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上——盈月流光

「小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贺荣莲要是依旧对我这么冷若冰霜，我就死了这条心。其实，这些日子，我与贺丰姿在一起，发觉这人儿绝妙的很。」

苏晴微合着眼睛，似乎是在回味儿似的说着。

「怎么个绝妙法儿？」

「他绝对是个好丈夫，是个会心疼自己娘子的主儿。但也是个聪明人。」

「小姐从何见得他聪明？」

「你见贺丰姿对我好么？」

「好得不得了！」小丫环一想到贺丰姿对自家小姐照顾的无微不至的模样，不由得大声说了出来。

「那你觉得贺丰姿是喜欢我呢，还是不喜欢？」

「喜欢，当然喜欢，这是整个霁月城都知道的事儿啊。」

「我苏晴虽然身处闺中，但是对于人心的了解自是比寻常女子强上百倍。哪个人的心我看不透呢？惟有他，贺丰姿。即使

他对我如此得好，即使他说他喜欢着我，我却看不见他的心。这让我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强烈的想法，我想追随着他，想

看清楚他的心。」苏晴这么说着，缓和了眼神。

「哟，我家如此有主见的小姐也开始摇摆不定了不是？」

「再说？再说小心我咯吱你！」苏晴浅笑着点了点小丫环的头，又朝镜中望去。镜中的人儿端庄沉静，肤色白皙，明眸长

睫，朱唇皓齿，叫谁能不喜欢呢。只是这绝妙的贺丰姿，与冷傲的贺荣莲，一时间叫她摇摆不定，取舍不能。

苏晴将小丫环打发走，侧睡在床上思考问题。正在她出神之际，忽听窗外有人在低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待苏晴听清楚是谁

之后，便心中一惊，连步走到窗边掀起窗子一看。果然是她的表哥何文轩。

「晴儿表妹，你睡下了？」窗外的男子长了一张文弱书生的脸，眉目倒是清俊，但偏偏多出一幅柔弱的模样。

「表哥？你怎么会来这里？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你怎敢……」苏晴张大眼睛，一向沉稳

的她此刻也显得有些慌乱。

「晴儿表妹，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在外这几年每年都给你写信。前几个月你突然不再给我回信，我就知道，肯定是有

事。等我连夜兼程赶回来，却没想到你就要变成别人的娘子了。你叫我如何是好？」

「你、你先回去。在这说话不方便，我明日有机会再去找你。」

「表妹，你怎能对表哥如此绝情。你忘了我们以前……」

「何文轩！你疯了么？你是不是要害死我？」苏晴瞪大眼睛，紧张的向四周看了看。

「表妹，对不住，表哥不是有意要为难你，只是……」

苏晴见眼前的人似是要哭出来似的，不由得决定放软的身段，采取其它的方法。她将半个身探出窗外，轻柔的伏进何文轩

的怀中，柔声说道。

「文轩表哥，我知道你是想我了。但是这夜深人静的，我们两人在贺府里这成何体统？你是读书人，这点道理自然是知道

的不是？明日我再去找你，与你说清楚，你看这样可好？」

何文轩不再说什么，只是抬起头，有些凝重的看着苏晴那张俏丽清幽的脸庞点点头。他抬手怜爱的抚了抚苏晴的头发，便

转身没入夜色里面去了。

苏晴心下松了一口气，软软的靠在窗边，这一靠却吓了一跳。窗侧的黑暗里，似乎站了个人，苏晴一时间也拿不准那个人

站在那里多久了。那个人晃晃悠悠的朝自己走过来，苏晴这才看见清楚这人的模样，是贺丰姿。

「晴儿，这么晚了还没睡么？」

「没，没睡呢。感觉屋里有些闷，我出来透口气。」苏晴笑着，笑得有些僵硬。

「离家了，还是不习惯么？」贺丰姿走近她，唇边带着妖娆的笑，抬手抚了抚苏晴的头发。苏晴心中一惊，他抚过的地方

，正是刚才何文轩抚过之处。

「是有些不习惯。」苏晴仔细观察着贺丰姿的表情，希望能从中看出什么端倪。

「娘子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是不是突然发现了为夫是何等的俊俏？」

「丰姿，你就没个正经。对了，你这么晚了来这里做什么？」

「就是来看看娘子，这天气只怕是又要下雪了，我来要你多盖一床被子。」

「你这时候倒贴心。好了，夜深了，你快些去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好，听娘子的。」贺丰姿将苏晴勾进怀里，再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直叫苏晴一时间软了胫骨。直到贺丰姿走了走了

之后，她才瘫软在地下，抚平自己快速的心跳。

贺荣莲趴在窗口望，天空中竟然飘下了细小的雪片，在漆黑的夜中，如同梨花翻飞。他刚熄了灯躺在床上，就听见了敲门

声。他问道。

「谁？」

「小莲，是我。」

门外依旧是这个回答。贺荣莲心中升起了大片的疑虑，自从莲阁一别以后，贺丰姿是再也没有来找过自己。下再大的雨，

打再大的雷，他等了一夜又一夜还是等不来的那个身影，现在就在门外。

贺荣莲从床上站起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看见了一脸寂寞的贺丰姿。他的乌发上落了些零星的雪花，就这样静静的站

在他的门前。清澈似水的眸中带着他全部都懂的，悉数殆尽的脆弱。

「哥……」贺荣莲还没来得及问出话，贺丰姿就扑进他的怀里，将头埋在他颈间。贺荣莲先是愣在原地，而后才将怀抱收

紧。怀中的人儿颤抖着，将他抱的很紧。贺荣莲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贺丰姿滑亮的黑发，说道。

「哥，有我在。你弟弟是很强的，可以保护你一辈子。」

感觉怀中湿了一片，时间似乎是倒退回好几年以前。小小的贺荣莲只比跪着的贺丰姿高出去一点，但他那双稚嫩的手臂，

却温暖了贺丰姿一整个漫长的夜。

第27章

又是春季，后山的桃花开了，霁月公子要娶妻了。

这对于霁月城来说，无疑是一件既喜庆又热闹的大事。贺老爷神清气爽的站在贺府门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欣慰地笑。

他心想，这个调皮顽劣的小子，从此之后有人管教，不会再四处闯祸了。弄不好，贺丰姿从此上进了，指不定能将这粮食

铺子开的越来越大，比现在还要好上几十倍。

由于贺老爷子放下话说，只要是来蹬门拜喜的，都有酒喝有肉吃。于是这一日贺府的人多地几乎装不下，门槛都要叫人踩

破了。

热闹的气氛从黎明破晓一直延续到日落西山，终是没有停歇过。自从酒席开始的时候，贺荣莲就独自坐在喜厅的一角饮酒

，也不与人说话。他要了三坛上好的女儿红，执意是想要把自己灌醉了。可是这该死的酒却让他越喝越清醒，看谁都是贺

丰姿。每一个贺丰姿都用自己最喜欢的表情宣誓着自己的幸福。

终于，几近深夜的时候，贺荣莲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朝着后院走去了。被灌酒灌得迷迷糊糊的贺丰姿瞧见了，二话不说

只想跟过去，却又被一大堆敬酒的客人们围住，想走不能。

别看已是春天，夜风却还是透心的凉。贺荣莲路过莲花池，看见了院中正开得旺盛的桃花树。粉色的花瓣飘摇旋落，落在

树下之人的肩头。贺荣莲揉揉眼睛，再揉揉眼睛，看见的人却还是贺丰姿。

他穿着一身的喜服，站在树下微笑着望着自己。他的眼波似桃花，温柔魅人。贺荣莲失神的走过去，一把将他抱在怀中，

细细的亲吻。怀中的人挣扎了一下，他停住，双手撑着树干，将人儿环在自己臂膀中间仔细看着。锐利冷傲的眼眸里柔情

流转，乌黑幽深。他的吻从他的唇上移至耳边，不停的描摹着他的轮廓。

怀中的人儿只听他说。

「我一直……都爱你。」

贺荣莲就这样痴痴的看着贺丰姿，怎么看也看不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无畏的笑了一下，松开手，走了。树下的人绯

红着脸颊，看着贺荣莲的背影，看呆了。过了一会儿，小丫环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边跑就一边喊。

「小姐，找你半天了。你怎么在这儿，前面的礼堂人都快散光了。新娘子此时该在房中等着自己的夫君归来才是。您就是

再大胆，也不该这样儿呀，快跟我回去。」

「我在等他……」苏晴站在原地不动，良久才听她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你在等谁？等何公子来接你吗？」小丫环眨了眨眼睛，很快想到了那个人的名字。

「没想到，等来的人却是他。」

「别管等谁了，我们快些走吧。」小丫环终还是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苏晴也不再说什么了。此时此刻，她心中有一件事

渐渐的明晰了。她来贺府的最初原因，她放弃何文轩想到得到的那个人，她最终的选择。

第二天一早，贺荣莲就被盘子摔碎的声音吵醒了。他勉强睁开眼睛，就见贺府的一名小丫环目瞪口呆的张大眼睛在瞧着自

己。贺荣莲不明所以的揉着自己的额侧来缓解醉宿给脑部带来的剧烈疼痛。他刚想问，小丫环却跑不见了。几乎是在一瞬

间，贺荣莲的房子里站满了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贺家老爷。他铁黑着脸，站在贺荣莲床边，气得一句话都没说出来，人就

倒了。贺府的家丁们连忙将他拖回房间找大夫去了。贺荣莲疑惑的四下望了望，却在目光扫过某一处时，呆住了。

他的身旁，竟然躺着苏晴！

苏晴此时也醒了，她慢条斯屡的从床上坐起来，只着了一身里衣，慵懒的伏在贺荣莲的肩头。

「莲，你就对他们讲了吧，其实我们才是两情相悦。」

「你胡说什么！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你都忘了么，你昨夜说，你一直都爱我。所谓酒后吐真言，只是我知道的太迟了。」苏晴嬉笑着，喜悦着，根本就没意

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贺荣莲仔细想了一下，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说过，他爱苏晴。刚想再说什么，他却瞟见了站在人群最外端的贺丰姿。贺丰姿

也在瞧他，柔媚的眼睛里平静无澜，但贺荣莲却知道他的内心是怎样的翻腾碎裂。就在眨眼的瞬间，贺丰姿一转身，走了

。贺荣莲的脑子空了，什么都不剩下。他站起来连外衣也没套就追了出去。

抛却身后的烦乱琐事，贺荣莲在街道上狂奔，哪里都没有贺丰姿的影子。

他的心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

霁月城的桃花林中，贺丰姿静静的躺在桃花树下。温暖明媚的阳光透过层层花瓣枝叶落在他的脸上。天空明晃晃的蔚蓝一

片，那种蓝蓝的颜色全部倒影在贺丰姿眼中，化成细长的泪水顺着脸庞流下，滴进草叶中。远远的就听草地上一片凌乱的

脚步声，他知道，那是谁。

「哥……」贺荣莲大口喘着气，低低的叫了一声。贺丰姿眼泪汹涌，怎么也停不下来，哪怕是伪装一刻，他的心也疼痛的

根本不允许。背叛，这是他从来也想不到的背叛。梦魇，这是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会做到的梦魇。树下睡着的人没有说话

，此刻寂静的连落花似乎都有了声音。贺荣莲走到贺丰姿身边，跪着趴在贺丰姿的身上。贺丰姿没有动，他又叫了一声。

「哥。」

「小莲，你走开。哥想一个人赏花。」

「哥，你别这样。」

「走开。」贺丰姿退了眼中的泪。

贺荣莲知道他在生气，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生气。贺荣莲不肯起来，只是安静的将贺丰姿抱得紧紧的。有半个时辰左

右，贺丰姿就跟个死人似的，僵直在贺荣莲怀里，贺荣莲怀疑他几乎连眼睛都没眨过。贺荣莲抬头，想看看贺丰姿的脸，

却不料贺丰姿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一把将贺荣莲推倒在地上。

「我叫你走开！你听不见么！」

「我不要走开！我不要！」贺荣莲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又将贺丰姿抱住。贺丰姿这刻哪还可能让他抱着，他一边吼叫一边

推打着贺荣莲。贺荣莲一面躲一面要将贺丰姿抱住，使他安定下来，两个人扭打成一团。显然贺丰姿没用全力，这才被贺

荣莲推倒按在地下。

「哥，你听我说！」

「你让我听什么！我什么都不想听！」贺丰姿推开贺荣莲，两个人又在草地上翻打起来。

「我不爱那个女人！她胡说！」

「那她为什么在你床上！」

「我喝醉了！根本不知道她来我的房间！我早就说过她不是什么好女人！」贺荣莲见贺丰姿又哭了，一时间心疼不已。他

低下头狠狠吻去他的眼泪，后又辗转于他的唇间。

「真的？」泪水迷蒙的视线中，贺丰姿问。

「当然是真的！」贺荣莲低低的喘息，而后回答着。

「我相信你……」只听贺丰姿答允了一句，回应了贺荣莲的亲吻。

初春的草地上，晨间的桃花林中。贺丰姿和贺荣莲忘情的翻滚拥吻，世俗的礼教，道德的鞭笞早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以至于有某一瞬间，贺荣莲觉得，贺丰姿所爱的人是自己。

第28章

隔天早上，新娘苏晴出现在霁月公子弟弟床上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的满城都是。

有人说贺荣莲蛊惑嫂子，做出此等背德之事，定要遭致天谴。贺荣莲倒是照样上他的学，做他该做的事，丝毫没受半点影

响。相反地，他心里倒喜着呢。贺老爷自那天之后，有一个月都没在跟着两个儿子说过一句话，苏晴也就「名正言顺」的

变成了贺荣莲的娘子。这些事儿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影响，唯独捆住了贺丰姿。看着账本的时候，贺丰姿觉得自己的手都

在抖，一向而来的自信与才气被折腾得乱成一团，经常地心不在焉，小错连连。本以为会有一年看不到贺老爷的身影，结

果这天早饭后，贺丰姿就被叫到了大厅里。贺老爷高高的坐在堂上脸色很差，头发已经大半花白了。

「跪下！」贺丰姿跪在他面前，低下头。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跪下么。」

「孩儿知道。」

「小错我就算了，你知道你这次记错的这本账给我们贺家带来了多大的损失么？！三家铺面全部给别人收去了！你知道那

是什么地段的铺面么！你知道需要多少银两么？」

「孩儿知错了。」贺丰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他双手支着地面，勉强的跪着。

「我不出来见你们，你们倒好！全部都逼着我要出来！」

「爹，丰姿没有。」

「怎么，是不是太想爹了？还是觉得爹死的不够快！」

「不是的！孩儿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贺丰姿抬起头喊出来，双手抖得连地也扶不稳。贺老爷瞧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心

软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贺丰姿的身边，轻轻地将手覆在他的头顶。

「丰姿，爹知道你的心里比一般人还要敏感脆弱一些，但是爹想你学会坚强。你可知道这个世界最需要的是什么？就是坚

强的心。爹这一辈子，从未担心过什么。只是放心不下你。」

贺丰姿跪在地上，没了声音。

贺老爷副手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而后轻声地说了一句「起来吧，爹有办法」，转身走了。

自从苏晴变成了贺荣莲的娘子之后，就住进了贺荣莲的房间里。贺荣莲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那张画了贺丰姿的画像搬进了

莲阁，然后整个人就住进了贺丰姿的房间。遇上了这么多事，贺丰姿也需要他。

这天，贺丰姿又是很晚了才回来，贺荣莲等了很久才等来那个已经瘦了一大圈的影子。那个人一进门就钻进了贺荣莲的怀

里，贺荣莲当下心底一软，连忙将他抱了个满怀。在贺丰姿不断变瘦的时候，贺荣莲的个头倒是在不断的长高，此刻已经

明显比贺丰姿高了，也正好能将他完全抱住。

「爹要去港口对岸进盐回来，我说我去，爹说要我在房里休息，他自己去来的稳妥。」

「你就相信爹罢，我们这么大的一个贺府，还不是爹一手撑起来的？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