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千年 下+番外——宿夜雨

作者:宿夜雨  录入:12-27

「这什么鬼地方?我说你又在发什么癫,要跑不会一口气登上山头啊,省得我受这么多苦……」抖去浑身霜雪,贪魔抱

怨着,在看见面前的人动也不动的蹲在原地时,困惑地绕到他前方。

「这下又变成在发呆了?你真是个莫名其……欸?」话还没说完,在看见苍穹将落在脚边的无数碎纸片拼凑起来后,他

惊愕地瞠大双眸。

那样栩栩如生的风神苍穹不是出自雪妖之手吗?怎么会被撕碎了扔在这里?那人舍得?

望着自己拼起来的画像,苍穹顷刻间竟不知该如何作反应。

这画他见过一次,是乞巧节那夜一位小贩所兜售的——为什么会在这里?

(六十四)

他怔着,在看见不远处的透亮时再度惋愕。

无视贪魔的惊呼,他步履蹒跚地朝那片剔透走去。

他送给寒玉的青白玉佩同样碎成数块。

那人不是很宝贝它吗?为什么现在却摔碎在此?是它的主人发生了事情还是舍弃了它?

「欸……」见他没反应,贪魔皱皱眉,「你是作错了什么事让雪乌龟这么生气?」他也见过那张画,在偷偷摸摸跟踪他

俩时,就曾不只一夜看见寒玉自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细看,那时他还以为看上去泫然欲泣的雪妖会好心的再哭出两滴泪

给他哩!

可是,不是视若珍宝吗,怎么转眼间却又将它撕了粉碎?

「……我没有。」冷眼看着泛着冷光的青白玉佩,苍穹发现自己的胸口竟是不止狂跳。

他急迫想见寒玉!他想知道寒玉为什么如此糟蹋他的心意!

舔舔唇,因苍穹心境大幅波动起伏而吃了顿饱的贪魔笑得媚惑。

「我想雪乌龟是不要你了。」久违了的七情六欲哪,尤其这样的情感来自本不该懂爱识情的神人身上,吃起来更是饱足

「不要?他凭什么不要!」不知何故焦躁的苍穹忽地朝他低吼出声,随之而来的是凶狠地箝制动作,转瞬间,他已被心

头莫名烧起一把火的人狠狠压制在洞内岩壁上,当场被尖锐不平的石壁拉出数道细小伤口。

苍穹的黑眸深晦如潭,直直盯着他望。

「你凶什么啊!他对你好是你不珍惜!」被他粗鲁动作再度折腾了一次,贪魔先是不甘示弱的咆哮回去,接着绽出抹意

味不明的魅笑,「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他?原来你的感情不过尔尔。」

所以嘛,他就说那些情啊爱啊只能当饭吃,不能认真的!瞧瞧,血淋淋的例子哪!

「我什么时候说爱他了……」不带温度的眼眸紧锁着他,在发现他扬起嘴角、一副愉快模样时,苍穹目光一凛,伸手飞

快结了记印朝他胸口打去,当场把贪魔震飞几尺。

他几乎遗忘,除了寒玉外,面前老疯疯癫癫、说些颠三倒四话语的人似乎也知道许多秘密。

原先,他无意探询,但一连数天都听见只魔绕着他爱寒玉这个无稽话题打转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些在意。

「真狠……」因遭受困绑而无法动弹、被打飞在地吃了满嘴沙的贪魔揪紧眉,感到口中除了细沙雪外还有一股腥稠,「

这么粗暴会被嫌的。」

刻意忽略他贫嘴的话,苍穹无声栖近他,一把扯住他散乱的发,逼他仰首直视自己。「你口口声声说我爱寒玉是怎么回

事?」

「就你听到的意思。」被人抓着的贪魔也不恼,只是轻叹口气,「我有时真为雪乌龟抱屈哪,就凭你,值得他脏了手、

惹来各界杀伐吗?」

「杀伐?」

偷掀了掀白眼,贪魔忽然有点同情寒玉。「他为你大开杀戒,斩杀了无数神魔——你忘了吗?」

苍穹漆黑的瞳依旧平静,却只有自己才知道胸口的心音有多让人震耳欲聋。

寒玉为他……斩杀神魔?他说的跟他所认识,连孤魂都舍不得遗弃的妖真是同一只吗?

想不起来。他不记得贪魔所说的事,甚至不记得曾经恋上只妖。

「魔的话能信吗?」他冷哼,却不知是讽刺对方抑或自解嘲的成分居多。

「是不能信,」贪魔不怕死地给了他一记媚眼,在看见对方仍不买帐地顶着张黑脸后弯起唇笑,「那你的话就能信吗?

口口声声说爱他宠他,最后却选择留下雪乌龟独自承担所有仇恨——你这样对吗?」

唉呀,他不是好人的,只是有点看不下去——他好像慢慢可以理解那些神啊鬼啊为什么这么气风神苍穹了,连他都快要

替那只妖抱屈噜!好可怜的妖,爱上个没担当的神。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苍穹低吼一声,狠狠甩下他便负气往洞穴深处走去。

开口闭口就说他爱寒玉!他爱吗?急切想见寒玉、不想与他分开就叫爱吗?那只是因为寒玉是他的责任罢了,为什么把

所有的事都推到他头上!

寒玉、寒玉,这名字究竟有多大法力,竟能让只魔也挂在嘴边谈!

「欸,你看起来挺狼狈的,被人戳中心事就又打算夹着尾巴逃跑吗?」呿,一点长进也没有,他还记得雪乌龟当年的狠

样呢,怎么是正主儿反倒忘了?啊,该是因为……

将头侧贴于地,贪魔露出一脸怜悯,「看!我这脑袋真差,忘了那时你已经死了,根本没机会看见发狂的妖。」

原先不打算再作任何回应的人在听见他天外飞来的话,微挺直了身,动作僵硬的回头瞪向他。

「你说谁?」

贪魔皱皱眉,「这就我俩,还有谁?」刺激太大犯傻啦?

「我要是死了,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还能将你绑的无法动弹?」苍穹俊雅的脸庞冷漠如昔,漆黑眼底却有着不同的异

色。

「我说你有时真蠢的可怕,你以为你为什么莫名奇妙成了那头野兽的徒弟?不就他和凡天施法替你护住心魄、再造人身

的吗?不过雪乌龟也真够绝,居然真吞了……」

苍穹淡淡地问:「吞了什么?」

「没事儿!」很想打自己多话的嘴几巴掌,贪魔哼哼两声也撇过头去,「问人话这样问的啊?」哼,什么都要他说?他

偏不说!有本事去问那只妖啊,搞不好他又可以看见本该无泪的妖又哭出颗晶莹;话又说回来,鬼界那只也将他看的太

扁了,不要以为将他的魔力封印大半就可以制得住,他照样有本事让平地起波澜。

不过雪妖的眼泪啊……

想到数月前才湮灭于尘世、与寒玉拥有相同容颜的女子,贪魔略感可惜地舔了舔唇。

或许那是妖的诸多心愿之一。只可惜无法实现。

眯起眼,见他骄傲的别过头,苍穹没说什么,直接以行动再度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天杀的!你给我停下来!不要又开始狂奔!要跑你自己跑,别拖着我——」

某魔的惨叫在山中回荡,迟迟没有散去。

(六十五)

耳朵很痒。

好像有什么喧闹的声音在山中萦绕,一种说不出的聒噪。

但这是高耸入天的山巅哪,除了那些神啊鬼啊之外,还有谁会特意爬上来?

或许……还有苍穹。

想到不曾因时间而逐渐遗忘的那个名字,寒玉无奈地扬起唇。

他又回到了当年的寂寞。

但说孤独倒也不会,因为两名不知是等着看戏还是纯粹叙旧的友人在他回到神陵后相继出现,现下正与他坐在崖边,看

着飞雪品着香茗。

「这茶一点都不烫。」凡天吐舌轻声嘟哝,正在与人捉棋厮杀的寒玉闻言只是给了他一抹满怀歉意的笑容。

「那你别喝。」依旧一身黑袍的人倏地探出手,准确无误抢回他捧在手中的杯。

「连抱怨声都不行呀?你这人怎这么不讲理!」凡天气的呱啦啦叫、伸手就要夺回,却不意那人速度更快,轻轻一抛便

将杯子扔下山崖,当着他面直直没入浓密的云雾之中。

瞪着眼,凡天对他连话都懒得再说,直接喊回正想着如何布棋的寒玉神识。

「你管管那家伙!」他气急败坏指着仍旧一派闲适与寒玉下着棋的人,「刚愎自用、桀骜不驯、蛮横无理——还有像个

孩子般任性妄为!哪有人像他这样乱扔东西的!」看到什么嫌碍眼就都往下丢啊?那好歹是他弄来的茗器啊!

「放心,」像是怕他火气不够大,始终掩着面的黑色连帽下传来似乎颇为愉悦的高昂嗓音,「玉缺什么我会替他准备齐

,愿意的话,他也可以去我那住,随时欢迎。」

「你三天两头就想着把寒玉带回去!居心不良!」手掌一翻手中又出现只杯,凡天哼了声,再度替自己添了杯茶。

身披黑袍的人也不否认,语气又上扬了些。

「我从没说过我是好人。」若是玉能跟他一道回鬼界就太好了,有人可以对弈,他也不会闷的发慌。

见寒玉没答腔只是沉思,凡天皱了皱眉。

「你该不会真在思考这事儿吧?」要是寒玉真去了鬼界,他想下一次开战的便是神鬼二界。

噢……他不想又要选边站。

「唔……抱歉,你说什么?」迳自沉浸于胶着棋局中的人在化开楚河汉界间的危机后,这才拉回飘忽的思绪转望向他。

从刚刚似乎就一直听见凡天的碎语,不晓得他在说些什么?

「……你这棋痴!」低吼一声,再受不了老对自己事漠不关心的人的淡然态度,凡天恶狠狠地一把掀了棋盘,不顾黑袍

底下所传来的杀人戾气,笔直对上那双看起来凝望着自己、其实始终遥望远方的银色眼瞳。

「你这家伙……真的甘心吗……」他不是等了、念了苍穹千年吗?为什么这种时候却还轻易将自己的幸福粉碎?为什么

要答应那个人收妖……为什么……

因他脸上太过明显的忧虑与哀痛神情,寒玉怔了怔,低垂下眼睑。

「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心情不曾减少过……就算他不记得我、就算他忘了我,我还是无法放弃他……你

说,我会甘心吗?」他露出苦笑。

当年他被爱冲昏了头,满脑子思量着的都是苍穹,却忽略了该如何让两人都得到幸福的方法,所以落得将爱人混着血泪

吞吃下腹、被神界禁锢的下场;这次他想通了,他欠苍穹一条命,所以他情愿博一博,用自己的命去赌苍穹心底微乎其

微的依恋。

总是自己一个人思念太痛苦,这样的难熬难忍在阔别千年的再次重逢后变得益发难受,他不想再这样下去,他不会再干

预苍穹的人生,也同样不希罕只有自己记得那段爱恋的将来。

妖果然不该攀附上神只哪……只会两败俱伤。

「不甘心就想办法啊!」凡天先是搔着发,接着烦躁地抓了起来。

想想想……想个屁!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没啥智慧,他显得焦躁,索性将目光调向因话题严肃而沉默了阵的人。

「……让玉跟我回鬼界,神界那些家伙敢找麻烦便冲着我来吧。」黑袍袖下露出两只白皙得不像样的手,喀啦喀啦扳弄

着指节作响。

护住只妖的能耐他还是有的,他想那些伪善又没啥脑子的神只们不会真蠢到有勇气在他头上动土。

「呼……看来也只有这样……」凡天长吐了口气,瞥头瞪向没啥表情的某妖,「他都开口了,你就去吧,这有我来顶着

。」唉呀,这年头至交真是难当,天天都要有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抹的准备。

算了,他认了,谁叫他喜欢这只妖?罢了罢了,大不了不要当神仙。

呜,像他这样的肝胆相照的朋友要去哪找呀?要是真被贬下凡,他一定要天天去找螭吻哭诉。

「我哪也不会去的。」寒玉偏过头朝正替他盘算着将来的友人,淡淡笑了。「我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我,但我不能再给你

们添麻烦。」这么多年来的看顾、庇护已经够了,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让他们再与神界有所冲突。

自己闯的祸、自己惹的麻烦还是得自己收拾的,而他,也想要有个了断。

他想自己还是没有辟邪那么坚强吧!生生世世守着对自己毫无印象的恋人、一次次目睹深爱的人再次在自己面前死去,

亲手埋葬每一世的挚爱,然后又踏上寻找那人的道路,重复着相同的悲剧轮回。

才一次,他就已经够铭心刻骨了,那样沁入骨髓的痛他再无力承担,在不知不觉中他变得心胸狭隘又善妒,他无法忍受

苍穹总是用陌生又困惑的眼神望着自己……所以他想放弃。

让自己痛快,也让苍穹自由。

那些神只们没说错,是他害了苍穹,他毁了苍穹的锦绣前程。

那只魔也没说错,他不该在愚蠢吃下苍穹的血肉之躯后还奢望苍穹能对他保有一丝眷恋——这是他咎由自取。

或许他和苍穹有情,但是缘分终究不够浓,所以他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妖与神、人与神到头来都是一样的,谁也抓不住另一界众生的心。

既然如此,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

苍穹要收妖,他就让他收!

原先就因盘棋而看不顺眼的两人在他神识飘远时早已不顾形象的大打出手,满雪地滚来滚去,在脸上多了块黑青、黑袍

底下逸出声惊呼后,直直滚到山腰的他俩才喘吁吁的平躺在地,若有所思的同时望向顶上那片满布飞雪的苍穹。

「……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在想同样的事?」凡天双手枕在头后,漫不经心地盯着吹雪瞧。

「……我赌玉胜。」两人间沉默了阵,身披黑袍的人半晌后撇过头,不以为意道:

「我还是讨厌那个风神。」

凡天好心情的咧开嘴笑,「但你对他有信心。」

「……」考虑了片刻,他选择出手再赏凡天一拳,然后飞快跃起身,空浮于底下为万丈深渊的悬崖上,「我是对玉有信

心。」

要是那家伙再不懂得珍惜玉的话,就真是太愚蠢了!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玉的人;若那家伙忽然开了窍倒也是好事,

他更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教训他一顿来宣泄多年怒气,好把玉因他任性要求而受的委屈给一并讨回。

想到横竖都有理由能动手修理那家伙,他就感到一阵愉快。

「说就说,又动手……」没料到他忽然来这么一记的凡天龇牙咧嘴,捂着脸,极度不甘地在悬崖边暴跳。

怎么每个人被戳中心事后的反应都是揍他啊……他很冤好吗?

(六十六)

冷风瑟瑟,寒意逼人。

在又拖着哀嚎声益发凄惨的贪魔连飞驰数日后,苍穹登上了传说中封有上古穷凶恶极之妖的神陵山巅,映入眼帘的仍旧

是刺目的雪白。

白茫茫的皓雪铺天盖地席卷,放眼望去尽是雪色,没有扶疏的草木,没有争妍的百花,更没有属于众生、充满生命力的

气息。

除了呼啸风声外,这里可说是死寂一片。

因为犯了错,就要落得如此孤寂的下场吗?

苍穹说不出在心头隐隐泛起的陌生情感由何而来,只是在看见不曾止歇的纷飞的大雪时,忽然想起了那抹眉宇间也带着

几分落寞的孤影。

寒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他咧嘴傻笑了?又是自何时起,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冥想和弯起无奈的唇线?

他因自己突来的想法微微一愣。

曾几何时,寒玉在他心底的位置已经这么重要,让他近乎时时刻刻的牵挂?

他以为,自己是没有感情的。

最少,在认识寒玉以前,他的世界只有师父与颛孙乐天的存在。

他从来没有特别的想望,这样大的世界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范围,他不需要其他人的过分关怀和在意,那样会让他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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