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绵在里面为君凌夜诊治,我一直侯在门外。我想进去看看,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罢了罢了,都已经决定放手了,还这么婆婆妈妈的做什么。冬梅无语地站在我的身边等候着我,远远的看着我不住的在宫门之外踱步徘徊。
“陛下担心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冬梅终于受不了我如同陀螺一般的乱转,忍不住走过来扯住了我的衣袖,小声的问道。
我愕然的看着她,又看了看紧闭的大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冬梅,你说为什么朕现在会这么难过?”我牵着她的手走到角落蹲了下来。
冬梅哭笑不得的看着我的动作,无奈之下也只能跟着我蹲下。我知道这个姿势有点不雅,不过我现在的感觉就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是又不舍得离开这里。或许是意识到里面的人身体好了之后就会离开。我只想能多待一会是一会。
一个帝王带着一名貌美的宫女蹲在夜间阴暗的角落里是一副多诡异的画卷……
“陛下难过是因为看到君主子的样子还是别的?”冬梅极有耐心的问道。
“不知道。”我扁了扁嘴,“看到他的样子我固然难受,可是一想到我要放他走……心里就好像少了点什么一样。”
“那陛下就不要放人走了。”冬梅理所当然的回道。
“那怎么成?”我翻白眼道,“朕可是天子啊,天子是金口玉言。说出的话是不能更改的。”
“陛下,那是金口玉言重要呢,还是陛下的心重要?”冬梅问道。
我愣了半天,“都重要。”
“那奴婢没话可说了。”冬梅叹了口气。
我泄气的拿手指在地上画着圈圈,“其实不是金口玉言重要,而是我不知道下面还怎么和他相处下去。我都不知道他对我是什么样的心。”
冬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拉起了我的手,拿帕子将我的手指擦干净,“那陛下就试探一下如何?”
“怎么试探?”我眼睛一亮,歪头看向了冬梅。
冬梅一耸肩,“那就要陛下自己去想了。奴婢很笨的,想不到。”
我顿时用鄙视得目光看着她,“你真坏!”
“陛下!”冬梅嬉笑着将我拉了起来,“奴婢的腿麻了。咱们站起来说话好不好?”
051.边塞
韩子墨回来,带着深深的疲惫,却没有半句责备埋怨我的话语。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随后紧紧的拥住我的身体,“陛下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我被这个人的举动弄得热泪盈眶,本是想叫他去休息的,可是他执意随我上朝,我也就由着他去。
早朝一切都很顺利,经过坦诚相谈,就连一向对我没表情的萧华都一反常态的附和起我来。
就在我准备完美的结束这个漫长无聊的朝会的时候,一声响彻寰宇的通传打破了我所有的计划。
兵部八百里加急。
一封带着风干血痕的奏折经过了层层的宫门,呈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几乎是用颤抖的心情虔诚的捧起了那本边角已经磨损,封面还带着暗褐色血迹的奏折。努力的镇定下自己的心,我翻开了那本沾满了风尘和汗水的奏折。
北胡大举进犯集合百万兵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我颐州,幽云,巴州,燮州四个州府,老将军田放战死,颐州被灭,幽云三万将士无一生还,巴州被屠城,而今燮州也落入了他们的囊中。
风岭关被困,守关的二十万将士苦苦支撑,等待朝廷救援。
风岭关是入关的最后一道屏障,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是二十万人被于己五倍兵力的敌人围困,作战的艰难可想而知。
我看了一眼奏折的落款,已经是六日之前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六日,风岭关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沉重的阖上了奏折,将事情的大概讲述了一遍,原本一片歌功颂德的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
我的目光缓缓的扫过那些沉寂下来的面容,心里微微的一凉。大金以马上得天下,历经四代的繁华,恐怕从草原上带来的满腔热血已经被中原汉人的衣锦繁华消磨的差不多了。这些人已经习惯了朝堂上的歌舞升平,亦或是权力的明争暗斗,勾心斗角,却已经丧失了我大金草原民族原有的狼性。
“有谁能替朕出征?”我缓缓的问道。
堂下一片默然。
我的目光落在萧璧的脸上,他的唇角竟然缓缓的勾出了些许不屑的笑意,那笑意彷似在讥讽我一般。
我的心淡淡的一凉,对上了他带着讥笑的目光,你还是在对我拉你入宫的事情耿耿于怀。你的笑容是在告诉我,若你还是少帅的话,你会义不容辞的挂帅出征,而现在,你和他们一样,怀有一颗老朽了的心,一颗漠然了的心?
“既然无人,那朕御驾亲征。”我看着他,从容的一笑,一股释然从我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来。你无心保护这个伤过你的国家,可是我要保护,我也依然要保护住你。
我淡淡的一句话,让他的脸色骤然的转白,唇边讥讽的笑容凝固住。他愣愣地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自不量力的孩子在信誓旦旦的去做一件他根本没有办法完成的事情一般。
“陛下,三思啊。”反应过来的朝臣们纷纷的七嘴八舌起来,一个个的摆出了一副忠君爱国的样子。
“北胡虎狼之师,觊觎中原的富饶,咱们只要给点好处,便可让那蛮夷退兵。不如……”
此语一出,顿时很多人随声附和。我沉着面容看着提出议和的大学士龙盛,在心里暗暗的摇了摇头。当年我大金打入汉人天下的时候,汉人的臣子也要议和,议和的结果是什么?呵呵,是我大金占了汉人的天下。
北胡能悄然的起兵,还汇集了百万之众,绝对不是来讨要一点点你给的蝇头小利的。在他们的眼中,是这片咱们已经占了四代的锦绣江山。同是草原儿女,难道还看不透他们的野心吗?
百万之众,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起来的。 太子的时候,与他们争夺颐州,我们赢了。人家回去卧薪尝胆,而我们回来都做了什么?
党派之争,太后乱朝。我都还没来得及亲政,就危险连连,光是出的状况就已经应接不暇。人家这个时候不起兵,什么时候起兵?
“议和”这是两朝元老该说的话?我砰的一下拍案而已,一把抽出了身边韩子墨腰间的佩刀,寒光一闪,我生生的将龙椅前桌案的一角削了一块下来。
“谁再提议和之事,就如此案。”我寒声说道。
朝堂之中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风岭关还在,风岭关的将士等着我们去救,即便现在风岭关已经不在了,可是我大金的魂还在!从我大金建朝开始,就没有向敌人低头过的先例。在朕这里亦然。”我凝声说道。
“陛下说得好!”一直没有说话的萧华站了出来,朝我深深的行了一礼。“陛下,我大金儿女来自草原,又怎么会惧怕了北胡?”
“陛下,丞相,北胡来势汹汹,厉兵秣马多年,兵强马壮,此番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大金幅员辽阔,兵力分散在各处,若是在短时间内抽调百万的兵力,恐怕不现实。”兵部尚书黄展天上前一步说道。
“京畿禁卫军加神机营,神武营大概有二十万之众。”我说道,目光落在萧华的脸上,萧华对我微微的一笑,“萧家军在京畿附近练兵的有二十万人,两日内可集结完毕。”
我朝他点了点头,这个家伙在大义上还是看得通透。
黄展天见我与萧华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精神一振,“若是临时征集兵员的话,应该也能有十万之众,如此一来再加上风岭关守军,应该可以抵挡一阵子。争取时间从其他地方调集兵马了。”
征兵?我的灵机一动,看向了萧华,他也正看向我。两个人的眼神在空中一交会,均是会心的一笑。
机会,一个机会,可以让我不费什么心力就解决汉人和博古奴隶的问题。但凡家中有奴隶者,可让奴隶代为出征,奴隶只要军功者,皆可去除奴籍,恢复自由。
我从萧华眼中读出的是这个信息,而他亦然。
只是这御驾亲征……呵呵委实是冒险了点。
052.准备
亲征对于我们这样马背上取得天下的民族来说并不是件什么太过惊天动地的大事。我的祖先就是一直跨在马背上,与弓箭刀剑整日厮混的。只是对于我这个手不能提四两水的弱人来说就是一件要命的大事了。
下朝之后,萧华和黄展天都去为了战事而作准备,而我则去了怀仁殿。冷冰冰的大门一关,殿内燃点的檀香环绕在我的鼻端,对着挂在墙上的那五副先祖的画像,我不由得长吁短叹了起来。
今日在朝堂上,我并非是一时的冲动所以才说出要御驾亲征的话来的。如今的朝廷,已经和以前的不一样了,我的威严并不能服众,若不是我态度如此的坚决的话,朝臣必定又要为战还是和而争吵不休。
这边吵吵闹闹是没什么关系,可是风岭关的二十万将士等不起。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国家在前面浴血奋战,每天坚守着国土只是为了等候身后的朝廷能给他们有力的支援。我不由得又将那本奏折从袖子中取了出来,手指反复的摩挲在奏折的表面。
风岭关的演武将军许孟庭也是老将,作战经验丰富,对朝廷也是忠心不二,所以他才会被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虽然这本奏折将情况写的十分的危急,但是我看得出,只要朝廷给他援兵,给他物资,他还是有信心能抵挡住北胡那穷凶极恶的百万雄师的。
我放出话要御驾亲征也是在给他传递一个信心,一个信念。只要他再坚持一下,朝廷援兵必到。
我不由得仰天一叹,娘,你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今日也有了披挂出征的念头?你要消除金汉之间的隔阂,提高汉人的地位,我要特赦现有的奴隶,也就在此一举了。
若是赢了,我可以大力的提拔汉人的将军,因为此番出征,神武营将作为先锋营。而那些所有被征召入伍的奴隶们也都可以名正言顺的得到释放。金人的贵族已经安逸太长时间了,没有好处的话,没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战场上拼杀,所以征兵令一下,必然全数都用家中的奴隶出来充数。
这正好给了我特赦他们的理由。
若是输了……你的儿子丢掉的不会是大金的江山,而是自己的性命,因为在我的右手中握着的是传位诏书。郝连沐风将是下一任的大金皇帝。若是我死在战场上,那必然激起所有金人的愤慨,他们再不怎么待见我,我毕竟还是金人的皇帝。我一死,就能证明北胡是不会真心议和的。如此一来,全名的心就会聚集到一起。
所以无论怎么看,我亲征对于朝廷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陛下,萧侯爷来了。”喜宝悄然的走了进来,轻声的说道。
“让他进来。”我沉声说道。
“是。”喜宝敛身而出,没有多久,我的身后想起了我所熟悉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永远都是那么的沉稳轻盈。
我缓缓的转过身来,看着站在我身后的萧璧。高华如玉,灼灼如青莲,却又妖妖如桃花。
“参见陛下。”萧璧躬身说道。
“萧大哥。”我伸出手去想要搀扶他,手伸到了一半就骤然的停住,为了掩饰自己,我朝他缓缓的一笑,“萧爱卿,知道朕为什么传你来这里?”
“臣愚钝,臣不知。”他的声音永远都那么的清淡。如风,我能感受到,却抓不到。
“你是宁儿的师傅。”我定了定心神,缓声说道,“所以,朕请你来,是将宁儿托付给你的。”
他秀气的眉头轻轻的皱了皱,“陛下何出此言。”
“呵呵,你明白的。”我轻叹一声,“这次出征,对于朕来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兵法朕读过,但是从没用过,至于武功,朕更是半点不会。朕之所以还这么做,只是为了大金的百姓。若是被北胡打入关内,恐怕……”我苦笑了一下,“奏折上写的分明,他们就如同蝗虫一般,所到之处杀光,抢光,寸草不生。颐州,幽州,巴州三州都被屠城。如此的暴虐,令人发指。”
“臣……可以出征。”他的唇动了动,轻声说道。
“呵呵,算了。你不情不愿的话,还是不要去的好。”我摇头一笑,“朕今日找你来,一是让你以后照顾宁儿,二是和你道歉的。对不起。朕知道你从被朕拉入宫之后就一直恨着朕,是朕让你连萧家的人都不愿意承认你。所以你也心灰意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甚至是大敌当前,都激发不了你从前那份激情。朕明白,朕今日在大殿里看到你讥讽的笑容的时候……”我顿了顿,释然的一笑,“原本朕还对你存着一些念想,不过今日朕也想开了。”
他本就白皙的面容一下子透明了起来,目光有点混乱的看着我。“陛下什么意思?臣不明白。”
“朕的意思是,朕放开了。”我长叹了一声说道,“朕以前是喜欢你。莫名的就爱着你。原本是想将这爱念藏在心里一辈子的。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不做出一些让你厌恶的事情,导致了今日的结果。朕和你道歉,只是想让你抛开一些执念,以后过得开心些。萧璧,你应该是原来神采飞扬,指点山河的少帅,是朕让你生生的变成现在的样子。朕对不住你。朕出征之后,宁儿暂时住在你那里。若是朕能回来,朕会将他接回来和朕一起。若是朕回不来了,那你一定要好好的将他抚养成人。算是朕求你。呵呵,看在朕曾经也算救过你的面子上,我希望你答应朕。好不好?”
他的唇也渐渐的没了血色,双目直愣愣的看着我,那一向如玉一般冰冷,高洁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要分崩离析的感觉。
我的心里微微的一痛。可是依然在忍着。郝连沐雪,你有出息一点,说了要放手就要放手了。别再反反复复的像个小人。
你有秦绵,有邵飞廉,有傲霜,该知足了。至于求不到的,不如早日放开,难道你也要将萧璧变成第二个君凌夜才满意吗?
“陛下的意思是以后……”
“对,以后朕对待爱卿,只是陌路。你是宁儿的师傅,朕敬你。你曾是大金的功臣,朕也敬你。除此之外,朕再无他想。”我接口说道。
说完,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假,明明心里就是很舍不得。
好像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那个口子还在被自己越扯越大。很痛的……不过痛啊痛啊的,就麻木了。麻木了就没感觉了。没感觉了就不会再痛了。
我笑着,注视着他绝美的面容,仿佛要将他所有的一切都铭刻入心底深处一般。
最后我挥了挥手,“朕还有事情要办,爱卿随意。”说完,第一次,我丢下了他一个人独立在殿内,从他的身侧翩然离开。
我的腰背挺得真直,好像我在这一瞬间已经长大,长高,变的与他齐肩一般。
虽然我没有他的武功,没有他的指挥能力,可是我的心志比他坚强。呵呵,终于找到一样我比他强的东西了。
我不会像他一样,总抱着过去的事情自暴自弃。我会向前看,这就是我和他的区别。
我还会很爱他,不过以后都不会再表现出来,我会默默地将对他的感情深藏在心底的深处,我会好好的珍惜秦绵,邵飞廉。若是傲霜归来,我一如珍宝一样的对待傲霜。
人不能太贪心。这样就好。
宁儿交给萧璧,我放心,他虽然心志不如我这么彪悍,确是要文有文,要武有武。若是我真的不能回来,我也确信他会待宁儿如同亲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