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绢一拿到手里,骆以恒心里暗暗吃了一惊,立刻明白了沈离的意图。这手绢看起来虽然普通,就是小店里随处可见的款式,但是只要凝神一看,就会看到有一道灵气凝成的符隐隐的浮在绢面上。骆以恒没有见过这种符,但是还是能从画法大致分辨出这应该是会对妖气起反应的东西,要是妖怪碰了保不准会出现什么元神俱灭的事。
看到骆以恒收好了手绢,沈离跟张老头儿道了晚安,两人向着巷口走去。
走了一段路,骆以恒扬了扬手中的手绢,对沈离说:“这玩意儿是那个叫做林小夭的人的?”
沈离平静地说,“你觉得呢?”
骆以恒看了看手绢中隐隐跳动着的符咒,“会用这种手绢,那姑娘一定跟你们有什么血海深仇吧?”
沈离低声笑了笑,“林小夭那人虽然谈不上光明磊落,但是也不至于会用到这种下三滥手段。”
“哦?”骆以恒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这手绢不是她的?”
“连在纸上照着书本画个符都扭七八歪的人,你能指望她在布上面画出那么标准的图样?”沈离说,“再说了,那家伙现在穿的用的都是粉色系的东西,你手上那个鹅黄底碎花图案的手绢跟她风格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哦?”骆以恒盯着手上的手绢,死活也看不出来有什么风格不风格。
沈离接着说道:“张老头儿说这个手绢一开始是抓在林小夭手里的,后来才掉下来。既然不是林小夭的东西,她又为什么会抓在手里?”
“你的意思是……这手绢恐怕跟林小夭失踪事件有关系?”
沈离点了点头,“如果说林小夭指甲缝里的人类皮肉碎屑还不足以证明有灵师参与了这次事件,那么这个手绢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了沈离的话,骆以恒沉默了。
沈离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了,估计今晚也不会再有什么斩获,他便对骆以恒说,“今天就这样了,你也回家……不,回住的地方去吧。”
“我没地方可去。”
“嗯?”沈离愣了一下,下意识的问道,“为什么?”
骆以恒看着他,冷冷地说:“学校下个月底才开学,这段时间我都没有地方住。”
“那你之前都住在什么地方?”
“公园、桥底,或者5块钱一晚的小旅店,”骆以恒笑了笑,那双眼睛依然直勾勾的盯着沈离,“家里只肯负担我的学费,我已经没有什么钱了,自然要省点用。”
沈离看着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挥了挥手说,“……好吧,反正你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想必今晚也问题不大。晚安了。”
见到沈离要走,骆以恒一脸的惊愕,他一把抓住沈离的手臂,“你就这么走了?”
“啊,不然还要怎么样?”沈离回头说。
骆以恒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一般来说,这种对话走势应该是以你说‘啊,这样啊,那你先跟我一起住吧’告终才对吧?!”
沈离皱了皱眉,“你要在我那里住?为什么?”
骆以恒一时语塞,呆了半晌,他捂着手腕恶狠狠的说:“靠得越近,手上的伤好得越快啊!你也希望你手上的伤快点回复吧?!”
沈离不解地问,“你之前不是说只要在一定的范围内就会自己慢慢好的么?反正现在又不痛了,急什么?”
“拜托!手上有这么大块丑陋的疤痕,照这么下去少说也要一两个月才好,我下个月就开学了,一定会被同学嘲笑的,要是害我找不到女朋友的话……”说到这里,骆以恒好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了嘴,神情尴尬的看着沈离。
沈离哪里知道骆以恒心中的千回万转,继续追问道:“女朋友……?”
“没事!”骆以恒恨恨地瞪了沈离一眼,“算我倒霉!摊上你这么只妖怪!完全不懂人类的心思!”
“嗯,是有点难懂,”沈离点了点头,说,“你们人类实在是很奇怪。”
“你……!”骆以恒瞪着沈离,正想发作,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刻转怒为喜。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方黄手绢说:“你刚才说这个黄手绢可能是个很重要的线索吧?”
“是啊,”沈离点了点头,“怎么了?”
骆以恒笑得狡黠,“既然你不能碰这个东西,那么只能放在我这里吧?”
沈离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丢下一句,“跟着来吧。”便向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骆以恒见沈离答应了自己的要求,松了一口气,连忙把手绢揣好,追了上去。
沈离去的地方是跟网吧隔了两条街的青青便利店。因为不是24小时营业的店铺,所以便利店里黑乎乎的没有人迹。沈离正想上去拍门,突然看到卷门上有人用粉笔画着一个圈。看到那个圈,沈离收回了手。从上面残留的气来看,那个圈应该是苏青画的。沈离也很清楚他的意思。沈离已经接了悬赏,而苏青虽然只是个挂名的联络员,但也算是半个机关的人。既然机关一早已经表明了立场,那沈离也不好再去跟机关相关的人要情报。
看来,想从苏青这里拿到什么线索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沈离扶着额思考了一下,也没有什么头绪。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从那张手绢上面入手了。
看一看时间,已经很晚了。沈离摸出手机,正打算叫黄皮子开车过来,突然看到从前方走来一名提着东西的女人。
那女子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白衬衣黑裙子,凌乱的长发批散在肩上,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有些诡谲。那个女子见到沈离,冲他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白小姐,出来买东西啊?”沈离笑着跟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
被称为白小姐的女人晃晃手中的塑料袋,也不说话,径直朝着沈离他们来时的路走去。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女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幽幽地说,“那位小兄弟,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口袋里的东西?”
沈离和骆以恒听了,对视了一眼。骆以恒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
女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只是朝着他伸出了手。
骆以恒狐疑的看了看沈离,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只好从口袋里摸出那条手绢,说,“这个?”
女人直勾勾的看着骆以恒。那眼神看得他心下慌乱不已,连忙伸手把手绢塞到女人的手里。
女人接过手绢,细细的看了看,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那抹微笑也许美好,但是出现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只会让人觉得有点可怕。
“真是好久没看到了,赵岭均。”女人呵呵的笑着,把手绢扔回骆以恒的手中,留下这么句完全让人摸不出头脑的话,转身便走。
“啊,对了,”走了两步,女人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指着沈离说,“你,会死哦。”
第九章
听了女人的话,沈离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平静的应了一声,“嗯。”
女人也没有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然后咧嘴呵呵笑了两声,转身消失在巷口。
听到这么耸动的预言,虽然沈离这个当事人好像没事人一样,在一边的骆以恒却不由得心脏咚咚狂跳。现在沈离跟他坐在一条船上,要是沈离死了,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他一早就觉得沈离这次接的活会很凶险,但是预感归预感,他也只不过是在心里想想罢了。现在他担心的事被人这么直接了当的说出来,饶是骆以恒这种爱装不在乎的人也忍不住开始动摇起来。
等女人一走,骆以恒立刻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脑袋有毛病啊!她说你会死你就承认啊!”
沈离看了他一眼,说:“不然我还要说什么?哦,对了,忘了说谢谢白小姐了。”
“你!”听了沈离的话,骆以恒真想冲上去把掀开沈离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但他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还是忍住了。
“咱先不说你。平白无故的说人会死,那女人脑袋也有问题!”他咬了咬嘴唇,愤愤不平地说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白小姐也只不过在提醒我注意而已。”
“有这么提醒人注意的么?!”骆以恒叫道:“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沈离淡淡的笑了笑,“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人。”
“什么意思……?”听了沈离的话,骆以恒心中的疑惑更是涨了几分,“她到底是谁?”
沈离显然不愿意深入这个话题。他冲骆以恒摆摆手制止他的追问,然后掏出手机来给黄皮子打了个电话。十几分钟后,黄皮子那辆灰色的捷达又一次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角度滑到了两人的面前。
看到沈离和骆以恒,黄皮子从车窗探出了脑袋,一脸春风地招呼道:“哟,沈哥!跟这位小兄弟爽完了要回家了啊?”
黄皮子估计是心情极好,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见两人没什么反应,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沈离知道他是算准了骆以恒这种初出茅庐的小灵师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才敢这样口出狂言。沈离回头看了骆以恒一眼,果不其然,骆以恒从口袋里摸了一把像是匕首的东西,下一步那刀子怕是要直接架黄皮子的脖子上了。
沈离不动声色的抓住骆以恒的手,阻止他下一步动作,然后一拳砸上车顶,对黄皮子说:“怎么?你也想让我爽一下?”
沈离的语气虽然平淡,但是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黄皮子一听,连忙往车子里一缩,干笑了两声,“哎哟,沈哥,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算了吧~~来,上车上车!”
见黄皮子老实了,沈离拉开后车门,刚想把骆以恒塞了进去,突然听到车尾箱里有什么东西在扑腾,隐隐还有抽泣声传来。
沈离听了一会儿,皱着眉头对黄皮子说:“黄皮子,你这车后面装了什么好东西?”
黄皮子看到沈离留意他的车尾箱,汗水唰的一下就下来了。他神色慌张的摆了摆手说:“没呢,沈哥。咱这车旧,颠簸!”
“停平地上也能颠簸,我看你这车早该报废了。”沈离走到车后,对黄皮子喊道,“打开!”
黄皮子听了,一脸牙痛的表情。但是他也知道今天要是不开门这事算是没完了,只好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开了车尾箱的锁。
车尾箱打开后,借着昏黄的路灯,可以看到里面放着一个像是老鼠笼的东西。笼子里面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不停的扑腾着。感觉到有人打开了门,笼子里的东西停止了蹦达,抽泣声也戛然而止。笼子用妖力锁着,沈离抬手解了,然后从里面捞出一只灰色的兔子。兔子显然是受到不小的惊吓,被拿出来后连骨头都软了,摊在沈离的手里一动不动。
黄皮子看到沈离把兔子拿了出来,心知不妙,把头一缩,继续蹲在路旁当鸵鸟。
沈离看了黄皮子一眼,然后检查了一下手中的兔子。兔子看起来状态还可以,只是有些擦伤,估计是挣扎得太厉害所致。沈离只觉得兔子有点眼熟,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傍晚苏青带到店里来的那一只。他提溜着兔子对黄皮子说:“行啊你,连拿了暂住证的妖怪也敢抓来吃,就不怕机关直接把你咔嚓了?”
黄皮子耷拉着脑袋,怏怏地说,“我这不是嘴馋嘛……”
沈离看着他,淡淡地说:“哦,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点嘴馋了。”
感觉到沈离的视线,黄皮子吓得脸都绿了,连忙拱手求饶,“沈哥,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还不行么?!”
沈离没理他,把兔子放在车后盖上,然后对它说道:“行了,你可以走了,记得把暂住证掖好了,能保你一次命的。”
听了沈离的话,兔子忙不迭的点头。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众人,然后试探性的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咻的一下窜下车子,转眼便消失在夜幕中。
“啊啊,那只兔子灵活地跟只猫一样,我好难得才抓到的啊啊~!!”看着兔子离去,黄皮子好像死了老娘似的,哭丧着脸哀悼自己的美味早餐化为泡影,直到沈离用力拍了拍车门,他才一边嚎着一边起身去发动车子。
沈离拉开后车门,打算招呼骆以恒上车,回头却看到骆以恒正看着兔子跑走的方向若有所思。
“怎么了?”沈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么?”
听到沈离的问话,骆以恒回过头来,粗声粗气的答了声没事,然后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离也没多想,弯腰坐到骆以恒身边,然后招呼黄皮子开车。
黄皮子不敢怠慢,一踩油门,车子便向黑夜驶去。
第十章:上
骆以恒还不太习惯熬夜,上车没多久,他的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纵使黄皮子开着车子一路上上窜下跳,也没能阻止他投向周公的怀抱。
朦朦胧胧的,骆以恒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看到一段低矮的城墙,有点像是电影中的布景,又不那么像。城墙上站着一个穿着古代衣袍的男子,正看着远方出神。那名男子离得比较远,模样看不细致。骆以恒觉得那个男子他非常熟悉,熟悉得仿佛一张嘴就能喊出他的名字,但是那个名字明明就在嘴边,却偏偏想不起来。为了看清男子的模样,骆以恒拼命的向前跑,但是那个人好像一直跟他保持一个微妙的距离,无论如他怎么靠近,那个人都飘渺的好像天边的月亮,抓也抓不到。
骆以恒觉得这个人一定对自己很重要,因为心里有那么一个地方一直在隐隐的痛着。梦中的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朝着那个男子挥舞着双手、大声喊叫,但是那个男子却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沉默的看着远方。骆以恒觉得他们两人好像明明在处同一个地点,但又在不同的空间。突然,一个名字浮现在骆以恒的脑海中,他没来由的觉得那正是男子的名字。他正想张口大喊,一阵突如其来的颠簸让他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骆以恒只觉得车子颠簸得厉害,一会儿整个人向上抛,头壳直接撞上了车顶,一会儿又掉座位,摔得屁股生疼。他挣扎着坐好,然后揉揉眼睛往窗外看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一看不要紧,骆以恒吓得差点连魂都飞了。在他的常识中,汽车走的都是公路。黄皮子这车开得可是极有水平,正满天空的乱窜。整辆车子就像是在林间嬉戏的猴子一样,在这个房顶上跳过来,在那个塔尖上跳过去,就差没发出吱吱的叫唤声了。
骆以恒活了十八年,从没见过这个阵势,吓得他脸都绿了。他还没来得及抓好扶手,黄皮子就一溜烟的跑到一座大厦的顶楼,来了个大甩尾。骆以恒失了平衡,整个人向着旁边扑去,正好扑到沈离的大腿上。说来也巧,骆以恒的脸扑倒的位置正好是沈离的胯部,虽然隔着厚实的牛仔裤,但是那微妙的触感还是让骆以恒的脸从绿转红,又从红转黑,差点没背过气去。
黄皮子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两人的动作,咧开他那张满是黄牙的嘴,嘻嘻一笑,然后油门一踩,继续折腾起来。
骆以恒趴在沈离的大腿上,死活找不到着力点起身。偏偏黄皮子好像跟他卯上了似的,好好的平路不走,非要左扭右拐上窜下跳,摇得骆以恒胃里一阵翻腾,再加上位置尴尬,随着车子的颠簸,他的脑袋也跟着上上下下地撞击着沈离的男性部位,那种尴尬的感觉让骆以恒连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