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将军之举,实乃违抗圣旨,本宫断不能放任。”承天央淡淡地说道,“还请将军回营思过,将心思放在日后的战事筹备
之上。”
叶楼毫不退让,眼神凛然地直视着承天央,“末将自知有罪,但……望殿下明断,如今身陷险境的,是我六军统帅,是我
苍寰国圣上。我苍寰将士,决不能眼见着皇上身陷险境而弃主不顾,纵是头断血流也绝不改护主决心!”
这样的话语,明眼人都能听得出,叶楼是根本未将承天央当做苍寰皇后,故而一再强调“苍寰”二字。
收起一贯的柔和浅笑,承天央一一扫视了众人,看他们隐隐不忿的眼神,心下是一片清明。没有愤怒,他只是面色镇定,
同样严肃地回道:
“叶将军,你的感受,本宫清楚;但是,也请叶将军不要忘了,如今生死未卜的,不仅仅是苍寰国的皇上,他也是本宫的
夫君,是本宫的天!”一字一顿,“本宫也决不可能无视陛下的危险。”
话锋一转,承天央冷冷地看向众人,“然,陛下临走前留下圣命,尔等这一举,无异于违逆吾皇、冒渎天威,身为臣子,
便为不忠。更枉论,这一举动定然会导致我苍寰军军心不稳。本宫如今身为监军,当不得有半丝纵容。”
“诚然,叶将军是担忧陛下,本宫能够理解,但本宫相信,陛下身为苍寰天子,自是智勇非凡,能人所不能。”承天央看
向叶楼,“将军莫不是要质疑吾皇的能力?”
“末将不敢!”
“好一个不敢,”清越的声音中透着不可违抗的压力,承天央继续道:“叶将军公然无视陛下之令,甚至不听从本宫的劝
阻。现在乃非常之期,本宫不欲多做追究,命你回营反省,直到陛下回来再做发落!”
“来人,带叶将军回去!”
山谷间,风清幽。承天央的声音回荡在全场,众人俱是犯难,一方面是对阻挡他们的承天央异常气怒,另一方面又觉得承
天央的话不无道理,他们无法继续违抗命令。
在暗中的凤湘浑身紧绷,看着那一道火红的身影与数十万大军对峙,心中暗忧,只待一出现躁乱,便前去相助。
“怎么?”承天央似笑非笑地扫视众人,“本宫的命令没人听到吗?”目光落在另一边进退两难的御林军身上,“莫不是
各位认为我这个西皇后徒有虚名,便敢肆意妄为?”
“吾等惶恐!”
“好一个惶恐,”承天央自袖间拿出一个铜黄令牌,“本宫的话诸位大可不听,但御赐令牌在上,尔等也要违抗命令吗?
”
如朕亲临。
众人俱惊,全数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傲立在大军之前,承天央面色肃穆,看着黑压压一片跪下的将士,半晌不复言语。视线再次落在了首位的叶楼身上,他终
是缓声开口,语气不再咄咄逼人,“众位将士心忧吾皇,偶有过失,自可谅解!但陛下留下尔等在此,便是十足的信任,
望诸位莫要辜负了陛下的期许。”
承天央的话微顿了下,才继续,“思及诸位的担忧,本宫在此承诺,再等五日。五日后,若陛下依旧没有归来,本宫亲率
大军前去探寻。这五日里,望诸位做好本分,强体练兵,尧山岭不过是南征的一道关卡,日后自有更多艰险。”
“叶将军,你身为众将之首,如今带头躁乱,可谅不可纵。故而本宫希冀你回去反思,行军之事最忌焦躁。”
死寂的沉默。
许久,叶楼忽然起身,“末将谨遵殿下训导!也请殿下莫要忘记,五日之期!”说罢,他便转身朝着营区走去。
叶楼一退步,其他的将士再有不甘,也只能压下想法。
看着大军陆续撤离,回到各自的地方后,承天央才会缓缓地收回手,垂下眼,手指摩挲在令牌之上。
凤湘悄声出现在他身旁,“殿下还是回营吧!”
承天央没有抬头,只是小心地将令牌收回袖间,道:“你怎么没跟着陛下一起?”
“主子担心殿下,故而留属下暗中保护您。”
轻笑一声,承天央喃喃道:“木头!”也不管凤湘,便昂首,大步朝回走去。
一阵大风吹过,古木簌簌作响。
司苍卿站在空旷的平地上,负手看向断崖下,士兵们手把手往上攀爬。来时的三万人,如今竟只剩下寥寥几千人了。
好在,他们走出了迷阵。
自那个瀑布被火药炸开,原本的水流也渐渐缓下。便在那时发现,山洞的内部流淌的水没有毒,也因此剩下的几千人终是
及时从生死一线挣脱。
只是,所有人的体力依旧极为虚弱。但因为终于有了存活的希望,将士们也都打起了精神,自山洞内部的暗道摸索出去。
司苍卿不解,为何承天逸会安排那条暗道--一边是通往尧山岭,一边便是通往这里的断崖。第一次走错了方向,他们摸
索到尧山岭外,纵是尧山城就在眼前,可是他们已没有战斗力,便只好折回走另一边的暗道。
通向断崖的出口由于被乱石阻挡住,故而当初经过此地之时未曾发现蹊跷。
士兵们一个个地攀了上来,坐在空地上气喘吁吁地等着后来的同伴。总算幸运,上次来时士兵们已经打通了这里的道路,
所以不必多费许多力气了。
司苍卿站在崖旁,看着几个士兵半拖半拽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莫清绝艰难地向上攀来。这几日的相处,司苍卿一点点地打消
了最初对于这人的怀疑,虽然不能全然地信任,但……已经不那么肯定,这人就是背后布局一切的人。
只是在心底,留了个注意。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与鸿承的这一场战事,比起当初灭广宇之时,这一次显得异常地艰
险。
不过……这尧山岭的通道已然寻到,那么攻战尧山城,指日可待。
“啊--”
杂乱的惊呼骤然响起,那几个扶持着莫清绝攀爬上来的士兵脚底一滑,几人俱数滑落下去,而莫清绝在他们下意识松手间
,被甩了出去,整个人直坠下去。
变故发生的瞬间,司苍卿已飞身跃至崖下,伸手接住险些摔落尖利的乱石之上的人。因为猛然运功,五脏六腑里是一阵翻
涌,前些日子的内伤被牵动,司苍卿一边接住莫清绝,一边压制住体内躁动的气血。
这断崖不算特别高,否则司苍卿武功再高,也来不及救下这人。
垂眸看着惨白着脸昏迷的人,司苍卿又瞥了眼那些虚弱至极的将士们,微一思量,便指使着一个士兵过来,帮忙将莫清绝
扶上自己的背上。
众人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冷酷无情的皇帝背着他们的大将军,攀上断崖。
司苍卿自然不知道别人的惊愕和不可置信,他有着自己的考量。无论这个莫清绝是不是他要找出的那个人,目前他还不能
有事。于南征,莫清绝是个绝佳的将领。
等到回营,是时候派人好好调教这人的武功了。莫清绝身为将军,最大的弱点,便是武功偏弱,好在这些日子下来,司苍
卿看得出他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
那么,且暂时放下那些怀疑。
“皇、皇上……”
待司苍卿再次回到崖上,几个将士结结巴巴地开口,欲上前帮忙。
“不用,”司苍卿淡淡地看着他们,“你们顾好自己。”这些人,能够在如此艰险的环境下,活了下来,可见也非寻常之
人,日后好生训导,将会是上佳的将士之才。
扫了眼全数聚起的士兵们,司苍卿缓缓说道:“此处离我军营区已不远了,望各位坚持下去,回营之后,朕自有嘉奖!”
众人一震,精神顿时亢奋起来,“吾等定不负皇上所望!”
……
月挂梢头。
承天央静默地站在山林之间,遥望着远方黑森森的山群,细碎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随着微风轻晃,隐约而不真实。
“殿下,天晚,您还是回去歇息吧!”
承天央默然。
半晌,他猛然转身离开。走过营区,来到司苍卿的大帐前,守卫的士兵对着他行了个礼。没有理会,承天央掀开帘帐,走
了进去。
轻步走到榻旁站定,看着那一件白色披风随意地摆放着,承天央缓缓地伸手拾起,俯下头,嗅着上面熟悉的气息。便忽然
想起了那个雪天,他捉住了一只野兔,在司苍卿面前炫耀着。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淡漠,只是那抹温暖,却透过披风一点
点地渗入了心间。
春末深山的夜,有些冷。
抖开披风,披在身上,承天央坐到桌前,拿起那本天合阵,埋头看了起来--今天已是他许下承诺的第三天了,或许,他
真的要亲自去寻回那人了。
松油灯上,火光如豆,光影交错,忽明忽暗地笼在绝美男子的身上。
夜风,哗哗地作响。
不知是何时辰了,承天央猛地坐起身,茫然地看着面前闪烁的灯火。披风掉到了地上,身上是几分凉意。半晌,他垂下头
,缓缓地弯下腰,伸手想要捡起披风。
帐外猛然传来一阵躁动,然后,便是交错的欢喜的呼喊声,“皇上回来了!”
手上一颤,披风再次滑落。
第十章 六军力势撼风雷(上)
动作不紧不慢,承天央穿好鞋袜,缓步朝着帐外走去。
营区内,火把交错。
远远地,承天央便看到司苍卿,他正放下背上的人,交给守在一旁的将士,随后朝着这里走来。
司苍卿刚走两步,便看到人群之后的承天央,对方依旧是那种慵懒的模样,唇角噙着惯常的笑意。
“陛下,”承天央笑吟吟地迎了上来,当着将士们的面,伸手搂上司苍卿的脖子,埋头在对方的肩窝,闷声道:“你终于
回来了。”
轻轻地搂着这人的腰身,司苍卿扫视了眼众人,淡声道:“立刻安顿好众位受伤的将士,其他的事,待明日再议。”
说完,他便搂着承天央朝自己的大帐走去。
一回到营帐,承天央便放开了司苍卿,取笑地看着对方,扬声道:“啊,陛下身上真臭!”
“我这就让人送水来。”
说着,他便转身,回眸的瞬间,眼底划过一抹寒意。司苍卿身上淡淡的血腥,他没有错过。而这般狼狈的司苍卿,他更是
从未见过。
司苍卿没有作声,身体猛地一倾,手掌及时撑到桌上,躁动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溅了一地。
“陛下!”
听到动静,承天央回过身,便见到司苍卿吐血的场景,惊喊出声,瞬刻飞身来到对方身旁,伸手搂住他的身体。
又咳了几声,司苍卿转眸看到承天央惊骇的眼神,勉强开口:“我没事……”话未说完,又是一阵气血涌动,一丝鲜红的
血自唇角滑落,滴到承天央的手臂上。
血滴到的地方似乎是被烫着般疼痛,承天央闭了闭眼,才缓声开口,“陛下受伤了,就别乱动!”
扶着司苍卿坐好,眼神一刻不离地纠缠在对方身上,承天央扬声唤道:“来人!”
按照承天央的吩咐,木桶和热水都准备妥当。
趁着这段时间,司苍卿也运起工力,稍稍平复着内伤。半晌,稍觉好了些,他便收回工力--这次内伤很重,一时半会也
好不了,只能暂且压下。脑中思绪飞转,司苍卿睁开眼,便看到承天央紧紧地凝视着自己,眼眸里是一片森冷。
倏地敛起冷意,承天央舒缓地笑开,一边动手为司苍卿解开衣袍,仿若无事般,道:“陛下,你需要好好洗一下澡了。”
又抱怨了句,“真是熏死我了。”
绝口不提,司苍卿的伤势。
“央,”司苍卿任由对方的动作,只淡淡地说道:“替我备些饭食。”在暗道的时候,虽然解了渴,但依旧没有任何能吃
的东西,这么多日子下来,真的有些受不了。
承天央顿时明了,“陛下先坐进浴桶洗洗。”对于饿了许久的人,得要特别准备些食物。
说着,他一边拿起布巾帮助司苍卿洗澡,一边派人去准备了些流食和净水。
费了个把时辰,承天央总算安顿好了司苍卿,将对方按到床上,笑着道:“好了,陛下现在赶紧睡一觉吧!”
司苍卿顺从地躺到床上,眼神淡淡地看着自回来后便忙个不停的人,对方的脸色似乎也不甚好,十多日不见,似乎消瘦了
些许。遂往后移了下,他说,“你也休息吧。”
“好。”
眉眼弯了弯,承天央飞快地脱了鞋袜,窝进司苍卿的怀里,一手穿过他的腋下,轻抚在对方的背上。
司苍卿很快就睡着了。
承天央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地褪去。手轻轻滑动,运起内工力,欲要为司苍卿疗伤。
浑身颤了下,他猛地咬住下唇,一丝血沿着下颌无声地滑落。瞥了眼昏睡的人,承天央坐起身,轻轻地拭净唇角的血迹。
司苍卿的内力太深厚,现在气血混乱,他根本无法为对方运工力,还险些被工力力反噬到自己。
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终于平复了涌动的气血,承天央这才再次躺下,侧身看着司苍卿沉睡的容颜,指尖不自觉地抚上那
颗泪痣,轻轻地摩挲着。
“陛下……”
呢喃的轻唤,久久地缠绵在帐内,缭绕不去。
混乱的一夜,很快便过去了。天刚亮,承天央便悄悄地起身,见司苍卿有醒过来的迹象,手指轻抚上他的睡穴。
“参见西后殿下。”
承天央淡淡地开口,“莫将军在里面吗?”
“回殿下,将军一直昏迷不醒。”
“哦?”承天央扬了扬眉,“领本宫前去看望一下。”
床榻上,青年一改往常的精神奕奕,面容憔悴至极,安静地睡在那里。承天央看向守在一旁的士兵,“莫将军情况如何?
”
“回殿下,将军多日未进粮水,身体虚弱至极,一直未曾醒来。军医已经来过,说,若这一二日内将军再不醒,恐怕……
”
闻言,承天央心中浮起淡淡的疑惑。难道,他们是真的误会了这个人吗?还是,又一个陷阱?
不再追问,他吩咐了声,“尔等好生照料莫将军。”
眼皮沉重,有些艰难地睁开眼,司苍卿脑中一时有些茫然。
一张笑脸倏然闯进眼帘,只听到熟悉而欣喜的嗓音乍然响起,“陛下,你醒啦!”
微微动了下,司苍卿缓缓地撑起身坐起来。
承天央连忙扶住对方,也坐到了床边,松了口气般,“陛下好些了吗?”
“嗯,”司苍卿应了声,除了感觉还有些无力,倒也没有大碍了。只是内伤……怕,要耗上一些时日了。
轻轻搂上对方,承天央俯首抵在这人的肩上,叹道:“昨夜真是被陛下吓死了……你,怎么突然吐血了?”
“无碍,”司苍卿轻声道,“只是受了些内伤。”
“内伤?”承天央低声喃道,“怎么会?”
司苍卿微微后倾着身,靠在柱上,一手绕在怀中人的腰,缓缓地讲述着在尧山险林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