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再没碰过剑。也是在那时候,几个知内情的人便知道,没人再能赢得了公子。
「公子掉下来了!」
清碧的话音刚落,若君华就一个轻旋,从空中落下地来。连他们这群外行人都看得出自己公子落地不太稳。
若君华连忙调整了个姿势。他双腿前后分开屈膝稳住身体,一手向后支起,一首拿剑向上斜指,剑锋直指贺丰姿。贺丰姿
也一个旋落,单脚轻轻一点落在屋檐的一角上。他双手呈一字型向两边舒展开来,即轻灵又飘逸。
日光缓缓的亮起,越过屋檐,穿过贺丰姿纤瘦的身影照在若君华的脸上。若君华只觉的自己看见了在晨光中散发着夺目光
芒的仙邸。
「君华,习武时切勿分心!」
听见贺丰姿这么一喊,若君华才回过神,可是那房檐上早已经没人了。他向后连退几步才勉强接下贺丰姿凌厉的剑光。贺
丰姿抬剑旋身再次挥来,若君华举剑护住胸前,双刃相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只见贺丰姿借着这推力双脚跃起,切过若君
华的防线,剑锋一丝不差的刚刚贴在若君华的脖颈上。
回眸,落地,武毕。
「好久都没摸剑了,手都生疏了。」贺丰姿将剑丢掉,甩甩手。「君华,你的武功不错。」
若君华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原本渴望与贺丰姿一决高下的心情现在变得复杂,想要拥有贺丰姿的心情变得热烈,
他从没有输得如此干脆过。这么多年了,贺丰姿依然站在离他很远的前方,就算贺丰姿停滞不前,自己依然追不上他。
数十年的岁月,在一瞬间,灰飞烟灭。放在面前的仍然是一条鸿沟。
「还是得多练习。」若君华缓和了眼眸,笑道。
「以刚才来说,君华你的气劲虽然很足,但是剑法太软,难以制敌。」
「剑法软?」若君华回神问,迄今为止,从未有人说过他剑法软,他制敌的时候也从未失过手。
「就是好像舍不得砍下去的样子。那天杀鸡也是,好软。」
「……」
「困了。」贺丰姿揉揉眼睛,说道。
「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去拿点糖糕给你,醒了就可以吃。」
「君华,你对我真好。」 贺丰姿眯起眼睛笑了笑,刚刚浑身散发出来的锐气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随手截了一根草叶叼进
嘴里,双手放在脑后一晃一晃的走了,纯粹的一幅痞样。若君华望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感到熟悉不已,将剑丢在一旁笑着转
身。
「还是那个习惯,一点都没变。」
躲在角落里的丫鬟全都看呆了,公子居然输了!
公子输了不要紧,却输给一个连路都不认的醉汉!
输给醉汉不要紧,但是他怎么能学那个醉汉,将那把他宝贝了很多年的剑随意的丢在一旁!
丢在一旁就算了,他居然没有努力上进的表情,还笑的很开心?
丫鬟们发现,其实这么多年了,她们一直不了解自己的公子。不过呢……只要公子开心,其他的相比而言,就不再那么重
要了。
第34章
「三十三。」贺丰姿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这么说。
「什么三十三?」本是站在身后为他梳理头发的若君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问道。
「和君华一起渡过的日子。」
「算上你昏迷着的日子,就不止三十三天。」若君华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而后继续收拢贺丰姿披散在肩头的黑亮乌发
梳起来。「一会吃过早饭就走么?」
「嗯,向若老爷和若夫人道个别之后就走。」贺丰姿转过头去看看窗外,天还是朦胧的蓝色,根本就没亮透。若君华也顺
着他的目光望去,最终停在院中的一棵古树上,原来树上的叶子已经渐渐的泛黄了。「我会想念他们的。」
若君华垂眸,不语。
「也会想念清碧和阿彪。」贺丰姿想了想,又这么说道。
「那……我呢?」若君华不经意的问起。
「自然也会想念。」贺丰姿弯起唇角对着铜镜露出了一个柔和的浅笑,直叫若君华看痴了。只有贺丰姿自己知道,隐藏在
微笑的眸瞳之后的是深深的难以克制的眷恋。
时光悄然流逝。小丫环在门口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应话,她伸出手在纸窗侧面戳了个洞。只见晨光微露的斑驳光影里,自
家公子府下身将面对铜镜而坐的人抱的紧紧地。
饭桌上若老爷和若夫人听到贺丰姿辞行的消息,都不免伤感。这段日子以来,他们确实已经将这个妙人儿当成自己的儿子
来看待,喜欢的不得了。若老爷的面色还算淡然,若夫人就不同了,直往贺丰姿碗里夹菜。贺丰姿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
的菜肴笑得如沐春风。若夫人见他这模样,更加喜爱了,赶忙在一边说到。
「丰姿,你要是还想吃什么就过来,我自个儿给你做。」
「那丰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贺丰姿眼睛弯成一条缝儿,满足的就似一只猫儿。
「夫人,我也好久没吃过你做的菜了。」若老爷在一旁咳了两下,故作不在意的说。
「等下次丰姿来的时候,一起做给你们俩人儿吃。免得把你吃刁了,挑食。」
「我什么时候嘴刁过?」若老爷不服气,反驳道。
「你叫君华说,他小时候你到底是怎么当爹的?还好我儿子不像你。」
「谁说的,君华这模样可是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了多少,俊俏的很。儿子,你说是不是?」
「爹说的是。」若君华送下一口饭,应道。若老爷得意的捋了捋胡子,笑了。若君华看着自己如孩童一般的爹,苦笑着摇
摇头。再看一旁的贺丰姿,他只是埋头不停的往嘴里送饭。但凡细细的望去,竟发现他的眼角还有湿漉漉的痕迹。
怎么将贺丰姿送出家门的若君华不记得,只记得站在一旁的清碧直用袖子抹眼泪,贺丰姿坯笑着揉了揉那丫头的头发。他
似乎也对自己说了什么,但若君华却根本听不进他的话语。天地间只剩下那刚才还在偷偷哭泣现在却神色飞扬的眼睛。等
若君华再回神的时候,贺丰姿已经走远了。一阵萧瑟秋风过,吹得那人略显宽大的衣袍撕裂翻飞着。
「公子,那醉汉真瘦,你应该叫他再多吃些的。」清碧拿起袖子拭了拭眼泪,说道。
「他吃的不少了。」若君华淡定道。
「公子,你说他这一个月没出过门了。现在就这么放他走,他认得路么?」
「……」听清碧这么一问,若君华倒真是担忧了。一想到几天前贺丰姿还带着自己的小仆在自家门前迷路,就觉得这担忧
是有必要的。他转身进门,对身边的清碧吩咐道。「你去叫阿彪来,让他一路暗暗跟着贺公子,如有错路的迹象,就现身
纠正过来。」
「……」清碧默默点了点头,也跟着进门去了。
佩季风从京城游玩回来的时候已是初秋。
那日见了贺荣莲被打倒在地,没有半点还手能力的时候他开心极了。胜利的喜悦一直将他充斥了两天。当日就破格带着李
知府家的两位公子在未玄楼里饮酒赏曲儿,寻欢作乐,以此来庆祝贺家两兄弟的完败。
李家二公子李禄其见佩季风心情大好,不由得邀赏似的凑去他身边将他揽进怀里。佩季风呆了呆,见大家都在兴头上也不
管那么多。继续喝酒,继续欢乐。高兴之极的时候甚至还会凑过去赏给李禄其两个亲吻。李禄其仍到现在都不能忘记双颊
上面佩季风的嘴唇留下的柔软触感。迷离着酒香,让他神魂颠倒。李家大公子见佩季风今日如此放得开,也凑了过去,和
这二人腻在一起。
佩季风游走于二人之间,倒也游刃有余。三人一直闹到深夜,李禄其忽说他家京城的亲戚叫他们兄弟二人过去玩,还特意
邀请了佩季风。佩季风本是想留下看看事态发展,但是一想到这二人做事他还是放心的,一切都很秘密无须担心,也就应
下了。倒也爽快,三人第二天一早就各自回家收拾行李出发了。
只是他佩季风什么都算到了,就忘算了薛晟。
三人一路风尘仆仆的回来,在路口分了手。佩季风倒也潇洒,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人了。李家两位公子还傻站着路口,望着
那人的背影不肯挪动一步。
「哥,不然我们送小风回府了再回去吧。」李禄其踌躇着征询李远的意见。
「小风有手有脚的。再说又是城里,怎么样也回去了,你操什么心。」
「哥,其实你明明也想送小风回去的。」
「他有要我们两个送么?」李远反问他。
「倒是没有。可是……」
「这不就得了?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们硬跟上去只会让他不高兴罢了。我们还是先回去跟爹道个平安,问过娘和巧
儿再去找他为好。」
「这倒也是,巧儿还要我带礼物回来的。」李禄其见李远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他恋恋不舍的又看了一眼已经变成
一小点的身影,跟着李远朝着知府宅子走去。
佩季风还没进门,就被自家家仆看见了。那家仆一见到佩季风,激动得菜篮子一扔就转身往府里跑,一边跑还一面高声大
喊道。
「小公子回来啦,小公子回来啦!」应着这声喊叫,佩府倒是热闹了。
不出一会儿,三四个丫环就从朱红色的正门涌出来,把佩季风围住,将他接进府里。又是垂肩又是泡茶的,连沐浴的水都
给准备好了。佩夫人也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左右端详着佩季风,只把这宝贝儿子想得慌。佩季风不以为然地舒展着眉毛
,随意跟佩夫人聊了两句路上的见闻,就沐浴去了。
大木桶中,白色的雾气升腾。佩季风全身放松的浸泡在水中,将一路风尘悉数洗去。风干的花瓣在水面上来回浮动,散发
着一种特有的幽香。他将头发浸湿,仰起头看着一小束天光从窗沿渗进来,而后浅浅的呻吟了一声。这低低的沉吟在昏暗
的房间里,暧昧至极。
「夜,你这一路跟着我也累了,一起洗吧。」见这声沉吟对一直坐落于暗处的那个黑衣青年没用,他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
「奉夜等主人洗完了再洗。」黑暗中响起淡淡的声音,佩季风喜欢听到这声音,因为这种淡漠的感觉总能让他想起若君华
。
「我要你跟我一起洗,你也不肯么?」
「奉夜一路奔波,浑身泥土,不适合和主人一起洗。」
「我要说不介意呢?」佩季风游到桶边,懒懒的倚在边沿,撩起一缕黑发笑道。
黑暗里没有声音了,佩季风以为此次的谈话到此终结,却没想到奉夜竟然回了话。他的声音低而隐忍,只是他说出的这句
话佩府上上下下不再有第二个人敢说。
「主人为何总是喜欢将人心玩弄于掌中。已经有很多人了,不是么。」
佩季风的微笑有一瞬间凝固在脸上,又在后一秒化开,他柔声说道。
「夜,你这是在嫉妒么?」
「不是。」
「呵呵,你为什么就不能同他们一样喜欢我?飞鹤可是很早就对我表明心迹了呢。」
佩季风撩得水生哗啦啦的响,暗处的那抹身影却在他撩水的瞬间,快速的消失了。
沐浴后的佩季风有些慵懒的躺在床上。他轻声一唤,守在门外的男仆立马就快步走进来。佩季风连眼都没抬,只是轻轻的
说了两个字。
「说吧。」
「公子走的这一个多月,有很多人上门来找的。」
「直接说重点的。」佩季风皱眉,不悦道。
「只是若君华若公子与薛晟薛公子二人一次也没来过。」那男仆很识趣的挑了重点地说,要是连这点小事也不能体察,也
就不必跟在佩季风身边了。
「一次都没来过?」佩季风有些诧异,若君华不常来他是知道了,怎么却连薛晟也不见影子?
「没来过。」
「那么,最近城里有没有什么大事?」
「大事倒是多了去了,但是公子感兴趣的事只怕是只有一件。」那男仆一脸得意,好像捉准了佩季风会对此事有兴趣。
「什么事?」
「若府的大公子要娶亲了,日子也定好了,就在七日之后。」男仆邀赏似的说道,却见本来是躺着的佩季风不知什么时候
坐了起来,面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阴晴不定。足足有半响的时辰,佩季风只是沉默的坐着,半句话也没说一句。整个屋子安
静的吓人,那男仆也觉得不对,拔腿就想开溜。可无奈有心无胆,只能全身绷紧站在原地。
「跟谁。」不知有过了多久,佩季风问道。
「李家知府的千金,李巧儿李小姐。」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消息?」
「他们放出消息早了,就在半个月以前。现在全城上下的人都知道了,这是桩大婚事,都准备送礼讨喜酒去呢。公子,你
说我们什么时候……」那男仆下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佩季风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倒在地。他委屈的捂着似火烧的脸,抬起
头。可这一抬头却遇见了一双阴狠的眼睛。他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眼神。比鹰更加锐利,阴恻恻的,顿时叫他汗毛直竖。
「为什么不当时就通知我?」
「我想公子在外游玩,不便打扰,贺礼的事也……」
「滚。」
男仆被佩季风的眼神震慑在原地,一时间竟然动弹不得。
「不想死就给我滚!」
直到佩季风略微提高的声音再次传来,那男仆才知自己的脚在哪里,连忙站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虽然他跑的极快,但仍
然能听见身后传来桌子倒地的声音。瓷碗碎在地上,稀里哗啦的响。男仆摸了摸自己脑袋,心想,若是再跑慢一点,现在
碎了的可能就是自己的脑袋。
第35章
薛晟坐在庭院中轻轻的抿了一口茶。他的目光游弋在院中已经开始泛黄的梧桐树上。
今日贺荣莲也只吃了一点饭,好端端的一个人就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面迅速的消瘦了下去。他还是不愿意同自己说话,甚
至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就好像整个薛府上上下下唯一能使他目光久久停留的就只有这一棵树。如今秋天已经来了,
过不了多久这树上的叶子就会落光,他的目光又会停留在哪里呢?抑或他已经要离开了?
「薛公子,你有在听我说话么?」对面的女子见多声都唤不回他的注意力,不由得又加大了一些音量,薛晟这才如梦初醒
的歉意一笑。
「柳姑娘,刚才实在是对不住,薛某又出神了。」
「薛公子,我见你左眼微青,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么?」
「呵呵,正是,昨夜我在书房待的有些晚。」一听柳施问起眼圈的事,薛晟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他怎么能承认这青眼
圈是昨日里偷偷跑去贺荣莲房里偷看他睡觉时被打的,这一传出去,他逸君子的脸还往哪里搁。事实上他这几日看贺荣莲
看的咬牙切齿,早就想跟那个冷冰冰的家伙打一架升升温。可无奈贺荣莲病着,他只好忍气吞声,迁就迁就再迁就。
「你可要多加注意休息才是。」柳施轻笑的回了一句,又接着说。「我看贺公子的手脚活动都无碍了,要不出三天就能恢
复如常,只是要切记不能再让他的胫骨受任何损伤。再来,我看贺公子气色也不太好,一时也诊不出什么其它的不是来…
…」
「三日之后,就可以走了?」
「是的。」
「那君华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贺丰姿贺公子已经没什么要紧了,前日刚回到酒楼里。」
「君华这家伙也真是的,怎么不将人留得久些。」薛晟小声念叨着。柳施见他这样子,便问到。
「薛公子,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想必贺荣莲还在等着你,我们进去吧。」薛晟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失态了,连忙抬手将柳施请去了回廊尽
头的客房内。
此时的贺荣莲正靠在床柱上望着院子里的梧桐树发呆,听见脚步声便转过头来。他的目光透过走在前头的薛晟,直接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