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 上——苏若浅

怎样去安慰眼前这个老人家。往常挺溜的嘴皮子也一下子变得磕巴起来。怪不得他进入这个家的时候，就老觉得缺少了

什么。他现在才恍然大悟，这家是缺少了男主人和女主人。还记得当初爸爸说的，这家孤儿寡母的俩人，孤苦伶仃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凌陌琰突然就开始理解起安凡来，要是他也打小儿就没爹没妈的，还指不定怎样呢！

“阿婆……”

张阿婆连忙一抹脸，对着凌陌琰强颜欢笑，说，呵，小琰啊，是阿婆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的。你也还是个孩子，哪懂

这些呀！

凌陌琰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基本的同情心还是有的，他连忙摇头，“没关系没关系。我只是觉得……安凡，挺可怜

的……”

张阿婆欣慰般的又露出了几丝笑容，然后便转了话题，不再说这件事。凌陌琰本来是想问的，好奇心强烈，可见也不是

什么好事情。但是见老人家没有继续说的打算，就立刻打住了，不再揭别人的伤疤。

陪着老人家看了一会儿电视，掰了个看书的理由就进了安凡的房间。打开门的时候，安凡背对着他坐在写字台上。凌陌

琰伸了伸脖子，看不到他在做些什么。

抬起脚，又往里头走了几步，然后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安凡铺的整整齐齐的床上，似乎带着恶劣心里似的，故意弄乱了床

单。

安凡正在写功课，可没有专心致志，眼睛不经意间的往凌陌琰处瞟了瞟。嘴巴里想说什么，却始终没说出口。

又过了几分钟，两个少年周围始终弥漫着生冷的空气。谁也没说话，安安静静的。凌陌琰是个不甘寂寞的人，最终只能

摇着白旗向安凡投降。

“哎哟，你真行！你赢了，成了吧？”自闭狂！凌陌琰偷偷的在心里又加上了三个字，接着就呈大字型的躺下，脑袋搁

在叠好的被子上，柔软万分。

安凡捏着签字笔写错一个字，然后拿透明胶带粘掉，重新写上。之后向右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生物体躺在自己的床上

，悠然自得的样子，果然欠教训。

“你还挺自来熟。”安凡拧起了眉毛，嘴唇上两道纹，把头转移，视线重新落在了作业本上，那密密麻麻的笔记。

“怎样啊？我得在你家住一个星期呢，再怎么看不顺眼，都给我好好忍着吧！”别说，凌陌琰这会儿的心情还真是好的

没话说，悠哉悠哉，然后翻了个身，抱住身前的枕头，俨然就是个树袋熊二号。

安凡没有搭话，却在一瞬间里，莫名其妙的勾动了嘴角，淡淡的看不太清楚。

凌陌琰也没有说话，抱着枕头，眼睛开始变得沉重不堪。本身就没有睡好，被安凡吵醒的时候，才不过八点。还是乘这

会儿先打个盹吧！

安凡写完了物理作业，将作业本叠到一边放好。然后伸了个懒腰，抬手揉着眼睛。

“喂，刚我外婆跟你说什么啊？”他头也不转的问道，却迟迟等不到回答。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却发现当事人早已抱

着自己的枕头睡的天昏地暗。无奈的摇着头，向来有小小洁癖的安凡竟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心里郁闷的要命，看来

这家伙确实是打算赖在这里了，哼，凌陌琰，反正也就一个星期，谁怕谁啊？

***

吃完张阿婆做的午饭，凌陌琰的肚子也差点儿被撑破。食欲丰盛果然是个不太好的现象。他坐在椅子上动也动不来，安

凡却在一边看着他兴灾惹祸。毕竟是孩子，总有调皮的时候。

“啊呀——”闭着眼睛，脸朝天花板嚷嚷了一声。拖长的声音，软绵绵的，像绵羊叫。

“哎哟——”见身边的人没有作声，凌陌琰继续嚷嚷，活像凄惨无比的杀猪声。

“呵呵呵，小琰啊，你怎么啦？”张阿婆从厨房间里走出来，见到小孩挺着个肚子的怪样，不由自主的笑出了声。

凌陌琰咽下了口水，艰难的哼哼，吃太多了，动不了，难受！

安凡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起身，坐到沙发上，翻看着《科学二十四小时》，没有搭理。

“呀，那你坐着怎么行？快起来走几圈！”

“我试试……撑死我了！”慢慢的站起来，胃部传来饱腹感，让凌陌琰一阵难受。绕着餐桌来回的走动着，还不忘绵羊

叫几声。

安凡悄悄的抬起头看，见到对方的傻逼样，咬着嘴唇才没笑出来。这人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说不定将来还能混进好

莱坞当大明星呢！

足足走了十来分钟，食物才慢慢的被消化下去。凌陌琰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大声叫唤。他仔细一

听，嘿，这声音还真是够熟悉的！

——凌陌琰！出来啊！喂！！

连忙冲到玄关处，拉开门，就看到防盗门外，一个非常眼熟的身影在前面晃，傻站在自家门口，叫着自己的名字。

“凌陌琰，凌陌琰，凌陌琰啊！！”纪飞跟叫魂儿似的，扯着嗓子没完没了。

凌陌琰抬头翻着白眼，回了声，“喂，我在这儿呢！”

“凌——啊？你在哪呢？”

“靠，你傻啊，我在这儿呢！在隔壁！我不跟你说了么，我这一星期都得住安凡家！”打开防盗门，探出了个脑袋。纪

飞瘪了瘪嘴，转过身来就看到凌陌琰的头。

“我这不是忘了吗！怎样啊，跟他相处的如何？”纪飞暗笑，打从第一次见到安凡起，就觉得他是个人物，绝对不是个

好招惹的主儿！

“也就这样吧！纪飞，找我什么事儿啊？”

“找你出去玩儿啊，好不容易有个星期六，一块儿去打球吧？”纪飞轻轻的踢了下搁自己脚边的篮球，然后往房间里头

望了望，压低声音继续说，要不，你叫上安凡一块儿？

“人是好学生，看书都来不急呢，能跟咱俩一块儿去吗！“凌陌琰拿斜眼打量着纪飞，心说这哥们，怎么几日不见，越

来越傻了？是脑退化了，还是怎么着了！

“纪飞，你先等我会儿！”

话音刚落，凌陌琰就跟脚底抹油似的钻回了房间。走到沙发边上，张阿婆看了他一眼问道，门口那孩子是谁啊？

凌陌琰挠着后脑勺笑，傻乎乎的，“哦，他啊，我的发小儿！阿婆，他找我去打球……我能叫安凡一起去吗？”

安凡愣了愣，刚想拒绝，谁知道张阿婆抢先他一步，笑意连连，能啊，早点回来就行！凡凡，跟小琰一块儿出去转转，

男孩子整天闷在家里怎么行？

好吧好吧。安凡叹出一口气，带上书跟在凌陌琰后面，走到玄关处换鞋。纪飞在外头等了五分钟左右，然后看到凌陌琰

和安凡一前一后的从屋子里走出来。两人表情完全不同，一个高兴，一个冷淡。纪飞啧啧嘴，感叹道，人生百态。

小区里，人来人往，有不少的老人在小花园处散步。凌陌琰和纪飞俩人一蹦一跳的抢篮球玩，连走路都不好好走。安凡

一个人跟在他们身后，手上依旧拿着那本《科学二十四小时》，只是被卷成了一团。他抬着头，修长的身形，远远看去

还是一挺健康成长的少年。

“喂喂，他怎么那么听你话儿啊？你让他出来，就出来了？”纪飞压低了声音，偏过头去跟凌陌琰咬耳朵。

“嘿嘿，”凌陌琰龇着牙齿笑，露出一口的洁白，神情自恋，“我是谁呀！”

纪飞一听，完全没了兴趣，满脸的厌恶，伸手狠狠一推，去！自恋狂，要不要脸啊你！

哈哈哈——

三个同龄的小孩前前后后的走。凌陌琰和纪飞的目的地自然是以前经常去的地方，一到那片空地上，凌陌琰就和纪飞玩

开了，你追我赶的抢着篮球，好不热闹。

幼稚！安凡哼了一声，然后找了处草地茂盛的地方坐了下来。双腿盘在一起，把书翻到先前看的那一页，继续看起来。

纪飞看到这种情况，本想叫安凡也一起打球的，谁知脚刚踏出一步就被凌陌琰一把拉住。

“你干嘛啊？没看人看书呢吗？找抽啊你！”

“……”纪飞憋屈，郁闷，郁闷透了，这不是好心好意嘛！毕竟他是你凌陌琰的同学，是你凌陌琰的邻居！靠，还真是

好心当成驴肝肺，遭报应啊！

“别管他，省的说咱俩打扰他学习！”凌陌琰把玩着手上的篮球，压根没把坐在那边的安凡当一回事儿。其实他也不是

不想叫他一块儿，可看他那脸就知道了，叫了也白叫！人家根本没把咱们当朋友看！

太阳有些大，光线照在书本上看的刺眼极了。安凡揉着眼睛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可以遮阳的地方。末了，只得微微倾

斜了身子，至少可以挡住一部分的阳光。

凌陌琰兴致盎然，有汗冒出，撩起上身的衣服，露出已经平坦的腹部。抢过纪飞的球，眼睛却不经意间撇到了坐在一边

的安凡。他低着头，乌黑的头发垂在额上。一身洁白的衬衫，干净到耀眼。

凌陌琰晃了神，篮球突然脱离手中，划过一道弧度顺着路径直冲某居民的玻璃窗户。

纪飞瞪大了眼睛，看着篮球犹如脱缰野马无法再收住手。在听到“哐当”一声的清脆声后，纪飞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

然后僵硬着转头盯着凌陌琰看。

“怎……怎么办？”纪飞磕磕巴巴，手心里也冒出了汗。

“能怎么办？跑啊！——”

安凡本身没注意到那边的情况，可听到玻璃打碎的声音就抬起了头。接着就看到两个急冲冲的人影对着他跑过来，还没

来得急问是怎么回事，就被凌陌琰一把拉住手腕，疯了一样的跑。

“凌陌琰，纪飞！！又是你们俩！！——”果不其然，跑出了没多少距离，就听到一大妈扯着嗓子大声嚷嚷的声音。鬼

叫鬼叫的。安凡想转回头去看，却无奈阳光刺眼，完全没办法看清对方的长相。

一直跑过了好几幢楼，他们三个才渐渐放慢了速度。凌陌琰先前闭着眼睛疯跑，结果一脚踩在一块石头上，活生生的打

了个踉跄，然后便是摔倒在地上直喘气。

纪飞和安凡也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三人中数安凡最窝囊，莫名其妙的被拉着一阵狂跑，直到觉得心脏快超出

负荷，才停下来。而另外两人，竟然连个解释都没有！

“咳咳咳……真……真是要命！”纪飞插着腰，站在原地剧烈咳嗽，连脸都被憋红了，“凌陌琰，你存心的是吧？”

“这哪儿跟哪儿啊！”凌陌琰也委屈啊，天晓得怎么会那么巧，这不是要人命吗？

“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直不出声儿的安凡也忍不住了，这两人到底在搞些什么，不是出来打球的么，怎么最后

弄得跟逃命一样狼狈！

“安……安凡，这家伙绝对是存心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这球老是往那家砸啊！”纪飞痛心疾首指着凌陌琰，皱

着眉头没有舒展。这都是第几次砸碎主任刘大妈家的窗户了，事不过三，可这连五个手指头都要超过了！

他妈的。凌陌琰伸手揉了揉自个儿的膝盖，骂了句脏话，我哪知道啊，这球就爱往那儿砸，我能怎么着！

“靠——”这祸是闯了，能怎么办吧！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坐到了一边的绿化带上休息。凌陌琰伸展手臂，然后头向后仰去，躺在了草地上，稍微有点扎人。安

凡弯过头看他，用手背抹掉了脑门上的汗珠，也跟着一起躺在了草地上。

“我说，今天的天还真蓝哎！”凌陌琰深呼吸，半眯着眼睛，伸出五指试图挡住一部分的阳光。

“呵，你还有心情说这个？”安凡干脆闭上了双眼，随口应道。脸被阳光照射的温暖无比。

“哎——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闯祸了，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的。”凌陌琰叹着气拖成长音，转过头去看安凡的脸，却看到

了对方闭着眼睛的摸样。长长的眼睫毛，打下一片的阴影。

“我看你啊，是习惯了，练就了一套百毒不轻的厚脸皮才对！”一边的纪飞心有不甘，祭奠自己第N个篮球壮烈牺牲。

“管他是什么呢，反正我这人就这样了，没辙了，也没救了！”凌陌琰嘻嘻哈哈的笑，死不正经的样，还激动地蹬了几

下腿，跟青蛙似的。

安凡故意泼他冷水，像是见不得凌陌琰好受似的，你真没出息！

秋高气爽，挥洒的淋漓尽致，谁能比谁更疯狂。三个人始终都是孩子，未满十八，心智尚未成熟。未来的日子，前程似

锦，充满着希望。也注定着，阳光灿烂。

【第四章】

成长中，总是会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

然后会发现，曾经费尽心思忘记的事情就这么被轻易的忘记了。

三个小孩在外头晃荡了一下午，也不知道都干了些什么。总之一直到太阳下山，天边只剩下橘黄色的余光，才各自回家

。

凌陌琰走路不踏实，喜欢摇摇晃晃。安凡跟他并排走在一起，看着身边的生物体摇摆不定的晃动，实在是很不顺眼。安

凡砸吧砸吧嘴，干脆偏过头去，眼不见为净。果然清净。

凌陌琰深呼吸，心情挺好，就转头去看安凡。后者则是一直向左转着头，后脑勺面对凌陌琰，脖颈处，露出一片健康的

肤色。

“唉，看什么呢？”凌陌琰好奇的睁大双眼，挤到安凡的身边，近到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

“干什么你！”安凡吓了一跳，刚一扭头，就看到一对炯炯有神的眼睛贴近自己的右脸，还眨巴眨巴。

凌陌琰显然莫名其妙，站直身体，问，怎么了？

安凡满脸的厌恶，轻哼一声，没有理他。

“快说，刚看什么呢？那么出神？”凌陌琰哥俩好的提起胳膊，搭在安凡的肩膀上。安凡稍微比他高一些，挂着的胳膊

有些发酸。

安凡侧过头，看了看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皱起了眉头，隐约的不适应，脚向旁边跨出一步，躲开了所谓的哥俩好形

式。

“没看什么。”

回到家，张阿婆坐在餐桌前笑嘻嘻看着俩孩子的。这个平时安静的过分的家里，如今多了一个凌陌琰，竟也变得热闹起

来。看着两个同样年纪的孩子，坐在一起扒拉着饭，张阿婆突如其来的心痛，她的外孙，凭什么要跟别的孩子不同？

安凡不再像刚认识的那样冷冷淡淡，有时候凌陌琰惹恼了他，他也学会了伸出拳头进行威胁与攻击。在未来的日子里，

安凡经常想，这个姓凌的小子究竟给他带来了什么，可是想了半天，好像也没有什么有用的记忆。每当这时，凌陌琰就

会厚颜无耻的用手指戳他，提醒道，友谊，我给你带来了温暖！这话果然让人呕吐。

吃完了饭，俩小孩被发配厨房去洗碗。凌陌琰养尊处优惯了，在家，哪用得着他来洗碗呀！吃饭，老妈准备好。洗碗，

老妈负责洗。高贵的像个纨绔子弟，就差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了他！

端着盘子，往里头倒上一点洗洁精。谁想洗到一半，手“滋溜”一滑，盘子直直的落地，顿时四分五裂。凌陌琰可怜巴

巴的盯着瓷砖上头的碎片，僵持了半天，末了蹲下腰伸手去捡。没想到，手还没碰到盘子，就被安凡一把抓住了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