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和我一起走?!”我愣了愣说:“你还不明白吗?我不能娶你。”
“我不要做韩郎的夫人,只想做韩郎一辈子的奴婢,伺候在您身旁就心满意足了。”念奴痴痴地望着我。
我曾以为见琛是这世间最痴情的女子,没想到,眼前的念奴,她比见琛更加痴狂,为什么你们,要对我这么好,念奴,
你对我的深情,我只能下下辈子还你了。
我们很快策划出一套方案,先让念奴拿着我的手书出府,到客栈找我的随从,让他们备好马匹和路上用的东西,然后念
奴会趁宇文护午睡的时候,偷偷在空白的谕纸上盖上大冢宰的印章,带回来,由我摹仿宇文护的笔迹写好放我们出行的
手谕,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找个宇文护不在府的时候,一起出逃。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我提笔在谕纸上写字时,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我对念奴说:“还有一个人,我也必须带他回去。
”
“谁?”念奴问。
“安成王殿下,”我说:“如果能把他带回去,我的陛下不知有多高兴呢!”
“韩郎喜欢的事,就尽管去做吧,奴婢一切听韩郎的。”念奴虽这么说,但她脸上分明显出更多的担忧。
过了几天,宇文护陪同皇帝去骊山离宫,这正是我们出逃的大好机会。大冢宰出门后,我脱掉那身让我厌恶的女装,穿
上念奴给我准备好的男装,系上佩刀,和念奴一起,拿着手谕,走出相府大门,虽然侍卫们脸上颇显疑惑,但看是念奴
拿着手谕亲自送我,谁都知道念奴是大冢宰最信任的侍女,又有大冢宰的亲笔手谕,此刻大冢宰人不在长安,没处问去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出府门。
然后我们来到客栈和我的随从们会合,赶往软禁陈顼的居所,看守陈顼的护卫长见了手谕,并不放心,他居然说要等大
冢宰本人来才肯放人,我怎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也不听从。念奴很着急,在我耳边轻声说:“算了,我们别带他
了,还是赶紧走吧!”
我脑袋一转计上心头,满脸陪笑对护卫长说:“这样吧,我们既然来了,请让我进去和安成王说上几句话就走,等大冢
宰大人回来后,我再前来接他一起走,如何?”
护卫长想了想,觉得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于是点头表示同意,但是他只允许我一人进去,念奴拉着我的手很不放心,问
:“韩郎,你要做什么啊?”我在她耳畔轻声说:“放心,我自有方法救安成王殿下。”
护卫长陪同我一起进去,安成王正坐在榻上看书,见到我,他很是迷惑,站起身问:“请问阁下是谁,何事到访?”
我微微一笑道:“安成王殿下,几天不见,就认不出我了吗,我是韩子高啊。”
“啊?!”他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不过,接下来的事,比这更令他惊讶。
我猛地一抬手,出掌击在护卫长后发际的哑门穴上,护卫长连哼都没来及哼,栽倒在地不省人事,我俯身从他身上扯下
腰带,将他捆个结实,脱下他的袜子塞进这个倒霉蛋的嘴里,把他拖到门后的角落里。
“你,你……,韩子高你疯啦?”陈顼惊得跳脚:“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救你啊!”我解下护卫长的佩刀递给陈顼:“殿下,拿这个防身,您在这稍坐,我去去就来。”
我走出房门,平静地对列站在门外的十几个护卫说:“你们几个,你们长官叫你们进去,没听见吗?”
这十几个护卫不知就里,傻呼呼地走进门内,我欺身他们身后,挥刀一刀两个,三下五除二将他们接连劈倒在地,陈顼
看得目瞪口呆。
剩下几个,刚想张口喊叫,陈顼抽刀和我一起把他们送上黄泉,我抬头看陈顼,他对我微微一笑,真不愧是陈蒨的弟弟
,果然有其兄之雄风。
接下来,我们并肩持刀冲出门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光房前屋后的另外十几个护卫。
现在只剩下院门外的护卫队了,我和陈顼奔至院门口,我冲着外面长啸一声,啸声尖厉划破长空,我的士兵们早已熟知
我的号令,这是偷袭的意思,十几个随从同时拿出武器,和我们一起围住把守居所的那五十多个护卫,我的随从都是我
精心挑选的骑兵,身经百战,无不以一当十,转眼间,院外五十多个护卫即刻成为刀下亡魂,
“不好,大人,有一个逃掉了。”我的一个随从惊声叫道。
第七十一章: 倾城一笑,望断天涯(10)
我转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有个护卫骑着马正往远处逃窜,他已经跑出近一百步,再追已经来不及,如果让他逃到大
街上,惊动巡城的士兵,麻烦就大了,“拿我的弓来!”我大喊,随即有人把弓和箭递给我,那是一张只我专用的弓,
男人给我特制的,就连他也拉不开的硬弓,我张弓搭箭,此时,那人已跑至一百五十多步开外,“太远了,不可能射中
!”陈顼在旁叹气道。
我微笑着瞟了陈顼一眼,然后手一松,伴着清脆的弓弦声,远处的那人翻身落马,我的随从们俱都欢呼雀跃,陈顼的眼
神发傻,我伸出食指放在唇边,我的士兵们立刻闭嘴,我对他们一挥手,说:“换衣,上马出城。”
我们迅速脱下血衣,换上干净衣服,策马往城门奔去,因为有大冢宰的手谕,出城很顺利。为了防止被宇文护追杀,我
们没有走来时的路,而是一直往南赶,准备渡过汉水,再渡过长江,这样可以更快地离开周国,进入陈国国境。一路上
我们不敢停留,没日没夜地向南逃命。
念奴毕竟是女人,弹琴她是第一,可是骑马就不行了,见她体力不支,在马上摇摇欲坠,我赶紧把她抱到我马上,搂着
她一起前行,我在她耳畔说:“念奴,你看起来很累,靠在我怀里睡会吧!”她回头看我,一脸幸福的样子,这个傻女
人。
几天后,一条大江横在我们面前,这就是汉水。我放眼遥望江面,水势汹涌,波涛滚滚,必须坐船才可以过得去,可是
此时江边上没有船只。我们沿着江边往东走,希望能找到船舶过江。
“不好了,后面有追兵?”一个随从在身后惊叫,我们俱回头,远处烟尘如雾,我心里一凉,韩子高的小聪明还是被宇
文护那只老狐狸看破了,凭我的经验,追兵应该有五、六百人左右,我们就算再以一当十,十几个人对五、六百人,根
本就是无谓的挣扎。
陈顼垂头丧气道:“这下完了,抓回去,一定没命,子高,你害死我了!”
念奴气道:“埋怨什么,要不是因为救你,怎会这么快败露行迹,此时我们早就过汉水了。”
“都别说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们听天由命吧!”我无奈地叹口气说。
很快,周国黑衣黑甲的骑兵队伍如乌云般拥至跟前,把我们十几个人围堵在江边,“大人,我们杀了他们的人,抓回去
,一定是死,不如跟他们拼了,杀一人再赚一个!”我的一个随从高喊。
他们都是不怕死的武士,但是,如果再拼死顽抗,一定会激怒敌人,陈顼很有可能会一起被杀。
“不行,听我的命令,放下武器投降。”我厉声喝斥他们。
“韩郎,我不会回去,”怀里的念奴凄然一笑说:“我背叛了大冢宰,他不会饶过我的。”说完,她突然颓然倒在我胸
前,一朵桃花在她胸口慢慢绽放,她居然身上藏有一把匕首,我竟不知道,那匕首深深插在她胸口,只露着一截刀柄。
“念奴!”我悲痛地大叫:“是我害了你呀。”
“你……会记得我……一辈子吧!”念奴痴笑地望着我,然后她的头一歪,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我的眼泪瞬间流淌下来,这世间又少了一个痴情的女子,她们的情债,我要用几世才能还得清啊。
“大人,我出生入死多少次,从来就没投降过,我不会投降,”一个随从悲愤地大叫:“但是,大人的命令,我也不能
违背,所以……,大人请保重。”说完,他挥刀自刎,颈血喷溅,身体从马上摔落。
接着,我的士兵们,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自刎,一个接一个地从马上摔落,看得我惊心动魂,就连敌人的队伍里都发出惊
呼声。
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选择无奈地死去,我泪如雨下,目眦俱裂。
“韩子高,还不快快下马投降!”一名敌将冲出队伍,对我高声喝喊。
我策马来到他的对面驻足,拱手行礼道:“安成王殿下本无意离开周国,是我强迫胁持他出走的,你们的士兵都是子高
杀的,与安成王无关,殿下没有杀过一人,所以,请你们不要伤害殿下,护送他返还居所。”
敌将点点头说:“大冢宰大人交代过我们,只要你们投降,可以饶你们不死,韩子高,你快下马投降吧!”
我大笑几声,然后对他道:“请回去告诉你们大冢宰,我们江南有句话,‘宁睡建康席,不睡长安榻,宁做江南鬼,不
做江北人。’”
说完,我调转马头,从陈顼身边走过,对他笑了笑,说:“安成王殿下,陛下真的很疼爱你,一定会想办法接你回去的
,请耐心等待,多多保重,子高就此拜别了。”
“子高,你要去哪里?不和我一起回去吗?”陈顼迷惑地望着我。
我媚眼一笑道:“子高要去追随陛下呀,他曾对我说,如果有天他能称帝,就册封我为皇后,呵呵……,哈哈……”笑
声越来越响却越来越显得凄凉,是的,那只是个梦,一开始就知道是个梦,只是我不愿醒来,蒨已经称帝近三个月,而
我是他什么人呢?什么人也不是。
“你在说什么哪?”陈顼吃惊地望着我。
我挥鞭打马向江中冲去,马蹄趟起江水,溅起朵朵水花,“子高,你回来啊!”陈顼在我身后悲伤地大喊。
“来人啊,快去把韩子高给我拉回来!”敌将在高叫,我听到身后传来许多趟水的脚步声。
我的马此时却不争气的驻足,死活不肯再往前走,我回头,看到敌兵们正向我蜂拥过来,唉,如果我骑的是雪骥就好了
,它一定会与我同生共死。
我翻身下马,抱起念奴,跌跌撞撞地向江中大步奔去,江水淹没了我的膝盖,淹没了我的腰际,淹没了我的脖项,淹没
了我的发髻。
如果这不是汉水,而是长江就好了,那样我的魂魄会顺流而下,回到建康,去看看我的蒨,他穿上衮服的样子,该有多
英俊啊!真想看上他一眼,只要一眼。
我搂着念奴在湍急漩转的江水里挣扎着,终于力竭,在连呛了几口水后,我放弃了挣扎,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只
剩下漆黑一片。
第七十二章: 你说戏言,我当誓言(1)
“老天哪,他在吐水呢?”“啊?天哪,还以为他死了,简直是奇迹!”“让我看看,哈哈,这小子在喘气呢,快去叫
船老大。”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些声音,使劲地睁开眼睛。
“瞧,他醒了,喂,你觉得怎么样啊,还好吗?”
眼前越来越亮,我看到有三、四双眼睛正在看着我,我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小子真是命大,捞上来的时候连呼吸都没
了,要不是老大看你还有脉膊,我们都打算把你扔回江里,呵呵,瞧现在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一个渔夫打扮的青年人
拍拍我的肩膀说。
我环顾四周,我正坐在一艘渔船上,“喂,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掉进江里的?”一个年长的渔民问我。
能够活过来,应该不会飘得太远,这地方大概还是周国的地界,他们是周国人,不能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
“我姓陈,叫蛮子,”我随口瞎编,把我男人的姓和我的本名组合在一块:“坐船过江的时候,遇上强盗,只得跳江逃
命。”
“噢,原来是这样,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年长的渔民说:“你饿不饿啊?我这有几口剩饭,你想不想吃?”
我点点头,狼吞虎咽地吃完饭,觉得身体已经没有什么不适,一问,这船要到傍晚才靠岸,于是坐在船舷边和几个渔夫
聊了一会,他们告诉我,中午打鱼的时候,看到上游飘下来一个白白的东西,还以为是头江豚,用网捞上来发现是个死
人,船老大看我还有脉膊,没有马上扔了我,真是感谢他的仁慈,也感谢上天的仁慈,想到还能再见到那个人,我内心
狂喜。
傍晚船靠了岸,我跪地叩谢几个渔夫的救命之恩,然后匆匆向东赶路。可恨身上没揣银子,我的钱袋还挂在马背上呢,
靠着那几个渔夫临别时送给我一大包鱼干,勉强度日,没有马,也没有钱买马,只能靠两条腿步行,为了避过关卡盘查
,不得不翻山越岭,走得极慢。
一路上经过北周、北齐的地盘,十月中旬才走到长江中游附近,却发现沿途都是逃难的百姓,一打听原来王琳趁陈霸先
已死、新皇继位根基未稳,复拥永嘉王萧庄出屯濡须[注:濡须,今安徽巢县],率大军再次东进,同时北齐也派慕蓉俨
领兵临逼长江为之声援,当地官兵不是被杀就是逃亡,四处俱是乱兵,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百姓哀嚎声不绝于耳,我混
杂在流民中,东逃西躲。
十一月,漫天飘起鹅毛大雪,历经千辛万苦的我终于走到浦口,登上过江的渡船,我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近的建康城,
内心欣喜若狂,蒨,我来了呀,你许诺立我为后的,你有没有等我啊?
我兴冲冲赶到皇宫门口,对守门的禁卫兵说:“我是原会稽郡府司马韩子高,麻烦您向陛下通禀。”禁卫兵们上下打量
我,然后嘲笑道:“穷要饭的,你是韩子高?那我还是独孤信呢,滚!”
不怪他们,我现在这幅落魄的样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胡子拉茬,谁看谁都以为是个要饭的。
“我真的是韩子高,麻烦大人向陛下通禀。”我满脸陪笑给他们作揖。
“疯子,你打哪来的呀,假冒谁不行,非假冒韩子高,也不先打听清楚,还自称韩司马,上个月,皇上已经颁诏封韩子
高为右军将军,赠谥号‘烈’,京城人都知道,你还在这胡说八道,滚到旁边去,再无理取闹,老子把你就地砍了!”
为首的喝斥我,命令禁卫兵们举矛把我叉到墙根边。
什么?谥号,我男人以为我死了吗?我呆住,难道是陈顼写信告诉我男人了,是啊,我这一路走得太慢,驿马传书早到
京城了吧!
原来,他只是封我为将军,不是皇后?呵呵,连谥号都给我起过了,烈?我的死在他心里就只是这个字吗。
呵呵,我真是个傻瓜,那晚他说的不过是醉话,本来就是个天真的戏言,听的时候我没当真,怎么现在反而当真了呢?
呵呵,我为他而死,他对我不过如此,封个将军打发我,他照样当他的皇帝,左拥右抱他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说什
么舍不得我,离不开我,呵呵,原来全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