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吃饭了吧,“谢了!”
果然,他们全在大堂里坐着,各捧着一杯茶在谈话。和昨日的情态一样,只是二老不在。
“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王爷放在眼里,擅自行动,都不叫我,让我一通好找。”
延杳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晃到我身边,“来来,转个圈让本少爷看看……”一旁的修言暗暗憋笑。
我甩开他,“平常总是你说我有病,今天是不是想让我给你原封不动奉还回去?”
延杳摸摸我的头发,揪揪我的耳朵,捏捏我的鼻子,好像从没见过我一样,然后,再走回原位,不管我此刻瞪大了的眼
睛,悠哉的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说道,“苏公子,经我检查,慕容兄可是一切正常,但我怎么就是觉得他哪里不对
劲呢?”
看着他那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来回扫描我的眼神,我指指我自己,“你确定你说的是我?”
齐延杳挑眉,正是!
靠,老子哪里都正常着呢,哪里都对劲,不对劲是你吧!
不过既然你俩串通一气了,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转头问修言,“既然齐延杳觉得我慕容云有问题,不知
道身为慕容家媳妇儿的苏公子是什么看法呢?”
我刻意的强调媳妇儿这几个字,得意的欣赏他越来越红的脸,面皮还真是薄呢。婚礼那天他一句夫夫把我别扭的要死,
今天看着他别扭,终于得到了补偿。
媳妇儿?媳妇儿!很好,很口语很生活,就叫他这个称呼。
当然,胜不骄的传统道理在我心里影响了几十年也没动摇到我邪恶的本质,于是再次吃亏了,修言正色道,“敢问王爷
,虽然这次查案是王爷的官衔最大,可是您也是身在民间微服私访,可有什么凭证能证明您的身份吗?”
……
在这里等着我,你苏修言有御赐的玉佩,他齐延杳有御前侍卫的金牌,就我一个人,什么凭证也没有。这可怎么说。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我不对劲吧?”要辩论,就要切题!老子还不信,我就非得一直被你噎的说不了话么。
哼哼!老子有的是智商!做房产推销员最需要的就是一张无敌霹雳嘴,把那门口的臭水沟说成是清澈的溪水,把那背后
的垃圾堆说成是环境绿化带,把那只值一千的破地皮说成是一万的……细想想,其实我怎么这一世就轮到被他俩轮番欺
负的地步了呢。哎,看来真的是上辈子罪孽深重啊。
修言递给延杳一个继续的眼神,延杳放下茶杯,慢慢说,“既然你都没法证明你是王爷,也无法证明你是我们中间的老
大,我们为什么要事事向你汇报,不过早上吃饭的时候没有叫你,怎么就是擅自行动了呢?这个帽子,苏公子和我可真
真承受不起呢!”
你俩一个比一个聪明!算你们厉害!
说了半天不就是我那句话说的不合时宜不合身份吗,什么叫你们承受不起,这个王爷的帽子是我承受不起才对,额……
这两位公子啊,亏是那个短命的慕容云早不在了,要不也能给你们活生生折腾死。
“我说,你白我一眼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苏公子和我说的话不对吗?”齐延杳啊齐延杳,你揶揄我还没完了!我偷
偷在长袖里竖起中指,小子,老子鄙视你!
“哪里哪里,你们两位公子说的是字字在理,句句真金,怎么会不对呢?是我有问题,是我昨天做噩梦刺激到了的。”
一提到噩梦,我想想还是有冷汗冒出,抬手擦擦汗却低头瞟见他们二人缄默不语,神色有些沉重。刚刚被烘托出来的热
闹氛围都没了。我真想抽我自己个嘴巴子,原来的能说会道去哪了都……肯定是被黑白二鬼给唬走了,哼!
必须想点别的来说。
“啊……修言,延杳,你们说今天我们的任务是什么啊?”
第三十三章
修言放下手里的茶杯,掏出扇子再次看了看上面画着的花样,起身,“王爷,齐公子,介意陪修言去一趟城外的东郊吗
?”
从来没有对苏修言说过半个不字。这次也不例外。
可是,出门的时候,老子仍然不大不小的抱怨了一句,“我还没吃早饭呢!”
修言慢了下来,“那修言去厨娘那里问一声还有什么吧?”
我满眼感激的望着他,多好个人嘞!快去快去吧!
谁知延杳一把把我推开,“要你走还那么多废话,谁让你早上不早点起床,再说了,一个大男人没吃就没吃,叫唤什么
,饿一会又不会怎么样!”
“你!”好,我是男人,不吃又不会死,就冲你这句话,老子和你杠上了!不吃!
“好,修言,我们走。”修言听了我的话也没再说什么。
东郊是哪里,我一点都不清楚,只是跟在他俩后面慢慢走,他们没有坐车,我也没有提,修言一副浓眉深索的模样,只
字不语,延杳也是这样沉默着,老子挠挠头,实在不懂这样的诡异的气氛究竟为何。
从苏府一直往人烟稀少的郊外走去,喧闹的青石板路后就换成了软软的泥土小径,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松柏无数却毫无生
机可言,没有叽叽喳喳的鸟鸣,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偶尔三三两两像我们一样不说话的人掠过身边,带来的也是凝重
悲伤的感觉。
我奇怪的揪了下前面延杳的衣角,呶呶嘴让他看那群哀伤的路人,他瞪了我一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继续不言不
语的前进。
“到了!”
一路低着头走路,修言这一声话,反惊的我一下子踩到了他,“对……对不起……”
“王爷,跟修言到这边来吧。”
“嗯,好。”
眼前的景象让我瞬时明白,一路上的沉默是怎么回事。
我扭头看看站在我身旁延杳,他默然的点点头。
眼前是我两辈子也没有注意过的地方:满山单调的青松,满山整齐的石碑,满山零碎的香烛,这不是坟地是哪里!
“修言……这……是……”我结结巴巴的问出口,面前的这一切太超过我的想象。
修言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嘴唇一动,声音缓缓的飘了出来,轻轻的,不想去打扰任何一缕
宁静修养的亡灵,“来看看小妹。”
苏心言……
那个出现在我梦里的委婉女人,美艳动人却柔弱不堪,我叹口气,真是天妒红颜啊!
“应该的,虽然我不知道她,但是毕竟慕容云和她也是名义上的兄妹。”
“嗯。”修言应了我的话,
这个时候不知道刚刚去哪里的延杳递给我们几只从老乡那里蹭来的香烛,“带我们去吧,我也想去看看。”
苏心言的坟在半山腰,埋没在众多黄土之中,身边是不知名的张姓李姓王姓黄姓的陌生人的栖息所,不知道这个姑娘会
不会感到害怕。
“修言,为何将她安置在这里呢?”
“女人家本就是进不得祖坟的,更何况小妹还是未嫁人之前就已经过世的,按规矩是万万不能的。”
切,封建社会就是规矩多,感情是一码事,规矩是另一码事。
修言点燃手里的香,递给我,“不过,既然都不在了,埋在哪里都一样了,何必去争那些劳什子的东西。”
也是,毕竟人都不在了啊……人不在了,才是万事皆空。
我接过他手里的香,诚心诚意的在心里哀悼这位没见过的美人妹妹,可怜可叹啊!三个响头过后起身,换延杳来,最后
上香的是修言。
修言上香的动作很慢,每一次抬手都谨慎小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打扰到那堆黄土里埋着的那个亲人。香气缭绕中是他
那双悲戚的丹凤眼,是我见过最消极黯淡的眼神,似乎已经和这一片死之地融合般的冷漠凄凉。
突然我很恨这样的地方,我恨它的悲伤像会魔力一般勾住来这里悼念的生者的魂,我恨它的寂静让我会回想起另一个世
界,我的离奇死亡会给老爸老妈带来怎样的打击,我一直没有敢去深深想过,就连现在我也一样不敢。
修言直起身,我和上次要进宫似的拉着他就往热闹的街市跑去,我不顾他诧异的眼神,我忽视延杳一句又一句的责问,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吹过,我明白,我还在活着,这个世界有风有雨有树有花有亲人有朋友,什么都没变,那一边的父
母也是这样,经过了我的离世,大概现在也会平静的看淡一切了。
一路跑到了醉香居,径直就朝小二要了三大坛子酒。
“怎么样?你们两个敢不敢陪兄弟我喝一瓶?”我晃着手里的酒坛子,听着酒来回碰撞坛壁的声音,借酒消愁,我一直
都知道是一个很差的方法,但无可避免的,却是唯一的方法。
他俩看我这个样子,也决然的点点头,撕开红泥封的口,大口大口的灌下这本该细细品尝的美酒。
酒是个好东西,平时话不多的三个男人,半坛子酒下肚通通成了话痨,甚至比大堂里哗众取宠的说书先生还能说。
我一边说着对前世的思念一边感慨着现世安逸给我的罪恶感,引得他二人一阵嘲笑。
延杳说,“你还真是有病,过去了就过去了,还想着过去,还是把当下活好吧,也不枉那黑白无常给你的一场安排。”
修言说,“身在福中不知福会遭天谴的。”
我笑笑,也是,敞开一想,生活还是那么明亮的摆在我的面前。可怜我这个一向自诩聪明的人,怎么就偏偏在那一刻想
不透这些问题呢!
延杳也不是平日只会和我抬杠的纨绔子弟的模样,一手抱着个酒坛子咕嘟咕嘟的喝酒,一手前后左右挥动指点着江山。
什么前代旧事什么当朝弊政,有条有理的一一道来,那张自信昂扬的面庞,宛若骄阳耀眼。他是天生的贵公子,他是天
生的政治家,他可以在天下这个舞台任意挥霍着青春,实现他的盛世之梦,他甚至会在未来某一天像他爹一样在偌大的
金銮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承受着万众景仰。
“来,干了!哥哥我信你终有一天能做到!”
“修言也祝齐公子早日实现宏图美梦!”
三个坛子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清亮而豁达,伴随着我们的笑声,响彻整个醉香居。
第三十四章
“其实……修言……也想借这个机会向你们说一些事情……”
他那因酒意而朦胧起来的丹凤长眼里漾起了对过去的留恋。
“苏云、心言和我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每天白日里一起上私塾,夜里一起做功课,一起在每年的开春去郊外踏
春,一起在每年的盛夏去池塘看荷花,一起在每年的入秋去放风筝,一起在每年的冬天去梅林欣赏腊梅……小时候的日
子真的很快乐……”
原来他们曾经那么好……我恍惚想起似乎童年的日子总是那么纯洁和快乐,就像小的时候我常常会带领着一帮小男孩去
打仗,自以为轰轰烈烈其实不过是大人眼里泥巴玩的脏兮兮的小游戏,“那修言,后来呢?”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就被父亲带到身边学着经商了,远离了他们的生活,但是有时候晚上回家的时候依然可以看得到
他俩一起谈话的场景……苏云自小胆子小说话结巴,为了不想让别人嘲笑,就总是很小心翼翼的发言,从不多说,他和
心言在一起总是心言说着各式各样的新鲜事给他听,他在一旁笑着听,安静的样子很是乖巧。心言从小就总叫嚷着要长
大了要嫁给苏云,要穿着最漂亮的红色霞帔,要乘着最风光的八抬大轿,要从钱塘的北门走到南门,让所有人都知道她
要嫁给她最最好的大哥……”
修言沉浸在了回忆中,他脸上因妹妹的幸福而显出红光,他应该也很期待送亲妹子出嫁的那天,是啊,毕竟都是从同一
娘胎里出来的兄妹。
我拍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吧,人死毕竟不能复生!”
他突然怒气冲冲的盯着我,把我手一巴掌打掉,“是你!就是你!小时候以为你个性内向也就罢了……忍着你让着你…
…没想到……长大后……你也还是个懦夫!”
靠!喝多了吧!
老子哪里是懦夫了,那文弱的慕容云是,我这个如假不包换的李雷可不是!我堂堂正正的一个纯爷们儿,顶天立地着呢
!
被他打掉的那只手渐渐握紧成拳,延杳赶紧拉拉我的袖口,努努嘴让我看已经开始舌头打结的修言。
哎,人家也是念妹心切而已,再加上这么多的酒精,好,老子忍了!
“嗯,是我……是我不对。”让他舒心就好了。
谁知道他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放下酒坛子,睁大已经喝到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双手猛地压倒我的肩膀,“不
是你的错……不是……是我……是我……”
这下我彻底糊涂了,一会儿是我一会儿是你,这他妈到底是哪个的错啊,我挠挠头,平常看修言也是一个百般体贴万般
温和的一个绝世好男人,这会儿怎么一点都不儒雅,一点都不风流,一点都不理解我这个新来的外人!
我的好修言啊,你留半点清醒也好,好歹给我把故事讲完,到底是谁的错,弟兄们差不多三个诸葛亮的智商,难道还能
算不明白?你自己一个人把话讲一半留一半,我他妈的哪里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现在我都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眼睛上面那两道对应的黑毛肯定攒成一坨了……
我趁着修言又扭头喝酒的功夫向延杳那里挪了一下地方,“喂,延杳,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停止喝酒?”
延杳放下手中的酒坛子,瞟了我一眼,说道,“有啊,就怕你心疼!”
就怕我心疼?!当老子的心是玻璃心啊,有什么好疼的!
“延杳,你这话说的,再说你也害不了他!”
延杳这下连瞟都懒得瞟我一眼,放下坛子,走到修言背后,眼睛一眯,手起掌落,那个嘎嘣利落脆啊——我说的是修言
手里的酒坛子落地的声音,然后应声朝桌子上倒下的就是修言的脑袋。
我承认延杳那一掌很是厉害,绝对有当武林高手的天分,但是……快到我来不及起身去扶起倒在那里的修言,明天他醒
来,脑门处铁定一块紫青。
延杳瞪了我一眼,“气呼呼的看我做什么,还不来扶起你媳妇儿!”
还不是你下手那么快……但是延杳这话一说,我连火也发不出来了。
看着修言脸上的红晕,我低声说了声抱歉,打横抱起了他,跟在延杳后面就朝苏府走去。
你说这人也是奇怪得很,修言不过也就比我矮个半个脑袋的差距,居然这么轻飘飘的,还没当初为娘亲大人扛过的米重
!不过回想起来,平日里吃饭他总是和个女人一样细嚼慢咽,半天就只有那碗里的一两米饭下肚,我这个蠢才,居然还
在心里笑他,不知道提醒他多吃一点是一点。否则,也不会现在老子心里一片酸酸的,不是个滋味。我悄悄在他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