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陛下心中已有决断,在下告辞。"寒妙砚说着,轻轻行了一礼,走出殿外。
龙皓天没有拦,他知道寒妙砚的性子,肯这样帮自己恐怕多半也是看在卫清痕的拜托份上。再说他早已调开守卫,以寒妙砚的武功,来去绝无问题。
"海若烟......"龙皓天自语道,"你在这场游戏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回答他的,是明灭的烛火,在窗棂上撒下斑驳的影子。
"清痕......"他又是一声轻叹,"对不起......只是,现在我还不能到你身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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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鄞县县衙。
虽然鄞县只是个小县城,但是却位于黄河最下游,每年只要黄河一泛滥,首先遭殃的就是这里。因此,鄞县的河防向来是重中之重。
卫清痕很轻易地就潜入了县衙,并顺手将一路遇到的衙役都打昏,然后按照他们原来的位置放好,远远看来,就好像依然在尽职站岗一样。
以他的武功,不过一盏茶时分就将整个县衙全部控制住,然而他的心中却没有几分欢喜。堂堂武林盟主之尊,竟然沦落到对这些小人物出手,真是讽刺啊......
摇摇头,压下心中的一丝烦躁,他大大方方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什么人?"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一起站了起来。
"县令大人真是勤政爱民啊,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卫清痕笑吟吟地走进去,找了张椅子坐下,悠闲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似的。
"你怎么进来的?"师爷打扮的中年男子面如土色,大喊道,"来人!有刺客!来人啊!"
卫清痕掏了掏耳朵,任由他大喊大叫。这县衙占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过以这师爷毫无内力的嘶喊,外面决计是听不见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见外面一片死气沉沉,还是县令胆子大些,颤抖着问道。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目的么,也简单得很。"卫清痕换了个坐姿,懒洋洋地道。
"还请大侠明示。"县令陪笑道。
"我要今年修河筑堤的账本。"卫清痕说着,见他立即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轻描淡写地又补上了一句,"不是你们呈给朝廷的那本。"
"这......账本就是那一本啊。"县令脸色大变,小心地回答。
"我本来还以为你比较聪明呢。"卫清痕冷冷地一笑,随手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来翻到一页,扔到了师爷怀里,"念!"
师爷愣了愣,不过这是他的本行,虽然心里惧怕,捧起书来却一下子镇定了不少,但他的目光一落在书页上,脸色就"唰"的变得惨白。
"念啊!"卫清痕一扬眉。
"是是。"师爷偷看了他一眼,咽了口口水,涩声渎道:"一棍穿心:选择圆头木桩,尖的容易造成快速死亡,犯人痛苦时间太短,圆头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器官的破坏,深入身体之後不会穿透也不会粉碎器官,只会导致器官挤作一堆,易位或偏离。行刑的时候,犯人肚腹朝下平躺在地上,双腿分开,由行刑者固定好,双臂用小尖桩固定在地上,或者反过来绑在背後,将木桩从肛门插入体内。木桩插入五十到六十厘米之後,可以把木桩竖起来,插入事先打好的洞里。这样死亡的过程尤其漫长,犯人忍受著难以名状的痛苦折磨。这种行刑方法的关键就在於无需行刑者的介入,待木桩竖起来之後,犯人一点一点地向下沉,木桩仍然一点一点地继续深入,直至其从嘴部穿出。一个犯人可能过上几天才会死去。在很多情况下,这一类的犯人往往要承受数天以上的折磨。在行刑过程中还要用木棉在身体各处敲打,让木桩从嘴中穿出。除了犯人自己的抵抗力以外,木桩本身也决定了死亡过程的长与短......"
还没念完,旁边就传来"咕咚"一声,却是那县令口吐白沫地昏了过去。
"真没劲儿,这样就吓晕了?"卫清痕撇撇嘴,目光又落在师爷身上。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师爷也不比县令好多少,一副随时会吓昏的样子。
卫清痕心想着要是两人都昏了就麻烦了,反正吓也吓够了,便从怀中取出九龙配:"师爷,认得这个吗?"
"九、九龙配!"师爷一脸见鬼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趴在地上连连叩头不已,"参见钦差大人!"
"你认识这玩意儿就好办了。"卫清痕随即转着玉佩,也不叫他起来。
师爷见他居然将这仅次于玉玺的九龙配如此把玩,还称之为"这玩意儿",这一吓可不比刚才的轻。
"你不用解释。"卫清痕抬手阻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漫不经心地道,"侵吞治河款,造成黄河水灾,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这不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担当得起的。说吧!是谁的命令?"
"是......是......"
"说了,大不了就是个死,不说么......"卫清痕笑着指指丢在他脚下的书,"正好让你成为这部我朝睿亲王殿下编纂的刑典的第一个试验者,说不定你还能因此而搏个青史留名?"
"不不,我说我说,是刺史大人!"师爷不等他说完就大喊起来。开玩笑,谁愿意这样子青史留名啊?
"河南刺史?"卫清痕怔了怔,脸上却不动声色,"构陷上司是个什么罪名你清楚吧?"
"小人字字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师爷连忙满口保证。
"那我就去找刺史大人对质吧。"卫清痕轻轻一笑,扬长而去,只在风中传来一句话,"今晚的事若是让我在外边听到什么风声......"
"咕咚!"师爷一头栽倒,却是高度紧张的心情一旦放松下来,立即进入了昏迷中。
夜风从敞开的大门口钻进来,吹得地上的书页"哗啦啦"地作响,正好露出封页来,却是四个潇洒不羁的大字:天朝刑典。
第五章 暗涌
"妙妙妙妙,那是什么?"
"......"
"妙妙,你看那个人好奇怪!"
"............"
"妙妙快来!前面有河耶!"
".................."
"妙妙......"
"闭嘴!"
寒妙砚最郁闷的就是为什么要带着这个什么都觉得新鲜偏偏又好奇心极重的皇子来河南,一路上,耳朵边就像是有十几只乌鸦在不停地吵嚷似的,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妙妙......"龙皓云挨到他身边,一点儿都没有被拒绝的尴尬。
寒妙砚无语,龙皓天温柔而完美,就算龙皓风也是风流潇洒,为什么偏偏龙皓云就像块牛皮糖......
"二少爷,前面是漠海山庄的地界,是不是要打个招呼?"旁边的侍从道。
这次寒妙砚出门,除了甩不掉的龙皓云之外,就只带了这个名叫寒应的侍从,他年纪虽小,武功却已不错,做事也利落,基本上就是琴剑山庄的总管了。
"不用了,我们加快赶路,天黑前出山。"寒妙砚冷冷地答道。
他是知道卫清痕和龙皓风来漠海山庄盗剑的,尽管此刻江湖上还没传出什么风声,但能不招惹的麻烦就不要招惹吧!
"妙妙,那个漠海山庄就是跟我们琴剑山庄并列的那个?"龙皓云拍马追上几步,与他并辔而行。
"嗯。"寒妙砚看了他一眼,心里更郁闷,什么时候变成"我们"了?看来上回跟他说的话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呢。
"妙妙,我们去那个漠海山庄看看好不好?"龙皓云道。
"不行!"寒妙砚故意无视他一脸的失望。
"可是二少爷,绕过漠海山庄的话,今晚很难赶到市镇。"寒应提醒道。
寒妙砚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禁微微皱了皱眉,看来天黑前出山的确是有些不太可能,他们这些跑惯了江湖的人倒是不介意露宿荒野,但是龙皓云却是娇生惯养的皇子......
"妙妙......"龙皓云期盼地看着他。
"不行!"寒妙砚考虑半晌,终于还是摇头。
卫清痕和龙皓风做事从来不特意掩饰,如果真的盗走了沧海剑,漠海山庄很有可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即使是露宿野外,总好过送上门去让人家找麻烦!
寒应虽然不解他为什么如此坚持,但他一向佩服这位主子,见状也不多话了。
龙皓云知道是没希望去看看那闻名天下的漠海山庄了,难免有些黯然,顿时沉默下来。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清静多了,没有了龙皓云没事找事,寒妙砚松了口气的同时,却突然莫名地感到一阵寂寞。
我也会寂寞的吗?他自嘲地一笑,却忍不住看了低头默不作声的龙皓云一眼。
"二少爷,前面的树林是狼群出没的地点,是不是就在这里过夜?"寒应的声音打破沉寂的气氛。
"也好。"寒妙砚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点点头。
很快的,寒应就捡来一堆枯枝,升起了火。
寒妙砚并不想节外生枝,只是将随身携带的干粮烤热了,就着清水分给两人。
三匹马都是琴剑山庄训练的良马,自然会自行觅食。
看着龙皓云大口啃着干硬的馒头,寒妙砚忍不住叹气:"你在宫里锦衣玉食,何苦要跟着我们到江湖上来受这些苦?"
"锦衣玉食又怎么了?"龙皓云狠狠地咬着馒头出气,"整天一大堆宫女侍卫跟着,这个不行,那个不许,连吃什么穿什么都没有自由!我宁愿下辈子生在个农夫家里,天天种田都更开心些!"
寒妙砚怔了怔,想起飞扬洒脱的龙皓风,温柔内敛的龙皓天,不禁一声叹息。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跟皓风哥哥一样,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龙皓云又道。
寒妙砚只觉得一阵悲哀,这辈子生在皇家,怎么还会有选择的权利?
"妙妙,你怎么了?"龙皓云抬起头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寒妙砚让他觉得陌生。
"我不骂你你就不习惯了?"寒妙砚气笑不得。
"大概?"龙皓云抓了抓头发,傻笑几声。
"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上路。"寒妙砚说完,靠着一棵大树闭上了眼睛。
夜渐渐深了,随着最后一根枯枝的燃尽,篝火也熄灭了。
寒妙砚望着璀璨的星空,却是没有丝毫睡意。
虽然不知道卫清痕为什么没有像以前一样随风而飘荡,反而一直停留在河南一带,但是他至少可以肯定,这其中的理由定然与龙皓天有关。再加上龙皓风和龙皓云,事实上,如今的琴剑山庄和朝廷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只不知这样下去是福是祸......
身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牙关打战的声音。
"怎么了?"寒妙砚轻声问道,"害怕吗?"
"才不是!"龙皓云的话中流露出一丝恼怒和倔强,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好冷。"
寒妙砚一怔,随即暗骂自己粗心。他们有深厚的内功护体,自然感觉不到寒冷。龙皓云功力尚浅,也没有露宿的经验,而山里深夜的温度可是滴水成冰的啊。
"不要你管!"龙皓云忿忿地加了一句。
"过来吧。"寒妙砚倒是被他气笑了,"别耍小孩子脾气。"
"哼!"龙皓云摸索了半天,终于还是爬了过来。
寒妙砚伸手将他抱过来搂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冰冷的身体:"下次,冷了自己说出来。"
"妙妙是笨蛋!"龙皓云把脸埋在他胸口。
寒妙砚摇了摇头,收紧了双臂,用难得温和的声音道:"睡吧!"
龙皓云在他怀里蹭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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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皓风伸了个懒腰,打开房门,打算先去客栈一楼吃点东西。
原本以为漠海山庄以海若烟为首那么多人消失,一定会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的,可是他一连查探了十几天,却没发现一丝线索,仿佛那么多人就一起凭空消失了一般。
"掌柜,给我们两间上房,再弄点清淡的菜送到房里。"
刚走下楼梯,龙皓风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转头一看,只见到一个背影。然而,那人身边的冰块,就算变成冰渣他都能认出来:寒妙砚!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一向冰冷不近人情的寒妙砚怀里竟然抱着一个用披风裹着的人!
"掌柜,麻烦你把这里最好的大夫请过来。"寒妙砚冷冷地开口,随即示意寒应丢了块银子过去。
"妙砚,你怎么也来了?"龙皓风还是决定上去打个招呼。
"龙皓风?"寒妙砚微微皱了皱眉。
"干什么?一副看到鬼的样子!"龙皓风不满道。
"见到你这丧门星就肯定没好事。"寒妙砚没好气道。
"切!"龙皓风摸了摸鼻子,目光一转,落在寒妙砚怀中的人脸上,不禁惊讶道,"这不是皓云吗?喂,妙砚,他没事吧?"
"有没有事等大夫来了才知道。"寒妙砚一声冷哼,满脸的郁闷。
原本早晨出发时就觉得龙皓云的脸色不对,但这小家伙就是爱逞强,幸好自己一直注意着,才赶得及在他坠马前接住他。看来昨晚的露宿还是让他受了凉了......
事关自己的宝贝弟弟,龙皓风也失去了和寒妙砚斗嘴的兴致,连忙帮着他们安置下来。
不过幸好大夫来诊断后,只是普通的风寒,开了几副药就离去了。
打发寒应跟着大夫去抓药,寒妙砚细心地为龙皓云盖好被子,回头道:"有话说?"
"你怎么会来河南?"龙皓风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我派人将筹集的赈灾款押送到河南,自己暗中跟来看看。"寒妙砚说着,看了依旧昏睡的龙皓云一眼,"他是意外。"
龙皓风听出他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无奈,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寒妙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玉剑冰心这回算是栽在皓云这傻小子手里了。"龙皓风一边说着,眼中满是笑意。
"哼!"寒妙砚懒得跟他争辩,只道,"你呢?应该得手了吧?"
"那当然!我是什么人!"龙皓风得意地摘下佩剑递了过去。
寒妙砚没有去接那把古拙的宝剑,淡然道:"没有清痕,你行吗?"
龙皓风闻言不禁气结,早知道漠海山庄是这样的情况,他需要找卫清痕来帮忙么?
"说起来,清痕呢?没跟你在一起?"寒妙砚道。
"他最近是忙得很呢。"龙皓风悻悻地道,"开始不知道他急着去办什么事,现在总算明白了。"
"哦?"寒妙砚挑了挑眉毛。
"这几天,鄞县县衙、河南刺史府、河防营衙门,还有水军都督私宅中相继闹鬼。"龙皓风突然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