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
每到这时,自己总是赶紧就闭上眼,因为知道完颜绪不会希望自己看到他这么无助的样子。他明白,这条腿将成为爱人
一生的痛,只要自己还在他面前,愧疚就不会消失,血淋淋的伤口也不能愈合。他不想完颜绪这个样子,可是他同样清
楚自己无能为力,在这条腿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可是如今却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他和完颜绪之间,最后一片乌云也将消散无踪。怎么不令素衣欣喜若狂。相视一笑,
不需要任何言语,两个人都坚信对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完颜绪深情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柔声道:「我们这就去瑕儿
那里。」
「等……等等我嘛。」完颜朔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可恶的父皇,竟然用上了轻功,哼哼,对母后就那样好,自
己来通风报信,他连个谢字都没有。一边埋怨一边出了默林,那两个人已经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他噘了一下嘴,干脆不
跑了,正慢慢的调息间,忽见人影一闪,定睛一看,原来是梓艳。
「皇上和皇后呢?」见只有完颜朔在这里,她不由有些惊讶,明明说是在这里的。
「都跑去看兔子了。」完颜朔没好气的说,看到梓艳询问的目光,他干脆拣了一块大石坐了下来,耐心解释道:「二叔
研究出了能接断腿的药,父皇和母后都去看了。你找他们有事吗?」
梓艳摇摇头道:「没事,不过来伺候着。」她转身刚要走,忽听完颜朔沉声道:「站住。」然后这小太子慢慢踱到她面
前,直视着她的眼睛,沉着道:「母后被陷害,你……也有参与吧?否则你怎么会知道那词里的秘密,那么微小的地方
,如果不是有心人,绝看不出的。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要替他翻案,如果说是迷途知返,为什么又要我去领这份功劳
,将功赎罪不是更好吗?」
梓艳淡淡一笑道:「太子殿下,这个秘密,你知我知就可,奴婢不过是为了皇上。无论是陷害皇后还是救皇后,无一不
是在替皇上打算。至于将功赎罪……」她冷笑一声道:「罪就是罪,哪有赎的道理。一人做事一人当,该我的罪我便领
。我说过我救皇后是为了皇上,如果想用这个来替自己减轻罪行,不但是别人看轻了我,就连我自己都会瞧自己不起。
」再看一眼完颜朔,她躬身道:「殿下若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告退了。」
完颜朔点头,目送着这婢女昂首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对她肃然起敬起来,且遑论她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单凭这份骄
傲与担当,已经值得喝一声彩了。
愉快的站起身,他继续向完颜瑕的居处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人世间的事真是奇怪,越是象这种悍不畏死的人,母
后这样的老好人就越会想办法去救,父皇啊,我知道你一向公私分明,可是面对母后,你的办法实在少的可怜,哈哈哈
,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说到后来,这小恶魔已经开始对即将发生的一幕幸灾乐祸的仰天长笑起来。
完颜瑕自从救下素衣后,已不在原先的陋室居住,完颜绪特地将他安排在尽情苑旁边一所小小偏殿里。一则方便他随时
看视素衣,二则他们是患难中的旧相识,彼此说说话儿,也不闷。
宫中人虽众多,终究女流之辈占了大半,完颜朔虽可爱,又有功课需要习学,且性子精灵古怪。不如完颜瑕和素衣有许
多共同语言。完颜绪本也想召许锦华进宫和素衣解闷,却不知他去了哪里,因此也只好放下,由此看来,他为了素衣的
朝夕生活,确是煞费苦心。
完颜绪抱着素衣,一路飞奔而来。完颜瑕远远瞧见,也不出迎,只是擎着一只兔子的后腿摆弄,待两人走近,方淡淡道
:「好长的耳朵,比这兔子还长呢,是朔儿告诉你们的吧,我就知道他是守不住这秘密的。」
完颜绪急道:「贤弟莫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到底研究的如何了?素素……素素的腿……真的能接上吗?」他语气中
充满了希翼,面上却露出担忧之色,生怕听到的答案会令自己和素衣空欢喜一场。
完颜瑕看他那样子,冷淡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笑容,道:「可费了我无数的功夫,好容易这回腿断了几截,都接上了
。」说完看向他怀中的素衣道:「放心吧,只要你不是骨头粉碎了,我便能医治。只是……」
他忽然住口,面上露出几丝不忍,看向素衣道:「只是这治疗之法实在太过疼痛,且历时不短,这只兔子已痛死过好几
回,我每每闻它晕倒之前嘶声惨呼,都十分不忍,不知你……能否挺的过去。」
完颜绪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失声道:「这么痛吗?那可怎么办好……」还未说完,已被素衣握住了手,他笑了一笑道:
「二皇子未免把我想的太弱不禁风了,好歹我也曾做过将军,如今虽然……虽然身在后宫,本色却始终未变,这点小痛
楚,有什么忍不下的,你尽管施为,即便不好,我也感谢你就是。」
完颜瑕嗔了一声道:「这话是你说的,换做旁人,我也不给他治。医病讲究的就是胸有成竹,若先怀疑了,哪里有什么
好处。」说完放了那兔子道:「可怜的小东西,已经全好了。」又叫过自己的一个宫女道:「带它去好好吃一顿,这些
日子可苦了它。」
完颜绪见他这般有把握,心中着实高兴,又怕他忆起自己以往对不起他的地方,忙笑问道:「瑕儿,这几个宫女够用吗
?朕再给你拨几个过来吧……」
话未完,完颜瑕已窥出他的心意,一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一定医他就是。」又摇了摇头,看向素衣:「我真是不知
道你使的哪门子的法术,就把这个铁石心肠的人迷成这样。」
完颜绪和素衣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忽然梓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道:「皇上,贺大人说有要事禀报,人正在御书房
候着呢。」素衣连忙道:「既有国事,你快去吧。」
见完颜绪变了脸色,他心中奇怪莫非完颜知道是什么事?看他把自己放下,面沉如水的走了出去,正不解间,忽听完颜
瑕冷笑道:「亏你平日里多聪明,我听朔儿说,这个贺大人是刑部尚书,定是皇……皇兄让他调查你谋反的真相,否则
现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能让他这个脸色的。」
素衣大吃一惊,他这些日子被完颜绪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整个人都觉幸福无比,虽偶尔也想起那些书生,但想到梓艳跟
自己保证过,便想着不急不急,能多享受一刻也是好的。谁知这事这么快就到了眼前,完颜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
不过,虽然他现下这样宠溺自己,又对自己抱愧,但是一旦知道那些书生谋反,他绝不可能为自己徇私放了那些文人。
其实他不怪完颜绪,若换做自己站在他的角度,也不可能放了这些人。否则如何面对臣子百姓,更给以后谋反的人留下
把柄。这也就是他为何宁可自己承认谋反也不把真相告诉完颜绪的原因。不是不相信他,而是太清楚这件事的性质。
正心急如焚时,忽然梓侬又走了进来,嘴里嘟哝道:「又捣什么鬼呢。」看见素衣,她连忙说:「公子你说奇怪不,梓
艳非逼着我来接你去御书房偷听,还说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你放心什么的,我是一点都听不懂,公子你要去吗?」她一边
说,早有几个太监抬过一只春凳来。
「要,自然要去。」素衣再也掩不住满面的激动之色,他明白梓艳一定是实践了诺言,怕他不信,才让梓侬带他去旁听
。看的梓侬越发狐疑,却也不相问,让太监们抬起他来,向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中,完颜绪端坐在龙座上,梓艳在他身后伺候,贺坚则惶恐的在下边站立,头上的冷汗一颗颗不断的冒出来,良
久方听完颜绪沉声道:「他……竟然有这样大的胆子吗?」
贺坚连忙跪下道:「臣不敢欺瞒皇上,那些书生足有一百多名,确实系郁大人私自囚禁,臣已在梓艳姑娘的协助下,将
那些人转移至刑部大牢关押,看守这些书生的人当场就欲自尽,幸未成功,现正在刑部受审,相信不久之后必见结果。
依老臣看来,想必郁将军便是以这些书生为人质,皇后宅心仁厚,乃至受了要挟,方承认自己谋反之罪。」
完颜绪冷笑一声道:「是吗?贺爱卿这么快便得出结论了?不用再彻底调查一番?先前是谁说皇后罪实,定要处死的?
」他话音未落,贺坚已磕了几个头道:「老臣愚昧,受人蒙蔽,罪该万死。」
完颜绪这才舒展了面孔,温言道:「爱卿平身吧,所谓不知者不怪罪,明日朝堂上,你把个中缘由向众大臣说明白。」
说完沉吟不语。贺坚看了梓艳一眼,见她微微点了点头,这才上前一步道:「启禀皇上,那些书生该如何处置,还望皇
上示下。」
完颜绪正为这事儿为难,现在他终于明白素衣为何宁死也不承认自己是清白的了。只是无论如何,这些书生谋反之罪坐
实,是不该赦免的,否则以后再有人谋反,拿出这些人说事,要求赦免,他该如何辨白。但是素衣就为了这些人,忍受
了多少痛苦屈辱,还险些搭上一条性命,最终仍是落得这么个结局,又让他情何以堪。因此上踌躇许久,仍说不出话来
。
忽闻贺坚又启奏道:「皇上,这些书生谋反,按律当斩,只是他们似乎有悔改之意,因此上老臣犯难,才来讨皇上的旨
意。」他见到完颜绪的眼睛倏然一亮,不由心道:看来梓艳姑娘确实了解皇上的很,就知道圣意有心赦免这些人,方千
方百计给找了这个台阶下。
他这边寻思,那边梓艳早已出来跪奏道:「启禀皇上,国家大事,本不容奴婢多说,只是这些书生已有悔意,况我金辽
刚定都都延,立脚未稳,正是收买人心之时。若赦免了这些人,他们必心生感激,知晓皇上是仁义明君,将来出去,岂
有不为皇上歌功颂德的道理,如此一来,我金辽必可江山永固了。」
她这番话可说是正对了完颜绪的心思,加上贺坚在一边识趣道:「梓艳姑娘所言甚是,望皇上三思。」不由得龙心大悦
,爽快道:「既如此,那些文人若知悔改,贺爱卿便小施薄惩,以戒下次也就是了。」
贺坚答应着退下,梓艳忽然走进屏风后,对那里说了几句什么,完颜绪这才发现素衣竟然就在后面,刚要说话,便听爱
人对梓艳欣喜道:「姑娘果然言而有信,素衣这里谢过了。」梓艳答应一声,淡淡道:「皇后心事已了,外间还有几个
大臣有事要禀,请娘娘这就回宫吧。」
素衣知她等级观念甚严,也未多想,由着梓侬服侍他离开,这里完颜绪上前和他说了几句后,目送他没了影子,方回来
将太监宫女们都遣出去,登时屋里只剩下他和梓艳二人,他这才注目看着这心腹爱婢,沉痛道:「给朕一个理由,为什
么要这样做?」
梓艳不语,良久方道:「是奴婢愚蠢,总以小人之心度皇后之腹,不放心皇上的枕边人是个齐人,奴婢该死。」
完颜绪大吼道:「你不相信素素,难道还不相信朕?别说素素不是妲己西施,朕又何尝就是纣王夫差之类。你竟然如此
大胆,梓艳,你太令朕失望了。」
梓艳也不辨白,只是跪下道:「梓艳但凭皇上皇后赐罪,无不相从。」却听完颜绪长叹一声道:「那你为何又改了主意
?郁苍既已知道诬陷皇后谋反一事已被那首词败露,又如何肯留那些书生在原地等着朕查,如果不是你,贺坚哪有那么
容易就将书生们解救出来。还有,别以为朕不知道,自古文人们是最重气节的,他们既然敢谋反,怎么可能又心生悔改
之意,你到底用的什么办法?」
梓艳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瞅了个时机将许公子送了进去,至于他怎么劝得这些人回头,奴婢实在不知。至于郁大
人那里,他的确是将这些人转移了,但奴婢早知他会有此一举,所以一早派人不分昼夜的监视,方能得到这样准确情报
,他以为只要他不杀这些人,皇后便不敢说出他来,因此才未杀人灭口,却终于还是给了贺大人机会。奴婢……这样做
,只是因为皇上心之所系,再无别由。」
完颜绪又是愤怒又是心痛的瞪着她,良久忽然一挥手道:「你欺君犯上,陷害皇后,罪大恶极,念你服侍朕一场,如今
又知悔改,朕赐你全尸,你……你这就去……自行了断吧。」说完背转身去,虎目中泪光闪闪,却是不忍再看爱婢。
梓艳倒平静的很,站起身来,却又再度裣衽下拜,磕了几个头,沉静道:「奴婢去了,风霜岁月,还望皇上保重龙体。
」说完站起身,刚要转身离去,募闻一个清朗的声音道:「且慢,梓艳姑娘难道忘了吗?你曾说过,只要我重登后位,
你的结局是要我来定的。」
完颜绪和梓艳都吃了一惊,不知素衣怎会去而复返,只见素衣从屏风后被梓侬搀扶出来,看到完颜绪,哼了一声,薄嗔
道:「糊涂东西,难道不闻法理不外乎人情吗?竟一点变通都不懂,对自己的爱婢也下得了手,终究她也没犯什么大罪
。」
完颜绪默然,心道:素素这话可笑,诬陷皇后,这还算不上大罪,倒不知要怎么样才算大罪了。他知道素衣是有心救梓
艳,想了一想道:「素素怎么又回来了,你身体还虚弱,回宫养病要紧,这里朕自有主张。」
素衣笑道:「我若定要在这里逆你的意思,恐怕梓艳姑娘心中不快,觉得我的确能魅惑圣聪,不过凡事都有个公理,少
不得我要讨姑娘这份嫌弃了。更何况她也说过,只要我重登后位,无论对她做什么,无不相从。」
说完走到她面前道:「我知道你是个刚烈女子,很多事不愿让我知道,在我跟前卖好。但是难道我不会想吗?朔儿那么
一个孩子,怎会突然想起去研究那首词,何况那么细微的地方,连我尚不得其解,他怎么一瞬间就找了出来。再说,若
非姑娘相助,贺大人又怎么那么巧就知道是郁将军用那些书生相协,还一下子就找到他们。
你让我过来旁听,就是为了释我疑虑,我本来高兴,就没多想,结果回去路上,越寻思越觉不对,完颜尚未遣我,你因
何就急着让我离去,你是个心中只有主子的人,焉肯犯这大不敬之罪。如今看来,果然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你做的这些好
事,我晓得你不想领我的情,但是你们主子虽然英明,却也少不得你这样能干的部下,你就真忍心抛下他吗?若说再训
练就有了,那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呢。」
梓艳不语,半晌忽抬起头来,昂然道:「娘娘既知梓艳心意,又何必枉做好人,你的所有苦痛,尽由我而起,就算你不
计前嫌,梓艳也没有颜面领皇后的恩典。」
她话音刚落,梓侬已急得跺脚道:「梓艳,你这又是何必,难得……」
一语未了,梓艳凌厉的目光已看向她,沉声道:「梓侬,我们四姐妹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样人你不清楚吗?」说完
在素衣面前跪下道:「梓艳以前冒犯甚多,望娘娘大人大量,从此后尽心辅佐皇上,则梓艳此生无憾。梓艳去意已决,
请娘娘成全。」
素衣心知这婢女实在太过骄傲,好言相劝是扭不过来的,转了下眼睛,已计上心来,冷笑一声道:「真是好胆量,好气
节,又有担当,只是人世间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岂是你想怎么样便能遂心的,完颜绪和梓侬都知道,我先前何尝不是要
以死殉国,结果又如何?如今你也要一死来赎罪,哼哼,哪有那么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