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很崇拜哥哥,”说到承天碧,承天央笑得开怀,抬头看向司苍卿的眼睛,“哥哥他真的是什么都懂,当年的他,
我虽然记得不清楚,但也知道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以前的武功在鸿承朝堂上也是数一数二……”
“……若不是为了报仇,我根本不会学那些东西。”承天央的声音渐渐飘渺,“当年一上闭上眼,不是母后死时的惨状就
是皇宫刑牢的大火,整夜都无法入睡……”
“为了忘掉那些画面,我就拼命地去看书练武,学习琴棋书画,逼着自己背下兵法……”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陈年往事,大大小小地都翻了出来。
司苍卿沉默地聆听着,这些事情,其实承天央早就说过。只是以前,大多是以不在乎的口吻,嬉笑地说出来。
今天……
这人的话语,多了些迷茫,多了些感伤。
“啊,不好意思,”承天央突然住口,自司苍卿身上起来,站起身已经恢复了寻常的笑脸,“今天我失态了。”
心中微感赧然。抱着其他目的说那些事情的感觉,和情不自禁的回忆,是截然不同的。承天央转身走到一旁坐下,微微垂
眸。刚才的失态,或许,是之前听到承策病危的消息,也或许是因为今天看到苍寰士兵操练而生出对鸿承的憎恶,也或许
……
是眼前之人,微不足道的维护?
“主子,”凤岚自外面掀开帐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端着餐盘的几个士兵,示意了他们放在桌上,笑看向司苍卿,“晚
膳你吃的不多,用点夜宵垫点肚子吧,”又对承天央说道,“天央,这是伙房里特制的小吃,寻常里吃不到的,你也尝尝
?”
“好啊,”承天央笑得灿烂,甜甜地道了声谢,“多谢凤大哥。”
默默地拿起精致的棋子馅饼,司苍卿吃了几口,慢悠悠地对着凤岚说道:“我们在新军营待五天,随后岚你直接回宫,和
秋屏天商量一下南巡的准备事宜。”
“好,主子。”凤岚犹豫了下,遂起身,道:“那我就先去休息了,主子你也早点歇息。”
司苍卿眉头微紧,还没说什么,对方便急忙地跑出了营帐。
细细地咀嚼着口中的馅饼,承天央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流动的光彩。
盯着帐门,司苍卿想了想,遂眉头松开,起身也要离去,却被拉住了衣袖,承天央仰着头,深深地注视着他,“陛下,今
晚陪我可好……”
司苍卿眼神淡淡地回视着对方,似乎想要从他眼中探究出什么来,却只有一片澄澈:与凤岚的不同,这种澄澈无法映照着
任何尘世的美好。
思绪的转动,不过是眨眼之事。司苍卿微微点了下头,声音清冷,“夜深,歇息吧!”
初春的深山,不知名的小虫已经从冬梦中觉醒,啾啾地唱着欢悦的小曲,在深夜的军营里,显得异常的响亮。
看着怀里沉沉睡着了的承天央,司苍卿微微挣了下,便要起身--这似乎成为习惯,自与承天央大婚以来,他偶尔也会留
宿天鸾宫。但,只是单纯地睡觉,且每次在对方沉睡之后,就会悄悄离开。
……往往会重新钻进凤岚的被窝。
司苍卿坐起身,刚要掀开被子,却忽然又被熟睡中的人给缠住。低头,司苍卿试图拉开这人紧紧攀着自己的手臂,最终放
弃。
保持着坐姿低头凝视着承天央的睡容,安详而平静。
“滋……”
烛台上的蜡烛,烧到了尾端,融成水状。烛芯上的火光,一闪一闪,渐渐熄灭。
司苍卿倏地放松了身体,复又缓缓地滑下,回到了被窝里。刚一躺好,承天央喉间溢出咕哝声,似是呓语,随后他的四肢
都攀上了司苍卿的身体,紧紧地怎么也不愿放开。
不再挣扎,司苍卿合上眼,边思索着问题,边渐渐陷入了睡乡。
第二十六章 借问行人何处去(上)
山峦叠嶂,笼罩着淡淡的薄雾。
在这隐蔽的新军营驻地,司苍卿和凤岚、承天央停留了七八日的功夫,期间,他们观阅了几场不同环境下的模拟演练。
那日承天央的意见,也让此次的演练稍稍改变了些内容,并根据他所画出的图样,叶楼很快就命人将一些武器装备给改善
了过来,尤其是轻步兵的攻防武器。尔后,承天央才知,那断崖之上的高烟囱房屋,原来就是苍寰国锻造武器和兵器的基
地所在。
基本了解了这支重点训练出来的新军实力之后,司苍卿总体上是满意的,遂决定启程返回北野的皇家林场,而凤岚同时从
另一条道路先行回去了皇宫。
没过两日的功夫,北野的狩猎活动也宣告结束。司苍卿遂率领朝中文臣武官,浩浩汤汤地回朝。
在回到京城的那个下午,司苍卿想起了半个月前身重剧毒的柳意,思索了下,让其他人先行回去,自己换了身便服,独身
悄悄去了趟丞相府。
“卿,狩猎结束了?”甫一到柳府,司苍卿便遇到了为柳意进行复诊的承天碧,对方乍看到他,神色间几分讶异,“央儿
也回宫了吧?”
“嗯。”司苍卿应道,淡淡地看着坐在花厅里翻着书卷的承天碧。
明白对方的疑惑,承天碧轻声解释,“柳丞相身体无大碍了,只是因之前黛青之毒深入到五脏肺腑,余毒清理起来有些麻
烦。我每日来为他清毒一次,每次须昏睡两个时辰,之后再扎针滤毒。”
边说着,承天碧看向内室,语气带着几分放心,“不过,今天也是最后一次清毒,柳丞相再休息一二天便能完全恢复了。
”
司苍卿微微点了下头,看着这人略有疲惫的神色,关切的话语脱口而出,“你辛苦了。”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你去休息
吧,我会派人看着柳意的。”
承天碧淡淡地笑了,神色异常柔和,“卿,你太小心了。”虽然这人的关心,让他倍觉温暖,和……幸福。
但是……
他坚定地看着司苍卿,“身为大夫,医治之事,决不能假以他人之手。若出了意外,罪过可就大了。”顿了顿,又道:“
我也不是那么脆弱,卿你就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状况,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司苍卿默默地注视着这人坚定的眼眸,那里面依旧是透着看尽尘世的沧桑--颓唐带着丝丝的苍凉,只是说话间,那份坚
定的光彩,却无法被淹没掉。
……这人的疲惫,其实并不在于身体吧,而是源自于背负在心上的那无形枷锁。
片刻才移开视线,司苍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随意地在承天碧对面找了个椅子,也坐了下来,守在这里。
讶然地看着司苍卿的动作,承天碧试探地问道:“卿,你……也要守在这?”
司苍卿轻轻颔首。
“你,不忙吗?”
这人可是一国之主,承天碧纵是与他接触的不深,但也感觉得出,司苍卿总是很忙。况且当初在鸿承国之时,他也曾在朝
中做过一段时间,自是明白那些繁琐的政务是怎么也处理不完的。
司苍卿摇头,“无事。”
春搜之前,他就将这段时间的事情给安排妥当,而在狩猎那段时间,他也没有闲着,所以即使多日不在京,倒也没有特别
多的紧急事情要处理。
他本来就还有些事情要交给柳意,既然过几日柳意的身体就能恢复,今天倒也趁机提前交待一下吧。
过些天,他便要微服南巡,到时朝中的事情便主要依靠柳意了。至于南巡的目的,其一是在战争可能爆发之前,了解一下
各地的民生,尤其是原广宇国的领地。若战乱真要起来,起码要保证国内的安定。
其二,他准备趁机要探一探那天外天,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蹊跷--最大的隐患,就是在战乱之时,宇文风淳会有什么小
动作。
一边盘算着之后的安排,司苍卿一边为自己斟起茶水,漫不经心地,不时呷上一口。
承天碧,则是每隔段时间,便去内室探望一下柳意,直到天快黑的时候,柳意终于自昏睡中醒来了。
“好了。”承天碧略喘着粗气,脸色有些苍白,欣慰地开口,“柳大人,你体内的余毒也清理干净了。这两日,你好生休
息一下。”
说着,他便开始收拾药箱。
微微点了下头,柳意淡淡地道了声谢,遂看向站在门口的司苍卿,“皇上……”眼神里是了然,有些吃力地起身,“还请
您稍等片刻。”
可能是刚清了毒,他的气色相当不好。见对方比自己预料的要虚弱的多,司苍卿抿了抿唇,才缓声道:“今日,你就安生
休息吧!”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朝中的事情还是可以暂时缓一缓。
“走了。”
司苍卿也不待柳意回应,看了眼承天碧,便率先离开了内室。
夜,垂下了深蓝的帷幕。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很。行人,零零落落,那并肩的两人,风采各异却极为夺目。看着两边的商铺挂上了灯笼,司苍卿的
脚步不紧不慢,似是欣赏着帝都的夜景。
身旁,承天碧也保持着同样的步调,静静地走着。
“半个月后,我会带着岚和央,南下暗访。”司苍卿忽如其来的话语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猛然听到这人冷淡的话,承天碧微愣了下,遂有些奇怪地偏头看向对方,眼神里带着探究。
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般,司苍卿的神色依旧冷漠,带着几许漫不经心。
转过头,无意识地看着路上晃动的阴影。许久,承天碧才低声道:“卿……是想带上我吗?”
“你的意思?”没有否认,司苍卿淡淡地反问。
斟酌了片刻,承天碧忽然舒了口气,释然地笑开,“好。”这么多年来,他总是龟缩在封闭的世界里,都快忘记自己也是
这世界上的人了。
司苍卿,怕是不想看他躲在自己的世界里颓废下去吧,是希望将他再次拉回人世吗?
看着地上两人拉长的影子,时不时交错起来--如同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羁绊。承天碧不由得弯了弯唇,也让
他偶尔放松一下吧,既然那些人以为自己早死了,那他何必整日惶恐地躲在隔绝人世的地方呢?反正,有司苍卿在,可以
不用担心任何事。
是吧?这世上,总有一个可以让人安心、让人信任的人……
他想着,唇边的笑意越发地加深。
看到这人唇角上扬的弧度,司苍卿收回视线,默默地看着前方:南巡要带上承天碧,其实是临时起意的想法。不过,看来
承天碧很喜欢这个提议。
不错……
司苍卿的心中悄然地生出几许满意。忽然又想起前两日影卫传来的消息,承策病危,怕命不久矣……
瞥了眼面带淡笑、似是陷入个人思绪里的承天碧,司苍卿敛了下眉,暗自忖度:或许,等到查探天外天之后,再秘密去一
趟鸿承国?
晚风乍然吹过,搅乱行人的心湖。
南巡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司苍卿在此之前,特地派人将在外游山玩水的司苍绝天和柳子问给请回来坐镇,主要政务就交给
了丞相柳意。随后,司苍卿带着他的两位皇后、承天碧、秋屏天,还有安平将军,以及一些大内侍卫,微服南下。
一行人主要是沿着南江自北朝南,暗访沿江的州府。
走走停停间,已是三月中旬,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司苍卿等人终于达到了潮江水城。潮江本只是个小城,但是却异常繁
华,只因过往行人极多。潮江于南北官道的交叉处,往东南走,就到达与鸿承相邻的边城瑶关,而往西南方向,就是原边
城皖城。
司苍卿原只想在此暂作一日的停留,却恰逢潮江春集,慕名来此处的人们络绎不绝,更是热闹。
这里一年一度的春集,主要是南北商人聚集此处,进行大宗贸易交换,时间久了,便形成了大型的集会,当地的商家和平
民也趁此进行各式的交易和其他的活动。今年的春集,同时又赶上了当地五年一度的花神会,故而吸引了不少经过此地的
文人雅士和达官贵族的停足。
秋屏天本就对春集,极有兴致,此次秋落山庄也有不少生意要在这交涉;而其他几人,也都有些好奇于大街上游行着各地
选上来的“花神”。于是司苍卿当机立断,便决定在潮江多住上几日。
虽然他们来的有些晚,但有秋屏天的秋记,一行人倒是很快就有了舒适的安身之处。
“主子,”司苍卿的房间里,凤岚服侍着司苍卿换衣,话语里几许好奇,“今晚是花神会的最终一轮评选,不知道凤凰花
神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司苍卿半点不好奇,却也接过他的话语,“去看看就知道了。”
“嗯。”身体向后稍稍退开,凤岚上下地打量了下司苍卿,遂满意地笑了笑,“好了。”看了看窗外渐晚的天色,又道:
“主子,我们赶快走吧,他们怕是等得不耐烦了。”
刚说着,安平果然就来敲门了,语气里透着为难的意味:
“少爷……”
“央公子他们在前厅等着,让属下过来催催你……”
闻言,凤岚轻笑,回眸看向司苍卿。司苍卿早把话给撂下,让大家这几天趁着花神会和春集,玩个痛快。想来大家平日里
虽然都稳重的很,因为自己的身份和责任,俱是不敢造肆,鲜少有放松的时间。
如今,在宫外赶上这么个新鲜的日子,既然司苍卿放话了,各个都兴致勃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了。
“走吧!”
轻轻揽上凤岚的腰,司苍卿朝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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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只有一章,咳,与懒惰奋战拉锯,败北!明日再战。
第二十七章 借问行人何处去(下)
花神会,寄托着潮江人们对生活的美好希冀,是类似于一种拜祭的礼仪。五年一次花神会之前,各乡、镇会在十五到二十
岁之间的青年男子之中,根据他们的外貌、才华和口碑,推选出花神,随后会在当地的花神祠堂里随着上一任花神潜心修
习,为百姓的安居乐业祈祷守护。
而花神会,就是各地的花神聚集潮江城,参选潮江最高品级的花神--凤凰花神。最终选评之前,各地花神和其拥护者四
处游行,宣讲他们的道义,以博得更多的支持。最终被选选为凤凰花神的人,在当地被视为神子的存在,地位之高是当地
官府几乎都无法相比拟的,而有幸被选为凤凰花神的地方花神,他们原本所在的乡镇也会享着莫大的荣誉。
“呵,民间新奇的事情还真是多呢!”见着如此的热闹,承天央不由得叹声,兴致勃勃地看着远处水面上数十条晃动的花
船,正徐徐地朝着这边驶来。
这潮江不愧为水城,东城一半都是水域,水榭楼台、亭阁桥廊,雅致地交错水面之上。
今日,亭台楼阁里济济的都是人流,像司苍卿他们能够有着座位、还是单独的一整座水阁贵席的人极少,俱是身份显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