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残焱

「你……医院禁止抽烟。」

李冀杰把原本关心的话语收起来，改成了另外一种提醒。

郑元麟现在的状况，就算对他说要他振作点，也是没有用的。

他只是担心江景昕，而医生也跟他说过没有什么大碍了。

郑元麟没有理会他，只是埋头抽自己的烟。

李冀杰低头，从自己的外套口袋中拿出了刚刚特意绕去医院外面买的七星跟携带式烟盒。

「这我刚刚去买的，给你。」

「……谢谢。」

愣愣的道谢着，郑元麟收下了这两样物品。

李冀杰在他的旁边，拣了个看起来相对干净的位子坐下。

他没有问江景昕是怎么了，他没有那个兴趣去知道，也不想要有那个兴趣。

抬头看向天空，今天天气不错，虽然不是万里无云，也是也是个太阳很大的好天气。

「深海。」

郑元麟突然叫着他，用的还是那个很久没有被他叫过，只属于他的名字。

李冀杰心里面「喀噔！」一声。

「什么事情？」

「我一直在想着，你当初在论坛上面所说的那句话。」

我们是深海之中的鱼。

只能靠着那么一点微弱的光，流过身旁的气味，以及那么一点滑腻的触感来盲目的找寻着对象。

「我看到那句话的时候，就在想说，说这个话的是什么人，可是在我看到你的照片的时候，老实说我觉得还颇失望的。

「不过在跟你接触之后，我很意外，你是真的很可爱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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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跟你接触之后，我很意外，你是真的很可爱的一个人。」

「嗯。」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李冀杰随口应着。

如鲠在喉。

「你是真的很可爱，而我也真的只把你当作那种会上床的朋友而已。」

「嗯。」

「是说景昕他，我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

「我们两个的父亲是好朋友，也因为这一层关系，我们两个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感情和亲兄弟差不多，甚至比我亲哥

哥还亲。你应该有听公司那些人说过，我跟我哥感情不好吧！」

虽然语句是疑问句，可那语气却是十足十的肯定。

「嗯。」

「我刚开始发现自己的性向的时候，是他陪着我走过来的；当我沮丧的时候，也一直是他在我旁边陪着我。我会去学钢

琴，也是因为他喜欢古典音乐，尤其是贝多芬。」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事情？」

「我喜欢景昕，不只是那种兄弟间的喜欢。」

没有回答李冀杰的问题，郑元麟说了另外一个前者早就已经知道的事实。

不，或许他这个回答就是他给他的答案了。

李冀杰没有回头，维持着这个看天空的姿势，即使这个样子会让自己的脖子很酸。

「我早就知道了，看得出来你喜欢他。」

「……有那么明显吗？」

「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所以也就是说，景昕他也知道吗？」

郑元麟喃喃自语的说着，李冀杰不是当事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始终，都是个想努力的想要进去他们世界，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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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终，都是个想努力的想要进去他们世界，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外人。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李冀杰再问了一次。「明明你只要说，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就可以拒绝我了，为什么要跟

我多说这么多事情？」

早上医院的人并不多，急诊室的入口也几乎都没人走动。

四周安静的只剩下虫鸣鸟叫声。

良久，郑元麟才开口。

「你和景昕一样，都有种让人觉得可以放心说话的气质。」

因为很安全，所以可以很放心吗？

李冀杰有些撑不住现在的姿势，他将头给拉低了下来。

也就是除了充气娃娃以外，他还附带张老师的特殊功能吗？

「那么，我对你而言，是独特的吗？」

忍不住的，问了一个很抽象的问题。

郑元麟伸手，将李冀杰的头发给揉得乱七八糟。

「你和景昕，是不同的。

「而我最多，也只有把你当朋友看待而已。」

郑元麟跟李冀杰之间的相处模式，从此就变得跟朋友一样。

李冀杰明白，在许多同性伴侣之间，很多人跟自己的另外一半的相处模式就跟朋友兄弟一样，只是多了性。

而他们之间，连性的关系都没有了。

郑元麟在江景昕受伤的这段期间，天天都往医院跑，然后天天都和那个名叫「繁秀」的

女装少年相看两生厌。

不过在江景昕出院之后，郑元麟也就没有那个理由正大光明的天天去找人家了。

于是他又开始在林森北路的各大GayBar流连，而李冀杰这司机也被他给拖着去，连带的认识了不圈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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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着郑元麟身边的人一个换过一个，而自己却是已经被确定是过去式了……李冀杰所感觉到的，不只是难过而已。

他忌妒，却也无能为力，想继续待在郑元麟身边，就得将这些情绪给压下去不可。

这个样子，真的能得到幸福吗？李冀杰悲哀的质疑着。

不过，郑元麟对他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

因为是「朋友」，所以他和那些床伴不同……虽然说他一直都不相信，郑元麟真的会将他当朋友看待。

只能从这么一个看起来很虚假的事实中得到这些他一点都不想要的无用安慰。

他是真的不想和他当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

小的时候还不觉得，每天都不知天高地厚的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够自己去面对这个世界，即使大

家都说学生是最幸福的职业。

而在长大之后才明白，学生真的是很幸福，不用烦恼生计，不用烦恼工作升迁。

一天到晚都在忙碌着，然后猛然在某一天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成就，发现自己一直停滞不前毫无建树。

月历也在这些日子里面，不知不觉的翻过了好几页。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曾经很憧憬，实际进入了却又很想逃。

李冀杰拿起了要一个多月没碰的月历，翻过了几页后，看到现在的月份上面所标示的节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清明节是一定得去扫墓不可的，尤其今年的清明节在周末，于是春假就比往年还要来得长。

去年的清明节他没有回去，就被家里面的长辈念到现在，直到年初过年的时候还听到自家父母不停的嘟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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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清明节他没有回去，就被家里面的长辈念到现在，直到年初过年的时候还听到自家父母不停的嘟囔着。

可他也不是不想要回去，只是每次回去都觉得好沉重。

自己的父亲对于他所找的工作一直都有意见。

自己家里以前是开工厂的，只是近年来因为收益不佳而收了起来，而即使如此也还是个有田有地有房子的土财主。

而自己的父亲会待在乡下也是因为家人跟土地房子都在这边，所以他就不去外地了，要不然他也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人，

不会觉得只要有个正当工作就可以高枕无忧。

「你这个样子，能有什么出息？」

父亲每见到自己一次，这话就会说一次。

他有预感，父亲不会因为时间久了而放弃说这些，在自己换工作前，他是不会罢休的。

可是待在北部不回去的话，郑元麟也会拉他出去，到时候看到他跟别人卿卿我我的，他也觉得很刺眼。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又马上觉得，回去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感觉到沉重的事情了。

「你春假的时候有要回去吗？」

「嗯。」

「那么你会回去多久？」

「不知道，可能清明节当天来回也说不一定。」

李冀杰说着，帮郑元麟将东西给搬上车。

这个大少爷，不知道是突然哪根神经不对劲了，竟然跟他说想要过平民生活，就拉着自己到了内湖的大卖场来采买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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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少爷，不知道是突然哪根神经不对劲了，竟然跟他说想要过平民生活，就拉着自己到了内湖的大卖场来采买东西

。

明明就有请专门采买东西的佣人啊！平常他要什么东西也不用自己去买，除非说临时没有烟了才会要到去便利商店，可

就当算是去便利商店买东西也都是他李冀杰去跑腿的。

可还好的是这个大少爷并没有异想天开的买一些生鲜蔬果，只是买了几箱的零食，李冀杰还不知道原来郑元麟喜欢吃甜

的东西。

「你要怎么回去？」

「应该是坐客运。」

坐火车比坐客运贵，而飞机跟高铁的票价又是客运的好几倍，想也知道要选哪一个。

「你若是要坐客运的话，要当天来回就比较困难了吧！」郑元麟没有忘记李冀杰是哪里人。

「这么说也是。」

而且也该是时候要去订票了，要不然到时候没办法回来就糟糕了。

「那么你打算要在那边待几天？」

「不知道。」李冀杰关上后车厢。「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行程来了？」

「看不到你我会想你呀！」

郑元麟笑咪咪的说着，听的人却是连耳朵都红了起来。

虽然知道他只把他当朋友看待，可是说这种话还是会让人免不了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呀……

李冀杰深呼吸，努力的装作没事人一样。

「那么还真是谢谢你了。」他丝毫不相信郑元麟突然问他行程是因为会想念他。

「你这语气分明就是不相信我，真是太让我伤心难过了。」

郑元麟说着，可脸上半点难过的神情都没有。

李冀杰斜睨了他一眼，将后车门给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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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元麟说着，可脸上半点难过的神情都没有。

李冀杰斜睨了他一眼，将后车门给打开。

等到郑元麟坐好之后，李冀杰才打开前座的车门自己坐进去。

「好啦！是Byran他拜托我问你说你什么时候有空，他想要约你出来。」

郑元麟乖乖的招认着。

就知道是这样。李冀杰趁着调整后视镜的空档，看了眼他的表情。

停车场很暗，车子的隔热纸颜色也很深，郑元麟的表情也因此变得万分模糊。

他总是这个样子看着他，也因此一直无法去猜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要能够待在他的身边，他就能够满足吗？

李冀杰放下手煞车，收回了视线。

做决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人生不是「命运好好玩」或者是哆啦A梦，有着神奇的道具，设定一下就可以顺利的回到过去修正错误。

完全没有回头后悔的机会。

所以要如何能使自己不后悔，是个困难的课题。

这就是人生啊……

在放好行李之后，李冀杰调整了一下座椅，就坐下来准备睡觉。

坐客运的好处就是可以很放心的睡，不用担心会坐过头。

而就在他刚拉起外套，要盖到身上的时候，就听到了背包里面的手机发出了收到简讯的铃声。

将手机给翻找了出来，简讯的发讯者是郑元麟。

『回来的时候，记得打通电话通知我一下。』

看着这几个字，李冀杰笑了。

也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到底是在笑些什么。

收好手机之后，睡意也都不见了。

只能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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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

「车啊！」

李冀杰奇怪的看了身旁躲在骑楼阴影下，坐在塑胶椅上的那人一眼。

不是车子是什么？难道是外星人的太空船？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车子是你买的？」

密子连忙解释着。

「怎么可能啊，当然不是。」以他的薪水而言，哪有可能买新车，有辆五六年的中古车就该偷笑了。

「要不然是你老板买给你的？」密子八卦兮兮的问。

「不是，他怎么可能会买车子给我。」

「你们两个不是在一起？我记得他出手很阔绰的啊！」

「没有的事，我跟他没有在一起。」他把他往外推都来不及了。「这个是我爸买的。」

昨天他才刚南下没多久，他阿把就说要去看车，于是乎他连休息都没休息，行李丢到自己的房间后就开着自家的车子去

到市区。

而从看车到交车，前后总共不到一个小时就搞定结束，直到车子被开回家后，他才知道他阿爸买这车子是买来给他开的

。

一整个惊吓，他想也不想的就要把车子给开回去还给车商，却被他阿爸给阻止。

「你爸对你还真好，不过他怎么突然会想到要买车子给你开？」

「他不知道从哪边听来的，说是都市的女孩子都很势利眼，男生要是没房子没车子没金子很难去交得到女朋友。」李冀

杰脸色古怪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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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从哪边听来的，说是都市的女孩子都很势利眼，男生要是没房子没车子没金子很难去交得到女朋友。」李冀

杰脸色古怪的说着。

他阿爸不知道他是Gay，所以会这个样子要他交女朋友就算了，可是他也没想想北部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缺停车位，这

车子到时候该要停放在哪边都是个大问题。

而且有了车子之后就势必得要养车，一个月两千块是绝对跑不掉的。

「哈哈哈……」密子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你爸也太有才了吧！」

李冀杰撇了撇嘴，不理会他，继续拿起橘黄色的水管冲洗着眼前这样宝蓝色的日系车。

乡下风沙大，今天早上去扫墓的时候开这车，车子上面也因此蒙上了一层灰。新车蒙尘，怎么看怎么刺眼。

「你没跟你的家人Comeout？」

「废话，要换作是你的话，你敢说吗？」

「有什么不敢的？」

密子反问着，李冀杰讶异的看向他。

「你说了？」

「嗯啊。」

「什么时候说的？」

「高中的时候吧！有点忘记了。」

密子一脸平静的投下了一颗震撼弹。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

「这种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吧！」密子毫不在意的耸了耸肩。「喂！你要不要把水龙头给关起来？最近南部都因为乾

旱的关系而第一期稻作休耕了，要节约用水啊！」

「……你还真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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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有勇气。」

「是呀！脑袋破洞就有勇气了。」密子语带讽刺的说着。

李冀杰转过头，将雨刷给放回去，装作自己没有听到这句话。

「那么你家的人怎么说？」

「管你去死。」

「啊？」

李冀杰有些怀疑自己所听到的。

「他们说『管你去死』。」密子补充解释着。「先不说这个了，你阿爸怎么不买双B或者是马6（马自达6），那个比较名

贵不是？」

「我阿爸他跟Honda的经理是好朋友。」所以买车会有折扣。「对了，你们家墓扫完了？」

「嗯。」

「喔……你来做什么？」

「来关心一下老同学。」

「……」

「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一个问题，你跟他之间到底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李冀杰不解的问着。

他最近没跟人家有吵架过节呀……怎么密子会这个样子问他？

「就是你跟Seven啊！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朋友啊！要不然呢？」

「你一点都不像是那种会跟朋友上床的人。」

密子认真的说着。

李冀杰有点不太敢去看他的表情，他关掉水龙头之后就开始收水管。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会变得这个样子。

喜欢一个人，连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李冀杰低着头，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整理好。

在走进门前，他回头看向密子。

「喂！我三叔他前天拿了凤梨过来，你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