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良猛地抬起头来,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说的。」
「那个.」
「我是来介绍工作给你的。」
「咦……工作…?」
乔巧妙地改变了话题,晓良从以前就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他这种说话技巧,尤其是在记忆紊乱的现在,更不知如何是好。
「我去青山那边的画廊看了你的作品,我很喜欢你现在的图。」
「啊……嗯,谢谢。」
「法国那边把一个画廊委托给我经营,可以在那里放置自己的作品,所以我想放一些你的画。」
听懂对方的意思时,晓良睁大了双眼。
乔温和地笑着,问了一句。「你意下如何?」
大突然了。在离开几年之后突然出现、突然来访,连现在的提议都那么突然。
「为什么突然来找我?」
总觉得自己像是快要喘不过气来,连思考能力都快要消失。
晓良的问题让乔愉快地耸耸肩。「我并不是突然做出这个决定的。我这几年可没有游手好闲,你在进行什么活动、画了哪些作品,我在法国那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次主要是回来看你实际的作品。」<吸引力录入>
「真的吗?」
「我工作时是不开玩笑的。」
「可是,我没有办法记住工作上的细结,如果要跟你共事的话,一定要通电话或电子邮件…」
「你怕给冢本带来更多负担吗?」
晓良轻轻叹了口气。乔好像完全知道他在想什么似地,总是能准确猜中他的心思。是的,如果不依赖尚弘的帮助,自己﹂定会不断出错。
想到自己可能为尚弘带来的负担,晓良陷人了低潮。
「晓良。」
「……」
「你要不要来法国?」
最「突然」的发言大概就是这句话了。晓良像雕像一样当场呆住,乔则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神情。
「只要来法国的话问题就解决了。」
「那只是给另一个人添麻烦而己。」
晓良小小声地说着,乔的表情柔和了起来。
「『另一个人』是指我吗?我不介意。如果真的觉得麻烦,我也会直接了当地告诉你。」
晓良反覆咀嚼乔的意思。乔不会对自己小心翼翼,不会为了自己改变生活的步调,那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这点和尚弘完全不同。
尚弘无忧无虑的笑容突然掠过心头。不知何时开始,他的笑容开始带着悲伤的色彩。
「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工作,虽然没办法做到冢本那个地步,不过我保证会尽力。」
「等一下!为什么这么突然……这样我会很困扰。」
「困扰?为什么?」
晓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乔接二连三的提议让他感到不知所措,他没有办法把自己和乔放在平等的地位。和尚弘在一起时,他感到安心,和铃子姊弟在一起时,他感到愉快;但是和乔在一起时,他觉得自己像是裸身站在强光之下,恐惧以及和恐惧同样巨大的渴望驱使他接近乔,即使拼命拦住自己,五彩缤纷的碎片也一一飞向乔。
那是心灵与身体的碎片。
一时词穷的晓良只能跟地板大眼瞪小眼,乔又叫了他一声,他反射性地缩起肩膀。看到他这个样子,乔笑着叹了口气。
「看你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害我觉得我好像在欺负你。」
「你本来就很爱欺负我,突然讲了那么多,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乔笑了出来。
他总是这样,笑着低头看心事重重的自己。仰望他的笑容,自己就觉得很幸福。总觉得好像回到过去的时光一样,但过去明明都已经划上句点了。
(只要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拿他没办法。)
似乎察觉到晓良心情的变化,乔向前挪动身体,稍稍靠近晓良。
「我还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可以随时给我答覆,不过看样子这好像不是你一个人能作主的事情。」
乔微微一笑。「晓良,你现在露出了『必须找冢本商量』的表情哟!」
乔总是能够准确看出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就某种士思义而言,这一点算是帮了自己大忙。
尚弘正准备回家,觉得自己的心情沮丧到极点。
由於在寒冷刺骨的空气里一直缩着肩膀,从背部到肩膀都产生阵阵疼痛。
不过最痛的还是心。
吃午饭时收到了良的简讯,说乔来过家里。知道这件事之后,下午的工作就一直很不顺,香苗为此火冒三丈。同事虽然有过来安慰自己,自己终究还是提不起劲来工作,后来又被香苗骂得狗血淋头。
「怎么什么都不顺:」
尚弘叹了口气,呼息中带着浓浓酒昧,最不顺的其实还是对自己的心理建设。
同事们为了帮自己打气,相约去喝了一摊。尚弘早就忘了早上跟晓良说过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事,等想起来之后,他在外面稍微多走了几步,想让酒味散掉,现在头脑虽然已经清醒,但全身还是酒气冲天。
「算了!反正他也不会记得……」
不管怎么样都不会被拆穿的谎言,反而让尚弘觉得更内疚、更郁闷。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踏上公寓前的斜坡。
他并不是不想跟晓良碰面。可是,今晚一看到晓良,就会想起有关乔的一切,接着就会被迫去面对自己丑陋的感情。最近,危险的情感一直蠢蠢欲动,几乎快无法克制自己的冲动,他知道自己好几次都差一点对晓良不轨。
压抑的感情在胸口翻腾,一再告诫自己不能乱来,心情又再度沉入谷底。
没有勇气破坏眼前的一切,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好痛苦……
这两年过得特别辛苦。为了照顾有记忆障碍的晓良,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比以前还要多,对话或接触的次数都随之增加,每天会准时回家,和晓良碰面。涉入晓良的生活,也就等於接近晓良这个人。这两年来,尚弘在他身上看到了原本不曾见过的表情,知道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同时也发觉了自己对他的感情。
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极限啊……」
再走几步就可以看到公寓,但尚弘在路边停下脚步、仰望天空。
漆黑的街道旁亮着橘色的路灯,地面与夜空的界线变得暧昧不明。视线似乎有些不稳,总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闭上眼睛倒下。<吸引力录入>
就算要倒下,也不能把晓良拖下水,在倒下之前,要找人来继续照顾晓良。
「可是我讨厌这样……」
结果还是得回去面对现实。尚弘疲倦地叹了日气,看着前方。
同事椰榆过自己,说自己本来是跟烦恼或思考无缘的人种,但是一遇到晓良就阵脚大乱。这证明了晓良在自己心中是特别的,之所以无法放弃、无法升华自己对他的感情,也是出於这个原因。
尚弘默默地抓抓头发、迈出步伐。总之要以淡然的态度对待晓良,正因为无法放下,所以才更需要冷静。
然而,现实开了尚弘一个大玩笑。
走了几步,尚弘惊讶地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就是现实吗?
公寓前的路边站着两个人。乔的手搭在晓良肩上,正在吻着他。
全身的血液顿时沸腾、往脑袋逆流,下一刻又全数流向脚底。身体变得冰冷,但不是因为寒冬的关系。
尚弘绝望地看着他们。
晓良往后跟路了一步,乔的手潜进晓良的发丝当中,游移了好一阵子才离开。
对尚弘来说,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乔离去的方向怡好跟自己所站的位置相反。
晓良的身影消失在公寓门口之后,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尚弘终於往前移动了脚步,但每一个步伐都比以前沉重好几倍。
搭上电梯,全身觉得虚软无力。突然有股冲动想痛殴乔一顿。尚弘滑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间、深深叹了一口气。
好累。
勉强压下几乎快要冲破全身的激烈情感,更严重的无力感漫天袭来。
不管待在晓良身边多久,都还是无法赢过那家伙吗?
因为在等晓良喜欢上自己,所以才待在他身边吗?
不,自己不是在等晓良回头,之所以待在他身边,是因为喜欢他。
即使晓良选择别人,自己也能够接受吗?
当情绪稍稍平复之后,尚弘不断反问自己。我能接受吗?能吗?然而问题与答案之间就像是没有终点的旋梯,不断绕却看不到尽头。
尚弘闭上眼睛。
我能接受这种事情吗?
「……」无法说出「可以」这两个字。
或许有人能做到这一点,但绝对不是自己。尚弘低头掩住自己的脸。看到刚才那个景象之后,他不晓得自己还能不能用平常心面对晓良。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尚弘梦呓似地喃喃说着。电梯发出﹁当﹂的﹂声,把尚弘的立息识拉回现实当中。
从敞开的电梯门望过去,白色日光灯照在水泥走廊上的感觉格外寒冷,胸口蓦地涌起一阵苦涩。
勉强撑起疲倦的身体,按下开门钮走出来。一阵刺骨寒风袭来,吹乱了尚弘的头发,他没有拨开扰乱视线的浏侮,就这样一步步地走着,然后心绪紊乱地打开大门,踏进屋里。
才刚脱下鞋子,晓良便走了出来。
「尚。」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尚弘抬起头瞥了晓良一眼,随即把视线移到刚脱下的鞋子之上。他一边设法镇定自己的感情,一边应了声.「什么事?」自己的声音听来虽有些不自然,不过晓良应该没有发现吧!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胸口顿时一沉,一股寒意和跟才看到的景象混在一起,重重压迫着尚弘,他像是喘不过气似地轻轻呼了一口气。
「嗯…怎么了?」
尽可能用最短的话来回答,不想让晓良发现自己的情绪。尚弘一边拿下围巾一边走进客厅,可以感觉到跟在身后的晓良十分紧张。尚弘在心里预设各种可能的状况,同时也在揣摩最适当的回答。
从冰箱拿出矿泉水,脱掉外套坐到沙发上,尚弘没有正眼看过晓良,只是低着头默默喝水。
「是有关工作的事。」
听到晓良的开场白,尚弘猛然抬起头来,他没想到晓良要说的是这件事,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郁闷的样子很可笑。
还以为他要讲安藤的事:我真是白痴。
晓良并没有义务向自己报告刚才的事,尚弘也不认为自己有权利去责问他。
尚弘下意识地抓抓头发,晓良的视线落在手中的纸条。
「乔现在在那边……在法国工作,他接到一个企画案,要经营一间画廊,而且可以在画廊里放自己的画作或雕刻。」
「喔……」
尚弘把玩着保特瓶,轻轻应了一声。晓良话中所透露出的对乔的尊敬与信赖,让他更
加焦躁。
「他说想在画廊里放我的作品。」
「…那不是很好吗?」
想把心里的尖刺拔掉,用比较温和的言语来表达,但是情感越来越不受控制,反而产生一种想要伤害晓良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