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华之姿 上——盈月流光

贺荣莲皱起眉毛，道。

「午时。」

「午时了，午时了啊。」

「你想吃什么，我让后堂的煮好给你送来。」贺荣莲被吵的不得不坐起来，他舒展了一下手臂向四周望了望，而后似乎是

想起什么似的愣了一下。

「午时就吃点清粥小菜，如何？」贺丰姿一边帮着荣莲理顺头发一边问道。

「算了，今日去别家吃吧。」

「在自家酒楼里吃不成么？」

「睡过了开张的时辰，今天酒楼关门！」贺荣莲狠狠地斜瞪了贺丰姿一眼，吓得贺丰姿连忙躲去床角，只从被子里露出半

张脸。「每次你一醉酒，酒楼就得关门一天，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贺丰姿听着话锋不对，连忙想打岔，可是贺荣莲自然是没给他这个机会。

「这些关门时日损失的银子就从你的月钱里扣吧。」

「不要不要，月钱就几个铜板，我好不容易存下来买糖糕的！」

「那从明天起就给我去前堂做正事！」

第二日，贺家大公子贺丰姿穿着粗布衣裳出现在了「丰姿酒楼」的前堂。来往的客人们见他这副模样都觉得新奇，成日游

手好闲只知道往外花银子的丰姿少爷居然跑起堂来。只见他很勤快的跑前跑后，只这么跑了不到半个时辰就与端菜的小二

撞在一起，碟子碎了两个。贺丰姿摸摸鼻子心虚的笑，连忙蹲下来想毁灭证据。不料才刚一抬眼，就见玄青色的布料出现

在自己的视线里。

「怎么回事？」

「回掌柜的，丰姿刚撞碎两个碟子。」见贺丰姿躲在自己身后了，跑堂小伙计阿宝就代他答话了。

「这样……今日将他的午膳扣了，全当碎了的碟子钱。」

「阿宝记下了。」小伙计连忙应了下来，只是他心里清楚地很。那一顿午膳值得了几个钱，今天碎了的碟子可是上好的陶

瓷制作。掌柜的只是舍不得罚重了。现在最多也只能心心念念着贺丰姿别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

可是，事情却不能如了阿宝的愿。碟子碎了盘子又接着碎，盘子碎了又轮到茶壶。阿宝站在原地看着碎了一地的名贵瓷屑

心疼得几欲流泪。贺丰姿也想流泪，这么扣下去他连后天的饭都没了。在阿宝的多次真挚恳求下，贺丰姿终于被贺荣莲支

去了后堂洗菜。

看着绿油油的青菜，贺丰姿的心情十分的好，他卷起袖子开始卖力的干起活来。贺荣莲放下了手中的帐目下楼转了几转，

看看前堂，人满客多，还算得上称心。踱来踱去，却还是忍不住去了后堂。只是这刚一掀起帘子迈出前脚，就被迎面冲出

来的人撞了出去，压倒在地下。贺荣莲整个人都被磕倒在地，再加上昨夜整夜未眠，他皱眉刚准备出口呵责两句，谁知一

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贺丰姿，你又怎么了？！」

「小莲，菜里有虫！」

「所有的菜里面都会有虫，你不知道么。」贺荣莲冷下脸。

「可是，我第一次发现我害怕近距离面对虫。」贺丰姿的模样有些狼狈又有些可怜，贺荣莲瞧见了就伸手摸了摸他吓得有

些苍白的脸颊，很诡异的笑了。

「下次要是再做错事，小心我在你枕边放两只蚱蜢。」

语毕，他很满意的感觉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猛地一抖。

一天忙碌下来正是最累的时候，贺荣莲在房里摆好碗筷，准备了上等的酒菜等着与贺丰姿一同享用，却是不见了贺丰姿的

影子。这平日里饭还没上桌就先抢好位置的人儿这阵子却还没到。

又过了一阵子菜都没了热气，却仍是不见人回来，贺荣莲想了想，便站起来下楼去了。

前堂里小伙计围着桌子坐了一圈，酒足饭饱后正在闲谈，却见掌柜的走了下来都端正了坐姿。

「门可是关好了？」

「回掌柜的，全都关好了。该回的都回去了，在这的就我们几个。」

「今日人多，都累了吧，吃完了就早点歇着。」

「多谢掌柜的关心，不用您说我们都会把自己照看的好好的。」阿宝嬉笑道。

「见着丰姿了么？」

此语一出，整张桌子都安静了。

「没见着？」贺荣莲反复问了一句。

「没，没见着…」小伙计们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准备起身去收拾铺位。

「我再问一遍，如果被我找见了，知道了你们瞒着我不说实话，这个月的工钱可是就要减半了。」贺荣莲看似温和的脸上

露出了冷冷的笑容，满桌再次寂静了。

贺荣莲近到后堂的时候，贺丰姿正蹲在灶前啃馒头，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就回头望了望，以为是帮自己把风的阿宝来通风报

信。谁知这门旁站的不是别人正是贺荣莲。正在快速咬着下咽的馒头掉地了，贺丰姿也被噎得直咳嗽。贺荣莲见他这样，

心中忍不住地酸楚，赶紧从屋角的盛水大缸里舀了一瓢水喂到他嘴边。贺丰姿连喝好几口，终于算是吞了下去。

安静的后堂月光流淌。

贺丰姿抿着嘴低着头站在原地，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从小到大他一做错事就准是这个模样。贺荣莲上前一步，他就退后

一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直到贺丰姿被逼到了窗边。贺荣莲不说话，贺丰姿便是忍不住了。

「对不住。」

「为何要说对不住？」贺荣莲冷着声音问。

「我打碎了东西，又没洗菜……不该就这么偷吃东西。」贺丰姿的声音小小的，只有细心听了才能听得清楚。贺荣莲见他

这模样，不由得心疼了。

他哪里是想要真的罚他，他又哪里舍得真的罚他。然而，他却当真了。

「知道不该，又为何要偷吃？」

「看见阿宝他们吃，我就觉着饿了。」贺丰姿咬着唇抬起头，清亮的眼睛里含着水氤氲着雾气，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小

莲，我真的好饿。」

贺荣莲见他这模样，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淡淡说道。

「我知道你饿了，我们这就吃东西去。」

「呜，小莲，我下次再也不做错事了。」贺丰姿偎在贺荣莲怀里说道，贺荣莲感觉到肩旁边有些湿了。

「没关系。」

就算做了多少错事都没关系。贺荣莲顺了顺怀里的人的头发，心里这么想着。

饭桌上，贺荣莲支着头看着面前的人狠命的吃着东西。贺丰姿的眼神热烈活跃且执着，尤其是在他看到酱鸭的时候，简直

就像要把碟子也一并吃下去。

如此可见，今日确实把他累坏了。

「慢些吃，不够了还有。」

「小莲，你怎么不吃？」贺丰姿左手拿着鸭翅右手添着白饭，嘴里吃着醋鱼含糊不清的问着。

「我还不饿，你吃。」

「这个好吃。」贺丰姿添完饭又夹了一只鸭翅放进贺荣莲的碗里，弯眼笑了。

「你就这个时候可爱些。」贺荣莲咬了一口鸭翅，淡淡的笑。

「小莲觉得可爱就好。」贺丰姿满足的继续低头吃着饭，就像吃饱了就不会有烦恼的宠物。贺荣莲如此想着。若是真有这

样一个宠物，就是要他养着一辈子他也不会腻。

待贺丰姿吃饱喝足之后，贺荣莲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提醒道。

「对了，明日便是请若家大公子来吃酒之日了。」

第04章

窗外的云朵就像是在燃烧着一般，一片灿烂炙热的红色。若君华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望着这样的天色出神，脑袋中浮出那张

月下恣意微笑的蒙醉脸庞。那是怎样一个妖娆的微笑？避弃天月，胜过花容。

然而…却是个男人…

他就这么回想着，直到敲门声响起才回过思绪来。

「大公子，薛家的公子来了，正在门外等着。」小丫环细细的嗓音刚传进来就被另一个含笑的声音打断了。

「我与他之间还需要通报么。」应着这句话，门就被推开了。

「薛晟。」进来的是一位二十刚过的男子，此人生得俊美妖邪。他手持一把折扇，正大大方方的摇晃过来。

「真难得若大公子还没有忘却在下的名字。」薛晟走了过来，凑在若君华耳边低低的说。「怎么，这两天都不来看看我与

小风，可是在忙什么正经事么？」

「倒也没忙什么。」若君华静静的凝视着眼前的「故友」。薄唇轻轻的动了动，飘出一句话来。「薛公子今日登门可是有

事么？」

「只是想来看看君华，看看君华有没有金屋藏娇娘。」

「哪有什么娇娘可藏。」若君华再瞧瞧天空，已是暗下来了。「薛晟，你来的可不巧了，我正要出门。」

「不知君华是想要去哪里？是怡春院还是沁心阁？」

「丰姿楼。」问到这个，若君华的嘴角忽然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露出了浅浅的笑。

「我怎么没听说过？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薛晟跟着凑过去。「我说你这几日都不露面，原来全是醉在那里了。」

「吃酒的酒楼，今日才要第一次去的。」像是心情好了些，若君华不再躲着薛晟又出神去了。

夜晚了凉风静静的吹着，各家店铺却也灯火通明的热闹的很。若君华走在前面，薛晟跟在后面。薛晟在旁边说着一些不着

调的话，若君华也不予理睬，直直穿过了几条巷口，眼见就快到了丰姿楼也不见薛晟有要走的意思。

「薛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还正纳闷着，君华怎么不邀我一同进去坐坐？」

「有人请宴，不便叫你一同前去，改日罢。」若君华冷清着脸色，又向前走了几步。

「多一个人也无碍的。」薛晟嬉笑着上前正好拉着若君华的胳膊。话都说在这份上，若君华也不好再推拖，只是无奈的摇

头。

刚一站在丰姿酒楼的门口，就见一身粗布衣裳的贺丰姿在前堂里跑来跑去，端茶送水。却不见贺荣莲的影子。正思索着该

说些什么，就见贺丰姿放下手中的食碟一边挥手一边朝着他喊道。

「娘子娘子，我在这里！」

熙熙攘攘的人群瞬间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若君华望过来。连在一旁恍若无事四处观察的薛晟也合起来扇子，有些

错愕的看着他。若君华感到脸上一片燥热，也顾不了什么沉稳淡定，快步的走过去，将贺丰姿拉到酒楼的一角。他俯下身

，用压低的声音对贺丰姿说道。

「我是准你叫娘子不错，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别叫了。」

「那我该叫什么？」贺丰姿侧过脸来与若君华对望。只望见若君华那有些淡定冰冷的眼眸闪着点点焦急，白皙的脸也微微

红着。

「上次与你讲了，我叫若君华。」若君华见贺丰姿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不由得直起身来拉开了一些距离。「叫我若公

子，或者君华。」

「若公子，你脸红了。」贺丰姿笑得眼睛弯弯，伸手就去摸若君华的脸，被若君华一把抓住。

「丰姿！」见这人根本就是左耳进右耳出，若君华除了低低的叫声他的名字却也没有其他办法。握于掌中的手带着微凉的

温度，竟让若君华有些眷恋。

「你们这小两口就别在这打情骂俏了，指不定明日我们的冷君子若大公子就要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闲聊话题了。」纸扇敲

在若君华握着贺丰姿的那只手上，那只本未抓牢的手被这么轻轻一敲便松了开来。

「薛公子，你在乱说些什么。」若君华冷了神色，淡淡的望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薛晟。

「你不是说有人要请宴么，可是这位小兄弟。」不待若君华回答，薛晟又转过脸来对着贺丰姿弯起眼笑了。「在下薛晟，

是君华的至交好友，既然君华当你是朋友，在下自是不用多说什么。今日面厚想分君华的一杯羹，不知可否如愿？」

贺荣莲本就坐在上房等着。方见若君华等人入了酒楼，却半天也不见贺丰姿将人带上来，不免有些疑虑，就怕是那贺丰姿

又弄出什么乱子来。他站在窗边思忖了一下，决定还是下去迎着。可是刚离开窗边就见贺丰姿将人带了上来。

「小莲，我带人上来了。」

「该不是又领错了房间罢。」贺荣莲皱起眉，挑剔着。

「没领错房间，只是多领来了一个人，想与大家交个朋友的。」

「既然来了，就请二位公子入座罢。」贺荣莲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很友善的笑了。他将自己身边的椅子拉了拉，然后看了

一眼正跟随着若君华准备入座的贺丰姿一眼，道。「丰姿，你就坐这里。」

贺丰姿本是要坐下的，见贺荣莲这么说，又连忙移了过去。

一道道热菜凉菜接踵而来，看得贺丰姿一脸陶醉。今天又跑前跑后一天，肚子早已是空空如也。

「前些日子在若大公子府上，叨扰了。」品菜间贺荣莲道。

「不要紧的，有些地方招待不周，还请贺公子见谅。」

「若公子客气了。」贺荣莲说着，随手端起一杯清酒。「相逢既是有缘，贺某与家兄跟二位兄弟也算是相识一场，贺某再

次敬二位一杯！」

语毕，若君华和薛晟皆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贺荣莲一杯酒下了肚，再瞟见坐在旁边吃的满足事不关己的贺丰姿，不由得

皱了皱眉。

「丰姿，别只顾着吃，今日是我们做东还怕吃不够么？」

正拿着烧鸭腿刚咬下一口的贺丰姿愣了愣，有些委屈不舍得将鸭腿放在旁边的小磁碟里，硬是没再吃第二口。

「难得大家今日好兴致，不如丰姿兄也一起与我们共饮一杯？」薛晟见丰姿不再吃东西，便端起了一杯酒就朝着贺丰姿敬

去。贺丰姿正摸不着头脑准备将酒杯拿起来的时候却有一只手比他更快的拿过了酒杯。他抬头一望，就见贺荣莲冷着脸望

着薛晟。

「家兄不胜酒力，这杯由贺荣莲代饮。」

「看不出贺家二公子还真是心疼自己的哥哥。」薛晟眯着狐狸似的吊梢眼盯着贺荣莲看，说话间也别有一番意味。

「倒不是贺某心疼家兄，只是家兄醉酒了很麻烦。」

「不知是怎么个麻烦法？是抱住人乱亲，还是拥有狐媚之术魅惑众生？」薛晟每说一句话贺荣莲的眼睛就冰冷一层，直到

最后一个字说完贺荣莲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冰霜。

「薛晟，适可而止。」一直默默在旁边给贺丰姿添菜的若君华听到这里也不由得停了下来，淡淡的说了一句话。然而这句

话却比其他说辞都有用，薛晟果然不再作声。

「吃菜吃菜！这道醋香鸡不错的，小莲，你吃！」整桌变得异常宁静之后，贺丰姿停下了筷子左看看右看看，发现面色最

不好的居然是自家弟弟，他赶忙讨好似的添了一块子菜进了贺荣莲的碗里。贺荣莲抬头望了望贺丰姿，只见贺丰姿一脸傻

傻的笑容，面色终于是缓和了下来。

「你看看你，吃的满嘴都是油，真是失了体面。」贺荣莲微微一笑，拿起桌边的丝帕，帮他擦了擦。贺丰姿满意的在贺荣

莲手中的丝帕里蹭了两下脸，然后对剩余二人说。

「只是吃饭多无趣？我们来猜迷。」

「好。」若君华微笑着应下，抬手帮贺丰姿把喝了半杯的清茶满上。

一夜的猜谜闹下来四个人也还算是愉快。临走的时候贺丰姿送了若君华先下楼去，贺荣莲和薛晟慢悠悠走在后面。

「贺公子的视线真无论什么时候都离不开令兄呢。」薛晟笑着摇扇。

「那又如何？」贺荣莲冷下脸答道。

「断袖之癖本来就是受世人所不齿的，更何况他可是你的哥哥。长兄如父，长兄如父啊。」

「你胡说什么！」贺荣莲大声吼了出来，转过身就提起了薛晟的衣领。他眯起眼睛，冷冷的瞧着面前妖邪俊美的男人，一

字一句的说。「你怎么说我都没关系，但是别辱没我哥哥。」

「贺大公子本身就不用辱没，初见就知道是四处魅人的狐狸精。」

「你这个混蛋！」贺荣莲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混乱，一拳就打在了那张可恨的笑脸上。薛晟没来的及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

拳，嘴角立马流下一条血线。他抬手抹了抹自己的嘴巴，然后仍然微笑着凑近贺荣莲耳边轻轻说。