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一幕,何骥瑄心口刺痛。
对了,他是他自己,他与外面那些人没有关系,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自寻烦恼?他没有强悍到可以兼济天下,独善其
身却是没有问题的。
那些儿女情长的破烂债,那些扑火飞蛾,与他何干?
他不是已经走出来了吗?不是已经跟过去的一切说再也不见了吗?不是已经抬头向上看大步向前走了吗?他是积极向上
乐观进取新时代五讲四美好青年,就是一辈子孤家寡人,也是要奔赴美好生活的。
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何骥瑄对着镜子,双手握拳,自己给自己打气。
好!等回去后,辞职!重新找工作!
什么南枫,什么傅霆钧,什么傅皓,什么陆辰,跟他有什么关系?
不过,要买几本书送给芦荟了,那小子该读读书了,补充一下大脑组装零件。
如此想着,何骥瑄顿感全身轻松不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他无声地哼着小曲,摇摇晃晃地走出浴室,擦干了头发,才躺倒床上,扯过被子关了灯,准备睡觉。
明天还要看日出,早点睡,养足精神要紧。
何骥瑄刚闭上眼,忽然听旁边床上传来闷闷地声音。
“你不在乎吗?”
何骥瑄愣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傅皓指的什么。
这孩子,难道是误会陆辰和他哥的关系了?
“陆辰跟你是什么关系?”何骥瑄不答反问。
“……南枫哥的朋友,我和霆哥都没见过他几次,不熟。”
原来不熟啊……
何骥瑄心念一动,正要告诉他,陆辰是为了芦荟才去缠傅霆钧的,跟傅霆钧没什么关系。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便听傅皓随即补充道:“现在大概……也成了霆哥的一个朋友吧……”
果然是误会了……
何骥瑄咬紧牙关,刚刚放松的大脑又开始人神交战。
“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傅皓狠狠地拽了下被子,“霆哥又不是就跟他一个,我不在乎。”
“不在乎?”听着少年言不由衷,何骥瑄心下渐冷,“那你问什么?”
“……我问你在不在乎,上山时,霆哥不是……不是……”傅皓涨红了脸。
“不是怎样?”何骥瑄状似不以为意。
傅皓咬了咬唇,硬是说不出口
“你受不了了?你受不了他跟别人在一起?”何骥瑄抓紧了被子,心下告诉自己,就这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之后,再
不管他们了!
“可他对你不好吗?”
傅皓没有回答。
“如果你告诉他你走不动了,他会丢下你一个人走吗?如果你告诉他你饿了渴了,他会当听不到吗?如果你想跟他一起
睡,他会拒绝你吗?”
傅皓依然没有回答。
但何骥瑄明白,这些答案显而易见。
傅霆钧是个好情人,只要别因为嫉妒而跟他耍性子闹脾气,只要别触及他的底线,所有的要求,他都会尽力满足。
可为什么,要求被满足了,心里却更加痛了?
当初让何骥瑄几欲发狂,时至今日也无法理解的矛盾,也缠绕在傅皓身上。
何骥瑄知道,旁边床上的少年,心如刀绞。
没有不平的理由,因为他并没有对另一个人好过对自己;没有抱怨的理由,因为一开始已经知道会这样。
明明不该有的妒恨,却越来越深刻。
沉默到极致,就是选择的时候到了。
爆发还是灭亡,其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不会成为傅霆钧风流史的终结者,傅霆钧不会成为他一个人的情人。
傅皓,你还能忍多久,你又会怎么做?
Episode 19
凌晨四点多,宾馆的工作人员来敲门,同时带来军大衣,说是和他们一起的同伴租好的。
何骥瑄爬起来,打着哈欠穿了长袖又套上大衣。他习惯睡醒后先在床上躺一会儿,现下忽然醒了就要起来,只觉全身骨
头都不舒服。而傅皓好像一夜没睡,搭耸着眼皮,眼眶发青,全无精神。
芦荟跟南枫两人却是精神奕奕,跟何骥瑄傅皓的组合形象鲜明对比。
令人感到有些不对劲的是陆辰和傅霆钧,此二人之间气氛奇怪啊,看上去似乎很累的样子。
难道昨天晚上打起来了?
何骥瑄瞬间脑子清醒不少。
他看向陆辰,陆辰一改昨天活泼好动的嬉笑模样,缓缓地活动着肩膀;他又看向傅霆钧,傅霆钧表情不冷不热,但眼眶
上的青痕跟他弟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最重要的是,陆辰没有像昨天那样去缠着傅霆钧,傅霆钧也没有一出来就较劲一
样往南枫身边凑。
不会真的过招了吧……
何骥瑄心下泛起一丝异样,再看傅皓,傅皓的目光追着傅霆钧走,脸色却是惨白。若是去了山风的呼啸,必能听到毫无
血色的嘴唇后咬牙切齿的声音。
这种时候,还跟别人纠缠不清的话……对傅皓而言,怕是……
他昨天晚上最终也没有告诉傅皓陆辰缠上傅霆钧的原因,现在也不打算说。
陆辰这一剂猛药下去,傅皓还能继续忍吗?
众人裹着大衣赶到观日峰时,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
大家捡了个比较舒服的位置凑一堆望天,芦荟理所当然地靠上南枫,另一手则拽着何骥瑄。陆辰眼尖手快,迅速占领南
枫的另一边,傅霆钧后来无果,也没跟他争论,眉都没挑一下,径自走到何骥瑄身边坐下,随后傅皓便坐在傅霆钧的另
一边。
天色渐亮,重重云幕之后,焰光逐渐透射,清晰的圆形火球仿佛从海中诞生,缓缓上浮,晕染了四周的水雾蒙蒙,烟霞
缭绕。
游人开始以各种姿势拍照,抱起太阳的托起太阳的顶起太阳的,都离不开远方耀眼的金红。
随着时间推移,东方一片绚烂,像渲染的孔雀翎,五彩斑斓,金光四射。
何骥瑄望得久了,眼睛越加不适,抬袖子就蹭,重新再看,只觉得更加不舒服。于是便四下瞄,看旁边的景色缓解。
却见众人的目光都在天上,唯独傅皓对着前方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发呆。
上午十点整,一行人收拾完毕下山,听说这回是从南天门坐索道回中天门,何骥瑄松了口气。上山时在十八盘那向下一
瞥的恐惧历历在目,那种坡度上来就算了,要下去……何骥瑄打了个寒颤,至少对他来说,那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两相对比,方才深刻体会索道的轻松快捷,昨天死去活来爬上去的距离,没一会儿功夫就在身后了。
何骥瑄心道:怪不得人人都想长翅膀,飞的就是比走的快!
司机已经在中天门停车场等着了,何骥瑄放好行李,钻进车里,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山上一日,山下百年,万般因果,皆随风去。
出了泰安,直接去曲阜参观孔子故里。
芦荟看上街边摊上巨大的印章,拉着南枫说朕要刻个玉玺,两人开始和摊主就价格展开一场拉锯战。
何骥瑄昏昏欲睡,可一看到曾莹莹盯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就不敢一个人回车里了。
这个南枫的伪女友知道他和傅家兄弟的事,也不知道是谁告诉她的。
晚上吃过饭后,众人打道回府。
何骥瑄早就撑不住了,上了车就放低椅背躺倒,摇摇晃晃中,清晨回到B市。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何骥瑄在家中度过。
母亲又去了S市,说是工作之余正好参观那边正在举办的活动,得再过几天才回来。何骥瑄一边想着要先斩后奏还是等母
亲回家再说,一边开始思考辞职信怎么写。他在网上搜了一圈,找了十几个范本,幽默的搞笑的胡扯的,看哪个都不太
对劲。不由地批判起公司的形式主义:走人就走人,还必须要个正式书面辞职信,结果会有什么不同吗?怨愤中,何骥
瑄登陆了某游戏,于是辞职信被抛在了脑后。
上班后公司开始忙起来,何骥瑄把辞职的事情又往后拖了拖。
傅霆钧时不时报到一次,碰上何母在家就会很热闹。傅霆钧很会哄人,何母很吃他哄人的那一套,大有“女婿一进门,
女儿扔一边”的倾向,当然,何骥瑄是她儿子。
这天傅霆钧又拎了礼物来做客,何母决定下厨做顿丰盛的,顺便把二人推到何骥瑄房里待着。
何骥瑄上网的同时跟傅霆钧说着没有营养的废话,却听傅霆钧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傅皓最近不大对劲。”
何骥瑄心里咯噔一下,按着鼠标的手跟着抖了抖。
“怎么了?”爆发了?
傅霆钧不答反问:“你也不知道吗?”
何骥瑄有些心虚地正了正坐姿:“我当然不知道。”他不用回头也能感到,傅霆钧一定在看他,那种审视的目光实在让
人不怎么舒服。
“在泰山上住的那晚,你跟他说了什么吗?”
何骥瑄勉强地笑笑:“他是你弟弟,我能跟他说什么?”
静默不过片刻,何骥瑄脖子已经直了。
一时冲动,问:“你在乎吗?”
傅霆钧似乎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方才回答:“你不是说了,他是我弟弟。”
“你在乎吗?”何骥瑄又问。
他背对着傅霆钧,莫名地紧张起来,心脏怦怦直跳。
“都说了,他是我弟弟。”傅霆钧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何骥瑄咽了口口水:“如果傅皓的不对劲是因为不能接受你跟别人在一起,你要怎么做?”
“什么怎么做?”
“……你爱他吗?”
傅霆钧好笑地望着那个紧张成石头还要硬装没事的人,忽然起了别样的心思。他故意拖长声音说:“爱”
何骥瑄心咻地提到了嗓子眼。
“可能吗?”傅霆钧故意来了个反转,“你不是很清楚我的规则吗?怎么还能问出这种问题?”
哪里可笑了?
何骥瑄重重地点了下鼠标:“但是他真的爱你的。”
“爱我?”傅霆钧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爱你。”何骥瑄恶狠狠地说,“虽然没告诉你,但傅皓确实爱上你了,怎么,你准备跟他说拜拜了吗?”
“需要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傅霆钧手臂搭载床沿,冷声道,“你放心,我向来有始有终,不会逮到谁说爱谁,也不
会不告而别的。”
何骥瑄身形一僵。
说了半天,是在责怪我了?
何骥瑄咬了咬牙,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到傅霆钧身边,揪着他的衣领,尽量压低了声音说:“傅霆钧,六年前我是没告
诉你就走了,但我家没搬,手机号没换,去了哪里大家都知道,你若真那么在意,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会找不到我?”
傅霆钧不为所动:“如果每个人都玩你这种把戏,我得打出多少电话?”
“那你还有什么抱怨的?”何骥瑄松开手,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你耍我?”傅霆钧语气中多了丝火药味。
“我耍你?是啊,我还玩你呢!”何骥瑄不知不觉间激动起来,“怎么,不甘心了?看不惯我啊?那你滚啊!滚远远的
,别来见我啊!”
傅霆钧盯着何骥瑄,突然又平静了。他放开何骥瑄,抱臂着靠床沿,甚至有些无赖地说:“凭什么?我喜欢去哪里就去
哪里,喜欢见谁就见谁。”眼看何骥瑄额角青筋暴现,傅霆钧又说,“你千万别乱动,这房间里可就咱们两个,我受伤
你就是凶手。”
于是何骥瑄紧绷的神经倏然扭曲,顿时没了力气。
怎么六年前没发现这个人个性这么欠抽……
Episode 20
何骥瑄承认六年前离开并不是因为死心,而是为了强迫自己认清现实。
六年前他和傅霆钧最后一次见面是约在某咖啡厅,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喝他喝多了会胃疼的咖啡,一个多小时过去半杯都
没喝完。傅霆钧来后坐了大概十分钟,接了通南枫的电话,说有事就走了。
何骥瑄在那之后仍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没有离开,他望着桌面,却又没有望着任何东西。他就是样坐着,坐到窗外行人渐
少,最后只余路灯通明。
那会儿芦荟刚离开他家不久,一个人在外打拼,正值昏天暗地。所以没有人知道他下了什么决心,他悄悄把一切打点好
,谁也没说,但也没瞒,辞掉刚做不到半年的工作,背着大包到陌生的海边城市,对母亲说想奋斗一把,对自己说想赌
一把。
他开始时很希望傅霆钧发现他不见了后,能主动联系他一次。哪怕只是问问,你去了哪里之类的。可又希望傅霆钧如果
不爱他,那就彻底保持沉默也好。这样他可以强迫自己死心,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那个人根本不爱你,一点都不爱,
你应该放弃,必须放弃。
结果傅霆钧真的没有再与他联系过。
两年后,何骥瑄拖着满身伤痕回家了。
被母亲骂了一通,被好友说教了一番,然后洗心革面,勇敢向前,大好人生就在手中,一切空前完美。
直到傅霆钧再度出现。
B市不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小城镇,街上碰到熟人的概率不高,况且时间过去的越长,何骥瑄就越放心,隔个几十年的话
,就算见了,未必认得出来。但事实证明他放心的太早了,他和傅霆钧的孽缘根本没有断干净,六年前没有,现在也一
样。
以中彩票头等奖的概率的方式重逢,何骥瑄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过比之六年前,那表现已经算八九分优秀了。
六年后,他与傅霆钧的关系,是由傅皓连接的。
如果傅皓没有爱上傅霆钧,如果傅皓足够理智,如果傅皓没有叫住他,那么他与傅霆钧,大概再无交点。
何骥瑄看着傅皓,就想到当初的自己。
他对傅皓始终抱持着一种微妙的心情:有感同身受,有恨铁不成钢,有可怜,有难过,为他伤心,又带点冷漠,有时希
望他成功成仁,有时希望他狠狠跌一跤,一方面想他快点认清现实,一方又怕他很快认清现实。
与傅霆钧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怕。
大概是又开始留恋了吧……
陷得越深,疼的越入骨。短暂的欢愉以长久的痛为代价,人有时就是爱犯贱,明明经历过刮骨之苦,还是忍不住再去招
惹。亲手酿制的苦酒满杯摆在眼前,口中苦味尚未消尽,竟想要再来一杯了。
也不怕被毒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居然还能乐在其中。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神经病啊?
何骥瑄正自顾自叹息不已,那边母亲喊了声“吃饭”。
桌上傅霆钧免不了又是一番奉承,何母笑的合不拢嘴,直夸这孩子有眼力有前途,跟自家那个厨房杀手比不知好了多少
倍。何骥瑄满头黑线地看着母亲和傅霆钧有说有笑,不明白这两人怎么这么有话题的同时,充满挫败感。
不过这样的情景大概也不会再有几次了。
想到这里,何骥瑄有点失落。
他与傅霆钧在一起的原因是傅皓,既然傅霆钧已经有了离开傅皓的意思,那么他们两个的戏也就不用再演下去了。
一定要找个时间挑明。
何骥瑄暗下决心,却没有想出找个时间到底是哪个时间比较好。
接下来几天,何骥瑄就在琢磨如果辞职分手一次性和盘托出,母亲会不会雷霆震怒,万一怒了又怎么化解,以及辞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