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他的背影,把沉积一晚说不出口的话全部说出来了。
「陛下,今後你我回复到普通的君臣关系吧!臣不能再跟您在一起了。」
我看见他不可置信的回头来看我。
然後听到我自己不带一丝感情的说著:「您一定要成为一位明君。」
残忍无情的别语一句,无比沉重的明君两字,司马家的大门在他的面前阖上,我从门缝里,看见他被这两样事物绊阻,惊讶大过於悲伤的表情,我狠绝的关上大门时,同时间被隔绝在门外。
我很清楚他不会扑上来敲门问我为什麽?他是帝王,哪时有轮得他被拒绝的时候,说他不相信我要离开他的事实,还不如说他根本还没听懂我说了什麽。
那句明君是我专门说来逼他放开我的,在我邀他上檐观星之前,我就想好了,我这麽设计他,只要他稍加思考,定会发现的,可是他怎麽也不会怀疑我是故意设计他的。
明君,多麽沉重的枷锁。
明君,是不可以跟臣子有暧昧的。
而他,真的是有帝王风范的,光凭我那一句『要做个明君』,即使我说要离开他、结束跟他的关系,他怎麽也不敢再追过来问我『为什麽?』
进门来,我又跺入父亲的书房,拿起刚才刘彻进入书房找我前,我正翻看著的一捆竹卷,这内容跟爹要我做的史记没有直接的相关,不属於满屋子的史料。
一开始看我还在想,这根本是观星纪录,怎麽摆在珍贵的史料之上呢?认真一看之下--
卷头标题,是父亲温雅的字体。
『新历法研究暨施行办法』
原来,爹已经完成了新历,这件只让我忙碌数月,早已抛诸脑後的事,爹全部揽了下来,并且完成了它。
有这样的父亲,我这个作儿子的,岂可任由自己,继续晃盪,一无所成呢?
至少我现下能做的,便是使这父亲的心力之作,呈现在世人的眼前。
「很好!这个历法很详细而且施行办法也很周严,朕传旨下去,即日起全国按照这上面所记载的,统一实施,不得有误。」
问我很讶异皇上怎麽会才看了一下我刚呈上的历法改革奏摺,马上就下旨准办了吗?其实我早知道他会这样做,而且管他有没有看仔细,反正我是彻底的研究过,确定无误我才递上去的,他看或不看,并没有差别,重点不在於历法的正确性,而是他想尽力的挽回我,当然我一有求,他就必应。
我赌上的,就是他还不能放弃我的执著,也就是说,我利用他还爱著我的心。
喔......我说要离开他,并不是说我不当他的臣子,我还有很重要的事要作,当然不可能离开朝廷,自我服完父亲的丧之後回到朝中,我就没直接跟他说过半句话了,他对我这种无言的疏离很是熟悉,以前我也是有一段时间,用这种消极抵抗来对付他,以前是觉得没多大效果,至少让他知道那时我只是不吃硬,现在给我吃软,我只是更狠下心不应罢了......
而且远离他的方法,实在是很多啊!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爱卿说吧!」看的出他很欣喜,毕竟一个早朝要逼出我跟他多说几句话,他已经失败太多次了。
「臣自请改任太史令。」此话一出,我身边的文武百官,有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有的摇摇头大声叹息。
是的,我要继承父亲的职位虽不是什麽奇怪的请求,因为司马家是代代相传世袭的史官家族,可是我现在是仕郎,这是一个距离皇帝很近,极容易受宠而飞黄腾达的职位,而且众臣都以为日渐受重视的我,父亲去世了,不选择降职接替我父亲的职责,也是无可厚非的。
他们是为我可惜、为我叹惋,当然也还有恨不得马上替代我上去那个位置的野心家在,不过我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
史官是怎麽样的官职?
司管朝会纪录这种小事,不会落到史官头上来;参加政务处里国家机要,也绝对轮不到史官做。
没有上头的管辖机构、没有功过可供晋升或贬谪,是最远离政治纷争的官,同时也是距离飞黄腾达最远的一种官。
「......」刘彻也呆了一下,但他不能在百官之前失态,当然也没有拒绝我请求的理由,我听到他咬了一下牙,说了声:「如请照准。」
当下就有人用鄙弃的眼神看我,男儿本当高瞻远瞩的,哪有自贬身价的道理呢?有人甚至自已推测,我是死了爹,打击太大,失去追求功名的冲劲了,悲怜地看著我。
看吧!其实要跟他分开点,也不甚难嘛!史官这种小官,可不能像仕郎般,夜晚也有面圣的权炳在喔!
退了朝,我估量著他晚上闯进我宅院的机会是多少?要不要叫小日来挡一下呢?突然有人从我背後,猛拍了一下我的背,好大力!我被他打的一口气差点缓不过来,到底是谁那麽粗手粗脚的。
「司马仕郎!啊啊......现在要改太史令了!」我回头一瞧,是个身穿戎服的武官,有一双光明磊落的眼,似曾相识......
「啊!你是飞将军的......」
「没想到你认的出来!」他极为亲腻的与我齐肩并行,他豪爽的笑和开朗的语气,勾起以往种种......
他是李陵,已故飞将军李广的孙子,我想起那个把我看作亲孙的李广大将军,我见他到他时,他已经年逾半百,可是豪气不减半分;现在站在我眼前,他的孙子李陵,则是正值青壮勇武,英气勃发,其实李陵五官长得并不是很像李广大将军,只是那双眼睛,我一看就认得出来。
「我十分敬仰飞将军。」不过因为这样,被刘彻子虚乌有的误会了一番,这种事,就别说了,反正误会早已解开,现在我们两人也......将再也没有关系了。
「我才敬仰司马兄,你那麽乾脆的继承你爹的职位,是很正确的决定啊!只是被其他不识大体的说了閒话,嚼了舌根!」
「?」我听不是很懂,我只知道,李陵个性跟李广实在很像,那种粗旷又容易跟别人称兄道弟打成一片的开朗明快。
「子承父志哪有什麽好推托的!你们司马家,代代是写史的,当然这个职位是最适合你的,还有谁可以做的比你们好?就算不做郎官又如何?臣子专才,本该适才适所,像我家,我爷爷、我爹哪个不是愿意帮陛下保家卫国打跑匈奴的汉子,我当然也要成为那样的好汉!」他豪气千云的说著说著,尽是从我这里,说到了自己身上,我看到他对自己职位的那份骄傲,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啊,好久没有这样笑了,自爹死後,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忘记如何笑,也终於想起了要怎麽露出笑容了。
所以今天也不用担心,刘彻会来兴师问罪,今天早上我的辞退郎官降阶太史令的事了,因为我请了李陵到家里做客,碍於我有客人在,就算他想闯入直接抓我问话,也会考虑到有他人在不好说话吧?
如我所感觉到的,李陵是个极为开朗的小夥子,跟他谈笑,颇为快意,沟通上奇迹似的丝毫不存在有年纪上的差距。
我们聊李广的往事,他所崇拜的勇武,我所喟叹的失去这样的良将,李陵讲给我与匈奴的战情,大漠的风光,那是我不能到达的,不能亲眼所见的大千世界。
他笑我的脸白净稚气,硬是不把我当大他十几岁的长辈看,我不甘心的说我可是跟他爷爷李广一同在朝为官过的喔!他大笑说我爷爷肯定是把你当孙子看,算来算去我们还是算同一辈的!还真的给他蒙对了。
我司马迁向来以满腹经文加口齿伶俐为名,竟然给个平日不碰文书的武官堵住了口,找不到话好继续辩驳,真不是个不甘心可以了结
好久没有那麽快意、那麽没有顾忌的跟人胡说八道了,藉著气氛,我跟李陵打著赏月的名衔,把酒尽兴,因为是在自己的家,又有著想烂醉的心情,我放纵自己的下场,就是我半夜在花园里的石桌上醒来时,李陵已经不见踪影。
我勉强抬头,只看见李陵在桌上留了薄木片做的的短字条,说他也醉的差不多了,要先回去了,我才恍恍惚惚的想起,我酒量比李陵还好些,他只得甘拜下风落荒而逃了,我一个人在他走後,还荒唐的继续喝完整整一罈酒,最後当然是落得这个下场。
我叨念著小日那个不尽责的刁奴,都大半夜了还让喝醉的主人在花园一边睡一边吹冷风,说到冷风,就感到四肢被冻僵了啊!现在到底是什麽时辰了?我在这里睡多久了?
我强自用僵硬有点不听使唤的双手,撑著桌面站起身,想著眼前一片狼籍看来还是得明日再收拾,李陵留的字条,在一阵风之下吹翻了,背面也写了字!
『司马大人好酒量!晚生李陵甘败下风,不过还是劝您不要在众人前喝醉,醉酒非翁本意,使人迷醉非酒。』
这是什麽?还以为他终於称我为大人了,一纸调戏之语,说是忠告,还不如说是取笑。
一阵恼意上心头,随手往身後扔了那片木简,却没听见器物的落地声,我真是醉的可以了。
「......这是什麽?」雄浑的男人嗓音,在我身後响起,我大惊转身看见果然是我所猜想的人,盯著他,大大的後退了一步,他看见我的退却,明显的露出怨怒的表情,在这样愤恨至极的眼光瞪视下,我全身像浇灌了冰水,彻骨的冷,酒意被强制性的抽离,头脑异常的清醒,胸腹心口一阵闷痛。
他上前了一步,而我又大大的退了一步,踉跄的用背撞上庭园里比人高的圆形大山石,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
他低头就著月光看著那块木简,李陵写著来笑话我酒醉失态的那一面,我不敢出任何一声,等著他再度发话,空气好似凝固了般,一点点一点点的让我感到窒息与脱力。
「你就那麽讨厌朕?要离朕远远的,不惜勾引比朕年轻的男人,那李广的杂种子孙?」他那种似要辗碎牙齿才发出的话,异常的粗鲁、却也凶悍到令我不敢为李广李陵辩解。
他靠上没有办法再退後任何一步的我,用身体压制著我的躲避,冰冷的手指摸上我的脸颊,我想别过头去,远离那种让我战战栗栗的压迫感时,他强硬的扳过我的脸,逼我直视他:「你就那麽不想看到朕?一句话也不想跟朕说?却对姓李的却谈笑自若!朕做了什麽,让你害怕朕到这种地步?」
他到底是什麽时候来的?来了多久?看到了什麽?看了多久?理智里被乱烘烘的一堆问句充满著,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也是当然!要问他吗?
我还是没有答话,我不敢回答他,我不能回答他,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啊!
「司马迁!你再不回答朕!就不要怪朕对你不客气了!」
你到底要我回答什麽呢?
我终究是说不出半句话。
一双手粗暴的拉扯我的衣服,我自暴自弃、任他为所欲......
「李陵那家伙有碰过这里吗?还是这里?」他摇晃著我的身体,抓捏著除他以外没有人触碰过的地方,我不需要解释什麽,我的肉体一向只为他发热,可是他从来不知道,我任由他淫秽的话语,彻底的污蔑我,凌迟著我的自尊与骄傲......是的,跟他的比起来,我的自尊有他高吗?世上谁能比他更骄傲?
他比谁都有资格轻屑我这个凡夫俗子,包括践踏我那不值一提的爱情。
「主子!你在哪里?该回房了。」
我忽地睁大眼,那是小日来庭院找我了,随著小日的越来越近的叫喊声,我不敢出声,却再也没办法的开始在他怀里挣扎推拒,他却不依,变本加厉的挑弄我,要我在仆人可以的听到的范围内,发出不堪入耳的声音。
我不要!我朝他拚命摇头,嘴唇咬出血也不敢放松一下,就怕那脱口收不回的呻吟发出声,我用眼神乞求他能有一丝怜悯,不要连我最後一点羞耻心也夺去,他却视而不见,转而把头埋入我的颈肩之中,低低的说:
「你叫啊!朕好久没听到你说话了呢!有点想念你好听的声音。」邪邪的一笑,我全身都在打颤,他继续说著:「而且你那小厮,平时最爱阻挡朕和爱卿幽会,让他都知道了,以後朕来都可以不用偷鸡摸狗的,会方便的多,爱卿你说是不是?」
「不要!」我终於还是发出了声音。c
「主子?」小日的位置大概在我背抵著的巨石的後面,相当近的距离,我心沉到了谷底。
「爱卿?你的小厮在找你,怎麽不答话?」刘彻不间断的拧捏狎弄,我的挣扎在他眼里并没有任何用处。
「陛下?」小日的声音颤巍巍的,就凭这点声响,普通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定会立刻走过来,然後看见我和皇帝的荒唐狼狈;可是小日是何等机伶?我听著他脚步再也没挪动过一步,就放下了一点心。
小日,你主子无能,还要靠你给你主子留点颜面。
「陛下,小的求你,请你放过少爷吧!」小日对我的称呼,我爹去世了也没有改过,在他的心里,我就是永远的少爷,不会是老爷,即使他比我小很多很多,但我总是他心里那个需要保护的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