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榛理所当然点头答应。
我斜了一眼楚南,抱着榛榛就往厨房去,边走边说:“如果只做我们两个人的份儿,该做多少呢?榛榛可以能吃几碗饭
来着?”
“两碗!”榛榛小朋友配合得很完美。
我慈祥抚摸小毛头:“真乖!”
榛榛环着我颈脖,粉乖粉乖得点头,仿佛立誓要把乖巧表演得出神入化。而脸上的两行眼泪则消失在榛榛小朋友的袖子
上。
我好笑地把他放到厨房门口,扭扭他肉嘟嘟的脸:“乖乖地站在这里给哥哥守好门,我代表月亮赐予你力量,把一切妖
魔鬼怪都给镇压在外面。”
榛榛立刻燃烧起热量,两手握拳,信誓旦旦的地点头。
我乐呵呵地打开冰箱,淡淡扫视一下,发觉食材都颇为花时间。我皱着眉问:“榛榛,喜欢吃面吗?”完了我转过头去
,只见本该站着榛榛的地方,楚先生阴森森地站在那里。
比我想象中的快了很多嘛!
我装作没看见,转身洗锅接水坐煤气上,拿出两碗洗好配好料,一气呵成。
我拍了拍手,很有成就感地准备去拿冰箱上面的干面,不料后边一个突袭,楚南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着我腰,嘴唇在后
面喷着热气:“我能帮上什么忙?”
“不做隐形人了?”
楚南轻咳一声,幽幽地说:“要洗菜吗?”
我琢磨,楚南平时都是作威作福的恶霸样子,今日能让他屈尊来厨房帮忙,已经是迈出了历史性的一大步。咱还是要选
序渐进,不能急功近利,是吧?
我赏他手上一巴掌,恶语相向:“把篮子里的菜洗出来!”仗势欺人是很舒服的,身心满足!
楚南痛得闷哼,但没放开手,反倒伸头在我唇边响亮亲一口:“谨遵楚夫人命令!”
“瞪鼻子上眼了吧。”我心里悸动,但仍然理直气壮地挣开贼手,瞪楚南一眼,转身去拿面。
楚南没应声,闷头闷脑地拧开水龙头放水。
我站在旁边,看着他一双骨节分明、白皙漂亮的手在冷水里冻得通红的样子,有种梦幻的错觉。我想提醒他旁边是热水
,但心里那点小九九却在折腾着说,对待欠虐的人决不能心慈手软。
我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看一个人是不是养尊处优,要看他的手。
我不自觉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纤细的手指和微微冒头的指甲,同样的养尊处优,比起楚南那双尝过酸甜苦辣的大手和我
原本那双肉呼呼的胖手,这双手都显得稚嫩娇贵。
突然发觉,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如此微妙。出车祸那天晚上,温杨坐着敞篷车里斜着眼看我那一幕历历在目,仿若发生在
昨天一般。
那一刻,我还跟热血青年一样愤世嫉俗,可谁又会想到,一场不算意外的意外,造就了如此荒谬的人生际遇和事态格局
。
从我记起自己在张卓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到底我人生的定位该是谁呢?张卓?还是温杨?如果是张卓,那我算是
一个罪人吧。虽然我无法控制,但总归是霸占了无辜的温杨的一切,享受本该属于他的恣意人生。
如果是温杨,那死去的张卓算是什么?一抔黄土?
或许楚南是对的,既然无法改变什么,能做的只有把自己必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做到最好。张卓已经死了,温杨也同时
无辜地结束了短暂的一生。我不能为温杨报仇,因为楚建业是楚南父亲,我必须自私。作为补偿,我只能站在这个缝隙
里,尽力照顾好温杨父母。剩下的,只有祈祷温杨能够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幸福。
“楚南,你是更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我突然戏谑着问。
楚南手一顿,但很快恢复过来,关掉水龙头。
他转过身,皱着眉说:“你今天怎么了?”
“你说,假如我真的死了,你会不会真的和温杨在一起?”
“不会。”楚南用睥睨,极富征服力的目光死死盯着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低头望着脚下,幽幽地说:“不要说得这样肯定。当初我没有告诉你我是张卓的时候,你不也同温杨在一起了吗?”
“可也是你。”楚南声音陡然升高,显得气急败坏。
我埋头沉默。厨房里只剩下锅上烧得水响的声音。
良久,楚南挥着湿漉漉的双手抱过我,在我耳边无奈地说:“活了两辈子都爱胡思乱想。仔细听着,我曾经爱过一个男
人,他叫张卓。可是他在我三十二岁那年离开了我,忘记了我,活在另一个年轻漂亮的身体里。三年后,我又爱上了一
个叫温杨的人。”
我全身颤抖。楚南更加用力抱着我,继续说:
“知道吗?第一次和叫温杨的那个男孩子上床的时候,我努力告诉自己,我是利用,而不是爱。我牢牢记得,我答应过
我的爱人,我要带他去荷兰看郁金香,看风车,看灯塔,看同性婚礼。只要得到叫温杨那个男孩子的帮助,很快就可以
实现了。可是,那个叫温杨的男孩子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我,他跟我爱人一样,会弹钢琴,会做饭,会乱发脾气,笑
起来眼睛总是弯弯的,而且,他还爱着我。
我无数次对自己说,你看,你爱的依然是你的爱人,不需要惭愧,不需要自责。……然而,每次去殡仪馆看着我爱人的
骨灰盒时,我觉得我几乎丧失了爱他的资格。在我崩溃之前,我不得不提前执行计划,结束这场罪恶。天意弄人,就在
我即将能带着我的爱人的骨灰去荷兰时,我的爱人又回来了,告诉我,我没有背叛我的爱人,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彼此的
唯一。”
“对不起,楚南,对不起……”我泪如雨下。可是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从来不怀疑楚南爱我,但我
不知道,他曾经如此痛苦过。比起他,我的算是无病呻吟。
楚南叹气:“你没有哪里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我带你走上这条路,却不能给你安定正常的生活,最后还因为我瞒
着你擅自做主,害得你差一点真正离开这个世界,还间接害死了温杨。你没有必要自责,造成这一切,是我的自私;而
承受的一切痛苦,都是我在为我的年少冲动买单。”
“我也有不对……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在为我们的未来打算……我坐享其成……”
“我知道那些年我忙,可是我仍然不想你帮我,一方面是因为你有气管炎,不能折腾,另一方面也是我的私心,在爱人
面前,总是希望保持最完美的一面。不想,我们这次的再遇,竟然是让你亲眼见证我的罪恶一面,甚至比我们十二岁那
次还要糟糕。”
我埋在楚南肩头喃喃:“你是世界上最坏的人,我也一样爱。……而我才毛病一大推,如果我在家里面等你,我足够相
信你,或许就不会是这样了。我们这时候就会在荷兰生活,而温杨也不用惨死车轮之下。”
“其实温杨的事,我们都没有……”楚南正要解释,榛榛小朋友却探头探脑来捣乱。“哥哥,我饿了……”
我满脸黑线放开楚南,转头偷着把泪痕擦干净。
楚南把小圆脸哄过去继续看电视,然刚才那个气氛却消散殆尽。
“我今天去见你爸了。”我突然想起这个重要的事。
楚南眉头紧锁:“他找你了?说了什么?你怎么都没同我讲?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说罢还上下打量我几遍,仿佛在
验证我是否四肢健全。
我摇头:“他现在无权无势的,能把我怎么样?我们就在咖啡馆里喝了一杯咖啡,说了说往事。”
楚南闻言才稍稍平静下来,问:“说了什么?”
我怂了耸肩,“劝我离开你。”
“你怎么说的?”楚南眉毛纠结。
我忍不住噗了一声:“你希望我怎么说?”
楚南急速变脸,黑得跟锅底一样,我仿佛听到了他两行牙齿咯咯响的声音。
看到楚南这个表情,刚才的抑郁一扫而光,反倒生了恶作剧的心理。
谁说的,生活就是要有点情趣,才不会无聊。就像以前读书那会儿,枯燥无味的课堂上,总希冀着哪位勇士能够出个丑
闹个笑话,调剂一下僵硬的生活。
我绕过楚南把生菜放在篮子里,不紧不慢地说:“你爸同意了。”
楚先生貌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半响,才不可置信地望着我,呆呆地说:“他同意了?”
我摊手:“我也不敢相信,他竟然就这样答应了。”我们过去十年的努力都没能让他点头,可是这么简单的一次谈话,
就打败了劲敌,实在是让我情何以堪。
我想起了《肖申克救赎》里面的老黑人瑞德,前几次拼死拼活想要表现出改过自新,希望假释获得,都失败了;当他年
老体衰被监狱体制化后,无所畏时,他又被喜剧化地批准假释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一大麻烦,就像春天卸去了冬天的窗框,打开窗户多么舒畅而快意。
“他还说什么没有?”楚南沉默几秒,宁神静气地问,一瞬间又恢复了其理智的模样。
我把面丢进锅里,回头平静地说:“叫我使劲虐待你。”
楚南正张口准备回嘴,客厅里电话铃声响起。榛榛在外面大吼大叫,“接电话,哥哥,快来接电话……”
楚南沉吟一下,大步走出去接起电话,我隐约一听,是石毅。
我全身寒毛骤然直立起来,握着筷子的手也颤抖起来。
——我放了石毅的鸽子!
第三十七章:戏剧
生活是场,努力了极有可能成为励志剧,然后衍生为喜剧;倘若不努力却有很大概率成为悲剧。但是,更多的时候,生
活是场闹剧。
十二月的早上,雾霭沉沉,我无精打采地瘫软在办公室椅子上,像一只已经不能捉老鼠的老猫,两眼呆滞望着天花板,
寻思着哪种死法比较轻巧又具备轰轰烈烈效果。
说实话,这是一个千古之谜!
历史书上记载的死重于泰山者,大都挺悲壮,虽然死法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之点——惨烈。
因此,以我的人生价值观,想要追求如此境界,实乃望洋兴叹!
想问我为什么这么颓丧?
罪魁祸首,当之无愧是楚南这只老妖怪!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居然信誓旦旦说要带榛榛去拜访我家两只母老虎。
太能折腾人了。
虽然我及时阻止了楚先生不理智的行为,但马不准他会不会脑袋突然抽风,先斩后奏直接奔我母亲大人那里去了。我考
虑要不要写幅大字送他,上书:冲动会有惩罚。
而最近唯一值得安慰的事,大概就是昨天晚上石毅打电话来说,他终于告别单身了。只是不知道他这根老光棍会找一个
什么样的伴侣,漂亮的?妖艳的?温柔的?或者是毒舌的?
高兴地同时也让我颇为后悔昨晚上放他鸽子的事,真是我人生中不得不说的遗憾事之一啊。
不受待见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生生掐断我的哀思。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
内线电话。
“董事长,有位叫白俊的先生说是您同学,想要见您。”
我脑细胞快速运作,顷刻间便恍然大悟,确实是有一位叫白俊的同学来着。怎么可以把他这位伟大的想象家给忘了呢,
咱“水哥”的绰号还是拜他所赐!
“让他上来。”我揣摩着,无事不登三宝殿,人家既然都能拉下面子来拜访,我这个主人当然不能小家子气。丘吉尔不
是说了吗?——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是,这个下马威该怎么打才算合理呢?冷落?扬下巴?还是直接奚落?
掩嘴贼笑中……
几分钟后,敲门声很有节奏响起,我立刻挺直背正襟危坐,显摆气势。
“进来。”
来人正是大一时同寝室的白俊那哥们。乍一看,还挺人模狗样。西装革履,皮鞋擦得噌亮,头发梳了个标准领导人发型
,露出了饱满的额头,精神抖擞。可叹的是,一线天的眼睛带了那么点儿贼眉鼠眼味道。
平时也就见他人字拖白背心满大街转,这样的打扮委实让我愣上三秒。换做平时路上遇着了,我会兴高采烈地问,嘿,
哥们,今儿个结婚啊?
好在对方提前准备十足,大步跨过来做握手姿势。“温……董事长。”
我赶紧打住:“请坐。”站起来握手事小,隔着这么宽一张桌子握手事大。
白俊讪讪收回手,不过并未有任何过多的面部表情,径直在我对面坐下了。
我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然四目相对,场面貌似谈判桌。
我保持微笑状态,做高深状。
白俊微尴尬,习惯性地摸摸鼻头,呐呐笑道:“董事长,唔……你好!”
我猜想,此哥们肯定是很想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无奈话到嘴边又觉悟出礼仪问题,生生吞进去,最后拙劣地憋住这么
经典俩字。真是难为他了。
“没人外人,叫我温杨就好。同学一场,哪能这么生疏?”我笑得和蔼可亲。
白俊眼睛微弯,那两眼珠子直接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呃,温杨。……冒昧打扰了。”说完又觉得窘迫,坐立不安。
看他难受得紧,我良心实在过意不去。接过小杨端来的咖啡,我轻抿一口,淡淡地问:“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我
想白俊期待这句话很久了。
果不其然,白俊放下咖啡杯,嗓子轻咳一声说:“温杨,你看我们是同学,又住过一个寝室。……我今天来主要是想请
你帮我一个忙。”说罢期待得望着我。
“哦?”我扬了扬眉,“什么忙?”
“我听说,你公司内定给我们学院几个工作名额。我想问问……”矜持状。
如我所料。
“虽说是内定,但也是在所有有意向加入我们公司的应聘者中选出最优秀的。你也知道,我们班上就是几十人,加上我
上大班课时认识的,少说也有一百人。这事儿开不得先例,你想啊,要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直接往我办公室一坐,我
还不得把他们都给收了啊?”
白俊脸色顿时颇为忧郁。
虽然我们曾经住过一个寝室,实际上在我们关系差到极点。倒不是他给我取了一个外号,我还没有那么心胸狭窄。实在
是大二那会儿,此哥们没少往我脸上泼脏水,这是我的忌讳之处。
想必他自己也心知肚明。不过看在他勇气可嘉的份上,我觉得此人也算是人才一枚。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人事部明天才招人。怎么这么没有信心?”打了一根闷棍,给点适当的安抚。哎,我果然越来
越恶劣了。
白俊沉吟:“我女朋友挺想来你们公司。”
我讶然:“你女朋友?什么专业的?”
“计算机。”
我手上端着的咖啡差一点抖了出来。可想而知,我的震惊来得多么猛烈。
一个在英语专业的男生和一个计算机系的女生勾兑上了,只能说,确实是缘分。而计算机系的男人们竟然没有找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