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包子搂住树干奋力挣扎,“我哪儿也不去!我、我要去找二两……”
“我带你去找他!”经验告诉二两,面对醉鬼不能顶撞。
“真的?”包子醉了依然好骗,即使他早就认不出谁是二两。
“起来,跟我走。”
二两架住他,几乎把半个人的重量抗在肩上。短短的路程好几次险些摔倒,上楼时更是连拉带拽费尽全部力气。好不容易
进了家门,包子屁股一沈,连累二两也跟著跌到地上。
包子的脑门正好磕在爬行途中的红烧壳上,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一点儿,认出了身边的二两。
“你……咯!你来了……”
一口酒气扑在脸上,二两黑著脸爬起来,把受创的红烧拿到厨房,准备沾湿毛巾给他擦脸。
“你别走……”包子想要追他,怎奈脚软始终起不来,只能惨兮兮地在地上爬。
“没走!”二两连忙跑回来,帮他挑掉粘在脸上的碎树皮,“没有精钢钻儿就少揽瓷器活,你那点儿酒量还敢喝!”
“我、我想说话……”包子趁机一把攥住二两的手,“好多话……”
“什麽话?”二两挣不开,只能随他。
“说了、说了不许生气……”
“不生气。”
包子吸吸鼻子哭丧著脸:“我心里难受……”
醉鬼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很难合上,包子一股脑儿将所有的事情全说出来,包括许杰倾诉的事,姝静托付的事,买红烧的事
,许杰挖苦的事,撞见二两和许杰母亲对话的事,自己也喜欢红烧肉的事……
一件一件颠三倒四,有的说过一遍忘记了再重头说,有的含含糊糊自己也说不清,有的支吾半天到头来他自己也忘了。
说到伤心处,包子哭了。先是小声啜泣,渐转声泪俱下,最後撕心嚎啕,趴在二两身上鼻涕眼泪横流。
哭得没力的包子睡著前反复只叨念一句话:“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二两平静地拍怕他的背:“我知道。”
57
包子歪著脑袋枕在二两肩上,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地面的寒意已经渗透冬衣,冻得大腿发麻。
二两又抱又拖把睡死的包子从地上弄到沙发盖好棉被後,自己终於累瘫在椅子上,连点根烟解闷的力气都没了。
包子一番醉话将他刻意埋藏於心的东西全都翻出来,那些他早就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道的难题。他尝试梳理脑海中混乱的
记忆全部摊开,堂堂正正地面对一次。
起_点应该画在哪里?是第一次和所谓的女朋友分手?还是对交往产生厌倦?或者是许杰对自己表现出不一般的亲近……
二两的目光落在包子身上,意识到这个家夥喜欢自己,又是什麽时候?
许多事情他都找不到头尾,它们趁人不备悄悄发芽,在不著痕迹地慢慢长大,等到猛然发现的时候已无可挽回。抑或是自
己在不经意间察觉到,却总是怀抱侥幸置之不理。
不过现在就算直面所有的问题,他仍就只会原地不动,因为他根本没有合适的方法处理。
这种弊端早在学生时代就显露出来,女孩子热情的表白,拒绝於心不忍,接受又不欢而散。进退之间他找不到一个平衡点
,所以往往被埋怨不懂体贴、不懂浪漫、不懂情趣,可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麻烦,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闲暇身边有个人,待在
一起不太近也别太远。
因为离太近容易伤心,离太远容易放弃。
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和同学朋友混在一起的日子,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对待谁,讨好谁,日子过得悠闲又不至於
太孤单。偶尔会出现一两个粘得紧的,打趣找乐也不会翻脸。
他喜欢那样的日子,只可惜一去不复返。
工作的事情给他很大的打击,当他知道始作俑者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好朋友,更是无法面对这个事实!毕竟不可否认,他那
时候已经对许杰心存好感,也是第一次真正开始特别注意一个人。
可愤怒成功取代了朦胧中的感觉,之後很长一段时间,只要想到许杰的名字,他就能想到出卖和背叛。
再然後,他遇到一个笨蛋。
会注意到包程纯属意外,蹲在街边的落魄样子和自己经受打击没多久的心境十分契合。可日後相处才明白,他们俩根本没
有共同点。
他怀揣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帮了包程几次,结果对方不争气的模样让他後悔万分。谁知後来时不时对比一下,又总
能莫名地找到一种老天待他还算不薄的优越感。
这大概是包程为数不多的用处之一,於是他不至於彻底将这个麻烦彻底驱逐出去。
但是日子久了,二两发现包程也不似原来那麽一无是处。报答也好感激也罢,不论出於什麽动机,他总是围绕自己默默做
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後甚至以惊人的速度不断成长,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多,人也开始变得努力。
二两把所有的情形看在眼里,感动之余似乎也明白其中缘由。但有了前车之鉴,他选择置之不理。
二两在安静的客厅里微微叹息,有关许杰顶替自己是父母背後操纵的真相是他始料不及的,可事过境迁即使弄清楚也改变
不了现状,何况现状也没什麽不好。
大概是受包程的影响,二两发觉自己越来越心宽,遇事总忍不住朝好的地方看。
对未来也是,不回头,向前走……
包子早晨七点被二两拎起来,迷迷糊糊穿上衣服赶出了门,寒风一吹立马清醒,脑子里只有一个问题──他昨天干了啥?
他记得自己心情低落又憋了一肚子的话,站在二两楼下都快冻成冰块也没胆量冲上楼。後来在脑子冻傻以前他想到一句老
话“酒壮熊人胆”,便从超市拎出一瓶度数最高的老白干,咕咚咕咚喝几口,希望趁著酒劲没上头冲到了二两家。但酒精
动作比他迅速,还没到楼栋口他就感到腾云驾雾。
然後发生了什麽事?他怎麽到二两家?自己要说的话说了没有?包子狠敲几下还有些晕的脑袋,还是什麽也想不起来。
想不出个究竟包子坐立难安,工作中忍不住发短信询问二两自己昨天有没有说什麽,等来回复:自己想!
包子捧著手机都急得满头大汗,从对方不耐的语气他认定自己一定说错了什麽话,想补救都不知从何补救。
那些都是醉话,你就当我没说。包子硬著头皮央求道。
可二两简短的回答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没门。
58
有同事见他魂不守舍上前打听,包子避重就轻说自己醉酒时和朋友胡闹,弄得对方很生气,他又把说过的话全忘了,现在
不知道该怎麽办。
同事紧接著问:“女朋友男的女的?”
包子抓抓後脑勺:“这还有区别?”
“当然了!是女的就买点儿她喜欢的礼物登门道歉,是男的最好把人约出来喝酒解决问题。”
还喝酒?包子心里打起小鼓,觉得这个主意不靠谱。他已经因为酒坏了事,再喝下去还不如直接用脑袋撞南墙。
至於送礼物包子也挺犯难,他上次送了红烧人家歪打正著收了,这次再送只清蒸?二两铁定翻脸。所以小动物这条不予考
虑,但除此之外他就知道二两还喜欢抽烟和打游戏。
香烟算是常备项目,他平时没少为二两预备,多买两盒也算不上赔礼,倒是这游戏……他虽然替补过一次,但没注意名字
。
包子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待著二两身边这麽久,对他的个人情况知之甚少。大名还是借别人之口拼凑出的,
更别提什麽个人信息、兴趣爱好、理想目标,二两没提起,他就不知道。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包子折腾到下班奔向二两家,也没琢磨出一个合适的对策。
无论如何要先郑重地当面道歉,於是包子打定主意,进门先悲痛自责地对二两鞠了个躬:“我错了。”
二两见他那模样就来气,自己活得好好的,至於这副要见死人的表情吗?
“出去!谁让你来的?”
“没谁让我来,我自己来的。”偷眼看见二两眉头紧皱,包子越发紧张,舌头不住地打结,“那个,你千万别生气,都、
都是我不好,以後我……我一定不再犯!”
“不再犯?”二两对他的承诺不置可否,“你先说说这次犯了什麽错?”
“我……”包子张口结舌,肉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二两瞪他一眼,拎出一件皱皱巴巴的蓝黑色毛料外套,上面脏兮兮的,布满了不知名的液体风干後留下的奇怪污渍。
“这就是你的大作,鼻涕眼泪口水,你当我这是抹布啊?”
包子连忙拿过脏衣服:“我这就去给你洗干净!”
“得了吧。”二两将衣服夺回来,正色道,“我警告你,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你喝酒,否则有你好看。”
“不喝,绝对不喝了!”包子忙不迭地点头摆手,配合动作还纯良地眨了眨眼。
“管好你的脸!”二两懒得多跟他废话,训斥过後继续为晚饭忙碌。
包子虽心有余悸,也明白警报就此解除,所以没过多久就踏出轻快的步子,嬉皮笑脸地去寻找厨房里的小板凳。
59
平静的日子恢复没几天,姝静突然出现并带来一个震动人心的消息。她组织了一场餐会,主要是为二两顺便还有包子介绍
对象。
放在半年前,这百分百是个好消息,可是现在……包子将目光转向二两,心情复杂。
“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把这麽多条件优厚的女孩召集在一起,你不许不去!”面对二两冷淡的反应,姝静
端出长辈的架势威胁道。
“你怎麽总这麽闲?”二两不耐烦地看她一眼,点开游戏界面,“我最近很忙。”
“忙什麽忙,请假也得给我去!”姝静抓过鼠标不依不饶,“而且到时候我有事情宣布。”
“不就是要复婚的事。”
“你怎麽知道的?”姝静惊诧之余鼠标自手中自由落体,二两连忙出手接住。
“上次回去时姥姥说的。”
“真没意思!”本想以为保密工作良好,谁知根本就是满城皆知,姝静耷拉著脸走出卧室,包子笑眯眯地对她说:“恭喜
。”
“也没什麽好恭喜的。”姝静被二两泼了冷水兴致全无,“人又没换,还是老主顾。”
“能结婚是好事!”包子觉得这辈子自己真是无缘婚姻了,以前是找不到人选,现在人选找到了也跟结婚没希望。
“所以你也要努力!”姝静拍拍他的肩膀,狠狠瞪向正在玩游戏的二两,“别总整天和那个不著调的家夥混在一起,更没
人要你!”
可是我就想和他混在一起。包子想到姝静会凸起的肱二头肌,生生咽下真心话。
“反正都要去!”姝静单手叉腰,气势汹汹指向二两,“不去我就把所有人叫到这里,烦死你!”
二两愣了一下,随後点点头:“知道了,去。”
听到他的回答包子差点儿呕出血来,如此缺乏技术含量的威胁居然让他屈服了!
姝静目的达成满意而归,包子则捂著受挫的心肝儿凑到二两身边:“真的要去?”
“有好事为什麽不去?”二两正专注於游戏。
“能不能不去?”包子问这话的时候提了二十分胆量。
二两脱口而出:“你可以不去。”
让二两一个人去他更不放心!於是当天包子还是酸溜溜地决定跟去。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天下班前领导临时通知一批产品出了问题,需要重新检验。包子惦记著餐会的情况,干什麽都不踏
实,报告上数据填错两次,还挨了领导一顿批评。
赶去聚餐的途中也不顺利,外面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他从换好衣服出来雪已经积下厚厚一层,出租车怎麽也拦不到,最後
只能伫立在寒风中求助公交。
等包子赶到指定地点,餐会早已变成茶话会,他找到几块饼干果腹的同时,左顾右盼不忘寻找二两的身影。远远地姝静正
拉著二两和许多姑娘说话,没多久她被人叫走,只剩下二两留在原地。
包子悄悄潜伏过去,躲在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竖起耳朵偷听,二两刚说几句客套话就借吸烟离开,可没想到居然有一位热
情地对他说一起。
包子自动把该姑娘的性格特点定义为豪爽,只见豪爽姑娘的做派都和一般女孩不同,连环炮似的劈里啪啦自顾自说了一堆
,其内容涉及电影音乐时尚娱乐,好似收听晚间八卦新闻。
大概是豪爽姑娘说累了,忽然想起关注二两的个人情况。
“你喜欢什麽类型?”
二两慢悠悠吐了个烟圈:“笨蛋吧。”
豪爽姑娘当下变了脸,气哼哼地跑去找姝静。
姝静一听就急了,抛下其他亲友直奔二两而来:“你说的那是什麽话?”
“实话。”二两心不在焉地说。
“去你的实话!”姝静不愧为女中豪杰,火气一点就著,“我可是为了凑合你那闷火罐的臭脾气才找些主动的女孩。”
“我也不能来者不拒。”
“你这样像来者不拒吗?没感觉的话慢慢来,先做个朋友总可以吧?没说几句就给人家女孩子下不来算什麽本事!”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二两翻了个白眼,“再说做朋友也得看著顺眼,是不是?”
“我真是没工夫跟你著急!”
二两微微一笑,熄掉烟蒂:“不用著急,我该走了,你自己好好玩。”
说完不顾姝静几欲跳脚的情绪,走了出去。
看来跟谁也没戏。包子心里乐开了花,追著二两的背影跑下楼。
二两听到脚步声回过头,面前是包子傻乎乎的笑脸。
“什麽时候来的?”
“今天加班了,才刚到。”
正说著,肚子猛地呼噜噜地响。
“没吃饭?”
“嗯。”包子捂住肚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走吧。”二两转身继续走,耳边传来包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又怎麽了?”他不耐地问道。
“就是……那个……”包子小心翼翼地问,“我顺眼吗?”
明白自己的话被听了去,二两眼中一片了然:“你是笨蛋吗?”
包子一怔,狠心地点点头。
二两一副被打败的表情,不予回应。
包子失落地低下头,经过艰难挣扎的自我牺牲就这麽打了水漂。但更悲惨的还在後面,出门一个不注意,他踩空台阶来了
个猛虎落地式,肉脸朝下跌在雪里。
“笨蛋。”二两无奈地笑了笑,退回来将他扶起。
60
包子抹掉脸上的雪水,鼻子面颊冻得通红,头发湿答答黏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狼狈。寒风一吹,全身上下都哆嗦。
他想对二两说声谢谢,但扭头发现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