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云飞又望向席沉玉,语气平常的开口,「你也一起来吧。」
席沉玉怔了怔,倒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想起刚刚跟温六的争吵,又不知该用什么心情上门去喝茶,沉默了会儿才郑重
地望着慕容云飞,「我想今日可能不太合适,但若总管不在意,沉玉定会另找时间叨扰。」
慕容云飞笑着,「就这样吧。」
席沉玉回以微笑,「多谢总管。」
三人在东方府前告别,席沉玉吁了口气,脚步也变得轻松起来,终于能解决这件案子,只是不知道燕长青能不能接受……
想起燕长青,席沉玉才刚放松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一路想着该怎么跟燕长青解释这个案件,一边走回府里。
走回府里在厅里喝了杯热茶,疑惑着怎么没看见燕长青,唤了个下人来问,「燕大人还没有来吗?」
「燕大人来过了,又走了。」下人回答。
「走了?」席沉玉疑惑着,为什么燕长青来过了又走了,想了半天想不出理由,也许是宫里有事,也有可能他等烦了。
但席沉玉就觉得哪里不对,走回房的时候,发现房门没有掩好,他蹙着眉走了进去,房里看来跟他早上出门时一样,什么
都没有变。
席沉玉觉得一定有哪里不对,心里那种不安越来越大,他转身走出门,「上官!」
「老大?」上官从后院奔了过来,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回来了?」
「什么意思?」席沉玉瞪着他,不懂他什么意思。
「呃……方才六爷来过,给你留了字条,我以为你跟他去约……」上官迟疑着,话还没说完,席沉玉心里一惊,冲回房去
四周寻找,但是哪里都没看见字条,温六要是想留字条给他,一向钉在桌上,但桌上地上哪里都没有,他转身扯住上官,
语气严厉,「蓝洛平在哪?」
上官被席沉玉吓了老大一跳,但他知道席沉玉不是那么容易惊慌的人,于是他马上回答,「路、路口那个转角,就平常待
的那个……」
席沉玉松开他,转身就冲了出去,上官不明究理地跟在他身后。
一路冲到府外转角的路口,远远就看见蓝洛平站在那里跟几个孩子聊天,他赶忙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蓝洛平,几乎是脸色
苍白的开口急问,「玉衡到哪里去了?」
蓝洛平也没看过这个平常悠闲自在的席沉玉这么急忙的样子,支吾了半天才回答,「不、不是跟您有约吗?」
「我是问约在哪里?」席沉玉几乎想用吼的。
「城外的那个杏花林。」蓝洛平赶忙回答。
席沉玉盯着蓝洛气,语气严厉,「听着,你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告诉你们总管带着长孙公子到杏花林去,就说玉衡有危
险,无论如何都要带上长孙公子知道吗!」
「是!」蓝洛平心底一惊,本想开口问原由,但看着席沉玉焦急的脸色,他想这不能拖,于是应了声地急忙飞身离开,朝
温府而去。
席沉玉转身就往城外跑,直冲向城门,边开口嚷着,「你别跟,回去等着!」
上官紧跟在后,「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送死!」
「你跟着也是碍我的事!」席沉玉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有空赶我就赶吧!」上官不放弃地回瞪着他。
席沉玉的确没有空去赶上官,他只希望他能来得及从燕长青手中保住温六的命。
15.
温六在杏花林里漫步,他一直记着下午分开的时候席沉玉的眼神。
于是得知东方伯源已经收押之后,就到了丞相府想见席沉玉一面,没想到差点撞着右丞相,只好留了字条赶紧翻墙离去。
他后来反省了一下,他想起席沉玉曾告诉过他,他父亲留给他最后一句话,就是对不起三个字,其他什么也没有,没有期
许没有交待,甚至连一句关怀的话也没有,就这样走了。
他始终无法明白他父亲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温六叹了口气,觉得情绪低落,他不该出口就先是道歉,事实上他也不认为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在苗家一案的处理上,
他做的是他觉得他该做的。
但以情人身份来说,他确实让席沉玉难过了,也许在道歉之前,该先跟他谈过,让他理解之后再道歉。
温六在杏花林里走来走去,忽觉得身后有人,轻笑着回身一望,随即收起了笑容。
来人他是认得的,他曾经深深的为那脸上无尽的沧桑和尝尽悲苦的模样给震撼过。
「他们在哪里。」低沉沙哑的嗓音,缓慢沉重的语调有着威吓般的语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温六平静地回答,他若会被吓到就不姓温了。
「我提醒你一下,苗家兄弟,苗亦方跟苗亦安。」燕长青一脸戾气,缓慢地朝他走近。
「他们十年前就死了。」温六语气平和地回答。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们.在.哪.里。」燕长青暴出杀气,双眼射出精光,锐利无比。
「我也再告诉你一次,他们十年前就死了。」温六仍然语气不变的回答。
温六话说完的同时,只听见利剑出鞘的轻脆声响,一股宏大的剑气朝他扫了过来。
温六飞身闪开,但燕长青的剑气又快又重,他才一落地第二道剑光又朝他扫了过来,他能感觉到身上多了几道血痕,迎面
而来的风像是利刃般划过他的脸颊,他光是专注于闪开燕长青凌厉的攻击就很勉强了,更不用说趁隙逃走。
他不知道燕长青是想吓他还是想困住他,但他的确被困住,也开始觉得心惊胆跳。
他害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担心起席沉玉,燕长青会知道他在这里,肯定不会是席沉玉告诉他的,那席沉玉不知道怎么样了
……而自己如果死在这里,死在燕长青的剑下,他知道相爷和慕容云飞绝不会放过燕长青,到时候可能会掀起一场风暴。
温六觉得冷汗从背脊滑下,湿透了衣裳,也许那种冰冷的感觉是血也不一定,他并没有办法确认。
温六并不希望自己分心,但是面对燕长青,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一点胜算,连逃走也不可能,在他这么想的同时,脚上突
然一阵剧痛,他心底一惊,巨大的疼痛让他缓了脚步,喉头一阵发凉,他已经见到那闪着银色光芒的剑尖朝自己袭来,当
那柄剑如雷似电般的刺进他肩头时,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但那一瞬间短得就像闪了一下的星芒,随即撕裂般的疼痛袭卷而来,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他跪坐在地上,觉得汗水从额上滑下,而燕长青只把那柄长剑没入他肩头,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看,他甚至不觉得自己在
流血,他困难的大口呼吸着,低头看着那柄仍然一动也不动的插在他肩上,也许已经穿过他的身体的长剑,他缓缓地抬起
头来望着燕长青。
「你还有机会。」燕长青冷冷的望着他,
温六微弯起嘴角,有点虚弱但没有停顿地回答,「他们死了。」
燕长青眉头一皱,手腕只稍一使力,锐利的剑身穿附在躯体里的感觉,是无可言喻的痛,温六得紧咬住下唇才能忍耐不要
叫出声来,他开始感觉得到自己的血液顺着剑尖滑落,染红了他的衣襟。
温六只是微微笑着,「我不会……说的,只麻烦你……把我藏好点……别让他看见了……」
唰地一声,温六感觉得到那柄剑离开了他的身体,痛感到极致之时,反而有些麻痹,他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知道自己也
许过不了这关。
…对不起……
苦笑着,他想着除掉争吵,自己留给席沉玉最后一句话,居然也是句对不起。
……难怪……你会生气……
「没想到温家也养得出你这样有骨气的孩子。」燕长青盯着他,「你不想死吧?
只要告诉我他们的下落就好,我等得够久了,我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你……不懂。」温六把手撑在地上,连抬起头来望着他都有些困难,「他们,跟本就不想……回到过去,只有你……只
有你一直活在过去……」
「住口!」燕长青双眼暴出杀气,手上的剑像是呼应着他的怒气,恶狠狠的直指他的咽喉。
温六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得到剑风扫过了过来,他只觉得喉头发凉。
突然一个东西狠狠地撞了过来,他已经够虚弱,没有办法承受得住那样的撞击,侧身摔在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压在他身
上,他狼狈地撑着身体睁开眼,眼前的景像却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席沉玉就这么挡在他身前,双手撑在地上,直直地望着燕长青,而那柄剑正直指在他咽喉上,几乎没有距离。
温六连话都说不出口,他不敢动不能说话,只怕那剑尖再向前一寸的话……
「我不想杀你。」燕长青看起来哀伤而苍老,但坚决的神情却没有改变。
席沉玉非常的冷静,他一路冲出城门,进了杏花林,看见的却是几乎要让他发狂的场面,那一刻他什么也无法思考,他能
做的只有一件事。
「你杀了他,跟杀了我一样。」席沉玉平静的开口,他可以感觉到剑尖的冰冷,他甚至觉得他的咽喉已经流下鲜血,他伸
手摸索着身后,紧紧的反手抱住温六。
燕长青眯起眼睨着他,沉声开口,「你知道我这一生中失去了多少吗?」
席沉玉感觉得到温六在颤抖,他只是更用力的抱住他,他只希望燕长青还有理智,「你还有机会选择保住你仅有的。」
燕长青却是笑了,哀伤而坚决。「我不会让你死的。」
燕长青迅速地移开他的剑,直指席沉玉的肩,席沉玉可以感觉到剑风刺痛了他的肩,而身后的温六死命地挣扎着。
「不要——」
温六从来没有那么惊慌害怕过,他不能看着席沉玉死,他不能。
席沉玉只是用尽所有力气护在温六身前,就在剑尖就要刺进他身体之前,突然间就移开了去,席沉玉看着燕长青回身挡了
一剑。
「上官!」席沉玉心底一惊,从怀里抽出他的扇,「你能动吗?」
「嗯。」温六勉强应了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他觉得晕眩觉得无力,而且虚弱,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不断地从肩上那
个大洞流失,他只能勉力站了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席沉玉和上官缠着燕长青,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但事实上他什么也
做不到。
他看着燕长青伤了上官,他知道席沉玉非常非常的生气,而且痛心。
燕长青似乎注意到他站了起来,而席沉玉也注意到了。
在他们同时扑过来的时候,温六侧身扑向席沉玉,至少要死的话,他也要死在席沉玉怀里,他死了,席沉玉就安全了。
席沉玉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抱住温六,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转身背对着燕长,他听见温六在大叫,他听见上官在怒
吼,他感觉到燕长青的剑气弱了,他想也许自己仍然值得燕长青心软。
而那一瞬间的心软,改变了所有的局面。
席沉玉感觉到迎面扫来十几道剑风,就从他和温六身边扫过。
他怔了怔,他是背对燕长青的。
他睁开眼,一袭白衣纤瘦的身影正好从自己面前晃过,那张他一向看不太顺眼的漂亮脸蛋,难得的带着担心地扫了他一眼
。
他松了口气,真正的松了口气,抱着温六一起跌坐在地上。
温六还在颤抖,全身都在抖,好像永远都停不下来一样。
「没事了,没事了,不要怕,没事了……」席沉玉紧紧地抱着他,安慰着他。
他听见身后交锋的清脆声响,但他已经无暇去顾,他知道温六的伤有多重,他离开些距离,看着他不断流出鲜血的肩,他
伸手去压着他的肩,他感觉得到不断流下的鲜血有多烫,按上他的肩的同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一样在颤抖。
「放开他。」
「不……」席沉玉只是用力的压着温六的肩,不肯放手。
「没事的,放开他,我才能给他止血。」他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他侧头一看,是慕容云飞。
「没事的,放手。」慕容云飞温和地开口,他感觉得到席沉玉的手在微微颤抖着,然后松了手。
他用着手上准备好的干净布条把温六的肩裹了起来,用力而仔细地包起他的伤,席沉玉深吸了口气想让自己镇定,而温六
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微喘着气,似乎连开口的力气也没有了。
「老大……你没事吧?」席沉玉这才发现上官一直跪坐在他身边,一脸焦急,他想起上官伤了的手臂,「你的手…?」
「我没事,小伤而已。」上官急忙摇头。
席沉玉松了口气,想起燕长青,他回头望去。
果然一如他所料的,燕长青并没有攻击长孙倚风,只是不停地被他逼退,直到长孙倚风觉得疑惑的略停了手。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刚刚还在攻击席沉玉和温六,而自己一出现之后,他完全收了势,只是闪躲。
「你到底想怎么样?」长孙倚风仰起头望着他。
燕长青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居然笑了,脸上那种悲伤和忿怒的情绪似乎突然消退了些。「你是风儿对不对?白儿总是带在
身边的那个孩子。」
长孙倚风愣了会儿,疑惑地望着燕长青,「你认得我二哥?」
燕长青仍然笑着,然后渐渐又变得悲伤,变得苍老,再抬起头来望着长孙倚风的时候,语气里有着期待。「他……好吗?
过得好吗?」
「他过得很好,不劳燕统领关心。」慕容云飞替温六包好了伤口,让席沉玉抱着他,起身朝燕长青走了过去,脸色极为严
厉「伤了我的人,你可知道下场?」
燕长青凄凉地笑了起来,「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温六躺在席沉玉怀里,睁开眼睛,虽然语气微弱,但还是听得见他的话,「……就算……知道他们活着…又怎么样?……
这里…已经不是他们能回来的…地方了,何苦去破坏他们的生活……」
燕长青向前一步,紧盯着温六,「他们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来见我!」
温六微弱地叹了口气,「这是…他们的选择,我承诺过……保护他们现在所有的……就算我死,都不会让人破坏……不管
你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一样,对我来说…没有差别。」
燕长青瞪着温六,急速喘着气的模样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挣扎。
杏花林里一片寂静,静得只听得见风声和他的喘气声。
过了非常久,他才垮下了一直紧绷着的肩,缓慢地转身,每走一步都像是很艰难似的,慢慢的离去。。
慕容云飞似乎想说些什么来阻止燕长青,却听见温六微弱地唤了他一声。
「老大……让他…走吧。」
慕容云飞叹了口气,回头望着虚弱的温六,和明显是惊魂未定的席沉玉,「先回府吧。」
长孙倚风收了剑,不解地走回慕容云飞身边,「他跟我二哥有什么关系?」
「这话别让书吟听见,他跟你二哥没任何关系。」慕容云飞帮着席沉玉把温六扶起来。
长孙倚风一脸不解,但温六实在伤得不轻,他只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盒子,拿出颗药丸,塞进温六嘴里。「含着,先别吞
下去。」
「嗯……」温六听话地含在嘴里,那药丸却苦到他皱眉。
「忍一下。」长孙倚风也知道这药苦到不行,但含在嘴里会比较快化掉,能快点减缓一点他的疼痛。
慕容云飞唤人抬来了轿子,迅速的把温六给塞进去,席沉玉在发表意见之前也被一起塞了进去,慕容云飞看了眼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