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多想,他便见到这人手掌小心地推了推树干。
一声咔嚓,也不知怎样弄的,司苍卿便见到这树干上顿时出现了一大块缺口,正待细看,心下不由一怔。
……白银?
却见这人笑眯了眼,轻快地道:“这些年秋记赚了太多钱,很多黄金白银钱庄里都放不下,只好放在了山庄里。”坐在枝
头眺望着起伏的青山,他又道:“这一大片山林都是秋家的……”
微思虑了下,司苍卿不由得瞄了瞄这空心弄的树干里,那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的反射下刺得人眼睛发花。
“卿弟没有猜错,”看出对方眼神里的含义,秋屏天在他耳边低语,“秋落山庄其实座落在一座银山之上。”
无声地望着这人,司苍卿一时沉默不得语。他从不曾知道,这人竟然有钱到这个地步?!
“呵,当然,自从跟了卿弟之后,秋记也捞了很多好处……”想了想,秋屏天叹了口气,“和苍寰的国库还是没法比呢!
”
这个人……司苍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嫁给他后,这人的行为是越发地嚣张了。也曾有个别官员犯糊涂,知晓他爱财
的本性,为了拉拢,私下里送他各种奇珍异宝进行贿赂。秋屏天倒好,照收不误,一边乐呵呵地受贿,一边把行贿之人的
底细查个清楚,交给自己处理--当然,那些赃款大多还是落入这人的腰包。
想起父皇几次暗示的话,司苍卿不由得抚了抚额。
“怎么了?”秋屏天倾身咬了下对方的耳,吐息喷在他的脸侧,“卿弟似乎有些烦恼……是不满我这般敛财的举动吗?”
反手将这人搂在怀里,司苍卿轻摇头,“你高兴就好。”
满意地笑开,悬在半空中的腿轻轻地荡悠着,秋屏天遂安静地靠在这人的怀里,眯着眼,感受那细碎的阳光自丛叶间洒落
身上。
这六月山中,几许静雅,几许美丽。
在秋落山庄前后待上了四五日,司苍卿便辞了秋家人,在双生子的嚎啕大哭和秋水瑶姐弟的恋恋不舍中,终是先一步离开
了。
司苍卿与凤湘,日夜兼程地赶路,直达鸿都城,便是六月底了。
那一天亦是傍晚,天气闷热的紧,司苍卿直接来到了原皇城西区重建的天香阁去,甫一至正门,便被下人挡住了去路。
他也不隐瞒身份,只是下令对方带路。
哪知,这人不卑不惧地回了声:“回皇上,属下特奉主子之命在此迎接,主子说,他抱恙在身,面君恐有失仪,还请皇上
海涵。”
闻言,司苍卿眉头微蹙,冷冷地开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挡朕的路!”
那人立马跪下磕头,“皇上息怒,属下不敢冒犯天颜,实乃主命难违!主子特让属下转告您,说,陛下国事要紧,还请尽
早回京。”
司苍卿冷漠地俯视这人,眼神微冷,直盯着跪在地上之人汗水渗湿了衣物,他忽地转身离去。
“湘,找家客栈下榻!”
没有月的夜晚,那黑沉沉的天幕直压得人难以喘息。
万籁俱寂。
灯火通明的殿内,一人身着红衣,跪坐在矮榻上,面前的矮桌上摆着一张大幅的画纸。他披发赤脚,手执画毫,一点点地
描画着画中人的轮廓。
烛台上,火光微微闪动。
承天央猛地停下手上的动作哦,扬声道:“来人,将夜闯的小贼给本宫捉住!”
便见原本空荡的殿内,涌出十数黑衣人,隐在暗处的司苍卿在众人毫不留情的攻势下,不得不退到了屋外--那些人自不
是他的对手,然顾虑了这是承天央的地方,也不想伤及对方的手下,他不能随意地出手,只有频频后退。
哪知,如此忍让,只让对手步步紧逼,越发地嚣张了起来。
听着外面的打斗声,承天央轻轻地扯起唇角,缓缓地竖起画板,手指沿着画中人的线条,细细地描着。
“呆子!”殿内飘荡着隐约的低叹声,“到今天才来,可别怪我不留情……”
司苍卿猛地旋身,一抬头,一张巨网自空中而降。遂一挥手,剑气撕裂了网,震退了围攻的人群,他扫了眼半掩的窗,昏
黄的灯火安静地流泻出来,便转身飞去。
求见不能,夜闯不得……
看来,他得要好好想想该如何才见上那人一面了。
第十二章 相思南国君莫语(二)
“陛下今天又来了吗?”
他执着笔毫,在画中人的额上细细地描着一朵嫣红色的莲花。
“回主子,”这人稍犹豫了下,回道:“今天皇上并未来府上。”怕是连吃了多日的闭门羹有些恼怒了吧!
瞥了眼这人脸上的担忧,承天央微嗤了声,“下去吧!”以他对司苍卿的了解,对方既然能够追到鸿都来,当不会半途而
废了。
这个呆子,想要算计他什么吗?
低低一笑,承天央往后倾了倾身,微偏头,满意地看着那怒放的红莲……他,可不是柒霜然,那么容易就会上当了哦!
烟柳巷,灯红柳绿,人来人往。
司苍卿缓步来到最华丽的一座楼阁前,仰头打量了下。此楼名九重天,笑曰销-魂人世外,直登九重天。楼阁位居湖畔,
比起整条烟柳巷其他家,要显得雅致幽静的多。
跟在身后的凤湘发怔地望着这人的背影,在他看来……司苍卿绝不会主动来到这样的地方,除非是又像上次一样出现了柒
霜然那样的状况。
微蹙了下眉,司苍卿想了想,毅然踏进了九重天。
“吆,这位爷可是第一次来我九重天?”一个妖-娆的男子扭着身依到司苍卿面前,“爷是来听曲,还是赏景的?”
身形微偏,司苍卿便让开了这个浓妆艳抹的男人,那呛鼻的脂粉味,让他的眉皱得更紧。
凤湘尽管不明主子的动机,却也配合着档在了对方面前,沉声吩咐:“将你这里的头牌叫出来!”
凤湘长年跟随司苍卿左右,加上鲜少与人交流,语气给人傲然的错觉。男子一听,眼神微闪了下,随即咯咯笑道:“这位
大人,琴竹今儿微恙,只叶会连累了爷……不若,奴家叫上紫熙,他也是我九重天的红牌,琴技萧技都不比琴竹差,可谓
是百里挑一。”
有些犯难,凤湘微微偏头望向司苍卿,他本就是擅自做主,如今……虽然心知这男人所言虚实不定,但,他亦不知如何回
应。
司苍卿淡淡地开口,“就他吧!”
头牌红牌无所谓,琴技好坏也不重要……想起在郾城时,天央教他的‘欲擒便故纵’;又想起那一次离别之夜,天央所说
的话语;再想起自己见到柒霜然在青楼厮混时的不悦,司苍卿很快便决心,在这里守株待兔。
以承天央的聪明,或许,只能比上彼此的耐心了。
他从不缺乏耐心……思及此,司苍卿抚了抚额,若非无奈,他也不必如此算计……自打那日前往天香阁被人拦阻,既不能
强行进去,也不能悄声夜闯。承天央似是早料到了他会来一般,足不出门,还有大批风影之人轮流防备。
他连续四五日等在门外,却连连遭到了拒绝。见不着那人,司苍卿更不想勉强对方,只好……学着承天央所教他的,在这
里等候对方自己‘倒贴上来’。
跟着那个男人来到了雅间,司苍卿缓步走了进去,淡淡地扫视了一眼屋内的装饰,几许满意。
风湘则守在门外,不一刻,那个叫做紫熙的红牌便被带了上来。
“这位爷,紫熙来了,您有何吩咐尽管开口……”猛然住嘴,说话的男人傻楞地望着司苍卿摘下纱帽,便见对方头发微有
凌乱,却无法遮掩去那额上嫣红的红莲天印。
“皇……皇……”
扑通一声,男人和紫熙俱是跪地,许是想起了先前的藏私,身体俱是微微颤抖。
“若朕来此处的消息有半丝泄露,九重天所有人……”司苍卿冷冷地扫了眼两人,话未尽,已吓得两人几乎趴在了地上。
“皇…皇上…放心,奴家……奴家……”
不耐地挥了挥手,司苍卿淡声道:“你下去吧!”
不安地瞟了眼紫熙,男人好半天爬起身,脚步虚软地蹒跚走了出去,连招呼的话,都不敢多说。
说到底这么畏惧,也是民间以讹传讹,一面将司苍卿吹棒得几乎与神无异,一面又传出不少这人的残酷手段。对于这样一
个不可能出现在此处的人,九重天老板自是不会那么简单地以为,这人是来寻欢作乐的。
雅间的门被人小心地带上,司苍卿随意地寻了个软座坐了下来,也不理会还跪在地上的少年,只是闲适地斟了杯茶,捧在
手里闻了下清香……似乎还不错,司苍卿遂轻啜了口,眼角余光瞥到缩微在那里的人,微微皱了下眉,遂缓声道:
“弹琴吧!”
紫熙身形一震,僵着身跪在原地,侯了半天,才偷偷地觑了眼司苍卿。遂站起身,他垂着头,挪着步伐走近对方。
“你做什么?”司苍卿一抬头便见这人脱着自己的衣服,眼神一寒,“朕的话,你没听到吗?”
紫熙才明白对方只是单纯地要他弹琴而已,原本苍白的脸微红了起来,见司苍卿不再理会自己,犹豫了下,便走到琴案后
,开始弹起曲子来。
雅间内弥漫着缠绵的曲调,司苍卿眉蹙在一起,唇不由得抿紧……果真是,除了天碧,他不习惯其他人的琴音。但到底也
没说什么,从袖间掏出一沓折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自打这日起,司苍卿便是‘夜夜笙歌’,每晚都留宿在九重天,陪着他的则是红牌紫熙。
“你说什么?”手中的笔毫啪地应声折断,承天央紧盯着半跪在地上的人,一字一顿重复:“陛下每天都和那个紫熙厮混
在一起?”
“回主子,”这人犹豫了下,道:“是的……今天白天,凤湘将紫熙赎身了,还将他带回了下榻的客栈……”后面的话咽
在了喉际,他微有紧张地看着对方顿时冷了下来的神色。
好一会儿,承天央忽地笑了起来,瞥了眼对方,“好了,你下去吧!”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他便收起了画和笔,朝着里屋
走去。
呆子,既然……你这样想见我,那么,便如你愿吧?!可是……客栈的天字号房内,两面镂空的墙壁窗户对开,是典型的
南方建筑风格。司苍卿靠坐在阑干旁,不时地翻着书。
不远处,娇柔妩-媚的少年,微垂着头,手指轻拔着琴弦,不时悄悄地抬眸偷觑那个冷峻的帝王。
“夜,你当真如此狠心?数年不见,你竟一点也不想我吗?”
楼下忽地传来一阵柔媚而熟悉的嗓音,隐约夹杂着委屈的泣音,司苍卿手上一顿,立刻起身走到对面的窗边,直望向街上
,便见一身红衣的男子脸上蒙着一层薄纱,虽说看不清他的模样,但凡见者都能看出他原本绝丽的姿容。
过往的人,俱是驻足观望。只见这样一个美丽的男子,拉扯着一个神情僵硬、面目平凡的男人,楚楚可惜地哀求着对方。
琴声乍然而止,紫熙怔怔地望着瞬间空了的房间,偏头透过那镂空的墙,隐约看见司苍卿似乎一把抱住什么人,随却便是
白衣一晃。
不一刻,他便听到门口传来两人的对话声。
这一层楼,因司苍卿的入住,早被凤湘给包了下来,如今倒也不用才担心被人发现。
搂着怀里柔若无骨的人儿,司苍卿眉头微皱,想起刚才这人与别人拉拉扯扯,便心生不悦。
“陛下,真是巧……”面纱被摘掉的承天央笑吟吟地紧贴在对方身上,唇若有似无地擦过这人的脸,他柔声道:“陛下,
你为何将天央掳到这里……我,还要去把夜追回来呢!”
闻言,司苍卿眼神陡地一寒,“他,是谁?”
“呵,他呀,可是我最喜爱的情人之一,可惜,嫁给陛下之后,天央便失了与他的联络。不过如今,天央既是得了自由之
身……”承天央边说着,手指边划在这人胸前,语气一转,问道:“陛下觉得我今儿美不美?”
淡淡地凝礼着这人,司苍卿自然不会相信了对方的说辞,一手握住那作乱的人,微俯下头,在这人眉眼吻着,低声道:“
美。”
闻言,承天央笑得越发地明媚,一手推开这人,“陛下都这样说,我便安心了。这下子,夜该舍不得离我而去了吧?”他
倾身,在对方耳边吐了口气,“据闻陛下流连美人窝,软香温玉在怀,好不逍遥,天央还是不要打扰您了吧!”
无奈地拦下对方,司苍卿轻声道:“央,别走。”他明白地感觉到了,这人现在已是气到极点了,于是反而笑得越发地开
怀。
……或许,他这一步棋,走错了。
闻声,承天央正要再说什么,却忽见房门被人打开,面色含羞的少年便走了出来,正用那盈盈大眼瞅着司苍卿。
“皇上,您……”
“陛下!”承天央忽地打断那人正要说的话,眼神含情带笑,“你,想看我的舞吗?”
愣了下,司苍卿下意识地颔首,便见这人笑靥如花,抬手指向一旁的少年,“那……就劳烦紫熙公子为本宫弹曲了!”
雅静的房间内,琴音飘扬。
思绪飞转,司苍卿沉默地坐在一旁,专注地凝视着那人飞扬的舞姿。
第十三章 相思南国君莫语(三)
飞旋的舞,渐渐缓了下来。琴音也陡然地转低,这人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了司苍卿身旁,水袖轻佻地一挥,便打在了对
方的脸上。
司苍卿微微偏了偏身,遂感觉到一条手臂如灵活的蛇缠上了他的脖颈,眼前红云一闪,伴着乍息的琴声,这人便坐到了他
的大腿之上。
另一手臂跟着绕上了对方的肩臂,承天央坐在司苍卿身上,两人的身躯密密地贴合在一起,他抚着这人的脸,在对方耳边
吐气如兰,“我的舞美吗?”
“很美。”司苍卿迅速地回答,抬手跟着箍紧这人的腰身。
咯咯地笑着,迷离的眼里荡着柔柔的波光,鼻尖轻碰在对方脸上,承天央轻轻地说道:“是最美的吗?”
微顿了顿,司苍卿一时没有回答。他只是很喜欢这人的舞姿--那舞动的风采,曾经是一种华丽而堕落的,而如今,则是
毫不掩遮带着生气的张扬--所以,说美也是理所当然,但是……最美吗,他自然没有这样的概念。
“怎么?”稍稍往后退离,承天央唇角扬起,“陛下不觉得我是最美的吗?”
美与不美,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只是司苍卿自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敏锐地感觉出这人笑脸下的点点威胁,遂应声道:
“最美。”
“呵,”闻言,承天央眉眼都笑弯了,语气越发地轻柔,“陛下何时竟也学会了言不由衷了?这般表里不一,真真是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