?背後一阵冷汗,正准备推门的时候,木门吱呀地打了开来。
“……饭做好了来吃吧。”看著君远和三年前丝毫没有变化的单薄身体,他便一阵心疼,没人要他们没关系,还有他在,只要他活在世上便不会抛弃这个在他眼里还是个孩子的弟弟。
见君远没有动弹,游随行只好转身先行离开,下一刻,背後传来的撞击让他倾了下身体。
“哥……我错了,我再也不任性了。”
怯弱的声音让游随行心里更加内疚,君远会如此的小心翼翼是他的错。爹娘刚死的那年,他也还只是个孩子。没有吃的他就去地里拣麦穗,风吹雨淋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都还是痛苦。可是比他还小的君远并不知道家里遭遇了什麽,还是个被宠溺出来的孩子。
君远要吃麦芽糖,他便上山捡了柴去村里挨家挨户地求著换一块麦芽糖。闹著要吃鸡腿时,他便半夜里去别人的院子里偷。那些时候他没有少挨打被狗咬,但是为了要君远高兴他都忍了。但那样的日子能忍多久?但那样的日子能忍多久?游随行清楚地记得,那日几近崩溃的自己手拿木条,发了狂似的边哭边抽打君远蜷缩著的瘦小身体。
那之後君远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任性,也不再要求什麽,就算是难吃的谷糠也会努力的咽下去。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粘他,但却总是小心翼翼地窥视著他的表情,连笑容都多了几分胆怯。
游随行感觉到抱著他腰身的胳膊微微颤抖著,抬起手想要安慰却在碰触到腰上那双手时打了个冷战。他一咬牙轻轻地拍了拍君远的手,可是那动作僵硬到连他都觉得不自然。
狐说远行 3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著,除了上山砍柴,兄弟两就收拾收拾田地,他们计划著再开辟一块荒地出来种些谷物自给自足。
三伏天,天气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游君远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清醒。难受地扯了褂子,没清凉多久身上又开始冒汗,粘腻的感觉让他翻来覆去再也睡不著。
游君远坐起身决定去後院打水冲个凉水澡。光著上身走出屋子,迎面而来的是夹杂著热气的风和知了懒洋洋的鸣叫声,远看著藏黑色的天边缀著的繁星,他天真的想那清冷的光是不是和冰一样凉爽,若是取一只藏在屋里,那这个闷热的三伏天一定能很舒服地渡过。
群星闪耀,本应漆黑的夜也显得明亮了许多,游君远踏著星光快走到後院时倏地停住了脚步,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躲藏在了屋墙的阴影中,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景象。
井边,裸著身体的游随行正抬起水桶朝身上泼洒著冷水。披散开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双颊和脖颈上,隆起的肌肉随著动作一下下跳动,覆盖著水雾的身体因星光而闪烁著微光,宽阔的胸毫无赘肉的腹部,还有……游君远的视线定在了游随行下腹部的那片阴暗的密丛上,他突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慌乱地转身,游君远快速地跑回了屋子,有些心虚地轻轻将门掩上。
他心神不宁地坐到床上,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屏住呼吸,直直盯著黑暗中的门,侧耳倾听每一丝响动。一直睁著的眼有些干涩,眨了眨,他倏地倒吸了一口气,每次闭上眼的瞬间,那具沐浴在星光中的身躯便浮现在眼前。
感觉胸口被一股巨大的,不知道该作何解释的情绪挤压著,游君远慌乱地摇晃著脑袋,告诉自己不可以回想,不可以。
可是越是告诫,脑中的影像越是清晰,而後影像无视他的意识定格在被夜色隐藏的,游随行下半身的那片阴影上。心跳砰砰作响,呼吸也开始急促了起来。发觉身体有些异样,他低头看去,隐藏在裤下的那物竟夸示一般将那层薄布顶起。
游君远慌乱地趴在床铺上,想要掩藏自己这种不知羞耻的模样。可是下身因挤压的动作摩擦到的瞬间,强烈的快感直冲脑门在脑中激起一片火花,喘息了一声,未知的感觉让他有些恐惧,只能僵硬著身体等待,当那火花褪去时再次在出现在脑中的还是那片阴影。
游君远感觉到两颊和眼角开始发烫,想要忍耐但是那热度反而越来越高涨,口间忍不住发出细小的喘息声,再也忍耐不住,胆怯地动了一下身体,让人无措的感觉再次传来。他紧揪住床单用力到关节都泛白,发出啜泣般的喘息小心翼翼地动著腰部。
游君远紧绷著身体感受著令人无比愉悦的强烈快感,而下一刻蜂拥而来的巨大的罪恶感让他的胸口传来如刀绞似的痛苦。怎麽办?不知所措地动了下身体,感觉到下身传来的粘腻游君远慌乱地爬起来脱去裤子拼命擦拭。
这种污秽的痕迹要是被哥发现……一想到这种可能游君远便背後一阵冷战。不可以,绝对不能让哥发现,游君远将皱成一团的裤子塞进了床底,战战兢兢地躺回了床,罪恶感和恐惧交替在游君远的脑中,让他一夜无眠。
“君远,你的裤子呢?”有些惊讶地看见只穿著长褂子勉强遮住下身的弟弟,细弱白皙的双腿让游随行不知道他的眼睛该放在哪里,
“……不、不见了。昨晚脱在门口的凳子上,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游随行没有吭声,弟弟飘移不定的视线和紧握著衣角的手都在告诉他君远在说谎,他不明白的是只是裤子丢了,君远为什麽要撒谎?唯一合理的解释是君远害怕他的责骂。
握紧了拳头,游随行觉得心中五味杂陈,他的无能竟然害君远变得如此的小心翼翼。他转身回房,从衣箱里取出前阵子用他的裤子改小的短裤。歪斜的针脚、屁股後的补丁此时都在刺痛著他的心,君远连条换洗的裤子都没有,他们究竟在过什麽样的日子?心中的那股恨意再次抬头,这所谓的“命”全是那个女人的错!如果不是她,他们便不会过著猪狗不如的日子,君远不会变得如此瘦弱,而他也不会这麽痛苦。
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游随行铁青著脸走了出去,在看见弟弟的那一瞬间,竟错将他看成了那个女人!心中吃了一惊,游随行慌忙移开视线,屏住呼吸用余光瞥了一眼。
巴掌大的瓜子脸,那双眼尾微微上扬的眼,直挺的鼻梁,红润的唇,确实有著那个女人的影子。游随行将褂子扔给君远,头也不回的进到了夥房,他双手撑著灶台为自己矛盾的感情震惊。
他恨那个女人,也恨身上混杂著的畜生的血!而在误看的那瞬间,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恨就像突然找到了出口,激起了他一个个黑暗的念头!游随行疯狂的摇头,两种感情在心中撞击。他伸出手给了自己一耳光,心中怒吼:醒醒!那是君远啊!是你最疼爱的弟弟!
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心底响起。
若不是他,你早就可以离开这里了!要不是他的存在,你又怎麽会受到这麽多的屈辱?
不对。
不对不对!
不是君远的错,而是他……游随行瞪视著灶台上的黑洞愣了神。
“哥……?”
怯弱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游随行像是被一盆水从头泼下立刻回了神,看见君远躲在外边窥视的可怜表情,脑中更加混乱。
“我把柴背去给齐伯。”沈默了半饷,游随行说了一句便逃也似的走了出去。他怒骂了自己一路,弟弟是他在世上唯一的牵挂,此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尽力去保护他,不让他受苦。可是他竟然只为了一件小事就想要……回想起那一闪而逝的黑暗念头,游随行又伸手扇了自己两巴掌。
虽说给弟弟说是去送柴,可是想到村民的态度游随行便起了犹豫,但一想要是今能换两个鸡蛋作为他那些无聊想法的补偿给君远吃也不错,打定主意後游随行便朝著村子的方向走了去。
进了村,和往常一样遇见的村民都像是见了鬼怪似的躲闪开,游随行背著柴目不斜视地朝著目的地走去,将那些鄙夷的视线和不时飘进耳中的骂声抛之脑後。
他口中的齐伯,是村里的一个乡绅。据他所知,这个姓齐的会发家,全是因为三年前从他们家掠去的那些财物。在村里所有人都唾弃他们两兄弟时也只有这个男人出面愿意给予帮助,而所谓的帮助则是让他以一大捆柴换取一碗白米或是几个已不太新鲜的鸡蛋。
走到齐家新上了漆的红色大门,游随行胃里忍不住一阵翻腾。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敲门的时候,就看到齐家的大儿子齐福从另一头走了上来。
“哟,这不是游家大少爷吗?”
游随行扯紧了肩上的麻绳,面无表情地看著远方。
“你又来讨饭啊,来来,让本少爷施舍你。”齐福一边歪著嘴嘲笑一边打开了门,游随行刚踏出一步,就看见齐福侧身靠在门边抬起腿挡住了门。
“这门是人走的,畜生要走畜生的道。”齐福抬了抬下巴,一脸狞笑。
游随行木然地看向一旁院墙上的狗洞,齐福这样为难他已经不是一两次了,有时他甚至自嘲地想难道不能换个花样?他默默地走到狗洞前,将背後的柴火取下然後一根根地朝狗洞里面扔。
手重复著动作想要麻痹自己,最初只觉得愤怒和屈辱,可是一次接一次的消磨了他的愤怒,而取而代之地却是一股掩藏在心底的恨意。一碗白米便多了一股恨,而他的内心似乎已快盛不下累积至今的恨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游随行还是俯下身体朝狗洞爬了过去,头刚伸出便被齐福踩住了脸,剧痛让他眼冒金星,而齐福则一边笑一边更加用劲地转动脚踩踏。
“嘿,我可不像村里那些胆小鬼,就算你是妖在老子的眼里你就和畜生没两样!”
游随行咬紧牙关,他算什麽妖?要真的是妖为何生不出獠牙,为何没有无穷的力气让他把那个女人和这些人全部撕碎!
狐说远行 4
游随行咬紧牙关,他算什麽妖?要真的是妖为何生不出獠牙,为何没有无穷的力气让他把那个女人和这些人全部撕碎!
“对了,你那个美貌的小弟呢,想我那次去破屋找他叙旧却差点被孽畜狐妖偷袭。你不如把那个小美人送来伺候我,我就让爹给你个活干怎麽样?”
游随行像是再次被打了一闷棍脑中嗡嗡作响,这个混蛋竟然想……脑中有什麽断裂的声音。他使劲撑了下身体肩膀处传来火烧似的剧痛,那痛只是转眼便消失在了熊熊怒火中,他挣出手,一把抓住齐福的脚踝使劲抬起。耳边传来齐福吃痛的叫喊,而他则像只泥鳅一样从窄小的洞里钻了出来。
圆睁著眼瞪视著坐倒在地的齐福,裸露在外的胳膊此时已经血肉模糊,游随行要吃人的模样吓得齐福档间凭空出现了一滩水渍。
游随行一脚踏上苍白著脸不停往後退的齐福,毫不留情地踩踏,黑暗恶毒的想法占据了他的脑子,倏地,眼前一片白光,额头传来让人抓狂的痛,刺眼的红色遮盖了他的视线。
举著木棒的齐家主人一边护著儿子一边朝著他咒骂,涨成猪肝色的脸看在游随行眼里丑恶非常。随後齐家老少全部出动加入了咒骂的行列。游随行咬紧牙关忍耐,他没做错,是那个混蛋先出言不逊,可是似乎没有人想去了解事实。
突然年过半百的齐力突然捂住胸口抽搐了几下,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愣了半饷,回过神的齐福发出惨叫,这声音将四周的邻里全部给召了来。
“齐伯去了……”一村民哀痛地摇头。
“怎麽会这样?”
“……都是他!都是那个畜生!我爹是被他害死的!爹刚才还好好的!一定是他干的!”
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著站在墙角浑身是血的游随行,被充满恶意的视线包围,游随行突然得好笑,在这些村民眼里他俨然变成了会施展邪术的妖孽!村民们只是包围著他,用视线来表示内心的愤怒,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或说句话。
僵持了冗长一段时间,游随行突然俯下身体,这举动吓得村民退後了几步。他将地上的柴捡起来,捆成捆背在了背上,他挺起胸朝院门的方向走去,村民门簇拥著推搡著,在游随行周遭留出了诡异的空间。
走出门十几步远,齐福恸哭的声音立刻响彻云霄。
“爹唉!你死的好惨!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让您老瞑目啊!”
村民附和的哭声骂声传入耳中,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追上来找他这个“罪魁祸首”算账。游随行一边冷笑一边朝回家的路上走去。
怒气过後是极度的空虚,冷静下来的游随行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并没有人跟上来,他自嘲地笑了出来,这算不算妖的身份救了他一命?停住脚步,游随行思考著以後怎麽办。
[行儿。]
“你来作甚?看笑话?”游随行有些自暴自弃的笑了出来。这个女人不只一次跟踪过他,而每次都不曾帮过他。
[……行儿,你带著君远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笑容僵在嘴角,这建议让他觉得胸口堵了一股气。能去哪?他也想过要走,可是离了这里便要风餐露宿,去了别地方也是要给别人做牛做马只为了换口饭!他能顶的住,身体瘦弱的君远顶的住麽?就算他们找到了栖身之所,他有了活养著君远,又谁能保证他不再的时候像齐福这样的淫邪之徒不会靠近君远?说得轻巧!
君远待在老屋起码……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无意当中还是依赖著狐的保护,游随行心中升起了一股恶气,他使劲跺了一下地,更为自己的无能和卑鄙感到不齿。
不再理会还想说什麽的狐,游随行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心中暗自下了决定,要离开这里!
[行儿!听娘一句,你去找邻村的王家,他能帮你,行儿!]
狐的声音越来越远,游随行几乎开始奔跑起来。王家,是指那个小时候和他定过娃娃亲的王家?呵!是能帮他!可是那种帮……游随行咬紧了牙,一年前王家主人来找过他,要他入赘过去给和他的傻女儿成亲,而且……游随行想起那老头色迷迷看著君远的眼神,几乎将牙根咬断。
目送著哥哥出了门後,游君远才松了一口气,低下头看了看腿上的那条明显是改的裤子,觉得心里暖暖的,哥似乎没有生他的气,将将昨夜的羞耻的记忆埋藏在心底的最深处,游君远握紧了拳头,他要帮忙干活,至少把晚饭准备好等哥回来吃。
他卖力地把剩下的柴堆进了夥房,猛抬头时突然有些晕眩,稳住了身体,他使劲拍打著双颊让自己振作起来。而後转身走到米缸前掀起盖子,看了一眼快见底的米缸,他突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过哥哥说等到新田开辟出来要种水稻,那他们就有很多米吃了。想象著秋天在田地里收割麦子的场景,游君远不觉得笑了出来。他相信日子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