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流年 上+番外——虔尘

他才不会担心。

过了很久，那一直亮着的“禁止喧哗”的灯才终于暗了下来。夜渊的眼睛一亮，随着门被打开，他也走了过去，见到夜

凌走了出来，他刚要张嘴，却在看到夜凌轻松的表情时知道了一切。

“谢谢！”说是不担心，其实是不可能的。他尽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直到看到父亲那坚定的眼眸时才如释重负的笑了

起来。这是他发自真心的话。

夜凌一挥手，拍了拍夜渊的肩膀，没说什么便又没了踪影。夜渊的眉头跳了跳：可恶，跟我面前玩潇洒！

唉，再怎么严肃，儿子是这样，父亲也不会差得太远。

夜渊拿出手机给楚伦打了电话之后，看了一下时间，才知道已经晚上七点多了。之前来到这里时应该是十二点多，除去

一些准备工作所需的时间，这次手术居然用了六个多小时。可见其困难。而夜凌那故作轻松的挥手，很明显是不想让自

己担心他。真是个老头！夜渊这样咬牙切齿的想着，却不免担心起来。怎么说也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他的身体还可以吗

？

“怎么，不进去看一看？”夜凌不知什么时候又出现了，仍然是一身白大褂，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那英

挺的眉毛。

夜渊刚想说话，却看到楚伦也正向这边走来，于是走了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便向夜凌一点头：“当然要看看。我要

瞧瞧您的手术怎么样。”

夜凌“哼”了一声：“你小子，你什么都不会你看得出什么？”语气没有了之前的压力，更像是平常父子间的对话。

夜渊回头看了看楚伦，又挑了挑眉，勾起嘴角。那意思是说，你看，我就说，我父亲现在的样子跟之前不一样了吧。楚

伦无奈的笑了笑。的确啊，你们父子俩都是有名的变脸大王。

换好衣服后，三个人进入了病房。莫离躺在病床上，刚刚做完手术的他此刻脸仍旧很苍白，双眼紧闭着，眉头紧皱着，

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两个人看到后，都撇了撇嘴，这个人，睡着了还是那么让人恼火、担忧，还有，心痛。

“危险期仍没有过去。看看之后的排斥反应他能不能熬过去。”夜凌突然说道。

“你可不要死啊，莫离。”夜渊故作轻松的说了一句。

楚伦听了这话，却是低下了头，他问道：“莫离自己是不愿做这手术的，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恢复？”

“当然会。”夜凌没有一点的迟疑，毫不留情的回答。

两个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夜凌，似乎想知道他还有没有下文。夜凌勾了够手指，两人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只听他哈

哈一笑，说道：“只要你们不告诉他，用的心脏是谁的不就行了？”

两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夜渊不满的瞟了夜凌一眼，说道：“您能瞒他一辈子吗？我可是受不住他的盘问。”

“你消失不就行了，反正之前也消失过。”夜凌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他毫不在乎的说道。

夜渊的心跳了一跳，他怎么会知道？我跟谁都没有说过。但这迟疑也只是一瞬，他沉默的点了点头，然后充满同情的看

向了楚伦：“重担就交给你了，公司莫离都有你一人扛了。”

楚伦笑了笑，没有一点犹豫：“客气。我本来就是他的助手，当然会帮他把一切处理好。现在只盼，他能早点康复。”

说着，看向了仍在昏睡的莫离，眼中惆怅一闪而过。

夜渊看见了楚伦的眼神，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楚伦啊，你跟他的关系很好啊……”那个笑容，颇有深意。

谁知楚伦愣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说：“对啊，我是他的助手，关系自然很好。”

夜渊无奈的耸耸肩。反应很快嘛。

对啊，夜渊，我可比你多活了三年，怎么会被你问倒。

“出去吧，不要打扰他了。”这时，夜凌突然发话了，两个人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莫离，轻声走了出去。

十几天过后。

“他为什么还没有醒？”楚伦皱着眉，用疑问的眼神看向夜凌。

夜凌叹了口气，说道：“他不愿意醒吧。”

“怎么……”夜渊也说道，但就在这时，一个医生突然跑了过来：“院长，病人出现排斥反应。”

夜凌立刻站了起来：“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立刻跟着那个人走了出去。

“不愿意醒，排斥反应也比别人来得快，莫离到底想要怎样？”夜渊坐在椅子上，抬起头看向天花板，“楚伦，你能叫

醒他吗？”

“我……试一试吧。”楚伦迟疑了一下。为什么要问我？你不是也很了解他吗，还是你已经放弃了？

只听夜渊轻笑一声，说道：“我可不是觉得自己不行。只是，莫离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放下某些面具吧。毕竟，你比我

老啊。”最后一句，纯粹的笑着说出来的。

楚伦摇了摇头，并没有计较。夜渊却突然停住了笑声：“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让他放心吧。”

“怎么会。莫离现在，可是怀疑我的。”想起了那天的对话，楚伦的心痛了一下，但他仍然轻松地说着。夜渊顿时来了

兴趣：“说一说？”

谁料夜凌突然走了过来：“如果莫离还不醒，会很危险。”

好险啊。楚伦心里感叹着，对上夜凌的目光后，他点了点头：“我会尽力的。”便走出了屋子。

“莫离，醒一醒。如果没有你，公司我不会管的。”楚伦坐在病床旁，看着莫离紧闭的双眸，眼中充满了温柔。

“你父亲留下的公司，难道你甘心拱手送人？你父亲对你的期望，难道你忍心让他失望？你父亲……”

是谁，是谁在说话？恍惚中，莫离的心头这样问道。那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地传来，遥远的像在天边。

“你父亲……你父亲……你父亲……”

父亲，我父亲？我父亲吗？可是我好累，父亲的公司？不是有人很想要吗？那就给他吧，给他吧，我不想再管这些事情

了。

“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哭的像个泪人，哪是个男孩子。那时的你，很小，小到还不能够承受独自一人，于

是便跑到了那么远的水池，一个人哭……”

第一次见面吗？你是谁……

“那时我只是想让你变坚强。谁知十几年后的你，却变成了如今这样冷漠。我错了，那时的你又怎会理解我的话？真的

是我错了。”

坚强？冷漠？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晚我与你睡在一间屋子。你的呼吸从来都是那么轻微，但为什么又有些急促？是做了什么噩梦吗。可是，就算你做

噩梦，对自己都是那么克制，喊出来有什么不好？把自己的压力释放出来有什么不好？”

那晚，噩梦，你，你是……那是呼之欲出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莫离，为什么你要压抑着自己？就像你的笑容，明明笑起来，你是那么好看。你不知道你板着的脸，会让多少人心痛

。”

莫离，那是谁，是我吗？我是莫离，我为什么要板着脸？啊，是因为心痛，我的心，其实也很痛很痛。

“我不知注视着你多少年，每次看到你苍白的脸，我连呼吸都会变得很困难。为什么你要一个人承担那么多，分一点给

别人不好吗？我说过了，我是你的助手，不论在哪方面。”

助手？曾经有个人也这么跟我说过，他跟我说过，两次。

“莫离，我劝你醒一醒，看看我，看看你身边的人。你并不是一个人在生活，你的生活永远不会孤独。至少，我永远不

会抛弃你。莫离……”

楚伦不知什么时候留下了泪水，他强忍着，却还是落了泪。为什么他会为莫离落泪，原因，只有他知道。

“想了好久，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你。真是没想到，我是男人，你也是男人，我居然会这样在意你。我接触

的人很多，但为什么我偏偏对你低下了头？为什么偏偏你的笑容可以让我也那么高兴？如今，我终于明白，终于明白。

”

楚伦低下了头，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手中：“莫离，我，我爱你……”

“我……你……”

他说什么？为什么听不清？你说啊，我听不见。为什么你不说了……

楚伦沉默了好久，他心中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原来，我是，爱你的。就在他看一眼莫离，想要走出去时，却突然发现莫

离的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楚伦的心跳，刹那间停了下来。

莫离慢慢睁开眼，缓慢的好像过了一百年，而楚伦的呼吸，也就停止了这么长时间。他怕，他怕呼吸冲撞到他，他怕莫

离因为他的呼吸而不愿醒来。

终于，那双眸子睁开了。仍然是那么波澜不惊，深不见底。

“楚伦……”楚伦看见，他的口型，清清楚楚喊着自己的名字。但是此刻的他只能那样呆呆站着，他忘掉了所有的动作

。

“楚伦……”莫离又叫了一遍。

楚伦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俯下身去，贴近莫离，问道：“什么事？”

“你刚刚，说什么？我，你，什么……”

他听到了……

“楚伦……”刚刚醒来的莫离，似乎格外有耐心。

“先不要急，我去叫医生。莫离，你终于醒了。”楚伦转过身，迈开步子想要走。

“告诉我。”

知道躲不过去，楚伦转过身，轻轻一笑，眼光般耀眼：“我支持你，一辈子。”看到莫离的眸子黯淡了下去，楚伦立刻

转过身，逃离般离开了这里。

对不起，让你听到这种话。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所以我只能在背后看着你，爱着你。

原谅我，莫离。这种感情，我会将它深埋心底。

第二十六章：清醒

“楚伦……”莫离的眼睛看着楚伦匆忙离去。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步履不再那么从容，那么优雅呢。

过了一会儿，夜渊跑了过来，后面是夜凌，唯独不见楚伦的身影，莫离有些失望。但他本来就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而夜渊因为太高兴没有注意到莫离眼中一闪即逝的失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莫离，你醒了。”之前想了许多话，准备在莫离醒过来的时候说，但是一看到他沉沉的眸子，夜渊便什么都说不出来

了，只剩这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话，脱口而出。

莫离轻轻点了点头，眼神绕过了夜渊，看向了夜凌，问道：“这个心脏……”

“你放心，那天做手术，本来是要用她的，但是正巧又来了一个供体，而且后来的那个比她的更合适，所以现在你的心

脏，不是她的。”她，夜凌很自然地没有说出夕颜的名字。从那天莫离因参加夕颜的葬礼而突发心脏病且一发不可收拾

来看，夕颜在他心中的地位，应该也是很重的吧。

莫离的眼中有了一丝安慰，只听他轻轻说道：“多谢。”

“啊，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做什么。莫离，我可是……”夜渊看气氛很沉闷，连忙打趣道，谁知话刚说了一半，被莫离

看了一眼的他，却突然停住了。

刚刚才想起来，之前我对他说过的话，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夜渊这样想着。而莫离的心中也是这样想的，于是两个人

就像打哑谜，谁也没有话说了。

这时，楚伦恰巧走了过来，莫离刚醒时自己内心的混乱现在已经过去，楚伦自然不会一直逃避，向着莫离和夜渊的见面

一定会很尴尬，他才走了过来。正巧，碰到了这一幕。

“怎么，都是男人，事情过去了，不用计较这么长时间吧。”楚伦步履带风，飘然的走了进来。

夜渊挠了挠头说：“莫离，之前是我不好，太冲动了。我希望我们还是朋友。”

“这样好吗？”没有回答，莫离却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夜渊“啊”了一声，没有反应过来。

“只让你一个人付出，这样，好吗？”莫离又重复了一遍。说来，今天的莫离，耐心真是少有的多啊。楚伦出神的时候

，他重复了两遍，这次夜渊没有反应过来，他也重复了一遍，确实难得。

夜渊放下了手，低下头，看着莫离苍白的脸，说道：“从前我也是这样过来的，不是没有怨言吗？我只是希望，以后有

困难，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这样就足够了。”

“莫离你今天的话还挺多嘛！”这时夜凌一改往日他在莫离面前的不苟言笑，突然说了一句。

“对了，我想问一句。换心脏，不会连性格也换了吧？”楚伦也配合的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

“当然不会，又不是换脑子。”夜凌没有一点迟疑。

“那为什么莫离今天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楚伦这才问到了点上。话一出口，夜凌父子也好像突然反应了过来。夜凌

托着下巴，想了好久，说道：“的确……这值得研究……”

“不要说了，莫离如果就此变一个人还好了。至少今天的他不是以往的冷漠。”看到了莫离微皱起的眉，夜渊赶紧打断

了二人的谈话。莫离没有变，只是今天的他想暂时放下心中的戒备罢了，难道你们还想让他那么痛苦的一个人活着吗？

这是夜渊心里的话，也是他没有说出来的话。但他知道，这些想法一定不能让莫离知道，莫离这个人，从来不会吧内心

的软弱展现给别人。这是他的特点，也是他唯一的缺点。

谁想莫离似乎被楚伦刚说的话困扰了：如果换心脏，性格也换了，那我会变成谁？之前的我的血液，经过现在的心脏，

变成了谁的呢，还会是我的吗？我的身体，还是我的吗？我，还是我吗？他在心里想了许多问题，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

。三人看到莫离越皱越深的眉头，以为莫离生气了，便都静了下来。

好久，莫离才注意到在他面前的三个人都不说话而是表情严肃的看着自己，他这才问道：“怎么？”

“我们是不是太吵了？”夜渊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原来是以为我生气了？莫离摇了摇头，自己想的这些事情，问谁也没用，所以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夜凌，问：“

这个心脏的主人，原来是男是女？”

“当然是男的啦……”夜渊挥挥手说道。谁知夜凌也与夜渊同时开口，说出的却是：“女的。”话音未落，三个人便冒

出了几层冷汗。

“男的女的？”这一次莫离是真的皱起了眉头。

没有人回答。夜凌两父子低下了头，而楚伦，那招牌式的微笑也从他们二人开口之后，瞬间消失了。

“回答我。”莫离只是低沉着声音问道，但看三人的表情，一个答案在他心头缠绕。突然想到了什么，莫离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