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已经十点多,周末放假不设闹铃,他乐得睡到大中午。
早饭是没戏了,何骥瑄起床后盘算着午饭做什么给母亲吃,推门出去,何骥瑄愣了下。
外面阳光很好,暖呼呼的,照进客厅里,可以看到空气中浮动的灰尘。
可是,太静了……
有一种明显的“只有我在这里”的感觉。
靠厨房的桌子上用玻璃杯压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儿子,妈临时有事,大概三天后回来,你别忘了吃饭。
果然不在……何骥瑄皱着眉头嘀咕了句“最近怎么总出差”,例行公事般开始翻冰箱,发现冰箱里多了两打鸡蛋,于是
某人想吃荷包蛋了。
会成功吗?何骥瑄犹豫了两秒钟,随即想到:如果不成功,就当纯练习好了。
点火等油开,准备打蛋的时候,门铃响了。
会按门铃的能有谁?
何骥瑄小跑着去开门,诧异自己竟还有点期待。
傅霆钧进门发现何骥瑄一身睡衣,头发乱蓬蓬地好像刚起来,不由问道:“你怎么总像刚起来一样?”
“谁说我像刚起来一样?”何骥瑄关了门,回身奔赴厨房继续他的荷包蛋大业,“我根本就是刚起来的。”
傅霆钧驾轻就熟的脱鞋换鞋,跟着往厨房里走:“要做什么?”
“荷包蛋。”
“那给我也打两个吧。”
“好啊。”
何骥瑄答应地很干脆,本以为会被拒绝的傅霆钧脚下顿了顿,这貌似是此回重逢后,何骥瑄第一次如此干脆利落地答应
他的要求。
凡事反常即为妖。
傅霆钧不禁神经绷紧,立时提高了警惕。
五分钟后,何骥瑄把一个洁白到反光的盘子端到他眼前,盘子上两团黑乎乎的物体半搭在一起。
两相对比,极是分明。
“这是什么?”傅霆钧脸色变了变。
“荷包蛋。”何骥瑄笑的很开心。
“……是什么?”傅霆钧好像没听到他的回答,回头盯着他的眼睛,提高了两阶音调。
“荷包蛋啊……”何骥瑄眨了眨眼,随即补充,“煎糊的荷包蛋。”
傅霆钧看看他,又看看盘子里的两团,严肃地下了定论:“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煎糊了的荷包蛋。”
“不是你说要吃的吗。”何骥瑄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难得在傅霆钧面前笑得闪亮闪亮的。
傅霆钧脸色黑了几分:“你的呢?”
“没煎好,我不吃了。”言外之意,没煎好,所以让给你。
何骥瑄答的理所当然,一点羞愧的意思也没有。
傅霆钧又看了两眼盘中那两团所谓的“荷包蛋”,实在不忍心继续看下去了,叹了口气,问:“你这还有什么吃的?”
“昨天的剩饭。”
“拿出来吧。”傅霆钧起身往厨房走,顺便把架子上挂着的何骥瑄母亲的围裙系在了身上。
何骥瑄呆了呆,第一反应是傅霆钧要报复他。
“还不快拿来?”傅霆钧在厨房里催促,“顺便拿两个鸡蛋。”
何骥瑄听到他拿锅的声音,心下一横大不了不吃嘛,有什么了不起?
尽管如此,还是在把鸡蛋交给傅霆钧的时候吩咐了句:“别糟蹋我家东西啊,就算是剩饭,那也是饭。”
傅霆钧接过东西,没回答。
何骥瑄站在一旁观摩,只见傅家少爷非常熟练的打蛋搅拌,下锅加饭放调料,没一会儿,漂亮的蛋炒饭出炉了。
何骥瑄汗颜。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傅霆钧居然会下厨?
不过也对,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哪有在家开过火……
这一回,何同志真的羞愧了。
不过之前怎么没见他露这一手呢?每次都是楼下小饭馆的豆浆包子油条粥……
Episode 10
吃过饭,何骥瑄很没形象地抱着靠枕窝在沙发里看中央七套的百战经典,傅霆钧坐在他旁边,一手搭在沙发上,身体斜
靠着,眼睛是盯着电视的方向,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半晌,突然来了句:“原来你喜欢看这些东西。”
“我还爱看探索发现。”何骥瑄补充道,“不过我对粒子对撞什么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另外还特别讨厌化学。”
傅霆钧大学那会儿是物理学院的,南枫是化学学院的。何骥瑄高中分文理,念的文科班,大学专业是商科,跟物理化学
八竿子打不着边。当初为了能跟傅霆钧多两个话题,没少强迫自己去借人家教科书来啃。那股劲头连期末考试前夕都少
见。
交个朋友还得做功课,我容易吗我?
何骥瑄想到悲摧往事,心中暗暗落了两行泪。
他正伤心,傅霆钧身上传来一阵钢琴曲,何骥瑄表情怪异地瞟了眼傅霆钧,傅霆钧神色不动,从容地取出手机接电话。
何骥瑄不由往傅霆钧的方向倾斜了几度。
“……我在……嗯……回去再说吧……嗯……嗯……”傅霆钧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半天,一点实质内容也没有。
挂断电话,何骥瑄忍不住问:“朋友?”
“傅皓。”
“……傅皓?”何骥瑄呆了呆。
“傅皓。”傅霆钧瞥了他一眼,“有问题?”
“没。”何骥瑄下意识地回答。
自始至终傅霆钧没说他来干什么,何骥瑄也没问。
如今从这个电话看来,大概和傅皓有点关系。
最近事太多,忘性太好,丢三落四。只顾着安抚母亲和纠结南枫,一不小心又把傅皓小朋友给忘了。傅家小弟,你忒没
存在感了……
何骥瑄习惯性为自己开脱。
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傅霆钧:“你跟你弟弟,就是傅皓,到底……怎么……那个……开始的啊?”
你们见面那会儿人家应该还是个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把人勾引来的……
“据他说我是他初恋。”百战经典演完,傅霆钧手拿遥控器开始换台。
何骥瑄一把抢过遥控器:“然后呢?”
“然后?”傅霆钧看了看转眼离手的遥控器,带了点怨念,“哪有然后?”
“……他说喜欢你,你说你不爱他,但可以跟他上床,他愿意就接受,不愿意就一边去?”何骥瑄思索片刻,又问。
“你这不是知道吗。”傅霆钧冷眼看过去,何骥瑄条件反射般躲开了他的目光。
“可他是你弟弟。”
“没有血缘关系的。”傅霆钧重复了上一次的答案,依旧理所当然。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眼前这位一如既往,来者不拒只要遵守他的游戏规则。
“你以为话都说得很明白了就没什么了,可你弟弟是真的喜欢你,”何骥瑄努力让话中不掺入任何个人感情,“如果你
同时……以后,跟别人在一起了,他还是会受到伤害,会很难过的。”
傅霆钧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那关我什么事?”
何骥瑄望着傅霆钧那副无所谓的表情,气结的同时,手又痒了。
傅霆钧转头继续看电视,忽然说:“我记得你以前没这么爱说教。”
“以前是装给你看的。”何骥瑄用力按着遥控器上的按键接连换台,恶狠狠地回答。
“那你到底还有哪些地方是真的?”傅霆钧不无嘲讽地笑了声,“说爱我也是骗我的吗?”
何骥瑄顿时僵直了身体,像被人用满缸冷水当头浇下,脖子后面铸了根铁条,瞬间冷却,动一动都难。
灵魂在刹那间被抽去,只余躯壳,半天才找回存在的感觉。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那么久,何骥瑄只觉脸上发热,头昏脑胀,耳朵里嗡嗡地响。
巷子深处,不起眼的小旅馆里,他二十岁生日那天,和傅霆钧第一次上床。傅霆钧的动作算得上温柔,可他却觉得很疼
。身体里某个地方,疼的像有把刀子在来回翻搅,他忍不住哭起来,抱着傅霆钧的背用几不可闻地声音重复着我爱你三
个字,一直重复到彻底昏睡过去。
图书馆里,他趁着左右没人,伏在长桌上,对身边趴着午睡的傅霆钧悄声说:我是爱你的,你知道吗?
朋友聚会,南枫带着女朋友参加,傅霆钧喝的烂醉,他扶他去开房,躺在他身边,在他手心上虚描了整晚的我爱你。
每一次分别,他看着傅霆钧的背影,默默地用口型说,我爱你。
夏日的草坪上,他突然决定豁出一切,明白地告诉傅霆钧,我爱你。
傅霆钧回答,我们不是说好,不谈爱情吗?
傅霆钧用行动给了他答案和警告他们之间没有真正的爱情,那只是个游戏,但这个约定,不是游戏。
他妥协了,却没有放弃。
“我爱你”三个字,从他与傅霆钧开始在一起,到最后他决定离开,到底说过多少次?
说过多少次,就痛过多少次。
一颗心送出去,让人家用刀子捅得几乎粉碎,扔在地上,自己还要上去踩两脚,笑着说捅的好。
这就是自我摧残,怨不得人家连自己都不爱惜,凭什么要别人奉若珍宝?
“……你信了多少,我就骗了你多少。”何骥瑄话一出口,方觉满是苦涩。
原来那些疼痛从未消失,曾经有多疼,现在也一样,不同的仅仅是如今他把自己那颗心藏在了盒子里。
紧紧锁着,小心护着,不给人看,不给人碰。
不拿出来,它至少是安全的。
两人对视,谁也没有退让的意思,气氛顿时紧张。
傅霆钧表情渐渐冷了下来,接着凝固,然后重新把焦点放在电视上。
生气了?哪一种?火冒三丈?还是恼羞成怒?
何骥瑄苦笑,打了个哈欠,夸张地伸了个懒腰,用其实还在抖的手,把频道最终停在喜洋洋与灰太狼的节目上。
电视里红太狼正拿了平底锅,狠狠地砸在灰太狼头上。
咣当一声,灰太狼头上被砸出一个大包,红的发亮。
何骥瑄心里地跟着抽痛了一下。
Episode 11
傅霆钧也好,南枫也好,不管谁登场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五一放假前一周,人心涣散。下午工作时间是上午的两倍,最近事情又特别多,忙到下班还没忙完。
六点过了一刻,整个办公室的同事却像说好了一样,谁都没动。虽然很不喜欢免费加班,何骥瑄还是没好意思在主管眼
皮底下第一个跑路。熬到六点半,终于有人坐不住板凳,当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了打头的,下面走起来就很理所当
然了。何骥瑄匆匆收拾好东西,和三四个同事一起打卡出门上电梯。和同事们互相道别,还没走出大厦的地界,就见一
学生样的少年在停车场外围徘徊。
何骥瑄眉角抽动,转身想跑,来不及了。
“何大哥!”
少年一阵小跑,声音逐渐逼近。
“傅皓啊,真巧啊。”何骥瑄干笑。
找我做什么?我可不是恋爱咨询师,更不是儿童心理辅导专家?
“何大哥,我”
“找个地方坐着说吧。”何骥瑄微笑但坚定并不容妥协地打断傅皓的话。
“呃……好,我来时看到那边有个麦当劳……”
“好啊,那就去吧。”何骥瑄在对方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中笑呵呵地按了下傅皓的肩膀。
“那个……”傅皓望着眼前摆得异常拥挤的垃圾食品,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怎么?”何骥瑄恶狠狠地咬下四分之一的巨无霸。
傅皓不由咽了口口水,紧张地抓着手指,说:“我,我是来道歉的……”
何骥瑄忙于眼前的根本算不上巨无霸的巨无霸,没接话。
“我不知道你和我哥曾经……我还提出这种要求……真是,对不起!”
小朋友,你知道都快半个月了才来道歉,早干嘛去了?
何骥瑄很快消灭一个汉堡,灌了一大口可乐,顿觉腹中殷实,有了底气。
“然后呢?”道了歉,是不是等于告诉我可以不用继续跟你哥假纠缠了?
“……我……我喜欢霆哥……”傅皓越说头越低,“我知道他不喜欢我……”
听到霆哥两个字,何骥瑄眼皮跳了一下,心道:信他,你原地复活肯定没希望,搞不好要瞬间死。
他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说:“他喜欢你啊。”说着去拿第二个巨无霸的盒子,“不过他也喜欢别人。”
话音一落,就见傅皓眼圈发红水汽上涌。何骥瑄忙把巧克力新地放到他眼前:“别哭,吃。”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傅皓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傅皓,”何骥瑄有些头疼,“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的男人……”
傅皓慌忙抓过勺子,大口吃冰淇淋。
“慢点吃……你就这么想哭?”何骥瑄后半句问的很慢。他单手托腮,看傅皓那副凄惨可怜的模样,突然很想刺激刺激
这个孩子,“想哭就回家,把房间门锁好,钻到被子里,爱怎么哭怎么哭,别出来丢人。”
傅皓拿着勺子的手顿了下,很快又继续埋头苦吃。
好吧,不听我的话,你等着头疼吧。
何骥瑄心下念着,手上抓起第二个巨无霸。
傅皓冰淇淋吃的太快,毫无悬念地头疼了,抱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等他不疼了,何骥瑄已经干掉了第二个巨无霸。
“你到底看上他哪里啊?”看傅皓似乎已经恢复正常,何骥瑄忍不住问,“你明知他不过是跟你玩玩。”
“我不在乎。”傅皓擦干眼泪,强颜欢笑。
如果不在乎,还来找我做什么?
打肿脸充胖子的死心眼……
自以为是万千花丛中那唯一一点红,有别于芸芸众生的一枝独秀,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就认定自己是花花公子的后宫终结
者,眼看着撞上南墙也不愿回头,非要头破血流肝胆俱裂才甘心。
何骥瑄叹了口气,看着傅皓,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傻小子,你就是一只趴在玻璃上的苍蝇,看似前途光明,其实根本没有出路。
你结结实实地被自己给骗了,并还将继续被骗下去。
“……你的对不起说过了,你要哭也哭过了,你对你哥的表白我也听完了,傅皓,你还有什么事?”何骥瑄感到一丝疲
惫,下意识地朝第三个巨无霸的盒子伸出了魔爪。
“没事了。”傅皓笑了笑,明显一副“我还有事但我不打算说了”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请我不要继续假装跟你哥当‘朋友’了?可你又想,我被你哥甩过一次,所以不会再和他有牵扯,对你反
而更安全,所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是不是?”何骥瑄抓着第三个巨无霸,莫名体会到了名侦探们的成就感,有了想在
句尾加一句类似“真相只有一个”的标志性台词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