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你的幼年,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你碰见了谁?沉漪,你还想不起来么,现在的清鸶曾经是凤凰城城主的儿子,他的发色和眸色都未曾改变。他跟我说曾经缠着你说要嫁给你,他跟我说你在临走前交给了他一封信,还因为他引来了飒无夜,你连这些都不记得了么……沉漪。”
沉漪的身体猛地一颤,睁大了眼睛瞪着满面忧伤的璺东风,若不是面前的男子十分笃定的看着自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特图尔?!你说清鸶是特图尔?怎么会——我还记得特图尔温软的性子,我还记得他很羞怯,他为什么会成了天的大祭司,又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副生不如死的模样?”
沉漪自己怎么也不会把清鸶和特图尔两个人重叠在一起,除了那相同的红发蓝眸,两个的脸庞轮廓也有许多处不同。幼时的特图尔说是天真还不若说是低能儿,痴傻的粘在他的身边,甚至连男女都分不清,仅凭第一眼的好感就凑了上来,心清澈如泉水,干净如白纸,若不是沉莲因为他们的牵连而受伤,或许他们能成为很好朋友也不一定。
二十年后,他却看见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清鸶。温和淡漠,却不失一个上位者所存的威严和震慑智之力,与飒无夜分庭抗礼,若不是他身上的毒压制,鹿死谁手便不一定了。沉漪看得出清鸶和飒无夜两个人纠缠之深,却压根没有想到会是特图尔,会是他做到现在的地步。
“是你的一封信成就了清鸶,若不是他们父子三人离开穆风堡时你给他的一封信,他跟我说过,他绝不会死死的撑到现在。”
一零七 箴言
“是你的一封信成就了清鸶,若不是他们父子三人离开穆风堡时你给他的一封信,他跟我说,他绝不会死死的撑到现在。”璺东风有些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沉漪的双肩,晃动着想要把沉漪叫醒一样。
可是摇到最后,璺东风也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在他的眼中,沉漪和清鸶这两个孩子有些微妙的相同,即使对彼此都有着淡淡的好感,但是面对着曾经的友人二十年的变化,有很多的话语已经说不出,也不能说不出口了。
“那封信之所以要给特图尔,是要他找到人生的目标,起码不要因要因为不行而失去心底的希望,我只是……想要拉他一把。”沉漪叹了一声,恍惚的想起陈旧记忆里面,自己在将凤凰城的父子三人赶出去之前,偷偷将一封简短的信塞给懵懂无知的小孩子手中,希望他或许能够明白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人能让你走出泥泞,就算你怎么祈求,怎么好运,怎么悲惨。握住自己能够握住的,斟酌自己能够得到的,不惜在黎明前潜伏于黑暗之中,不惜任何代价……那么就之前的内容,他大多都已经记得残缺不全,沉漪自己也没有想到,竟会被特图尔珍藏了那么多年。
璺东风低头看着鱼池中的金鱼,将手浸入微凉的池水:“医治他身体的这十年来,我最长看见的便是他要么坐在这里戏弄这些鱼,要么坐在这里摆弄着那个黑色铁盒子,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但他却耗费心神摆弄着那个东西……我也知道你们都不同了,但你稍微隐藏着一点对他好些,他一直停在十五年前,已经是对他最痛苦的折磨了。”
“东风也知道我们早就不同以往了,而我和他的交情,也不过是见过面而已。”沉漪淡淡的应了一声,微眯着眼睛。“沉漪也不能为难自己更多,我的心里还担心着莲,与天乾宫虚与委蛇的来往已经是极限……我向来不认为自己在某些特殊的时候,会克制自己不做出格的事情。”
“若是你担心沉莲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他并不在天乾宫的手上。”璺东风恍然想起来要说的另一件事,“把你绑来是飒无夜的意思,但是将沉莲带走却是另一个人的意思……南宫璃。他本来还想要你的性命,却被飒无夜极力阻拦了。沉莲自己也颇为能耐,你不用为他担心多少。除了找不到天乾宫的位置,放眼整个江湖,你们爹爹当年太子府邸都敢硬闯了,还有一出手的?”
“爹爹已经多年不管穆风堡内外的事情了,不过这次在他的眼皮底下把人带走,爹爹肯定也很生气。”沉漪忽然笑出了声音来,“想想娘亲又要在爹爹耳边唠叨,我只后悔怎么没在家里看看爹爹的表情。”
“你定苦恼的紧,怎么生了你们这对不省心的孩子。”笑着伸手弹弹沉漪的额头,璺东风转而问道。“馥淳怎么样,那时候没来及看着他出生,是像你多一些还是沉莲多一些?”
“两个孩子的性子都比较像莲,鸾双简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们的爹更胜一筹。”想起另外两个更加不省心的少年,沉漪下意识的扶了扶额头,很是担忧的天眼看着莲也压制不住他……不过现在大概也是他们的祖父祖母担心。他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也不须我去指手画脚,他们总算有着自己的打算,我和莲只要在他们走的时候稍稍提点一下就够了。”
“不担心么。”
“穆家之后,自然知道是什么——即使迷惘过、做错过,我们还是穆家人。”认真的看着璺东风,沉漪说道。“我还是师父教出来的,你不放心我,还不放心师父么?”
“倒不是这么说,只是觉得有些不安……你师父做事想来也是不让人省心,他肯定也没跟你说,他初入朝廷的时候,曾经孤身一人单枪匹马的强挑了整整一个江湖帮派。很是给那些人留下了一个冷厉残酷的印象。”璺东风叹了一口气,甩甩手上的水珠,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擦净。
樽天行一个人在京畿,这十年来并没有璺东风暗中为他做些事情,樽天行的性子又十分孤傲,身边能够信任的人已经极少,还偏偏不要自己的师弟同入朝堂辅佐……那般举步艰难的日子,樽天行要一个人忍耐多久?
樽天行的日子已经越来越少,尽管自己的心中无时无刻不思念着一个人,他却无法抛开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将自己禁锢在京畿的束缚,利用繁忙到挑灯通宵的公务来暂时忘记,倾尽自己心女……
然而,樽天行所做的一切,璺东风眼前的人都不知道,甚至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沉漪,离开这里之后,尽快去京畿同你师父见一面,就算短短的一面就好……一定去看看他。”璺东风的声音中似乎掺杂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求,他极力忍耐着心中越来越多的不安和苦涩。
璺东风怕如果沉漪去晚了,甚至会看不见天行最后一面。
只是,他们两人这时绝不会想到,世事无常,后来竟然是樽天行在狱中探望的沉漪。
沉漪听出璺东风的着点了点头:“只要我能出去,我回去京畿探望师父……你的口气这样不好,难不成是师父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了?反倒是你离着我远些,别让我害死你。”
“天行现在还好好的,你不用担心,至于想要害死我,现在还不至于。”苦笑着看看沉漪,璺东风的脸色一下去,一把将沉漪戒备的挡在身后,十分嫌恶的说道:“你来这里做什么,大祭司不在此地,宫主还是去别处的好。”
“飒无风,大祭司只说了不许我去他的卧房,并没有说不能来这里。而那……”一身鲜艳红衣的男子笑着指指他们身后的鱼池。“我却是为了红莲而来,此为我镇宫之宝,我这宫主难道没有权利来看看?”
“那也不必在我们身后偷听了那么久。”颇有力道得捏着璺东风的胳膊,沉漪淡淡的冷笑一声,从璺东风的身后站了出来。“虽说当一生不得通过任何方法伤害于我,但偷听一事终究不是光明磊落。”
红衣男子歪头掏了掏耳朵,似乎完全没将沉漪的话听在心上:“本宫连你的命都不放在意上,更何况本宫一个光明磊落的邪魔歪道哪了便不说是答应了你身前这个人,就是清鸶亲自来给你求情,你惹恼了本宫,本宫也照杀不误。”
“我一个区区平民自然不能左右飒宫主什么,只是希望飒宫主能更像一个人而已。您若要看红莲,在下就不打扰立刻消失在你面前,省的污了宫主的眼睛,让宫主心里不快。”沉漪挑扬眉看了飒无夜一眼,拉着璺东风就要速速的从飒无夜的身边走过去,他的脸上虽然镇定万分,但是背后早就已经冒上一层冷汗。
一只手强横的挡在沉漪的面前,飒无夜紧握的拳头松开后落下一把青翠玉色的小锁,沉漪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不用多看他也知道这是不日前硬是被飒无夜那拿去的锁,只是他不知道飒无夜为何要他看这个。
飒无夜轻佻的笑了一声,再次松下一只系在银链上的小锁,见到沉漪长大的眼睛和因为忍耐而抖动个不停的眼睛,他故意在沉漪的面前来来回回晃动了几次,好几次都打在了沉漪的脸上,却更因为沉漪眼中越来越浓的怒气,笑的越加张狂:“本宫想,穆堡主肯定认得这两把锁,似乎前些日子其中一个在你身上,另一个在你弟弟身上。”
璺东风紧紧按住沉漪的身体,看着他越来越血红的眼睛,真怕沉漪大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飒无夜,你够了!沉漪,你莫要受到他挑唆!”
飒无夜把玩着两把精致的小锁,上上下下抛弄着叮叮细声轻响的小东西,似乎在逗弄自己喜爱的宠物一般:“告诉本宫,如何才能拿到这锁内的箴言,你若现在就说了,本宫就告诉你,你弟弟现在在什么地方。”
“什么箴言,我完全不知道,你如果以为这两把锁里有什么秘密,我可以直言不讳的告诉你,这只不过是我和莲曾经的纪念,除了意义,什么也没有。”咬牙切齿的看着飒无夜的玩世不恭,沉漪冷静的挣开璺东风的按压,倏然向飒无夜伸出手:“既然无用,还给我。”
飒无夜同样冷哼一声,斜斜的看着沉漪:“既然无用,本宫还你作甚。”
“你——”
“不想要你弟弟的消息可以,这两把锁本宫就毁了。”飒无夜作势要将两把锁捏成灰粉。
“住手!”沉漪猛然拔出袖间的长剑,莹蓝的光芒映着沉漪苍白的脸,更添了一些他渐渐浮上脸颊的狠戾。“我是的确不知道你说的箴言是什么,但你如果敢毁了这两把锁,我绝对不会轻饶了你。这不过是把可以扣起的鸳鸯锁,用作定情,你还要它多出其他什么功能?”
飒无夜眉头一紧:“本宫不信。长生门这么久来一直视若珍宝的东西,又怎么可能是仅仅是一块玉色上乘的锁?就是疏影琴本宫也曾潜入长生派弹过一次……本宫的确无法拨动它的弦,反而被它震得内伤,长生的锁又怎么可能比长生的疏影琴的一少?”
“连你也信疏影琴藏有令人长生不老的秘密?我以为天乾宫的飒宫主能同那些世俗之人想的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是这般粗鄙之一,却不知早就被长生耍的团团而转!”沉漪低骂一声,醉吟浅唱更是往前探了三分,几乎都要戳上飒无夜的喉咙。
璺东风上前一步急忙连同剑柄抓住沉漪的手:“沉漪,不要激动!”
漠视点在喉咙的剑锋,飒无夜的脸上也有半分慌乱之意,但他的目光确定定的看着沉漪手中的醉吟浅唱,五官都有些扭曲的挤在一起:“本宫的师姐独孤拂衣现在还活着,你怎能说这世上没有长生之事?她是死了,死在那么多人的围杀之下,但若不是她——谁还能在现在将这把随着她死而散了的剑重新召回?!”
“我不管你信不信,将那锁还给我!告诉我我弟弟现在何处!——”剑,猛然向前一刺。
“穆沉漪,你现在都尚且在本宫的地方,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本宫!”错身躲过沉漪刺来的剑尖,飒无夜冷冷的抹去脸颊上温热的液体,忽而哈哈大笑道:“不愧是魔头曾经用过的剑,即便是你这从未修过剑法的小子,也能用这剑的气势伤了我。”
一零八 破空
“不愧是魔头曾经用过的剑,即便是你这从未修过剑法的小子,也能用这剑的气势伤了我。”飒无夜拂过一束簌簌作响的衣袖,如蛇一样缠住了沉漪手中的剑。“给你再好的剑,技不如人,也是糟蹋。”
沉漪的脸色一沉,扬手间便将那缚在剑上的袖绞成片片半寸的碎布条子,手中握着的醉吟浅唱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剑吟,剑尖向着满身邪气的飒无夜,似乎恨不得立刻将他撕成碎片:“告诉我,穆沉莲在哪里!”
飒无夜扔下手中残缺的衣袖,哼笑一声:“就凭你?”
“你们两个都不能动手!”璺东风焦急的拦住沉漪,低声说着:“沉漪,你不能跟他动手,不说你的身体,你从来都没有修过剑术就不可,快住手。”
“他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他这么逼我,拿莲来逼迫……我要怎么说他才能满意!”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璺东风,沉漪抹去眼中模糊视线的泪珠,一步一步走向飒无夜。“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没有的就是没有,我要说什么你才能满意?你还觉得不够吗?在我和莲十一岁时就硬生生的改变了我们两个人的生活,现在又设计让全天下的人来逼迫我们两个,你还觉得不够吗,你太过分了!”
“你们怎样关本宫何事,本宫只要知道如何能长生,你们用来骗别人的假话,难道还期望本宫能相信,你未免太小看本宫,若不是有长生的秘密,你又怎么会宝贝这把锁和那把琴?!”
“万千年前有界,名曰长生。”一双冰凉的手忽然从背后轻轻夺去了沉漪手中的剑,沉漪惊讶的回头,正看见青鸶手中拖着那只机关密布的铁盒,左手握着醉吟浅唱,不动声色的将沉漪挡在自己的身后。“长点仙,由人修成散仙,由精修成小仙,亦有诞生于长生之仙魂,故而长生不老。如今的长生界已经被很久之前的一场动乱毁灭,你妄想长生的话,也可惜晚了太久吧。”
挥了挥手中的长剑,青鸶嘲讽一笑:“便是这把剑,也不过是长生界铸剑的地方生出的仙魂,曾经又怎样,现在也因为重创而依附在剑中不得离开,完全不是当年的模样了。这锁只是是长生界的两个仙人定情之物而已,长生门的箴言的确如沉漪所说不在这里面……箴言在我这里,我是长生门的守箴者,你要找的是我。”
抬高手中的铁盒,青鸶忽然反手将铁盒铛铛扔在地上:“这是我师父交给我保管、要我拆解的东西,长生门八位守箴者各拆开了一层,传到我的手中只剩下两层机关……如今我已经拆了一层半,剩下一半,便由我宫聪颖无双的飒宫主解决——若你知晓了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以后来告诉我就是。作为交换,请宫主告诉穆沉漪,另一位穆堡主如今身在何处。”
飒无夜失神的看着地上的铁盒,狠狠的看着转身就要走的少年:“你站住!本宫何时说你可以走了,你——你竟然是长生门的人,天乾宫的大祭司,何时成了长生门的守箴者,本宫命令你说出来,全部说出来!”
“宫主好烂的记性,明明宫主强行把我掳掠了来,我先是长生门的守箴者才是天乾宫的大祭司,宫主怎么反问我为何是他门之人?飒无夜,你给了太多人痛苦难忘的回忆,你自己任性的忘记,或者根本不想知道,到头来,你为什么要怪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